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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題目拿到手的時候林舒就知道了它被選為辯論題的原因。

義務教育執行這麽多年，讀書無用論的說法卻也從來沒有銷聲匿跡過。南慧之中這種論調倒不是很多，主要是本身是重點學校，還是好學生更多。

但是林舒的小學同學之中，卻有好幾個人是這個時候就不讀書了的。初中本身還在義務教育範圍內，理論上想休學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當事人死活不去學校，家長又放縱，其實學校也好政府也好，都做不了什麽。

南慧秉持純粹“讀書無用論”的學生倒不是很多，不過抱怨學習的內容沒什麽用的學生卻不少。尤其是上次物理考試那題目難得讓人銷魂，就有好多學生抱怨說是有些東西學會了又有什麽用。

事實上中學的知識還是比較基礎的，林舒一直覺得那就是小學常識課的升級版本。理化生史政地這六門課，說是學的專業知識，還不如說學的是一種“道理”。

這個道理，就是“自然規律”和“社會規律”。

不過道理上如此，正式進行辯論的時候怎麽辯論，又是另外一個問題。林舒他們分到的是正方論點，他個人覺得這個論點很占優勢，卻不料小夥伴們都并不這麽認為。

在最近幾次辯論之中，辯論組的組員們都已經學會了如何去換位思考，學會了怎麽樣不站在自己的立場而是站在論題的立場上去尋找論點。但是即使如此，他們還是覺得很難。

中學時期，即使再乖巧的學生也難免有一些叛逆意識。不像過去的那十餘年會對所有被告知的事情和道理深信不疑，這個年齡的小孩往往普遍開始學會質疑這個世界，并開始擁有自己的價值觀人生觀，用自己有限的人生經驗去解讀和審判這個世界。

這一群小夥伴也是如此。

雖然都不是不愛學習的差生，但是要說這群孩子有多熱愛學習也未必。林舒手指刮着自己的臉，陷入了遲疑。面對明明成績都不錯，卻打從心底裏覺得自己目前學的東西沒用的孩子，林舒忍不住有一些感慨。

國內的教育模式真是很容易消耗孩子學習熱情和學習樂觀性，導致孩子本能地就對學習抱有負面悲觀想法。比如此時，一直負責一辯的妹子就說道：“我完全想不出物理化學之類的對于以後不做這類工作的人有什麽用啊……”

三辯的池心廣說道：“我覺得有些課對以後的工作生活都不會有用啊……比如我以後想學建築設計，學個物理化學有用嗎？”

“……”林舒這才開口說道，“建築設計的基礎就是數理化吧。”

池心廣：“！？”

林舒說道：“如果你想學建築設計的話，總不可能學學畫畫就行了。建築設計本身關系到很多物理知識，比如承重牆，防日照設計，隔音和回音設計……這都是物理裏面的知識。”

這段時間一直是林舒帶着幾個小夥伴大辯論，老師幾乎都沒有插手。林舒雖然沒有直接參加辯論，但是一直以來都給幾人提出了很多有用的關鍵性建議，所以幾個小夥伴對他都很信服。

又因為心态上使然，林舒常常會不自覺地表現得有點長輩範兒，導致目前和小夥伴們的相處模式很微妙。

池心廣知道承重牆這個詞，但是卻不清楚具體作用。林舒說的其他內容，拆開來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合起來池心廣就不明白具體意思了。

他不理解，林舒就解釋給他聽：“承重牆就是說一間房子，你要怎麽設計支撐的牆面，才不容易讓房屋倒塌，這個就是物理裏面力學的內容。防日照設計就是說在屋頂上用不同的材料做隔層，然後讓太陽照下來的時候屋裏卻沒有熱能傳播進來，這跟物理的熱學傳播和化學的材料性質都有關系。”

池心廣頓時驚訝了：“建築設計……也是跟化學物理有關的職業嗎？”

林舒回答道：“不算同一科目，但是有很大關系。”

二辯的妹子聽了，卻也忍不住問道：“那如果我以後學美術呢？”

林舒說道：“如果學美術的話，要學幾何透視，還要學人體透視，跟物理和生物都有點關系的。”

“那如果我學會計呢？”

林舒便回答道：“會計是經濟學的學科，本身涉及到很多數學建模。如果說跟哪一門課關系更大的話，我覺得除了數學應該是歷史和政治。”

“為什麽？”

“因為經濟本身是一門社會學。要學會計的話，一個就是要明白法律規定，第二個就是要了解做賬對象的運營結構……本質上就是要夠清楚各種錢花在了哪裏，為什麽要這麽花，從哪裏賺來的，應該怎麽分配。從這個角度來說，歷史和政治能讓你學到很多東西，比如說民國後期由于瘋狂印錢導致的通貨膨脹……”

由于小夥伴們對于通貨膨脹這個詞理解得不夠明白，林舒又比較簡單明了地解釋了一下。

一路上小夥伴們問了很多問題，林舒也都一一解答了。幾個孩子除了對林舒的見識深深佩服之外，終于也對自己的論點重新提起了一點信心。

之後夜自修的時候林舒等人照舊到了空教室開會。一辯妹子讀了一次題目：“中學一些輔助學科對于未來不從事該專業的學生的工作和生活有沒有用處？”然後問道，“要先解讀論題吧？”

林舒點了點頭。

于是幾人便拿出了紙筆，開始解讀了起來：“輔助學科……通知單上說是物理、化學、生物、歷史、地理、政治……這個不需要我們定義了。‘該專業’的話，是專門指物化生史地政，還是指所有可能大量使用到相關知識的職業？”

林舒說道：“姑且認為是所有大量使用到相關知識的職業吧，在這上面咬字眼意義不大。如果我們抓着這部分的定義玩文字游戲，本身就偏離了這個題目的初衷，就算辯贏了，老師也不一定會判我們贏。”

衆人聽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作為二辯的妹子就沮喪道：“這個題目真的很難辯論欸。論點對我們很不利啊。”

卻不料林舒笑着開口說道：“不，我覺得正好相反，這個論點對我們其實很有利。”

小夥伴們：“！？”

林舒說道：“因為題目是‘中學一些輔助學科對于未來不從事該專業的學生的工作和生活有沒有用處？’先考慮一下，針對這個題目，我們是正方和反方的時候，分別要從什麽地方切入。我們是正方的話，是要證明這些課對于未來的生活和工作有用處……對吧？”

妹子點了點頭。

“那如果我們是反方的話，你覺得你可以從哪一部分切入？”

女孩頓時對着通知單陷入了思考。

許久之後，她開口說道：“如果是反方的話，論點應該是對未來的生活和工作沒有用處。嗯……如果要切入的話，應該是論證學一些其它的什麽東西，或者做一些其它的什麽事情會對我們的生活和未來工作更有用……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找一些國外的教育模式來作為對比，強調可以開設更多可以選擇的有趣的課，或者實踐相關的課程？”

女孩思路靈敏且清晰，顯然下午的比賽只會發揮失常。林舒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方向是對的。我覺得大部分人也都會比較容易向這方面靠攏。”然後林舒來了個轉折，“但是這個論點會受到同學的支持，卻不會說服老師。”

幾人愣住。

“因為，這個論題不是‘相對現在來說，是否有更優越的教育模式’，而是‘中學一些輔助學科對于未來不從事該專業的學生的工作和生活有沒有用處？’我們的論點是有用，而對方的論點只能是‘沒用’，如果擴展到更好的課程安排，他們是跑了題的。”

池心廣好一會兒才第一個吃透了林舒的意思，然後說道：“可是如果這樣的話，他們根本就沒辦法辯……”

然後他猛然停了下來，因為他記起來，在第一場辯論賽的時候，林舒就是靠着以一個對方根本不能辯論的解讀來幫他們策劃論點，然後大獲全勝的。

林舒說道：“所以這一局我們的論點就是‘目前的學科設置也許不是最優越完美的設置，但是他們對于未來的工作和生活都是有用的。’不管對方如何辯論，我們只要抓住兩點：1、我們學的東西确實有用。2、學習的內容有用與否與是否有更好的制度規劃無關，只看它本身。”

“所以現在我們先來讨論一下，理化生和史地政這六門課，對于我們平時的生活和學習都有什麽用處。”

與大部分學生不同，他們可能認為這個論點是學校讓他們來讨論課程改革的，但林舒卻明白，學制改革跟學生們沒有任何關系，一來他們完全對學制改革起不了任何作用，二來身在局中，想法中難免有偏激和不合理的部分。

讓學生們讨論這些毫無用處，那是教育部門的工作人員才需要和有資格讨論的事情，因為他們才是在這其中花費精力，花費預算，花費時間的人。

至于學校目前的這個論題，目的應該只不過是為了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