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捉蟲）

“呃……我不是南方人，但我……”

“歡迎來到南方。”蔣迎南微笑道：“吃得慣大米嗎？我們這裏不怎麽吃面。”

“……但我家也不是很北。”葉秋凰覺得這個人真是太奇怪了, 整個人都充滿了違和感。

“到了。”蔣迎南走到何翠芝家門口道：“這是我爸媽家, 原本你應該住在這裏的, 因為已經沒有房間了, 所以才會被安排到我那兒。”

葉秋凰心說原來是這樣, 她就說自己沒招誰沒惹誰怎麽會被安排和一個光棍住在一起呢。葉秋凰悄悄看了一眼蔣迎南, 雖然他看起來不讨厭, 可畢竟也是個跑了老婆的男人啊，

蔣迎南進了院子對兩個還在玩泥巴的小孩道：“不是說讓你們去洗手嗎？我把人帶來了，快叫人。”

蔣守業和蔣小花蹲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葉秋凰，他們幼小的腦子還記得爸爸走之前說的會有一個叔叔過來。在面對葉秋凰這麽明顯的性別特征時, 倆小孩腦子裏激烈的鬥争了一會兒，然後決定都聽爸爸的，爸爸說什麽都對。

葉秋凰看着這兩雙胞胎, 女性喜愛萌物的天性完全被激發出來了。她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裏還有一袋水果糖, 剛剛真是太匆忙了, 竟然沒有帶糖來給孩子吃。

就在這時兩個孩子一起看着葉秋凰，奶聲奶氣的道：“叔叔好。”

蔣迎南：“……”

葉秋凰愣在了當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蔣迎南蹲下去拍了一下孩子的小腦殼, 道：“什麽眼神？她哪裏像叔叔了？快叫阿姨。”

小孩被拍了腦袋，都委屈巴巴的看着蔣迎南，然後用一臉要哭不哭的表情看着葉秋凰道：“阿姨好。”

葉秋凰實在受不了兩個這麽可愛的孩子在她面前哭了, 她蹲下來摸摸孩子的小臉, 對蔣迎南道：“幹嘛打孩子？孩子小不懂事嘛。”

蔣迎南有點驚訝的看着葉秋凰, 心說這個女知青看起來傻乎乎的，他本來還打算找舅舅何建黨說說好話換個人的，不過他現在有點想改變主意了。

目前看來他還要和一個知青一起住至少兩年的時間，他後院養兔子的事遲早都會被發現。這個葉秋凰看起來很好糊弄的樣子，他也不求葉秋凰幫他什麽忙，只要她能幫着保守秘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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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迎南心裏的小算盤打的好，葉秋凰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打上了好糊弄的标簽。

這時候何翠芝走了出來，一看見葉秋凰就很熱情的道：“是小葉吧？”

葉秋凰矜持的笑道：“我是，大娘您好。”

“哎喲，這麽客氣幹什麽？”何翠芝走過來牽着葉秋凰的手道：“到了大娘這兒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餓壞了吧？快進來吃飯。”

站在原地的蔣迎南看着何翠芝對葉秋凰這麽熱情，一點也沒有自己看見葉秋凰時的驚訝。他立刻就明白了，何翠芝早就知道分配到自己家的是女知青。而且看她這個樣子，說不定就是她從中動了手腳。

蔣迎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雪白的袖口，心說什麽舊衣服髒了在洗，分明就是故意讓他穿這身的。

“爸爸。”小花道：“這個阿姨要和我們住在一起了嗎？”

“嗯。”蔣迎南道：“不喜歡嗎？不喜歡爸爸想辦法給你換個叔叔過來。”

“喜歡。”小業道：“不要把阿姨換走好不好？”

“嗯？”這下蔣迎南是真的驚訝了，難道葉秋凰這個人很讨小孩子喜歡嗎？他怎麽感覺不出來？就問:“那麽喜歡阿姨啊？”

“因為阿姨看起來很瘦。”小花很認真的道：“肯定吃的少，就不會和小花搶肉吃了。”

蔣迎南：“……洗手去。”

他給兩孩子洗了手，牽着孩子進了堂屋，就看見葉秋凰和蔣來喜他們都坐好了。桌子上有紅燒肉有蒸蛋有湯有蔬菜還蒸了一點鹹肉，菜比去年過年的時候還要豐富。

蔣迎南帶着孩子坐下了，何翠芝從廚房出來，手裏還拿着一碗鹹菜。

蔣帶妹看着一桌子的菜，咽了口口水道：“我去關門。”

說着他就要去去關門，蔣迎南道：“別動，就這樣開着門。”

“啊？”蔣帶妹不能理解，不是吃肉就要關門嗎？

蔣迎南忍不住扶額嘆息，一吃肉就關門，他們這些日子關門的次數會不會太多了？萬一被人看出來了怎麽辦？

但是這話在葉秋凰這個城裏來的知識青面前不能明說，蔣迎南就道：“熱，通通風。”

蔣帶妹聽話的回來了，心裏還是納悶，今天哥怎麽奇奇怪怪的？

何翠芝給葉秋凰盛了一大碗白米飯，然後夾了好幾筷子肉放葉秋凰的碗裏，“小葉啊吃菜，就當自己家一樣啊。”

葉秋凰很不好意思道：“大娘太客氣了，我自己來就好了。”

何翠芝：“來來來吃蒸蛋，我蒸的蛋可香了呢。”

看着兩個女人客氣來客氣去，蔣迎南隐秘的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夾了肉給孩子吃。

“你這孩子。”何翠芝對蔣迎南道：“人小葉才剛來，還拘束着呢，也不知道陪人說說話。”

蔣迎南吃了一口鹹肉，道：“媽，有話什麽時候不能說？小葉同志餓了，要吃飯呢。”

“對對對。”何翠芝又給葉秋凰夾了一筷子肉，“小葉啊，多吃點啊，不夠飯還有。”

眼看着葉秋凰碗裏的菜都堆的老高了，蔣帶妹咬着筷子，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目光看着葉秋凰。平時媽這麽偏心哥哥就算了，畢竟他是哥哥畢竟他有本事。但是這個新來的知青憑什麽來分他的肉，瘦不拉幾的一看就不會幹活，不幹活還吃這麽多，簡直就是飯桶！

何翠芝本來的想法是葉秋凰能看上大兒子最好，看不上大兒子看上二兒子也行，兩個兒子不管解決了誰的終身大事她都會滿意。哪裏知道葉秋凰才剛來，大兒子就覺得她傻不拉幾可以騙，二兒子就覺得她不會幹活又能吃是個飯桶，一切都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馳。

今天葉秋凰有太多意外了，之前是蔣迎南給她的印象，現在是這頓晚飯。

她的爸爸以前是個老師，為人還算比較精通人情世故，所以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還能一家人在一塊過日子。後來停止高考之後爸爸就失業了，家裏一下子就沒了經濟來源。一直過着家庭主婦生活的媽媽不得已去了服裝廠上班，靠着上班的工資養她和爸爸。

日子雖然過的拮據，但總歸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農村人都羨慕城裏人能吃供應糧，但其實城裏人的生活也沒想象中美好。沒錢照樣吃不到肉，照樣沒有新衣服穿。她來農村是迫不得已，但是她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哪知道第一天來就被一桌子的好菜給驚到了，現在老鄉家的夥食都這麽好了嗎？她忽然就有一種把爸媽一起接到鄉下的沖動，上一次吃肉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

“吃啊。”何翠芝道：“小葉怎麽不吃？是不是菜不對胃口啊？”

“啊……不是。”葉秋凰有點不好意思道：“就是覺得大娘對我太好了，我就有點……想我媽了。”

“喲，這孩子，從來沒離過家吧？”何翠芝心疼的道：“就把這兒當家，大娘就是你娘，你千萬別怕生……”

蔣迎南嘴角抽搐了一下，何翠芝都已經把話說的這麽明顯了，可葉秋凰愣是一點沒聽出來。還在那裏感動，真是太年輕了啊。

蔣迎南看了一眼傻不拉幾吃肉的蔣帶妹，智商上兩人倒是蠻配的。就怕改革以後葉秋凰不甘心待在農村，自己這個傻弟弟被人抛棄了也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麽樣呢。算了，還是不撮合他們倆了。

吃過晚飯葉秋凰去洗澡了，蔣迎南來到廚房，何翠芝正在洗碗。

蔣迎南靠在門邊道：“媽，是不是你讓舅舅把葉秋凰安排到我們家的？”

何翠芝知道大兒子聰明，她也不想瞞就小聲道：“你看小葉怎麽樣？你怎麽想的？”

“我不怎麽想。”蔣迎南道：“媽，我現在沒這個心思，就想好好的把兩個孩子養大。”

“你還這麽年輕，哪能沒媳婦？”何翠芝苦口婆心道：“兒啊，媽是過來人，看過不少了。你別看現在一個人挺好，等以後孩子大了成家了，你又沒媳婦陪着，那日子不知道有多難過哩。”

“我知道。”蔣迎南道：“但葉秋凰是知青，以後政策要是變了，她回城了怎麽辦？”

“那哪兒能。”何翠芝道：“那……那要是跟了你了，以後要有了孩子，那還回得去嗎？”

“怎麽回不去？想回去都能回去。”蔣迎南發自肺腑的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和二弟好，但是吧有些事不能強求。”

葉秋凰洗了澡洗了頭，頭發濕濕的出來了。何翠芝被蔣迎南這麽一番話說得沒那麽大熱情了，就道：“小葉的屋子我都收拾好了，老大你帶小葉去休息吧。”

“哎。”蔣迎南答應着，然後牽着兩個孩子的手道：“葉同志，跟我走吧。”

葉秋凰跟在蔣迎南身後，此時天已經黑了，外面全是蟲鳴蛙叫。蔣迎南推開籬笆門，對葉秋凰道：“小心腳下。”

葉秋凰被帶進了她的房間，一盞煤油燈的光照下她看清了自己的房間。牆壁是土做的，伸手摸一把就能一手灰的那種。床底下鋪了稻草，上面是一層薄薄的被子，床單洗的發白但是還算幹淨。房間裏除了床就一個放衣服的櫃子，連個桌子都沒有。

蔣迎南幫着葉秋凰把東西收拾好，然後道：“我就睡在外屋，有事就找我。”

說完他就拿着煤油燈走了，煤油也是要錢的，在葉秋凰還沒有創造價值之前，還是能省就省吧。

屋子裏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葉秋凰摸索着上了床。她有心讓蔣迎南把燈留下，她有睡前看書的習慣。但是她不敢，也許是到了新環境沒有安全感，她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蔣迎南幹了一天活兒，躺床上之後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葉秋凰側卧在床上，房間裏小小的窗戶透了一小塊月光進來。她想爸爸想媽媽，她想自己的那張小書桌。她翻身下床，摸索着從櫃子裏拿出了那本離開家門時爸爸送給她的筆記本。

翻開第一頁，在微弱的月光下，她看見爸爸寫下的一句話。

勇氣是在磨煉中生長的。

這是她最喜歡的莎士比亞說的話，她上了床懷裏抱着筆記本，帶着父親和莎士比亞賦予的勇氣，進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