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危機感
林安尼耷拉着眼皮,習慣性地将那只可憐的鉛筆盒打開又合上。他手足無措的時候,總會有一些奇怪的小動作。
同桌無語地瞅着這翻來覆去的一幕,心裏直替無辜的鉛筆盒喊冤。
最終,林安尼将捏在手心裏的電影票收回來,規規矩矩地保存在鉛筆盒的內層裏。
他嘴角微微上翹,卻偏要口不對心地說道:“你這誇得太敷衍了,再來一個。”
可惜姜嶼西并不接招。
姜嶼西早在林安尼心情跌宕起伏之際,埋頭寫起試題卷來。
麻花辮占着風水寶地,一眼便看到這份試卷的與衆不同,擡頭一列“杭城中學月考物理卷”這幾個字醒目地映入她的眼簾。
她怕打擾到姜嶼西做題,特別小聲地問道:“你這是……在做杭中的卷子?”
姜嶼西飛快地列了一行公式,“嗯,今天物理老師給我的。”
林安尼這才想起探子說的所謂秘辛。
他的語氣有點吊兒郎當:“姜嶼西,聽說老頭罵你了。”
這次姜嶼西倒是沒注意到林安尼不禮貌的措辭,停下筆,抽空看了他一眼,只是問:“你聽誰說的。”
林安尼抱胸,笑得有點欠揍:“我不能出賣別人啊。”
姜嶼西收回視線,繼續做題,道:“我這次考得不行。老師提點了我幾句。”
林安尼無語,心道這班上可能只剩下姜嶼西還對物理老師如此恭敬。扔在古代,就是愚忠。
趁着麻花辮離開座位,林安尼鸠占鵲巢。他支着下巴,半阖着眼皮,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盯着姜嶼西做題,順便自己心算着,結果出乎意料地被卡在了選擇題第三道。
出題規律都是由簡至難,前三道都是送分題。
林安尼不服氣,從後頭拿了紙和筆,埋頭苦寫。
他絞盡腦汁,拿出畢生所學,還是沒算出答案來。
林安尼舉起草稿紙,盯着一整頁的公式,力不從心地嘆了口氣。他好歹認認真真聽了整整一個月的物理課,結果人家五秒算出來的題,自己做了五分鐘還是沒算出來。
自信心受挫的同時,他也掂量出了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這個公式很偏,你不記得很正常。”姜嶼西的聲音冷不防地出現,他越過兩個課桌并在一起的分界線,在林安尼的草稿紙上寫下一串陌生的公式。
這個姿勢讓兩人貼得極近,仿佛一轉頭就能接吻。
寫完公式後,姜嶼西很自然地起身。
對方的動作讓沉寂的空氣稍微流動了起來,林安尼聞到了姜嶼西身上的味道。
可能是偏愛甜食的原因,姜嶼西身上總帶着一點點甜味。分明很淡,落在林安尼鼻尖,卻覺得甜得發膩。
說實話,這種甜味和姜嶼西本身給人的感覺很不相符。
林安尼卻很喜歡。他被聞得心猿意馬,忍不住将膝蓋靠近一些。其實他可以用膝蓋輕輕地蹭一下姜嶼西的大腿。他明知道姜嶼西不會發現的。
可是林安尼不敢。
這種舉動無疑是飲鸩止渴,他目前還不屑,也怕上瘾,和姜嶼西維持朋友關系是現階段最好的選擇。如果一不小心戳破那層窗戶紙,他怕兩人的關系立刻破裂。
林安尼假裝不屑,“你今天又吃甜食了?”
姜嶼西瞥了林安尼一眼,仿佛在說“你這不是廢話。”
“我猜猜是什麽。”林安尼道,“黃桃抹茶小方糕,一杯熱可可。”
姜嶼西不理會。
“就是這個。我今天早上看着他買的。”同桌道,“安尼,你怎麽知道的啊。”
林安尼道:“聞出來的。”
同桌尬誇:“安尼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林安尼謙虛道:“哪裏哪裏。”
這個話題能讓一直不為所動的姜嶼西也感受到尴尬這種情緒。
姜嶼西擡眼,涼涼道:“你不繼續做題嗎?”
正巧麻花辮回來,林安尼自然而然地功成身退。
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頭潮水般洶湧的旖旎慢慢落下。
林安尼十分感激麻花辮及時的趕來,否則真要控制不住說出點奇怪的話、做點奇怪的事,他可能會後悔莫及。
林安尼從課本上翻到了這道題的公式,他用筆劃出了一道線。正如姜嶼西所說,杭中的卷子真的考得很偏。單就這公式而言,林安尼做過那麽多道題目,從未用到過一次。
今天是第一次碰到。
同桌見林安尼那麽認真,忍不住說道:“安尼啊。你該不會要選理科了吧。”
林安尼啼笑皆非道:“怎麽可能。”
同桌想想也覺得不可能。林安尼是他們班裏偏科的典型。他這次月考,語文和英語都是全班前列,歷史政治類也考得不差,卻被其他幾門理科拖了一大截的後腿。
雖說理科日後好選專業,但就林安尼的情況來說,如果分班那天,他要是選了理科,那估計他就是被彗星尾巴撞到了腦子。
麻花辮也喜歡看學霸做題。她覺得這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此刻她見姜嶼西忽然停了筆,十分不解地問道:“怎麽了?這道題很難嗎?”
姜嶼西:“嗯,有點難。”
這一段插曲很快過去。
林安尼一下午都沒有和姜嶼西說過一句話。
主要是姜嶼西都不理他。以前林安尼戳一下他,拍一下他,姜嶼西即便不回頭,也會給個反應。今天倒是反常,無論林安尼做什麽舉動,姜嶼西都不回應。
這倒是奇了怪了。
難不成還在氣上午問他是不是吃的“黃桃抹茶蛋糕”?
要是因為這點破事而生氣,這人也太小氣了吧。
任何來往都是相互的,既然姜嶼西愛答不理,林安尼也沒有上趕着湊的道理。這一下午,要麽和同桌聊聊天,要麽發短信和胡朋茍游扯扯皮。時間過得倒是快。
放學的鈴聲仿佛一道閘門被打開,全校同學匆匆整理着書包,歡呼着沖出校門。
這段時間經常是同桌、林安尼以及姜嶼西一起走。同桌見姜嶼西一反常态地做着卷子,他就默認為今天同行的只有安尼。
平常迅如閃電的林安尼慢騰騰地折疊着月考試卷,為了拖延時間,他甚至将自己那篇頭皮屑作文從頭到尾看了兩遍。
同桌:“…………”
同桌明白了什麽。
他微笑地說道:“那我先走啦。”
林安尼做賊心虛地舒了一口氣。
值日同學匆匆了事。短短一刻鐘,鬧哄哄的教室頓時人去樓空。全班只剩下後排姜嶼西和林安尼。
姜嶼西寫題的速度慢了下來。
林安尼:“哎。”
姜嶼西把卷子放進去,淡淡說道:“走吧。”
林安尼還是很開心的,他從來沒閑錢看電影。
他興奮道:“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電影。”
姜嶼西說:“開學初全校組織看過愛國電影。”
林安尼一臉黑線:“那不算。”
姜嶼西就不說話了。
林安尼捏着電影票左瞅右瞅,看不太懂片名的涵義。他作為門外漢,對近期上映的影片也沒有任何研究,他好奇地問道:“這是個什麽片?文藝片,還是商業片?”
姜嶼西記得回家路上,天黑聽到貓叫,林安尼都怕得要死。有一次喵咪嗚嗚地叫,林安尼差點被吓得跳上姜嶼西的背。
他說道:“恐怖片。”
林安尼:“…………”
幸虧是信息時代,林安尼并沒有被姜嶼西吓到,他早就用瓜瓣網查了一下片名。
“你騙我。”林安尼說,“這就是個搞笑片。”
他匆匆浏覽過評論,哈哈笑道:“我以為你會挑什麽好片子。那麽普通,可真不像你姜嶼西的品味……雖然評分挺高的。”
姜嶼西看他。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林安尼為自己鼓氣。
“對。”姜嶼西說,“為你量身定做的。”
林安尼氣得想打人。
但是興奮沖淡了他偶爾的炸毛。林安尼津津有味地看劇透,一邊看還一邊說給姜嶼西聽。
這部影片的劇情很簡單,又全程被林安尼劇透過。可能在看影片的過程中,因為過于無聊,姜嶼西會重新掏出卷子來做。
此時全校人幾乎已經走光。
寂靜的校園裏,只聽到林安尼嘻嘻哈哈的聲音。
林安尼鞋帶散了,他蹲下身想要系鞋帶。可惜他這書包的背帶壞了一周,沒有換,空不出手來系。
“姜嶼西,你等我一下。”
說着林安尼就想把破包丢在一旁。
姜嶼西原先走在林安尼前面幾步,見狀大步走過來,蹲下身竟然想為他系鞋帶。
林安尼這才是真的被吓到了。
路邊的野黑貓也沒此刻的姜嶼西可怕。他覺得姜嶼西被魂穿了。
他想要阻止姜嶼西。
姜嶼西已經蹲下了身,盯着他的髒球鞋說道:“你就當是我今天的道歉吧。”
林安尼知道姜嶼西指的是下午冷暴力的事。他抱着書包,無辜地問:“你今天下午為什麽不理我啊。”
姜嶼西怎麽可能會說出真實原因。因為他覺得那原因來得莫名其妙,自私又站不住腳。林安尼選擇文科是明智之舉,他究竟生哪門子氣。
他只是說:“因為危機吧。”
“你指的是杭中得了滿分的那個?”林安尼恍然大悟。原來姜嶼西也有成績方面的危機感,怪不得這一整天都在做題。
遠遠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安尼。”
林安尼條件反射性地回頭去看。
茍游倚在校門口的香樟樹下,嘴裏叼了一支煙,見林安尼回頭,痞笑着沖他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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