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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直言不該的指責在忠義侯腦海裏盤旋,他沉默着,氣氛也因他這份沉默越發壓抑。
忽然一片掃過的狂風把帳頂吹得簌簌作響,父子跟前的燈燭都受驚一般,左搖右晃。光影明暗飄忽,一聲長嘆在這間響起。
“為父若知林家那厮如此混賬,當時定然不會答應。”忠義侯并沒有為兒子的不敬生氣,有的只是無奈,“可那個時候不答應林家,難道真眼睜睜看着眉眉被選入宮?”
蘇臨本也是氣急,聽父親提起前事,心裏一陣難受。
他懊悔道:“是兒子口不擇言。”
“又怎麽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是為父拖累你們兄妹罷了。”忠義侯擺擺手,靠着椅背看頭頂還在晃動的帳布,“聖上這些年對太子越來越挑剔,太子與朝臣走近一些都會遭到斥責,偏偏有人包藏禍心傳太子想要納眉眉為妃。聖上遲遲沒給太子指太子妃,不就是變相警告朝臣莫要結黨營私,即便是太子他也不能容忍!這也罷,賢妃也是個沒腦子,居然能受挑唆,在聖上跟前要讨眉眉給慶王當媳婦。”
“雖說有女百家求是好事,可在帝王家裏這就是禍事!皇子們都求一個手握兵權的朝臣女兒,聖上該怎麽想?我朝向來又忌憚武将文臣結親,留給眉眉選夫婿的空間還有多少?其他人家都被此事吓退,也就剩下有個嘉禧公主護着的衛國公府了。”
父親說的這些,蘇臨當然知道。
說起聖上,那真是一顆心不知道偏到哪裏去了。
嫡子要防備,庶長子慶王也防賊一樣,到了葉貴妃所出的豫王倒疼得像個寶貝。
也許是因為葉家已經沒落,嘉禧公主當年曾助皇帝穩固帝位,而衛國公又早早交了實權,才讓皇帝安心地相信嘉禧公主,連帶對豫王偏愛些。
論門當戶對,衛國公府自然當得。嘉禧公主一再登門求娶,林恒禮當時人模狗樣兒,不和衛國公府定親,難道真要把妹妹送進宮伴君,去抵消皇帝對他們無端生出的猜忌嗎?
所以他們也沒有多少選擇。
妹妹嫁到衛國公府,太子登基,只要他們父子沒有行差踏錯,繼續替朝廷賣命就能保她一生平安。
如果聖上真偏心,豫王最後繼承大典,妹妹一生依舊不用操心。
“可如今林家欺人太甚啊!”蘇臨也長嘆,下刻惱怒道,“他們林家現在說得有情有義,實則卻是知道我們不能退親,退親了小妹受的委屈只會更多!難道我們就這樣看着小妹受委屈,林恒禮幹下那些荒唐事,就此作罷?!還有杜氏和蘇沁,父親又準備如何處置?!”
忠義侯再度沉默,良久後在兒子帶着怒的目光中說:“你覺得怎麽樣才是不委屈眉眉,就如你說的,我們現在進退維谷,怎麽做都難。至于杜氏……當年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但眉眉的事她真摻和了,我也不是那起子迂腐到只顧念恩情的人。”
“父親說了半日,對于林家還是沒有個決斷!”和杜氏比起來,蘇臨更不滿的當然是林家。
剛及冠的青年公子一挑劍眉,被邊陲烈日曬成小麥色的一張臉也沉了下去。
面對兒子的咄咄逼人,忠義侯笑了笑,朝他招手:“狗脾氣……來,坐下,老子現在就教你一招出奇制勝的兵法。”
父子倆這頭終于收到消息,京城裏就蘇眉瘋癫的事已經議論了幾日。
吳子森每日都派人出門探聽,每回都要把自己氣得罵人,倒是林以安兩耳不聞窗外事,只一心一意幫着蘇眉記事。
他極有耐性,蘇眉也從不懈怠,毫無印象的人和事,如今已經能聽到名姓就說出關聯來。
而對自己算計極有信心的林恒禮同樣有毅力,每日都會派人給蘇眉送東西過去,不拘是吃食還是小玩意活是貴重物件,一股腦都送到她跟前。
有時還會親自跑一趟,在她跟前吃癟了,就忍住脾氣溫聲說幾句好聽的,臉皮厚得反倒讓蘇眉有些不适應了。
這日,他又派人送上對南珠耳铛。
南珠出了名的貴重,都是進貢的東西,等閑尋不着。
蘇眉盯着圓潤又色澤極佳的珠子看。
送姑娘飾品,也算是貼身的東西了,意義非凡。她當着送東西的人面就問林以安:“這你也能忍?”
林以安搖搖扇子不語,還真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她心底嘿呀一聲,負氣地朝來人道:“既然是大侄子的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
說着示意紫葵收下,完了站起身,走過他身邊時故意踩他一腳。
林以安潔淨的鞋面當即顯出個小巧的腳印來,他低頭,看着那個痕跡失笑。
不管怎麽樣,東西是送她的,他哪裏來的立場和資格說去留。倒是把人惹生氣,哄還是得哄。
對于怎麽去哄脾氣日漸嬌蠻的小姑娘,林以安已經有自己的心得。
待她離開那麽一刻鐘,他就吩咐石頭去把新買的話本取來,然後讓人把自己擡到上房的游廊上,對着她房間的窗子開始念話本。
日光熠熠,他的影子長長投在窗戶上。
今日可能她氣狠一些,往前念個一刻鐘,她就會探出腦袋來,趴在窗邊聽他繼續念。然而眼下兩刻鐘都過去了,話本就快念到結尾,她人也沒有露臉。
林以安口幹,聲音漸漸沙啞,不舒服地咳嗽一聲,窗戶上修長的影子在他躬身咳嗽時團了團。
一直緊閉的窗戶終于‘吱呀’的被打開。
把發髻放下來的小姑娘出現在窗前。她未施粉黛,像一株梨花探在紅牆間,所有濃豔色澤都成了她柔美韻致的襯托。
“擾我清夢,快走快走!”她倚着窗子,一副嫌惡地表情趕人。
林以安鳳眸一轉,又捂嘴咳嗽兩聲,當真要去喊人把自己擡走。
她卻又急了,探出身歪過頭看他:“你還真走?!”
他學着她歪頭,回眸道:“是再去給你挑一本話本,這個結局不太好。”
蘇眉就站在窗邊愣了會,下刻被他氣笑了:“你詐我!”
林以安終于忍不住,低低笑出聲,睨着她的一雙鳳眼有讓人能溺在其中的溫柔:“不是,是我臉皮厚,你趕不走。”
蘇眉望着他盈盈的雙眸,很沒出息地就消了氣,誰讓夫君笑得那麽勾人,“那就……允許你厚着臉皮進屋讨杯茶喝。”
然而林以安的茶還是沒能喝到嘴裏,他就被嘉禧公主差來的人喊了過去。
他在心裏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忠義侯那裏有回音。
離開前,他跟已經警惕得直瞪眼的小姑娘道:“不要再和上回一般胡鬧。”
蘇眉想反駁她那是怕他受欺負,怎麽能叫胡鬧,不過最後還是在他略嚴肅的表情中乖巧地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等他人前腳一走,她後腳就讓人問嘉禧公主那裏都有誰,得知林恒禮也在,溜圓的杏眼一轉,笑吟吟讓人把許郎中請過來。
與林以安所猜不差,果然是忠義侯那邊有回信,且信上的內容當真寫着兩家親事還按約定那般,兩年後成親。只是加了個要求,要衛國公府盡快挽回蘇眉的閨譽。
“三叔也看清楚侯爺的意思了,澄清一事,三叔該知道要怎麽配合吧,如若不知……”他語氣頗得意,一錘定音的回信,就讓他忍不住耀武揚威。
但他示威的話才說一半,有人帶着個食盒來求見,說是蘇眉身邊的人送給他的。
“三姑娘說,這是世孫送她南珠耳铛的回禮。”
蘇眉沒來搗亂,反倒送東西過來給林恒禮,林以安略略詫異。
林恒禮讓人把食盒拎到跟前,盯着那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糖水,心中是有存疑的。畢竟蘇眉一直沒給他好臉色,在此時居然送東西過來,難道是有詐?
他就去掃了眼面色不虞的林以安,眼裏閃過一抹嘲諷。
或許是害怕他為難林以安,來示好了?
而且林以安吃癟的表情确實讓人覺得痛快,叫人用銀針試過,就端起碗當着林以安的面喝個精光。
“你去跟三姑娘說,謝謝她送來的糖水。”他把碗遞回給丫鬟。
林以安自打看了信就一直沉默着,在侄兒故意挑釁自己的舉動中終于擡頭,眸光微微閃動。
林恒禮迎上他的視線,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繼續道:“方才說到……”他剛開口,肚子就咕嚕一聲震天響,腸子似乎被擰成團的作疼。
劇烈得毫無預兆!
林以安緩緩地眨了眨眼,猜想到什麽,林恒禮更是猛地從椅子裏猛地站起來,冷汗如雨,臉色慘白。
嘉禧公主也發現不對,正要問他怎麽了,就見他扭頭就往外跑。
廳堂裏霎時寂靜一片,游廊處卻傳來丫鬟散開的尖叫,吓得嘉禧公主趕忙讓惠嬷嬷去看怎麽回事。
不消片刻,惠嬷嬷臉色鐵青回到主子跟前低聲禀報:“世孫……在走廊上就被污物髒了褲子,那些丫鬟已經敲打過了,但世孫現在情形不太好。”
嘉禧公主面色略古怪,最後皺着眉丢下林以安,急急忙忙往孫兒那去。
蘇眉總是有出其不意的小心機,林以安為她的那份維護心田溫暖,可看着手裏忠義侯的回信,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忠義侯的決定,果然是既往不咎嗎。
雖然和他預料的一樣,也替她打算好後路,可她若知道了,還是會難過的吧。
林以安心頭就無比煩躁,再想到林恒禮今日送的那對南珠,心情更是低落到極點。
是日,有一陣子沒跟林以安聯系的柳四,收到他的一封信。
“南珠?小爺上哪給他訛南珠去,還要串成項鏈那種!”柳四瞪大眼,覺得那個瘸子越發不可理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眉:今天的我又是護夫小能手!
柳四:敢情我就是個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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