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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靈素雖年齒尚幼,心思卻十分剔透。見阿秦和陸小鳳面色有異,料定他們是心有疑慮。
不過她非但沒有絲毫怒意,反而報之一笑,柔聲道:“三位不如先請到藥爐來,讓我先看看花公子的情況,可好?”
兩人見她臉色輕松,言談之間頗為磊落自信,不由愕然相顧。陸小鳳偏頭在花滿樓耳邊不知說了什麽,後者輕笑着點點頭,跟随程靈素一起進了山後的茅舍。
待花滿樓坐定,只覺冰涼滑膩的指尖在眼周蜻蜓點水的劃過,原來是程靈素先用手指在他眼睛的穴位上比劃,又将花滿樓的眼皮翻開一些近距離查看。
過了好久,方聽到她吐出了一口長氣,陸小鳳有點急切地上前問:“程姑娘,老花的眼睛如何,有把握醫治嗎?”
“眼球未損,因是幼時受了驚懼所致。”程靈素并未看向陸小鳳,兀自展開了皮囊中的一排金針,對花滿樓說道:“花公子,還請放松全身,我要替你施針啦。”
“且慢。”阿秦有些驚訝于陸小鳳的突然出聲,但接觸到他眼光中濃濃的關切時,又明白過來實在是關心則亂,生怕花滿樓有什麽意外。
花滿樓神情自若,聽陸小鳳的話音中是前所未有的擔憂,知他心意,捏了捏他手心:“好了,你是擔心太過。我既相信程姑娘,才能讓她大展身手。”
程靈素看陸小鳳慢慢舒展了眉頭,禁不住挽起了嘴角悶笑起來,手上的動作卻是又快又穩,提起金針往眼旁的晴明穴先刺一針。
花滿樓的眉心略一褶皺,再逐一在攢竹和魚腰穴上各刺入一針,手指輕撚住針尾一拿一放,花滿樓的面色頓時蒼白了許多,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陸小鳳看得心驚肉跳,無奈他對醫道真是門外漢,只能幹着急。阿秦在旁邊也能猜到陸小鳳的焦慮,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寬慰了兩句。
[密聊][你悄悄對陸小鳳說]:你別擔心,程靈素原本師承毒手藥王,醫術應該是很不錯的。
[密聊][陸小鳳悄悄對你說]:哎……我陸小鳳一生放縱不羁笑點低,何時經過這類牽絆心慌。可見人啊,無論你是武林盟主還是販夫走卒,遇到一個情字都敗得冤枉。
盡管現在時機不太對,不過聽了陸小雞的一番感慨還是讓阿秦差點笑出聲了。這浪子也有被牢牢捉住的一天,真是天道好輪回,看蒼天饒過誰。
程靈素此刻則是心無旁骛,集中精神在花滿樓的雙目間。
一邊觀察花滿樓的臉色變化,纖巧的手指迅捷地将三枚金針同時拔出,又用兩枚更細小的金針刺入了眼下的承泣和四白兩個穴位,換來了花滿樓的一聲悶哼。
聽到這聲痛哼,陸小鳳心中驟緊,程靈素卻是長舒了一口氣,抹掉了額上的一層細汗:“好啦,等我用藥給他敷上,三日以後就能恢複一二成視力。”
“這樣只能恢複一兩成?”阿秦一直以來都被萬花和武俠世界的逆天醫術給洗腦了,脫口而出道。
程靈素斜睨了他一眼,有點好笑地反問:“你以為呢?他病了那麽久,雙眼能恢複多靠武功高強,凝着雙目中的一股氣息,再施以金針打通了閉塞的穴位。不過這草藥每隔一日換一記敷上,連用七七四十九日,他便能看得七七八八啦。”
陸小鳳先是俯下身悉心察看了花滿樓,猛然間朝程靈素行了一個大禮,竟是前所未有的肅然:“多謝程姑娘大恩,陸某銘感五內。”
見他這副一本正經的模樣,程靈素和阿秦俱是一愣,沒料到這風流俠客遇到花滿樓後,居然化身成了護花妻奴,倒叫人大開眼界了。
“陸公子不必客氣。說來我與花公子份屬同門,算得是本分。”程靈素還了一禮,雙眸靈巧地轉悠了一圈,頗覺狡黠,“聽師傅說,東方谷主還要叫花公子小舅舅。”
“噗——”這下阿秦和陸小鳳再忍不住,一齊笑出了聲。
程靈素将草藥的嫩葉倒入藥罐中搗爛,再取了藥汁浸透了紗布敷在花滿樓的雙目上,動作細致而輕柔,陸小鳳看花滿樓面無異色,這才終于放下心頭大石。
“這樣便好啦,陸公子放心。”收拾完藥罐殘渣,程靈素沖着兩人盈盈一笑,“還沒請教呢,原先三位來藥爐是找師傅有事情商量嗎?”
阿秦和陸小鳳對望一眼,不知道該不該如實相告,最終還是阿秦硬着頭皮上前問:“其實是因你而來。東方谷主說連同程姑娘在內,收養了三個娃娃,想替你們找到雙親。”
“娃娃?”程靈素有些別扭的重複,臉上閃過一絲古怪,“我今年都十六啦,在你們眼裏莫非還是小娃娃?”
呃……
兩人雖沒有說話,視線卻将她從頭到底掃了一遍,一臉的不敢置信。
“不過我現在知道啦,你應該也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阿秦覺得氣氛頗為尴尬,馬上轉圜了話題。
誰知提起這個,程靈素只是搖搖頭,眼中全然是懵懂和柔軟:“我不記得從前的事,只曉得自己是個孤兒。”
大約是感懷身世,阿秦好像看到有一滴滴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湧出來,才明白為什麽剛見面時他不過提醒多吃點飯,她就會那麽激動,可能很少體會過被人關懷的感覺吧。
“讓諸位見笑了。”程靈素整了整衣襟,用手帕拭去了眼淚,輕聲說:“我記得有一日兩眼一黑暈倒了,醒來就躺在長滿甘草的藥園子裏。後來遇到了師兄,他将我撿回了藥爐。師傅看我有幾分天賦,便收了當弟子,盡一份心力。”
話音剛落,一位白發老翁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前,手裏挎着一個小竹籃,裏面放滿了鮮嫩的草藥,散發出一股清新的藥香。
“靈素丫頭,你瞧師傅今天采到了什麽?”
老翁見到茅廬中有陌生人顯然很驚訝,不過當目光停留在花滿樓的紗布上後,他的驚訝就更多了:“你這孩子,難道用我前日教你的法子給花公子治眼睛了?”
聽見孫思邈的聲音,花滿樓勾起了嘴角:“見過孫先生,您老別來無恙,還是聲若洪鐘,身體康健。”
“托公子洪福,老朽的身體還算不錯。”孫思邈見到花滿樓也是極高興,可再瞅見他的眼睛,轉而責備了程靈素兩句:“胡鬧胡鬧,這是為師剛琢磨出來的方子,你倒是大膽。”
見老翁将雪白的胡須吹得一顫一顫,程靈素上前去将他的竹籃取過來,甜絲絲地笑道:“是呀,靈素覺得師傅在黃帝內經中演化而來的法子用在花公子身上正好,就試試看啦。”
聽到這話,陸小鳳的臉上登時黑了大半。他可萬萬沒想到程家妹子居然把花滿樓當試藥的了,如果出了意外他保不準會一怒之下做出什麽過激的事。
孫思邈将紗布拆開,仔仔細細察看了花滿樓的眼睛後,撚着胡須點頭贊嘆道:“所謂藝高人大膽,你這丫頭倒真是塊材料,比為師當年教元兒時更果斷心細了一些。”
“我可不敢和大師兄相比,大師兄的醫術在萬花谷是首屈一指的。”程靈素嘻嘻而笑,不過阿秦卻發現提到這個師兄時,小姑娘的臉上浮起了兩片薄紅。
說起來,裴元是孫思邈的首徒。人生得俊朗不凡,杏林之術亦是十分高明,還有一顆将醫術發揚光大的仁者父母心,比那飛狐外傳裏的胡斐不知好了多少,起碼阿秦是這麽以為。
“對了,先前我還遇到過蘇蓉蓉姑娘,醫術同樣出神入化。據她所言,也是孫先生的弟子吧?”
阿秦其實也是随口一問,誰知得到了一個出人意表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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