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叛逆外甥與舅舅的愛恨情仇(29)

再次見到蘇黎,已經是十年之後。

前七年長笙雖然一直在落霞谷,但身為雜役別院的弟子,他根本見不到蘇黎。

聽聞青年将母親葬在落霞谷之後,他央求着雲虛師父帶自己去內門看過阿娘親幾次,都是避着蘇黎的。

後三年,他随雲虛師父到底游歷,蕩滌四方,也未曾再踏入過落霞谷一步。

然即便一別如此之久遠,少年也難掩心中那如洪水滔天的恨意。

仇恨盤根錯節,層層攀升,攥緊長笙的心髒,恨不得此刻便一劍過去,砍下那人的頭顱,報仇雪恨!

但是少年知道現在不行。

還不到時候。

長笙漆黑的雙瞳死死盯着前方步攆上姿态慵懶的男人。

青年一如記憶中的模樣,漆黑秀發如瀑,披散在肩頭,一襲火紅衣衫,近似秋葉紅楓,襯得那露出的手臂白皙勝雪。

蘇黎是個美人,有着一副美人胚子。

可是即使模樣再好看,武功再高強,那皮囊之下的心髒也是肮髒如泥,卑劣不已。

長笙握緊手中長劍,沉默地跟在那步攆之後。

鬥笠垂下的白簾掩住少年那俊美白皙的臉,同樣也藏住了他猩紅的雙目和陰郁仇憤的神情。

忽的。

前方步攆上的人竟是覺察到了什麽,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地回眸,掃過了長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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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微怔,身體快于大腦,飛速挪開視線。

好在,那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懶散地收回目光,一只手撐着下巴,平靜地看向前方。

當自己身上的視線消失,長笙這才重新轉過頭。

許是剛才自己的眼神過于炙熱,恨意翻湧,被蘇黎覺察到了。

因此這一回,少年藏起了自己的恨。

十年都忍耐過去了。

——還在乎這一時?

總之這一次,幽冥山,不論是魔教,還是蘇黎。

都叫它有來無回。

風雨欲來,天色大變。

幽冥山沿途白骨森森,令一些初次參與這種圍剿行動的門派弟子們臉色蒼白,胃裏翻湧。

最前端除了步攆上的蘇黎外,還有三師和飛劍閣的兩位武林高手。

從昨夜起,飛劍閣的二人便對蘇黎親自參與魔教圍剿感到意外。

蘇黎避世已久,事務都交由三師處理,本以為這回也只是待在谷中,卻不曾想竟是親自出馬了。

雖心頭對于原因有所了解,卻在真正看見他時,還是難掩訝異之色。

其中一人騎在馬上,年齡四十左右,正是飛劍閣的閣主張于術,他回眸看着步攆上神色恹恹的青年,忍不住詢問道:“落霞谷主,許久不見,這次怎麽也來幽冥山了?”

對于蘇黎,二人以往也是見過的,這麽多年過去,青年模樣未曾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他練成《天凰真經》第九重時的樣子。

看的二人心裏癢癢,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步攆微微晃悠,蘇黎整個早上都覺得難受,昨晚随陸桉離開以後他回了落霞谷弟子所在的露營地,與三師交談了許多後事,一夜沒睡,好不容易上了步攆,想要耍耍谷主大牌睡一覺,這擡舉着步攆的弟子又走的搖搖晃晃,根本睡不着。

這會兒聽旁邊人開口,他有些不耐地蹙眉,沉聲道:“我與魔教的恩恩怨怨,不早就人盡皆知了嗎?”

張于術面色霎時有些尴尬,輕咳一聲道:“我是知曉,不過再次看見你,還是有些詫異的,你我二人,怕是十年沒見了。”

蘇黎和他年齡差不多,但男人早已有了眼紋,青年卻依舊俊美無痕,着實令人有些不忿。

“是啊,”蘇黎淡淡道:“已經十年了。”

“你上一次出谷,還是為了問劍山莊的事情吧?”張于術道。

自從蘇念莺成親以後,蘇黎便一直待在落霞谷閉門不出。

後來他忽然離谷,趕赴千裏之外的問劍山莊,在那裏重傷了沈絡,帶回了蘇念莺的屍體,葬在了谷中,此後又一直到今天,終于再次離開了那裏。

“往事不用再提,”蘇黎冷冷看了他一眼:“這是上山,難免遭遇伏擊,還是警惕些,安靜些更好。”

張于術:“……”

青年的話向來毫不掩飾。

這明擺着嫌棄他聒噪。

男人也不再說些什麽,只是最後看向蘇黎的那一眼裏,多了幾分不清不楚的味道。

以往年輕時認識蘇黎,對方也幾乎是這種除了蘇念莺對其他人一律提不起興趣的模樣。

蘇黎有句話沒說錯。

在別人的地盤裏,警惕是無論如何都要保持的。

幽冥山多懸崖峭壁,山路崎岖,非常不好走。

下山容易,上山難,地形對于那些常年混跡在此的魔教弟子自是在心裏滾瓜爛熟,利用地形,便能輕易地解決大部分人馬。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些“咚咚”的聲音。

這聲音起初還小,可就在短短幾秒鐘之內,便開始如雷貫耳!

地面似乎也跟着抖動起來,一瞬間飛沙走石,周圍山崖之上像是有什麽巨物滾落,震起山間飛鳥,令地面腳步不穩的衆人紛紛人仰馬翻!

“是、是巨石!快躲開!”擡頭看見巨石滾落而來的人立刻驚恐出聲。

山路狹窄,那些滾落的巨石直徑明顯大于小路,衆人不得不趕緊朝着前面奔跑。

魔教教衆也在此刻現身于山崖兩側,想來果真是早就伏擊在這裏,就等着上山人自投羅網。

張于術臉色難看幾分,大吼道:“都別亂!擊碎那些石塊!”

閣主發話,飛劍閣衆弟子立即冷靜下來,擡眸盯着那些滾落的石頭,抽出長劍運用內力将真氣彙聚在劍身之上,朝着砸落的石塊長劍一揮,迸發而出的撿起頓時猶如利刃一樣将那些滾落的石頭擊了個粉碎!

但石頭數量過多,此地依舊不宜久留。

魔教衆人在前面堵路,似乎打定主意要将衆人的性命留在此處。

蘇黎眸色冰冷,在混亂的隊伍中跳下步攆,前面狹窄崎岖的小路湧現出衆多魔教弟子。

他抽出長劍,火紅的氣流湧遍全身,頓時猶如烈日一樣,令其周身空氣逐漸炙熱起來。

剛從巨石下救出一名飛劍閣弟子的少年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熱流。

長笙以為是雲虛師父,便欣喜回眸看向那熱浪傳來的方位,卻只見一襲紅衣的青年立于對于前端,手執長劍。

那火紅的衣物随風擺動,似乎成為了這烏雲密布光線晦暗中唯一一抹啊明紅豔麗的色彩。

——是蘇黎。

少年一頓。

不是雲虛師父。

于是那眼中欣喜頓時又被厭惡所替代。

差點兒忘了,蘇黎也修煉《天凰真經》,因此這熱流不是自己與雲虛師父的專屬。

《天凰真經》,七重隔空斷山,八重震天動地。

火紅明豔的身影在那雲霧缥缈,陰森幽冷的山間之上好似驅散了一切寒冷,長劍帶出的熱流對待友人是溫暖,對待敵人,卻是炙烤。

“許久未曾動手,今日,當真是該活動活動筋骨了。”青年動了動嘴皮,輕聲說了兩句。

未等前方攔路的魔教教衆反應,便只見下一瞬,紅色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的後面。

長劍停留空中,劍身血液滴落,而寒光一閃,數十魔教弟子便就此首身分離。

張于術震驚萬分,他許久沒有看到過蘇黎動手,沒想到十年不見,避世這麽久,對方的功力不減反增!

地面震動,前面小路沒了攔路者,衆人立刻快速朝前方跑去,卻仍有不少弟子殒命于此。

活下來的弟子們各個紅了眼眶,同伴的受傷或死亡并沒有打擊他們的士氣,反倒是令士氣高漲,發誓一定要在今日滅了魔教,徹底還武林一個安穩。

他們認為圍剿是一件正義的事情,而在達成正義的目标上,難免不會有傷亡。

只要最終結果成功,那麽在這條路上所有的付出和鮮血,便都是值得的。

天下苦幽冥久已。

長笙回眸看了一眼崎岖山路上那些橫七豎八的門派弟子屍體,面上雖無多少神情,但那握着劍的手卻隐隐顫抖。

也許只有少年自己知道,在這條所謂正義的道路上,卻只是他一個人的私心。

——只要報仇就好了。

長笙不在乎過程。

他想要一個結果,以此結束他十年的掙紮,十年的痛苦,和仇恨。

魔教教衆人數并不多,三年端了他們十多個分舵,此刻留下來的人也不過百餘人。

雖然靠着地形優勢成功攔下來了兩批隊伍,卻仍有兩路人突破了他們的防守,一路打到了幽冥山魔教總舵的大門前。

當守門弟子匆匆前往大殿向左右護法彙報戰況的時候,男人和女人卻依舊在座椅上你濃我依。

他們似乎并不着急。

“護法大人,落霞谷飛劍閣和千機門丹峰山那兩路人馬馬上要到大殿門前了!”守門弟子跪在地上,聲音微顫,戰戰兢兢地說道。

女人聽出他聲音裏的惶恐,眸光冷了幾分,嗤笑一聲道:“慌什麽?怕死?”

那名守門弟子聽見右護法的話,渾身一僵,連忙否認:“沒、沒有!”

“沒關系,怕死就說出來,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女人微微眯眼,輕笑一聲。

然而下一秒,她的身影出現在了守門弟子面前,一只手朝着對方的天靈蓋抓住,只見男人瞳孔一縮,竟是在女人的掌中瞬間化成了一具幹屍,瞪大雙目,死不瞑目地直直倒在了地上!

吸食了男人真氣和內力以後,右護法的臉露出一抹餍足之色。

她勾唇微笑着,雙目盈盈地重新坐回了座椅之上,對着身側男子輕聲嬌嗔道:“瞧,《天凰真經》送上門來了。”

“即便得不到秘籍又怎樣?直接吸收了那落霞谷主的功力,我們依舊可以一起容顏不老,長生不死。”

話音剛落下,大門“砰”的一聲被人重重撞開!

一股強勁的風頓時從那破碎的門外傳入,吹得大殿裏面燭火盡數熄滅,幽寒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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