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朋友

一夜過去，A戲恢複了正常，沒有色塊，沒有傀儡，學生們全都安然無恙。

事後，發生在校園裏的詭異事件被學生們廣泛讨論，他們不僅彼此讨論，還發布在網上，可很快，這些披露在網上的詭秘信息就全部消失了，一點也不剩。

不久，一群男人來到了A戲。

他們設置了一個小房間，安排學生們一一和他們聊，說是對校園發生的異常事件感興趣，想收集信息。

然而，每個從小房間裏出來的學生都帶着奇怪的表情，更奇怪的是，原先他們張口閉口都是詭異事件，自他們去過房間出來後就閉口不談了，就好像……好像他們忘記了一樣！

林喬也被傳喚去了小房間。

房間裏只有兩個人，都是男人，一個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眼鏡精英男，一個站在窗邊的白大褂。

林喬多看了那位白大褂一眼，就被那個精英男洞察了心思一般，對方解釋說：“那是我們局裏的心理醫生，負責創後疏導。”

林喬眨眼：“局裏？”

眼鏡精英男說：“異常事件調查局——異調局。”

林喬“哦”了一聲，暗想原來不是警察。

那個白大褂走了過來，坐在林喬對面，溫和一笑：“林喬同學，和我談談你所看到的怎麽樣？”

林喬聞到了一股異香，恍惚了一瞬，無意識地“嗯”了一聲。

之後發生了什麽她記不太清了，只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地，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等走出房間才陡然打了個激靈，全部回想起來。

她表情怪異。

“好吧，林喬同學，我已經知道你看到了什麽，現在，忘記你所看到的一切，這一天，你只是在寝室裏睡着了。”——白大褂似乎試圖對她催眠，但從她眼下的記憶來看，對方似乎失敗了。

也是，現在學校裏人心惶惶，異調局出來處理，抹消師生們的記憶的确顯得非常有必要。

不過，這個催眠效果好像因人而異啊！她就是催眠失敗的例子！

“異調局研發的特殊迷香可不簡單，你能掙脫催眠是特例！”世界一號出現說。

林喬眨了眨眼：“有這麽厲害嗎？”

世界一號說：“當然。”

林喬聽世界一號這麽說不敢再小看異調局了，拍拍胸口露出了慶幸的表情，擔心對方發現她沒被催眠把她抓回去再弄一次，趕緊溜了。

有件事讓她非常擔心。

“異調局這麽厲害，他們是不是各個身懷異能，專門斬妖除魔啊？”

如果是這樣，那吉綠可就危險了！

世界一號哈哈大笑：“想什麽呢？異調局裏的人也只是普通人類罷了，只是開發了一些便利的道具，他們看不見裏世界的生靈，只有當裏世界的生靈作怪時，他們碰巧被拉進裏世界衆，才能利用工具攻擊，而且效果十分不夠看，比起斬妖除魔，他們更像是事後收拾殘局的後勤組。”

林喬：“……”

聽世界一號這麽一說，她怎麽感覺異調局的格調掉了好多呢……

當然，異調局的格調不需要她去維護，她只不過是個普通學生罷了。

兩天後，異調局完成了工作撤出了A戲，A戲校園真正恢複平靜。

A戲的百年銀杏樹樹葉終于開始變黃了，風一吹就能掉下好多葉子。文藝點的學生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常常組隊來撿葉子，樹靈懶懶地趴在樹梢，對樹下的熱鬧視而不見。

一周後，車禍住院的陳實得到了醫院的出院批準，林喬随班上的同學一起去接他，當他們一群人走進A戲大門，林喬看到了樹靈從校門上飄下來，他來到了自己的朋友面前……然後目送着他的朋友從他身旁離開。

陳實沒有看樹靈。

他似乎看不見了。

林喬停住了腳步，脫離了隊伍。

她站在樹靈不遠處。

她看到了殘留在樹靈臉上的訝異，看到了他臉上的深思，看到了他的沉默，以及沉默之下的認命。

“吉綠。”她低低喚了一聲。

樹靈看向她，眼中空蕩一片。

林喬被他的眼神所震住，嗓子啞了。

沈玥發現她掉了隊，回頭喊她，林喬最後看了眼樹靈，小跑到大部隊的隊伍中。

“你剛剛在後面磨蹭什麽呢？”沈玥問。

林喬心中莫名酸澀，說：“我掉了東西。”

“咦？找到了嗎？要我回頭幫你找嗎？”

林喬搖頭：“不用幫忙……我自己想想辦法。”

***

林喬說她想獨處一會兒，沈玥幾個沒有問原因，尊重她給了她個人空間。

她一個人來到銀杏樹下。

樹下已經有人了，正在仰望樹梢。

林喬猶疑片刻走了過去：“陳實……”

陳實的腳上打着石膏，他正杵着拐杖看上空，聞言低下了頭。

“你奶奶的病怎麽樣了？”林喬問他。

提起這事，陳實的表情所有放晴，他回答：“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這個林喬一直想問卻始終沒有機會問出的問題此時終于問出來了，她不由松了口氣，笑說：“那就好！”說完頓了頓，又問，“你剛剛在看什麽？”

陳實臉上閃過一絲局促，手掌無意識地摩擦着拐杖的手柄，臉紅了一層，因為撒謊。他說：“我在看這樹很漂亮……”

他顯然撒謊了，林喬知道他在看什麽，但他不知道，他正尋找的少年并沒有待在樹梢，他正在他旁邊兩步遠的地方盯着他。

這一幕讓林喬難受，她吸了吸鼻子，臉上勉強帶了一點笑意：“你剛出院，還是要注意身體啊。”

陳實點頭如搗蒜：“我這就準備回宿舍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腳下又變得遲疑起來，最終，他停了下來，回過頭對着林喬說，“林喬，我……”

林喬問：“怎麽了？”

陳實說：“對不起，剛剛我撒謊了，其實我在這裏等我的朋友，我交了一個特殊的朋友，但我現在找不到他了！”

林喬的目光劃過樹靈，後者面上無表情，或者說是不想表露自己的表情。

陳實撫摸着拐杖手柄，眼中流露出幾絲落寞，他說：“你知道的，我的性格很內向，也不太合群，但與其說我喜歡一個人待着，不如說我害怕與人交流，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得不到別人的認同。那個朋友就是我一個人躲起來的時候認識的，他和別人不太一樣，和他成為朋友讓我變得稍微自信了一些。”

“我想永遠永遠和他做朋友啊！”他幾乎用喊的方式說出了這句話。

即使看不見了，即使天道不許，他依然會把對方當成是最重要的朋友，往後他不會忘記這個地方，會經常來這裏，就像曾經看得見一樣，不會改變！

這是陳實的決心。

林喬震住。

樹靈呆住。

陳實似乎想通了，釋然一笑。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随之又換上再真誠不過的表情，道：“林喬，謝謝你。”

“……謝我？”林喬不解，“謝我什麽？”

陳實道：“謝謝你聽我講這麽多，也謝謝你……”

他欲言又止。

其實他冥冥之中覺得自己能夠“死而複生”可能和林喬有關，但這個想法實在太玄乎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最終，他只是找了個淺顯的理由，“謝你關心我奶奶。”

“都是同學嘛。”林喬恍然大悟，她聳聳肩，“等你腳好了一起吃個飯吧。”

陳實大力點頭：“到時候我請你！”

林喬笑笑：“好的。”

陳實走了，林喬走到木椅上坐下。

樹靈變成了果子在她面前的空地上蹦蹦跳跳，林喬低着頭看他，過了一會兒，她嘆息：“吉綠，陳實看不見你了，是嗎？”

果子不跳了，死了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陣風過，百年銀杏樹飄飄揚揚落下無數落葉，像是一場無聲的哭泣。

一片落葉落在林喬的腿上，她伸手撿了起來，捏在手指間打量着，許久，她擡眸看向虛空，說：“吉綠——雖然有些晚，但有一句我想對你說。”

果子依然不動。

林喬看他一眼，說：“吉綠，你知道我其實是把你當朋友的吧？”

果子顫動了一下，下一秒化身成為少年模樣，他的臉色很臭：“你是在同情我？”

林喬嘆息：“吉綠，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因為同情而産生的友誼。”

所以，她拿當他是朋友僅僅是因為他們有緣成為朋友罷了。

少年猛然睜大了眼。

林喬噗嗤笑出聲：“老實說，吉綠，你的頭毛太滑稽了，搭配着你現在的表情簡直可以直接去當喜劇演員了！”

少年陡然黑了臉，他最滿意的就是自己頭上的那點綠。

噼裏啪啦，銀杏樹上掉落了好多果子，全部砸在林喬身上，林喬一邊笑一邊躲，最後累癱在木椅上。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氣，許久，她伸出自己的手：“吉綠，如果你願意和我做朋友，請給我一顆銀杏果。”

少年消失了，他消失的同時，一枚銀杏果從天而降，輕輕地落在林喬的手心。

她将手握成拳，包裹住了那顆銀杏果。

***

“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

熟悉的“鬧鐘聲”煩人地響起，林喬不堪其擾，睜開了眼。

一睜眼就想衛道除靈。

淡黃色的銀杏果躺在她可愛的熊貓鬧鐘上頭哔哔個不停，見她起來，出聲說：“早啊，今天超市大減價，我特意來提醒……”

話還沒說完，被林喬抓住扔出去。

噪音終于消失，林喬再次躺了回去，臉上浮現安詳的笑容。

她一覺睡到自然醒，一睜眼看到樹靈無聲無息地挂在寝室的吊扇上頭，她吓了個半死。

“你的手機來信息了，是戲劇社發來的。”樹靈吓到人了也一點沒有愧疚心，倒吊着做起了引體向上。

林喬：“……”

她做了個深呼吸，以此控制自己身上嗖嗖嗖往外蹿的怨氣。

這時，樹靈又說：“對了，信息是一個小時前發來的。”

林喬：“！！！”

她麻利坐起來，一把撈過自己的手機查看信息箱。

【9點之前來社團，有活動。】

發信者：江景延。

現在時間：10：09。

林喬再也忍不住，哀嚎一聲。

沈玥迷迷糊糊翻身坐起來，掀開蚊帳問：“小喬，一大早就開始吊嗓子啊，夠勤勉。”

“玥玥啊……”

林喬對着沈玥流下兩行清淚。

沈玥吓了一跳：“咋的了？”

林喬撇去眼角淚花：“我要死了……”

林喬真的要死了，她竟然放了戲劇社王牌的鴿子……

江景延師兄本來就讨厭她，現在估計更讨厭了！

她心如死灰，臉也不想洗了，扯了件裙子随便往身上一套，一臉灰敗地出門了。

她戰戰兢兢地走進劇院，走向劇院偏廳。

好巧不巧，江景延正倚在偏廳門口等人，看到她冰冷的視線一下子就射了過來。

“師、師兄。”她僵硬地揚起嘴角，“我來了……”

江景延表情：“遲到了一個半小時。”

林喬讪笑。

江景延看着她，看得她再也笑不出來。

她趕緊肅顏立正，拿出最好的态度道歉：“抱歉，我睡過頭了！”

江景延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她渾身緊繃，這才輕點了下頭：“下不為例。”

林喬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往偏廳裏走，然而——

“站住。”江景延叫住了她。

林喬心肝一顫，都快哭出來了：“師兄啊……”

又怎麽了嘛？！

江景延一板一眼說道：“你的衣服穿反了，去洗手間換回來。”

林喬：“……”

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miss＿it”寶寶的營養液，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