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奧莉維娅安靜地躺在深紅的鵝絨大床上。

一切都是深紅的, 像熊熊燃燒的火焰。

但她已經不會在燃燒了。她正在慢慢走向衰老。

女仆們不知道該怎麽勸她們的女主人。她看起來仍然很美麗，只要好好保養，看起來和二十來歲的女性并沒有區別。

但奧莉維娅的心已經死了。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女仆們為她準備好晚餐, 敬畏地退出房間。

空曠冷寂的房間裏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整座城堡裏都只剩她一個人了。

那些年輕的女孩兒離開了她，埃迪, 艾裏斯, 他們都離開了她。

他們追随着神明的身影，徹徹底底地丢下了她。

因為她不再美麗嗎？因為她不再擁有神力嗎？

都是那個女人的錯。

都是她的錯。是那個女人奪走了她的神力, 奪走了她的美貌, 奪走了她的兒子。

她要殺了她。殺了她, 殺了她，殺了她, 殺了她……

躺在床上的奧莉維娅雙目通紅, 仿佛下一秒就會迸出鮮血來。燭火搖曳，一道深暗的陰影從她的床尾緩緩爬升起來。

那陰影在燭火中搖晃湧動，猙獰如同魔鬼。奧莉維娅恐懼地看着那道陰影慢慢成形，幻化為一個修長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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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生不如死, 是嗎？”陰影中的人發出低沉幽冷的聲音如古典樂般優雅悅耳，攝人心魂。

奧莉維娅漸漸看清那人的臉：“……是你！是她派你來的嗎！”

來人不置一詞, 含笑注視着她。

奧莉維娅的臉瞬間變得瘋狂而扭曲：“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我要殺了她，是她毀了我的一切，我要殺了她……”

“回來看看果然是正确的決定。”來人輕輕嘆息, “你這樣的人, 活着也是痛苦。”

“還是安息吧。”

話音落下，幽暗的黑影忽然像融化的淤泥般流淌到奧莉維娅的床上。黑影翻湧滾動着将奧莉維娅的身體慢慢吞噬, 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 就在頃刻間化為一灘黏稠的血肉。

終于收回了第二份神力, 伊爾薩覺得自己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這就直接導致她現在說話都有底氣了很多。

“萊斯特，我問你件事，你必須如實回答我。”

沒有回應，馬車前靜悄悄的，只有車輪滾滾的聲音。

“萊斯特？”

“怎麽了，大小姐？”萊斯特含着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要叫我大小姐。”伊爾薩不滿地強調，“我問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您的車夫啊。”萊斯特輕描淡寫地說。

“……”伊爾薩壓低了聲音，“我是認真的，請你也必須認真回答。”

“好吧。”萊斯特的聲音也低了下來，嚴肅中透着隐隐的禁欲感，“其實我是……”

伊爾薩屏住呼吸。

“一個正在為了成為你的情人而努力的卑微男人。”

伊爾薩：“…………”

這天沒法聊了。

她撩開幕簾，作勢就要跳下去。萊斯特注意到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立刻停下馬車堵到車門前，緊張地看着她。

“你要幹什麽？”

伊爾薩：“我要去那輛馬車。”

“去那輛馬車幹嘛？”萊斯特不由分說地将她抱回車廂裏，然後“啪嗒”一下關緊車門。

“我要去找艾莉絲和埃迪。”伊爾薩揚起下巴。

萊斯特的黑眸漸漸沉靜下來。他定定地看着伊爾薩，溫和平淡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

“為什麽要去找他們？和我待在一起讓你覺得很乏味嗎？”

伊爾薩也不客氣地回視他：“不是乏味，是我感覺不到你的真誠。埃迪和艾莉絲就很真實，和他們在一起最起碼我會覺得輕松。”

萊斯特似笑非笑地問：“你認為什麽是真實？”

伊爾薩：“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她對待萊斯特總是這樣不客氣，某些意義上也是因為萊斯特似有若無的縱容。

“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萊斯特慢條斯理地說，“就比如你。”

“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難道僅僅因為這樣，我們就不真實了嗎？”

伊爾薩不為所動：“我真實，你不真實。”

哔哔那麽多，跟她玩繞口令呢？

萊斯特撐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為什麽？”

伊爾薩：“因為我的秘密不會傷害到我自己，但是你的秘密卻可能會傷害到我。”

萊斯特搖了搖頭，“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

伊爾薩沒有說話，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清清楚楚地寫着“對啊我就是不相信你”這句話。

萊斯特無奈地站起身，腳下隐約有猙獰的黑影湧動。伊爾薩一臉警惕地盯着他，在看清那黑影幻化的東西後，她的表情由警惕慢慢變成了呆滞。

“這……這是什麽？”

黑影消失了，一只毛茸茸的、圓乎乎的、黑漆漆的煤球出現在萊斯特的腳邊。像是在回應她，煤球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張開嘴發出一聲細弱的低叫——

“喵嗚——”

伊爾薩的心，當場融化了。

是貓啊！！！！！！

漆黑的小貓試探性地伸出前爪，沖着伊爾薩歪了歪圓乎乎的小腦袋，然後在伊爾薩愛意泛濫的眼神下輕盈一躍，準确地跳進了她的懷裏。

伊爾薩覺得這輩子已經值了。

她抱着毛茸茸的小家夥愛不釋手，顯然已經忘記萊斯特的存在。萊斯特俯身摸了摸小貓的頭，低聲告訴她，“這是我的……唔，算是□□吧，我和它的感官是相連的，你抓住它，就相當是抓住了我的命門。”

伊爾薩震驚地擡起頭：“你把這種東西給我幹什麽？”

萊斯特聳了聳肩：“為了讓你放心啊。”

伊爾薩一時說不出話。她低頭看了看小貓，又擡頭看了看萊斯特。

雖然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但是這只貓貓，還真的和現在這個少年模樣的萊斯特有點像……

伊爾薩的心情有點微妙的複雜。她摸摸小貓，想要還給萊斯特，又舍不得。

許是看出她的猶豫，萊斯特輕笑一聲。他微微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聲道，“放心。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伊爾薩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車隊馬不停歇，終于在夜深前回到了小隊一開始的聚集地。伊爾薩找了一圈，發現康斯坦汀果然不在，她又試着呼喚一次，但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家夥，徹底斷聯了啊。

艾莉絲恢複了女孩子的打扮，除了伊爾薩和萊斯特，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性別。埃迪暫時隐在暗處，以防亞蘭對他的存在産生不必要的懷疑。

既然雙子已經是伊爾薩的人了，她就不打算把他們送出去。地下組織的事情會處理，失蹤的女孩子們就是證據，但真正的組織首領已經被伊爾薩替換掉了。亞蘭雖然很疑惑這件事居然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但他作為随行導師，除了公正地評分以外，并不打算深入調查下去。

畢竟這也不是他的本職工作，伊爾薩的安全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啊……難道這就是躺贏的感覺嗎？”小隊裏有人發出情不自禁地感慨。

“躺贏個屁啊，我們什麽都沒幹，沒分的！”

“卧槽那怎麽辦？可是任務已經結束了呀？”

小隊裏的學生們頓時躁動起來，亞蘭淡定地出來安撫他們，“別急，任務暫時還不能結束。格倫和妮娜還沒有回來，學院的定位顯示他們已經去了加普聯合王國，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明天就得出發去找他們。”

小隊聽到這個消息，瞬間炸鍋。

“加普聯合王國？他們瘋了吧？”

“他們是怎麽去那裏的？！飛過去的嗎？？”

伊爾薩麻木地打了個哈欠，低頭摸了摸懷裏的毛茸茸。

“小萊斯特，你想去加普還是去火山呀？”

她本來是想給小黑貓起一個可愛點的名字的，但奇怪的是，只要一看到這雙黑溜溜的圓眼睛，她就會想起貓一樣的萊斯特。最後她幹脆自暴自棄，直接以“小萊斯特”這個名字來稱呼它。

反正本來就是從萊斯特的身上掉下來的，叫小萊斯特好像也沒什麽錯。

小貓咪抖抖小耳朵，像是被伊爾薩傳染了一樣，也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伊爾薩越看越歡喜，忍不住低頭在它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天哪，你也太可愛啦！嗚嗚嗚你怎麽這麽可愛，來，讓姐姐親親……”

不遠處的萊斯特默不作聲地瞥了她一眼，嘴角上揚起小小的弧度。

她好像已經忘記貓和他感官共享這件事了……

不過，算了。看在她這麽開心的份上，還是不提醒她了吧。況且……

他也挺開心的。

伊爾薩最後還是決定跟着隊伍一起去加普聯和王國尋找格倫和妮娜。倒不是因為擔心格倫，她知道格倫偷學了一點空間魔法，雖然沒有到登峰造極的程度，但保命是沒有問題的，否則他們也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從特諾欽帝國轉移到加普聯和王國。

倒不如說她巴不得格倫死在外面，但很顯然無敵的主角光環不允許這種好事發生。

她只是突然想起來，加普聯和王國境內剛好有一位半神，而且那位半神還是個女性。

半神，女性。

她相信格倫絕對不會放掉這個機會，而她必須趕在格倫之前保住那份神力。

真是勞累啊。

所以，康斯坦汀。就請你在火山上多待一會兒吧。希望那位看守火種的半神不會把你趕下山去。

伊爾薩在心裏默默祈禱，然後擡手對服務員要了一碗牛奶，“麻煩牛奶溫一下，小貓咪不能喝涼的。”

黑貓喵嗚一聲，在她的懷裏蹭了蹭。

“嗚嗚嗚~~乖乖~”伊爾薩再次融化了。

勒法聖火山下的黑塔裏，深膚銀發的男人突然打了個噴嚏。

一旁看不出性別的金發金眸少年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開口的聲音如機械般冰冷而無起伏，“你冷嗎？”

康斯坦汀一臉不可思議：“你覺得在這種地方會有人感覺到冷？”

少年平靜地說：“因為你打噴嚏了。”

“打噴嚏并不能說明我冷！”康斯坦汀不耐煩地糾正他。

“那還能說明什麽？”

“說明……哎呀和你說不清楚。”康斯坦汀絕望地撩起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焦躁的瞳孔，“伊爾薩，你到底去哪兒了啊，這家夥根本聽不懂人話……”

少年：“我聽得懂，但你不是人，所以說的也不是人話。”

康斯坦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