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因為蔣迎南的叛變, 他被排擠到一旁, 看着他們怎麽砸門。

門外的鞭炮一直在響, 村子裏的人基本上都來看熱鬧了。這個年代的娛樂活動真的很少, 再加上現在正好是一年中最不忙的時候, 所以大家都來看熱鬧。

呂青沒穿鞋子坐在床上, 頭發盤成了一個發髻, 她不時伸頭往外面看。就聽見外頭敲門的聲音特別大, 她等了一會兒, 新郎的隊伍沒有沖進來，她就對葉秋凰道：“怎麽還不進來啊？”

葉秋凰忍不住就笑了, 房間裏的其他人也笑了。第一次看見這麽心急的新娘子，她們看着就覺得樂。舅媽對呂青道：“傻姑娘哎，迎親就這麽迎的。要是那麽容易就把新娘子接回家, 以後婆家不會稀罕這個新娘子的。”

呂青是個第一次出嫁的大姑娘, 以前也沒參加過幾場婚禮，對于婚禮的習俗她都是一知半解。聽舅媽這麽說，她一臉懵懂, 心說不會吧, 帶妹說好了要一直對她好的。

蔣迎南蹲在一旁，看着他們和門後面的女人們對吵。他道：“輕點拍門, 輕點啊……小花還在裏面呢，別吓到她。”

“讓我把紅包給小花吧, 她拿了紅包就走……”

“蔣帶妹你再敢踹門試試？看我怎麽收拾你……”

“她們要紅包你們就給嘛, 哪有結婚不給紅包的？”

因為有這麽一個叛徒, 導致蔣帶妹往門縫裏塞了許多紅包進去，這才勉勉強強的開了門。

一開門裏面一群人笑的腰都直不起來，蔣帶妹糾結的看着他親哥道：“哥，今天帶你來真的是帶錯了。”

蔣迎南拍了一下蔣帶妹的腦袋，兇道：“怎麽和哥哥說話的？”

他把小花抱在懷裏，對蔣帶妹道：“現在小花不在她們手裏了，我一定幫你把新娘子給搶出來！”

小花被蔣迎南抱在懷裏，笑的甜甜的道：“爸爸，我有三個大紅包。”

“小花真厲害。”蔣迎南道：“小花幫叔叔搶新娘子好不好？”

“嗯！”小花瞪着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非常認真的道：“幫叔叔搶新娘子！”

房間裏的人就聽見堂屋裏一陣亂哄哄的，舅媽立刻道：“快把房門關好，他們進堂屋了！”

幾個女孩子立刻堵在門口，呂青兩眼放光的盯着房門，期待蔣帶妹什麽時候破門而入。既然已經攻克了一道門，那麽下一道門也就不遠了。蔣迎南一手摟着小花，一手敲門道：“開門呀，開門收紅包。”

裏面幾個女孩子笑成一團，“不行，先給紅包再開門！”

蔣帶妹沖着裏面喊：“紅包不夠了！”

“不夠也要先給！”

“真是一群貪財的女人。”蔣迎南道道：“舅媽開門呀，帶妹會永遠記得你今天的大恩大德的！”

舅媽也是笑的扶牆，她大聲道：“我開不了門，門是她們在堵着呢。”

一群女孩子道：“把紅包從門縫裏塞進來！”

蔣學財道：“要不把門直接拆了吧？”

蔣迎南故意沖着裏面喊：“好啊，你們誰會拆門？”

“我會！我會！”

裏面的人開始慌了，舅媽失聲大叫：“不能拆門呀，何建黨你也不管一管？！”

生産書記何建黨也淡定不起來，就要過來攔着這群無法無天的小子。蔣迎南道：“舅，你就別管了，待會兒再給你把門裝回去。”

“那也不行啊。”何建黨道：“門怎麽能拆？”

“誰讓裏面不開門呢？”蔣迎南對小花道：“小花喊舅奶奶開門。”

小花立刻沖着裏面奶聲奶氣的喊：“舅奶奶開門呀~~~~~~”

舅奶奶倒還好，葉秋凰受不了了，她道：“要不……還是把門打開了吧。”

呂青坐在一邊猛點頭，“就是就是，開門開門。”

舅媽道：“你添什麽亂？快把蓋頭蓋上！”

這時候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喊：“鋸子拿過來了鋸子拿過來了！快把門鋸開！”

舅媽吓的渾身冷汗，撲倒女孩子們中間，使勁掙紮着開門，“不能鋸門啊！不能鋸啊！你們這群天殺的呀……”

房門一開，外面的人呼啦啦全湧了進去。舅媽抓住蔣帶妹就掐，“叫你鋸門叫你鋸門，不打是要上天啊？”

蔣帶妹被掐的嗷嗷直叫，“沒想真鋸……哎喲！是我哥讓幹的！”

呂青頭上蓋着開頭，就聽見呂青在叫喚也看不見他人。她又不敢掀蓋頭，就只能兩只手往前面伸，“別打他別打他……哎呀你們別打他……”

舅媽終于放了手，還氣不過道：“你們這群混小子，太氣人了！”

蔣迎南一拍蔣帶妹的背道：“還不快去背新娘子！”

“哎哎哎！不行！”葉秋凰張開雙手擋在蔣迎南身前道：“得把新娘子的鞋子找到才能走。”

另外幾個女孩子道：“每個人發個大紅包，就告訴你們鞋子藏在哪裏哦。”

蔣帶妹看着坐在床上的新娘子，人都看見了就是不能帶走，急的他團團轉。蔣迎南往房間四周看了看，這個房間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櫃子，還有個梳妝的桌子，其餘就沒什麽了。

他往衣櫃走去，轉頭一看，那群女人都在看着他笑。

蔣迎南道：“哦，我知道了，鞋子不在櫃子裏面。”

葉秋凰眉毛一挑，對大家道：“大家千萬不要暴露了！”

蔣帶妹拉着蔣迎南的胳膊道：“哥，都靠你了，幫我識破她們的陰謀詭計。”

“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蔣迎南四處一看，房間就這麽大藏東西的地方也就這麽多，所有人手裏都沒東西，身上也不像是藏了東西的樣子。

蔣迎南忽然在蔣帶妹耳朵邊上悄悄說了幾句話，蔣帶妹眼前一亮，立刻往床上沖。舅媽道：“幹什麽幹什麽？找不到鞋子不準帶人走！”

蔣帶妹沖到床邊上，把被子一掀開，露出了新娘子腿邊的一雙紅色的新鞋子。

“找到了！”

蔣帶妹把一雙鞋子拿在手上仰天長笑，“你們還想攔住我？哈哈哈哈……”

蔣學財道：“快把鞋子穿上，把人帶走。”

那些女孩子不甘心一個紅包都撈不到，紛紛往床邊沖，要阻攔蔣帶妹帶呂青走，“不準走，不準走……”

蔣帶妹被沖的搖搖欲墜，那些大小夥子也不好和一群女人硬拼。蔣迎南長嘆一聲，掏出一疊紅包，大聲道：“來我這裏領紅包嘞！”

有紅包可以領，誰還管新娘子會不會被搶走？一大群女人全都被蔣迎南吸引走了，蔣帶妹趁機背着呂青就跑。

“一個一個來，不要擠，人人都有份！”蔣迎南一米八的身高在一群平底鞋女人中間鶴立雞群，他拿着紅包道：“別擠呀，這個是你的，這個是你的，這個是你的……”

飛快的發着紅包很快就發到了葉秋凰，葉秋凰睜着一雙大眼睛看了蔣迎南一眼，然後垂下眼睫，好像在害羞也好像是懶得看他。

蔣迎南從口袋裏飛快的掏出一個紅包，放到葉秋凰手上道：“這個是你的。”

發完紅包之後蔣迎南飛快的跑了，速度快的好像後面有老虎在追。

女孩子們拿到了紅包，興高采烈的打開一看，然後就是各種哀嚎。

“啊？怎麽才一分錢？”

“我也是一分！”

“太小氣了，就一分！”

葉秋凰打開了自己的紅包，把裏面的紙票子抽出一點，一看是張一塊錢的紙票。她一愣，然後飛快的把錢塞回去，旁邊有人湊過來道：“秋凰，你多少？”

“哦。”葉秋凰控制不住的紅了臉，聲音卻淡定的道：“也就一分呗。”

“蔣家老大太小氣了……”

葉秋凰把紅包放進口袋裏，道：“我還要回去幫忙，先走了啊。”

她低着頭沖出了何建黨家，結親的隊伍已經走遠了，從這裏還能看到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年輕人的背影。葉秋凰有一種想大聲喊他的沖動，理智阻止了她。她忽然勾起了嘴角，朝着那個方向腳步輕快的走了。

蔣家要辦酒席肯定需要肉，山裏打的野物也不能用來待客。買肉呢也沒有那麽多肉票，本來還可以借肉票或者在村民手上買肉票，但是因為之前楊秀家結婚已經借過一次肉票了，蔣家再想接也沒有了。

于是蔣家就幹脆把家裏的豬給殺了，反正天氣也涼了，也到了腌制臘肉的時候了。蔣迎南豬圈裏的兩頭豬還小不能殺，就把何翠芝家的兩頭豬殺了。一頭賣給了食品站，一頭用來婚禮做菜。

蔣來喜站在家裏的院子裏，遠遠的就看見一隊人回來了，他笑的嘴巴合不攏，大聲道：“快！放鞭炮！炮仗也點起來！”

立刻就有人去點鞭炮，蔣帶妹背着呂青在炮仗聲中進了蔣家。

一群小孩子跟在他身後，“新娘子來了哦！新娘子來了哦！”

鄉下不流行什麽拜堂，也不流行什麽你願意我願意。把新娘子放到灑了桂圓棗子花生的床上一座，再由媒人給新人說幾句吉利話就算成了。

媒人說吉利話的時候，房間裏一定要有小孩子。呂青坐在床上，蔣帶妹站在她旁邊，一群小孩子站了一圈看着他們兩個。媒人笑嘻嘻的說了吉利話之後，道：“把新娘子的蓋頭揭開吧。”

門口扒了一群大小夥子，就等着看新娘子的樣子。

蔣帶妹搓搓手，想着哥哥的話。結婚要害怕也是新娘子害怕，自己不需要害怕。他的手抓住了蓋頭的邊緣，在掀之前他對着呂青小聲道：“別怕。”

呂青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雖說是嫁給喜歡的人，但在這裏她一個親人也沒有，說不怕是不可能的。蔣帶妹掀開蓋頭，呂青紅着眼睛看着他。蔣帶妹一慌，道：“是不是怕了？別怕，有我在呢。”

呂青小心翼翼的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淚，防止妝花了，她點頭，“嗯。”

然後一對新人就要到外面敬酒了，蔣帶妹帶着呂青先敬親近的長輩那桌。長輩們紛紛說着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些吉利話。

桌子上全是好菜，比楊秀結婚的時候可熱鬧大氣多了。蔣家的鞭炮聲音傳的老遠都能聽到，楊秀家正在吃午飯，楊秀媽捧着飯碗坐在門檻上，聽着遠遠傳來的聲音。

她兒子道：“媽，今天蔣家老二結婚真熱鬧，你沒去看。他家殺了豬，桌子上全是肉。”

楊秀媽黑着臉道：“讨個老婆這麽大操大辦幹什麽？城裏的知青什麽都不會幹，娶個祖宗回去看把他家得意的。”

她兒子立刻不敢說話了，心說家裏的妹夫不也什麽都不會幹，和個祖宗一樣嘛。

知青朱勤吃着紅薯，飯桌上只有一碗鹹菜。他用筷子翻了兩下，然後十分倒胃口的道：“呂青也真是的，怎麽說我也是和他一起來村上的知青，結婚都不請我去吃酒。”

楊秀道：“我們結婚她不也沒來嘛。”

“那是我沒請她嗎？是她自己不來。”朱勤看着楊秀這副鄉下人的樣子就煩，“就你話多！”

楊秀一句話都不敢說了，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吃飯。

蔣迎南坐着吃菜，時不時給兩個孩子夾菜。忽然何建黨過來了，蔣迎南道：“舅舅你去哪裏了？都開始敬酒了。”

何建黨道：“突然有信來了。”

他把一封信拿給蔣迎南道：“呂家還真關心女兒的婚事，你看這不又來信了嘛。”

蔣迎南接過信一看，看見信封上寫着呂青收。他道：“呂青給家裏寫信了啊？”

“沒有啊。”何建黨道：“估計是呂青家裏人估摸着她這兩天就要結婚了，趕緊又寫了信過來。”

蔣迎南點點頭，就把信收了起來，現在吃酒不急着信的事。

這時候蔣帶妹和呂青一起端着酒杯過來了，這一桌的人都舉起酒杯道：“恭喜恭喜，早生貴子啊！”

蔣帶妹笑和呂青笑的跟兩多花似的，蔣迎南跟蔣帶妹碰了一杯，道：“結了婚就是大人了，以後要更加努力了。”

蔣帶妹看着哥哥，想起哥哥對自己的種種，要不是哥哥他也不可能娶到這麽好的媳婦，也辦不成這麽好的婚禮。他感激的和哥哥碰了一下，然後仰頭一口把杯子裏的酒喝盡了。

呂青在旁邊勸，“少喝點，還有好幾桌呢……”

望着他們兩個，蔣迎南欣慰的笑了。只要他們夫妻倆好，比什麽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