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伊爾薩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睡糊了, 居然會讓這兩個水火不容的家夥待在一起。
眼看着這兩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摸了摸鼻子,輕飄飄地開口:
“唔……我覺得吧, 你們兩個都挺好的……”
“只能選一個!”康斯坦汀和塞缪爾異口同聲。
伊爾薩:“……”
這讓她怎麽說呢?讓她選, 那她當然是要選康斯坦汀的呀, 畢竟龍龍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使徒,而且他也很一直很聽話。
可是塞缪爾對她的意義也很不同, 畢竟塞缪爾是上一任女神的使徒, 而她現在又頂着女神|的名頭, 在塞缪爾的眼裏, 他才應該是女神的第一使徒。
這就是所謂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吧,她無法偏愛某一個人, 可他們現在非要她選出一個更喜愛的。
伊爾薩感到很為難。
“那就……那就……”她糾結了半天,終于無奈放棄, “對不起, 我選不出來。”
康斯坦汀皺眉:“為什麽會選不出來?”
伊爾薩微嘆了口氣, 面容重新恢複溫和的寧靜與包容。
“因為我是神啊。”她輕聲說,“神不會偏愛任何事物, 也不會薄愛任何事物。”
她眉眼柔和, 聲音悠遠, “我平等地愛着每一個子民。”
所以別再為難我了,我來這裏可不是和你們争論這麽無聊的事情的!
如果神念還在, 一定會欣慰地誇贊她越來越像女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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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汀聞言, 無趣地伸了個懶腰,“我就知道你會說這種話。”
伊爾薩掃了他一眼:你知道還問, 是想故意刁難我嗎?
不同于康斯坦汀平淡的反應, 天使看上去居然有些難以掩飾的失望。
伊爾薩見他的臉色依舊蒼白, 遂又向他伸出手,“你先別動,剛才的淨化還沒結束……”
“別碰我。”
天使恹恹地拂開她的手。他被深淵侵蝕得已經沒什麽力氣了,低垂眼睫的時候有種虛弱又陰郁的美感。寬大的羽翼包裹着他清癯的身軀,偏偏羽翼的尾端又沾染了邪惡的黑色霧氣,使他看上去更加可憐了。
伊爾薩依然蹲在他的身旁:“你生氣了?”
塞缪爾垂着睫毛冷笑:“我會為你這種冷血的家夥生氣?你也未免太過自作多情,我已經不是你的使徒了,你說出什麽樣的話我都不會在意。”
還說沒有生氣,這個語氣她簡直再熟悉不過了好嗎?
伊爾薩微微轉動眼眸,伸手便向他的翅膀抓去:“既然你說你沒有生氣,那你就讓我繼續淨化呀。”
“你松手……你別碰我!”
天使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濃綠的眼瞳裏流露出驚恐與無助。
“康斯坦汀,你幫我按住他。”伊爾薩懶得和他哔哔了,直接對康斯坦汀下達命令。
“唉……好好好。”康斯坦汀不情不願地走到一邊,伸出雙手将無力的天使牢牢地按在地上。
塞缪爾掙脫不開,試圖揮動翅膀,然後康斯坦汀的手勁實在是太大了,他在人形巨龍的制壓下,根本連一絲一毫都動彈不了。
“你到底要幹什麽?”塞缪爾緊緊盯着面色平靜的少女,因為許久沒有說話而微微沙啞的聲音裏有種壓抑的屈辱與不甘。
伊爾薩将溫暖的神力一點一點注入他的身體:“我說過,我只是想幫你恢複到從前的樣子。”
“這種假惺惺的話我已經聽夠了!”
深淵的污穢之氣與聖潔的神力在塞缪爾的體內拉鋸抗衡,塞缪爾痛得臉上再次滲出細細的汗珠,“你明明知道淨化幫不了我,卻還要一次次的……”
他氣喘籲籲,綠眸在膚色的襯托下越發濃郁深暗。
“吾神,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伊爾薩忽然愣住了。
那雙漂亮剔透的眼眸裏充斥着屈辱、掙紮、絕望……還有莫名的悲傷。
他覺得她是在折磨他,她在不斷踐踏他身為神使者的驕傲。
伊爾薩默默收回了手。
“好了,這一次的淨化應該可以多支撐幾天。”她低垂着頭,不去看塞缪爾的眼睛,“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會離開學院,和其他學生一起參加歷練。你一直躲在這裏也不好,這裏沒吃沒喝又沒有床,還是找個旅店住下來吧。”
“住旅店?”塞缪爾發出一聲短促的譏笑。
“錢我會給你的,康斯坦汀最不缺的就是錢。”伊爾薩語氣平靜。
康斯坦汀:“???”
塞缪爾沒答話,空氣又陷入了令人難堪的死寂。
“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半晌,他忽然問。
康斯坦汀冷冷道:“狼心狗肺的東西……”
“康斯坦汀。”伊爾薩輕聲制止了他,轉而繼續說道,“放不放過我,全看你自己的意願。我只是想告訴你,別在這裏空等。”
不要等她,不要期待她,不要信賴她。
而這都是他從前對神所做的。
神曾經教他學會不要失去希望,如今又讓他體會到了什麽叫絕望。
他想,希望是殘忍而虛無的東西,而那遠不及神的萬分之一。
這一點,他明明早就知道了。
可是,為什麽又會對她抱有希冀呢?
微風穿過茂密的草葉,将塞缪爾潔白如雪的羽毛吹得微微拂動。他突然安靜了下來,仿佛連呼吸都不存在了。
“塞缪爾,你聽到了嗎?”伊爾薩輕聲問他。
“……你又要再一次抛下我。”塞缪爾宛如夢中呓語般,似是而非地呢喃了這麽一句。
伊爾薩沉默了一瞬:“我沒有。”
塞缪爾不再說話了。
伊爾薩擡眸看了他一眼,發現那雙剔透如翡翠般的綠眸已經黯了下來。
伊爾薩和康斯坦汀回到了學院。
“塞缪爾已經瘋了。”康斯坦汀唏噓不已。
伊爾薩:“你才瘋了。待會兒別忘了去取些金幣給塞缪爾,我答應過他的。”
康斯坦汀挑起一邊眉毛:“你不會以為他真的會用你給的金幣吧?”
“不用也沒關系,我只是以防萬一。”伊爾薩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我會在歷練前再試一次,這次一定要成功……”
康斯坦汀豎起耳朵,好奇地問:“試什麽?”
“試試格倫那家夥有沒有鬼。”伊爾薩從善如流。
“你剛才不是還在說塞缪爾嗎?”康斯坦汀滿臉費解,“怎麽忽然跳到格倫身上了?”
“你別管,快去取金幣,我去圖書館找土地神了。”
伊爾薩随便編了個借口把康斯坦汀打發走,緊接着她一個人便站在原地,讓神力以她所在的地點為中心迅速向外擴散出去,不出一分鐘,便探查到了格倫的所在地。
他就在圖書館,而且只有他一個人。
伊爾薩立即前往圖書館。
此時正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很多沒課的學生都會待在圖書館裏靜心學習。伊爾薩走了進去,根據神力之前的指引,很快便在一排書架的後面找到了格倫。
這家夥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法術書,看那一目十行的架勢,很有可能是在記咒語。
原書設定裏格倫的學習能力極強,這樣一本厚厚的法術書,對別人來說可能要花費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才能學會,可對龍傲天而言,想要熟練掌握也就短短幾天而已。
只是昨晚那個克制光系法術的攻擊……以他現在的能力,能接觸到那樣深奧的法術嗎?
伊爾薩故意放輕腳步,從格倫的背後慢慢靠近。聚精會神的格倫并沒有察覺到她的接近,伊爾薩趁機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伴随着俏皮的一聲輕叫,“嘿!”
“!”格倫被吓得肩膀一抖,旋即掉過頭來。
“呼……伊爾薩,是你呀。”他放松地舒展身體,壓低了聲音輕笑,“我還以為是妮娜那個小調皮鬼呢。”
伊爾薩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和動作,發現他并沒有絲毫的警惕與驚慌。
假設昨夜的偷襲者是他,那他絕不至于在看到伊爾薩的時候連一點下意識的反應都沒有。
難道說,他的演技真的精湛到這種程度?那有多少奧斯卡小金人也不夠頒給他的。
伊爾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手背到身後,“抱歉呀,格倫,我只是湊巧看到你了,就想過來吓你一下。”
“沒事。”格倫合上書,突然關切地看着伊爾薩,“對了,你昨晚是不是臨時有什麽事啊?我去了我們約定的那個地方,卻沒有看見你,我還以為是我自己記錯了時間呢。”
他居然主動提起這件事。
伊爾薩認真看着格倫的一舉一動,微微歪頭:“我還想問你呢。格倫,我昨晚在那裏等了你好久,你怎麽沒有出現呢?”
格倫詫異道:“你在那裏等我?什麽時候?”
伊爾薩輕輕道:“你是在質疑我嗎?”
“不是不是,我只是很奇怪!”格倫見伊爾薩似乎有些許不悅,連忙解釋,“我昨晚真的在湖邊等了你很久,我還去樹林裏找了一圈,可是什麽都沒找到,連只鳥都沒有……”
伊爾薩忽然擡手示意他停下。
“你說……連只鳥都沒有?”
格倫神情懇切:“是啊。我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你,我以為是我記錯了時間,就回去了……”
伊爾薩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格倫,對不起,都怪我一開始沒說清楚時間,我們兩個估計真的是……錯開了……”
她抱歉地眨了眨剔透的藍眸,格倫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沒關系,只要你沒事就好。”他又恢複了關切深情的表情。
“那我就不打擾你學習了,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我們等歷練的時間再見!”
伊爾薩不給格倫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直接揮了揮手,飛快地轉身離開。
“哎,伊……”格倫正欲與她單獨相處,一眨眼,伊爾薩便消失在重重疊疊的書架中。
唉。他失落地嘆了口氣。
少男的心,久違地惆悵了起來。
伊爾薩飛也似的回到了宿舍。
如今萊斯特已經被安排進了男生宿舍,這寬敞的兩人宿舍只剩下她一人居住,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好不自在。
格倫說樹林裏連一只鳥都沒有,可她明明記得,學院裏的飛鳥是很多的。至于昨晚的樹林裏有沒有鳥,她已經記不清了,但她不認為會安靜到連鳥叫聲都沒有。
當然,這也可能只是格倫在撒謊,剛才的試探,也很可能只是他們兩個在互演罷了。
只是,如果偷襲者的确不是格倫呢?
那她就要考慮,是否還存在着另一個弑神者。
無論真相是哪一個,局面對她都很不利。
伊爾薩決定按兵不動,先繼續觀察下去。
她想完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略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便拿起藏在抽屜裏的禁術秘卷,翻到了時間回溯那一頁。
上次失敗了,現在她要再試一次。
伊爾薩站在宿舍的空地處,讓淺金色的神力充盈整個空間。柔和的光暈像流動的水一樣環繞着她,她微阖雙眸,口中緩緩吐出古老深澀的語言——
“時間之輪不可逆轉,而我淩駕于上,穿梭其中。”
話音落下,一陣純白的光芒突然在伊爾薩的眼前暴漲開來。
這刺目的光芒像一張深淵巨口,只是短短一瞬,便将伊爾薩的身影盡數覆蓋。
聽覺仿佛被剝奪,伊爾薩的眼前閃現出光怪陸離的色彩。這些絢麗的顏色如同玻璃般折射出無數的人像,不等伊爾薩定睛去看,玻璃便齊齊皲裂開來——
“天使大人!”
“天使大人,請救救我們……”
“神啊,請看看我們吧,我們真的快撐不住了……”
有此起彼伏的祈求聲在伊爾薩的耳邊響起,這些聲音無比真切,仿佛祈求之人就在她的身邊。
伊爾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群神情悲戚的村民之中。這些村民痛哭流涕,沒有人對她的存在産生質疑,仿佛她原本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村民們以朝拜的姿态跪在昏暗的夜色中,虔誠地對着漆黑的天空祈求。
哭聲回蕩在空曠的天地裏。在聲聲泣血的祈禱中,夜空深處終于出現了一點晨曦般的微光。
伊爾薩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彎起唇角。
她想,這一次,她應該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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