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坦誠

林喬從來不否認自己是個笨蛋， 她是魚嘛，笨一點也情有可原，但她沒想到自己這麽笨， 還兼有魚的忘性大這一從基因裏帶出來的毛病， 卧槽， 她竟然忘了把那褲子碎布給帶走， 而且這幾天一次也沒想起過這個問題，她可太蠢了！

現在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要接過來然後說聲感謝嗎？屁！她要是承認了， 江景延不會認為她是酒還沒醒，醉醺醺地光着屁股回學校的吧？

林喬滿臉黑線。

她不要！

那要說明她從江景延的衣櫥裏“借”走了一件褲子嗎？這樣倒是解決了她的名聲問題，可她該怎麽解釋她自個兒的褲子變成了破布呢？

左想右想，她覺得決不能承認那些破布是自個兒褲子的殘屍！

下定了決心，她整了整表情， 揚起笑臉：“江師兄說笑了，這哪是我落下的啊？不是我的。”

她退後兩步， 露出無辜的表情，以示自己和他手上的破布絕無不清不楚的關系。

江景延擡眸：“你确定？”

林喬猛點頭：“确定以及肯定！”

她要死了不承認，“江師兄從哪兒找到的？看這破布的模樣，生前可能是條褲子， 還怪眼熟， 很像某寶爆款，我也有一條呢。”

江景延道：“打掃房間的時候在床底下發現的。”

林喬笑說：“那一定是公寓上一位住客留下的，哎，這些年輕人可真不講究， 怎麽能把垃圾往床底下塞呢！”

江景延：“……”

林喬看說到這個份上自己已經把褲子的來路安排得合情又合理了， 便不再多說，話題一轉， 問：“江師兄的那間房怎麽樣？漂亮嗎？你看，我這間房好漂亮，古意、整潔、方便，窗戶正對着遠處的高山，景色十分好！”

江景延：“……”

他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的那疊破布，頓了頓，将它收回，似乎要把它帶回房間去。

林喬見了沒繃住臉有點紅，結結巴巴道：“江、江師兄把它扔了吧，你旁邊就有垃圾桶，扔那兒，帶着不明人物留下來的垃圾多不好！”

江景延“哦”了一聲，但沒扔，帶着林喬死不承認的褲子破布回房了。

林喬：“……”

所以說還帶着它們幹什麽呀？想讓她羞愧難當嗎？！

她在無人的房間裏臉紅了個徹底，極度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

一個小時後，有劇組的工作人員來喊林喬和江景延去片場，讓他們準備準備，可能會有他們的戲。

此時劇組正在鎮子南邊取景，林喬得到消息後就趕往了南邊。

林喬在蔣浛導演的戲裏扮演的是一個美人，出身小鎮，曾被一個路過小鎮的游者發現了其美貌，留下酸詩兩首，這詩後來偶然地傳到了野心勃勃的寧王手上，寧王為了争奪王位，想要讨好老皇帝，就想出了獻美一計，便帶着自己的門客前來小鎮尋美人。然而美人與寧王的門客相見鐘情，并不想為寧王所用，後來門客叛變，帶着美人私奔。寧王帶在身邊的這位門客有大智，比美人要好用得多，寧王想要門客回來，但門客只想與美人歸隐田園，不再沾染國事，寧王大怒，派人偷襲美人，想除美人陷害給對手，以便帶回門客，可派出的人卻失手了，門客發現了偷襲者，替美人擋刀，死了。美人一夜白頭，守着門客的墳墓不吃不喝，絕食而亡。

江景延說和林喬搭檔，所以他扮演的就是寧王的門客，戲中和林喬扮演的美人擁有許多對手戲，還是情意綿綿的那種。

林喬先前不知道門客的扮演者，現在知道了，有些期待也有些尴尬，期待是因為江師兄一直是她所傾慕的，她敬他，尴尬則是因為他們現在的關系正是不生不熟的時候，演一對兒最是尴尬。

懷着複雜的心情，林喬趕到了片場。

片場四周已經清過場了，在場的都是劇組中的人，林喬找了一圈找到了蔣浛導演，向他報個道，導演并不嚴厲，是那種每時每刻都面上生笑的類型。導演詢問她臺詞背得怎樣了，又問她對角色的理解有沒有困難，林喬一一回答，兩人正說着話，江景延來了。

導演看看林喬又看看江景延，似乎對自己選的人格外滿意，他摸摸下巴，笑呵呵說：“去化妝吧，下一場你們上。”

林喬看一眼江景延，應了，同江景延一起去找化妝老師。

化妝老師正在給一位演員補妝，看到他倆眼眸一亮。她是愛美之人，而林喬和江景延的顏正好撞進她的心坎兒裏！

化妝老師的嘴角不由往上揚了揚，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最終落在林喬的臉上，笑道：“你就是蔣導親自挑選的美人吧？蔣導的眼光果然頂好！”

林喬在戲裏扮演美人，而古往今來，但凡被貼上“美人”标簽的角色，少有不被觀衆吐槽的，只外形一項，她們就承受了比一般角色更多的挑剔，可以這麽說，只要角色被定義為“xx美人”，幾乎沒有不被嘲的！

但再挑剔的人也難以在林喬的外形上挑出缺點來！

化妝老師越看越心驚，在見到林喬之前，她構思了許久，想着如何如何利用自己的手給戲裏美人角色添色，但在見到林喬之後，她發現自己想多了，她需要做的只是給林喬的這張臉稍加修飾，多了反而損其色！這是怎樣一張臉啊？人類怎麽可以生出如此完美的臉？

她看着看着，幫面前演員補妝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竟然停住了。

那名演員也不生氣，因為他同化妝老師一樣，也看林喬看呆了。

林喬發現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好在這樣的情況她并非第一次遇到，她經驗老道地咳嗽了一聲。

“老師，蔣導安排了我和江師兄演下一場，可以請你盡早地幫我們化妝嗎？”她的态度很好。

化妝老師從愣神中醒來，晃了晃腦袋，嘴裏應着：“好好，我這就來！”

說完，臉有點紅。

她竟然看一個同性看呆了！

林喬等着化妝老師，等的時候沒有浪費時間，手裏拿着劇本複習，嘴裏念着臺詞，旁邊的江景延手裏沒拿劇本，大概是因為沒事做，所以時不時看她一眼。林喬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中斷複習，小步蹭到他身邊，拿手臂輕輕撞他，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江師兄，你已經準備好了？”

江景延往旁邊挪了半步，這才開口：“算是。”

林喬讨好地笑：“那我們來對對戲好不好？”

江景延偏頭看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林喬只當他默認了，指着劇本上的一段，說：“喏，就對這一段好了。”

她指的那段是美人與門客歸隐後的生活片段，甜蜜指數五顆星，是林喬最擔心不能發揮出演技的片段之一，因為她對江景延沒有情只有敬，怕臨時尴尬，想事先對對戲看看情況。

江景延看着她手指的片段目光停頓幾秒，說：“不好。”

說完，餘光瞥見化妝老師過來了，便在座位上坐下，等待化妝老師過來化妝。

“不好？”林喬鼓了鼓臉頰，有些不願面對自己被拒絕的事實。

她瞪了江景延一眼，過了片刻，眼波一轉，嘴角微微含笑，而後身姿絕妙地轉身半圈，落座在自家師兄的懷裏，緊接着雙臂纏上師兄的脖子，眼神纏綿地與其對視。

“為什麽不好嘛？”她噘着嘴半嬌半嗔。

江景延沒想到她來這一手，身子陡然變得僵硬。

林喬惡作劇成功，伏在其肩頭笑得亂顫，低語：“師兄，你好硬啊。”

身體也太僵硬了！

看來她扮演江景延的女人是沒有心理障礙的，反而是江景延扮演她的對象可能會有點問題！

這麽想着，她利落起身，朝江景延躬身抱拳：“師兄，得罪了。”

她的表情無辜且正直，好似自己什麽過分的事都沒做一樣。

江景延：“……”

林喬掃一眼周圍，看到不少人看着她露出目瞪口呆狀，想來自己的确有些過分，便往座位上一坐，豪放地拍拍腿，對自家師兄說：“師兄，剛剛多有得罪，你要不要坐回來？”

江景延扭開了頭。

林喬龇着牙笑。

化妝老師來幫兩人上妝，因為是古裝扮相，程序頗多，雖然沒有在臉上動太多地方，但也花了不少時間。妝化好了，還得換服裝，林喬抱着演出服進入換衣間，她小心又小心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低頭去看帽子裏的紅紅，小家夥将頭紮在翅膀底下，睡得格外香甜，對外界事物一無所知。

但它睡得太久了。

林喬從沒有見過他在白天睡這麽久過，疑惑地伸手撥了撥小家夥背上的毛毛。盡管如此，小家夥也并未醒來。

這是怎麽了？

林喬再次伸手撥了撥，這一次，她輕輕将小家夥的腦袋從他的翅膀底下給撥出來了，可……小家夥沒有醒來。

這有點不正常。

林喬微微有些擔心。

她将自己脫下來的衣服用自己帶來的袋子裝好，将外套的帽子放在最上面，讓它不至于壓着紅紅。她将袋子留在換衣間，那裏還放着劇組其他人的衣服，應該沒人來翻動，很安全。

因為有些擔心太能睡的紅紅，她走出換衣間時神色有些恍惚，并沒有留意那些一瞬間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有些心不在焉，看到換了裝的江景延下意識地朝他靠近。

“江師兄，你……啊！”

話還沒說完，踩到裙擺，身形不穩，朝江景延撞去。

江景延伸手接住她，眉頭微皺：“你什麽時候能小心一點？還是這麽冒失。”

林喬吸吸鼻子：“我這腦子不太好啊，記不住的。”

說着扶着江景延的手臂站直身體。

江景延：“……”

林喬雙手提着裙擺，露出底下做工漂亮的鞋子，說道：“江師兄，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她低着頭，江景延的視線只能落在她的發頂，他看她好一會兒，說：“想問什麽？”

林喬擡頭，與他對視：“江師兄，剛剛在車上，你真的沒有在我的帽子裏看到除了補丁以外的其他什麽東西嗎？”

江景延眸光微閃：“那裏面還裝着其他東西？”

林喬歪頭：“師兄覺得呢？”

江景延不回答。

林喬現在很想知道江景延是不是真的不是人類，因為她自己對那個世界的生物知之甚少，眼下紅紅突然睡這麽久，她不知道有沒有問題，總而言之，她想求助于那個世界的生物。

她懷疑江景延就是吉綠說的裏世界生物，非常懷疑！

可江景延最終沒跟她推心置腹，他沉默許久，只說：“導演在喊我們了，過去吧。”

說完，率先走了。

林喬洩氣地垮下了肩。

這天，林喬和江景延演了他們來劇組後的第一場戲，效果不錯，導演十分高興，想趁着他們狀态好多拍兩條，因此，兩人直到半夜才被批準離開片場。

而林喬所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直到半夜，紅紅依然沒有醒來，這已經不是懷疑了，是肯定，林喬幹肯定紅紅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這不正常！

她被這突然事件打了個措手不及，心中焦慮卻不知道該如何辦。

此時夜已深她已經回到了民宿，然而她卻無法入睡，她守着紅紅，久久地守着。

不知過去多久，她猛地轉身，打開門走出房間，敲響了旁邊的那間屋子。

不多久，屋子的門從裏面打開，江景延一身睡衣出現在門後。

“有事？”

江景延顯然已經睡下，但他并沒有因為被敲門聲吵醒而惱怒，他不帶表情地詢問她，只是單純想知道她敲門是為了什麽事。

林喬咬了咬嘴唇：“江師兄，你真的沒有在我的帽子裏……”

話說到一半，目光觸及江景延的表情，那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的表情，林喬猛地打住話頭。

她頹然低頭，“算了，是我發瘋擾民了，抱歉。”

她希望能夠确認江景延的身份，得到江景延的幫助，可眼下看來是不成了。

她轉身回到屋子，将門關上，繼續守着紅紅。

這一守就是一夜。

第二天沒有林喬的戲，她沒有出門，紅紅也沒醒來。

第三天有林喬的夜戲，是演美人遇襲門客擋刀的情節，這場戲對飾演美人的林喬的演技要求很高，因為事關生離死別，演得過了或者平淡了都尴尬。

林喬不得不出門。這一次她依然帶着紅紅，這樣的話如果紅紅醒來，她能早點知道。

對于演戲一事，林喬還是很認真的，雖然擔心紅紅，但也沒有不顧全劇組的心血任性妄為。她努力集中精神，等導演喊開演的時候她便全神貫注地投入進入，至少她是這麽要求自己的。

可事與願違，她做不到全神貫注，她的心裏亂糟糟的，盡管如此，也并沒有出現大的纰漏。

當導演喊刺客出場，在場所有人的精神都緊繃起來，成敗在此一舉！

刺客遵循事先記好的走位逼近美人，美人發現，慌亂躲避，門客出場，眼見美人躲不開，想也沒想沖上前，推開美人，刺客的匕首插進門客的腹部。

導演在旁看着準備喊林喬哭，然而話到嘴邊卻停住了，他詫異地看到林喬維持着被推倒的姿勢，臉上呆滞一片，目光失焦。

片刻——

“啊……”

林喬低呼一聲，似乎從極度震驚中醒了過來。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下巴卻失力一般只是抖，以至于喉頭只發出了無意義的單音。

她的目光與江景延的撞在一起，後者對着她說了什麽，她卻聽不見了一般。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江景延淌血的腹部，那一瞬間她的瞳孔緊縮，大腦刺痛。

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一滴，兩滴……

那一刻，她臉上的傷痛完全超出了演戲的範疇，就像是真的目睹了愛人的死亡一般，那麽真，以至于周圍人都愣住了。

而在這時，林喬無視周圍的目光，她手腳并腳并用地爬到了江景延身邊，一把抱住了江景延。

“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聲哭喊，聲嘶力竭。

“卡！”

蔣浛導演的臉上第一次不帶笑，他看着林喬表情複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這條過了。”

在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沒有出聲，他們仍然沉浸在剛剛的那場戲中，無法自拔。

林喬本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她的心跳跳得極快，眼中的傷痛仍未退去，她的雙手緊緊抓着江景延的肩，似乎要挽留一個即将失去的人一般。她的大腦渾噩一片，有什麽遙遠的記憶似乎要湧上來一般，但又始終不甚清明。

就在剛剛，在她看到江景延被“刺”的時候，她的“表演”完全出于本能。

她這是怎麽了？

明明這是演戲，什麽這麽憂傷呢？

她迷茫了。

飾演門客的江景延也在看着林喬，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過了一會兒又移向她緊抓他肩膀的雙手上，他沒有出聲，許久過去，他才擡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

工作人員陸續回神，圍上來清理現場的清理現場，帶演員離開的帶演員離開，江景延在混亂中随工作人員離開了，去換裝了。

林喬不知道自己怎麽進到換衣間的，她一回神就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換衣間，中間好像失憶了一段時間似的，這可把她吓了一跳。

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裏突然閃現紅紅的身影，頓時什麽也顧不上了，撲過去看紅紅的情況。

沒有什麽特別情況，紅紅依然在沉睡。

她心中沉重地換好衣服走出去。

一出換衣間，發現江景延正守在門口，這讓她有些吃驚。

“江師兄？”

江景延道：“剛剛你演得很好。”

林喬眨眼，禮尚往來誇回去：“師兄也是。”

江景延頓了頓，問：“喜歡演戲嗎？”

這個回答是肯定的，林喬大力點頭：“喜歡！”

江景延說：“那就好好堅持這條路，你很有天賦。”

林喬心下想她有今天的演技靠的可不是天賦而是積累。

她不應聲，江景延便靜靜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似乎是看夠了，喚了一聲：“林喬——”

“嗯？什麽？”

“你不用再試探我了。”江景延表情淡淡，“正如你猜想的那樣，我不是人類。”

林喬：“！！！”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Bomy的手榴彈，麽麽噠～

感謝“miss＿it”的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