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六角風鈴(二)
「怎麽會這樣子?」夫人看到尉遲迥認真的神情,不似作假,再想想員外郎單以一服藥便痊愈了,心中不由得信了三分,低聲道:「老爺……從沒有說過這些……」
尉遲迥心中想到的卻不是這些,他把風鈴收起來,道:「夫人不必擔心,常人即使接觸多了這些東西,頂多是體質變弱,去不了拿去性命的地步。然而,若凡人服用了妖界的食物則會喪命,繡衣會着手調查那名神醫,夫人也可以看看有沒有人借神醫之名給員外郎下毒。」
夫人倒抽一口氣,「你是指……有人在老爺的藥中下了些髒物?」
尉遲迥笑了笑,在言語間點了一場火:「夫人,如果我是你,不光是藥,連平常食用的也會留意。」
夫人聞言臉色更白。
尉遲迥體貼的建議道:「找個法師來看看會比較安心,當然,也有可能是那神醫有問題。」
徐欽跟着尉遲迥離開員郎的府邸,腦中卻是思索着尉遲迥番話。原來人吃不得妖食,難怪義父每次都是用筷子擋着他不讓他吃,不過妖物可以吃人界的食物嗎?他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他們可以。」尉遲迥哼了一聲,「某只狐貍喝酒喝多痛快,都快要忘了自己正職了。」
徐欽:……又對,他怎麽忘了孫烈那家夥。
回到冥衆所,千戶大人心情很好,哼着歌把那風鈴放在臺面,準備研究一番。
徐欽漠視了那只随着尉遲迥的音節而起舞的寧百戶,問道:「千戶覺得有問題的是風鈴,還是那些下人?」
尉遲迥頗為意外的看了徐欽一眼才道:「當然是這小家夥背後的神醫有問題,平常人哪會弄到妖界的食物,我只是在忽悠那女人。來,徐欽,看到那櫃子嗎?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徐欽仔細打量了那櫃子,才道:「恕标下愚笨,看不出什麽來,只覺得那櫃子好像被火燒過。」
尉遲迥點頭:「沒錯,就是被火燒過,而且還是被賀大小姐的妖火燒的。她一氣上來就控制不住自己,她都不知燒了多少東西了。」
徐欽瞪大眼:「那她不就會把那申請都燒了?」
尉遲迥想起當時的情況,非一個慘字可以形容,臉上不禁閃過一絲滄涼:「燒過,別問我如何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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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一燒冥衆所就換家具了,遍遍這家夥已經預支了一百年的俸祿來作補償,可還是不夠,結果是冥衆所自己掏錢。」
「其實我們本來還有一個人,不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被我們踢去當法師了,在京城說得上是小有名氣的,一般來說沒有特別事不會召回他。如果那夫人找上他,我們又有一筆可以撈了。」
徐欽:……
「這次終于可以換這櫃子了。」尉遲迥目光內盡是唏噓。
「這風鈴怎麽辦?」徐欽轉移了話題,把尉遲迥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我先修信一封給順天府。」尉遲迥把視線收回來,手指敲了臺面,心中有了主意,吩咐道:「徐欽,去看看那盒子有沒有新的申請,有的話先處理了。」
「早上那些還沒有弄完。」
「好,弄那些。」尉遲迥拿起筆就沒有理會過徐欽,黑墨龍飛鳯舞灑在紙上,有着說不出的氣勢。
徐欽回到自己位上,繼續核對和抄寫的工作,眼神不經意瞄到手腕上的佛珠,不覺一怔。
這次的事件好像沒有他出場的機會,不知那神醫是妖是人,若是妖他才可以……但他沒見尉遲迥出手,不知他會不會看穿自己……寧百戶對着自己叫時怎麽辦……他胡思亂想着,沒有留意到尉遲迥早已在瞄着自己的一舉一動,當然沒有錯過自己看着佛珠發呆的一幕。
那絕對不是普通佛珠,看徐欽的神情也不像紀念物……尉遲迥打量了一會,輕咳一聲,裝出一副剛把信寫好的樣子,招來了在走廊自得其樂的寧百戶:「把信送去順天府,你今早去過,知道路了,我就不去了。送完了你就直接回府,不用回來了。」
徐欽:見過信鴿,還是第一次見信雞。
寧百戶興沖沖的走了,徐欽不放心的道:「寧百戶自個兒行嗎?要不标下陪它?」
尉遲迥從容的道:「它聰明得很,會在北鎮撫司溜一圈,拖個閑人跟它一道去。冥衆所向來只顧妖物,威脅官員之事還是交給鎮撫使的其他部下好了。」
徐欽眼角一抽,剛剛某個千戶還在府上大肆威脅人家,現在三兩句就說得跟自己無關。
「好了,看看這小東西什麽來頭。」尉遲迥把那風鈴拿到手上,仔細研究了一會,沒看出什麽來,如果不是散發出妖氣的話,它真的沒什麽特別,「徐欽你有什麽看法?」
「标下認為,這風鈴可能是在呼喚神醫,背後會不會是一只聽覺很好的妖物?」徐欽提出己見。
「風鈴的作用本是召喚東西,叫個神醫來也是有這可能。」
尉遲迥搖了搖風鈴,叮叮當當的聲音在房內回旋着,靜靜的等了一會,卻什麽也沒有發生,他不甘心的拿起小刀,在手指割了一下,将鮮血滴在風鈴上。徐欽大氣也不敢出,同樣也死死盯着那滴血……無情的由風鈴滑到書臺上。
尉遲迥摸了摸下巴:「真不給面子,罷了,徐欽來試試。」
徐欽走到尉遲迥面前,沒有接過風鈴,反而掏出一條汗帕遞給尉遲迥,道:「千戶手指的血都弄到臉上,抹一下吧。」
尉遲迥懶得動手,便随意找了個借口拒絕道:「我看不到,你替我擦掉嗎?」
怎料徐欽一口答應下來: 「那标下潛越了。」
他彎下腰,認真的垂下眸,用汗帕輕輕抹去尉遲迥下巴那幾道血痕。尉遲迥怕他尶尬,視線落在風鈴上不看徐欽,可是愈是不準自己看愈是想看,他最終還是偷偷瞄了徐欽一眼。
細長睫毛半掩住那帶着點呆意的烏黑眸子,幾條頑皮的發絲垂到他白皙的頸上,甚至沒入他扣得極緊的領口之中。
尉遲迥忽然很想把那領口解開,那幾條發絲纏在白皙的肩膀上,不知會是怎麽的風情。
「千戶很口渴嗎?」
徐欽完全不知尉遲迥想把他上衣扒了,見他喉嚨有吞咽的動作,便退開給他倒了一杯茶。
尉遲迥拿着那杯茶,心情有點複雜。
徐欽自顧自的拿起風鈴搖了搖,和之前一樣沒有事情發生,正想拿過小刀割自己一下時,尉遲迥制止了他:「不用你的血了,陽氣太盛。」
可惜說時遲那時快,那風鈴好像即使是被徐欽拿在手上也不行,當的一聲,居然出了數條又深又長的裂痕。徐欽連忙把它放回臺上,然而風鈴一碰到硬物,便直接裂成塊。
徐欽:他發誓他不是故意的……
尉遲迥:孫烈那老不死找了個什麽極品來……
徐欽率先回神過來,第一反應便是低頭認錯:「抱歉,千戶,标下……」
話未說完,尉遲迥已淡淡的打斷他:「不是你的錯,是我忘了你的體質比常人特別。」
明明只是推诿之詞,徐欽想了想居然覺得尉遲迥說得也有道理,便點點頭:「嗯。」
尉遲迥:……
他無言的低頭看着那破碎的風鈴,又想到什麽,唇角輕輕勾起,語調也不自覺輕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風鈴的主人如果真的這麽神通廣大,應該知道我們壞了他的東西。徐欽,你今晚搬過來跟我一塊睡,免得那神醫找過來,有個照應總是好的。 」
徐欽還沒來得給開口,在門外的錢繼光已經用手着他們倆:「你們……才一天……已經發展到這個階段了?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很明顯他只聽到「跟我一塊睡」這幾個關字。
尉遲迥眯起眼,危險的目光隐隐有着威脅:「錢百戶你說什麽傻話呢?」
可惜錢繼光的神回路卻看出另一種意思,徐欽是來千裏尋夫的,而尉遲迥早己心悅于他,二人應該是兩情相悅的。按這情況下,徐欽應是遲府另一位主子,沒想到他居然跑去睡客房,難怪尉遲迥不高興了。
尉遲迥正在哄徐欽搬過去主人房,遍遍他卻大驚小怪的插嘴,換着是錢繼光自己也會生氣。想到這裏,錢繼光覺得自己發現了事情的真相,便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迅速的退了出去:「打擾了,你們繼續。」
他急着和北鎮撫司裏的每一位繡衣分享這了不得的八卦。
徐欽終始是初來乍到,對繡衣的八卦程度沒有太深的了解,看着錢繼光如風般跑了出去,一臉疑惑的望着尉遲迥,問道:「錢百戶不是要進來的嗎?怎麽又跑了出去?」
尉遲迥坐起來,拍了拍徐欽的肩膀,一臉深沉:「你之後就會懂了。」他以前連養只雞都被說成相思,而且北鎮撫司上上下下對此堅信不移,已經可以想像,明天他和徐欽被傳成什麽樣子。
不是他放縱錢繼光,而是敵人太強大他打不過,八年前他努力抗争,反而被看成少年青澀,孫烈還開心得跑去告訴皇上,他永遠不能忘記皇上看他那眼神,完成是「朕封了你的雞為百戶,保了你的思慕之情,之後可要好好幹」。
所以這次他都不敢出聲,他們想怎樣就怎樣了,他可不想因為這些破事而再見一次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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