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洶湧的海水瞬間将會場淹沒, 在一片驚聲尖叫中，伊爾薩迅速巡視四周。

海倫娜不見了，看來也和她一樣被沖散到人群之中。幾乎所有人都在水中撲騰, 也有不少人直接被沖出會場，因為伊爾薩注意到有一面牆被水流鑿出一個醒目的大洞。

……這也有點誇張了吧。

小隊成員被徹底沖散，伊爾薩在水裏劃拉了兩下，正在努力尋找出口，突然看到一只黑色的毛球從她的眼前迅速飄過。

那是……小萊斯特！

人可以丢, 貓不可以。

伊爾薩連忙向着黑貓漂流的方向游過去, 但由于水裏各種奇奇怪怪的障礙物, 她游得并不算順利。好在黑貓自己也是會刨幾下的, 它看到了伊爾薩，立刻喵嗚喵嗚地求救起來。

“別怕別怕, 我來了啊！”在推開三個人的腦袋并踩過兩個人的身體後, 伊爾薩終于靠着一個穩固的東西夠到了小黑貓。

泡在水裏的黑貓全身濕透, 顯得又瘦又小, 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濕漉漉地看着伊爾薩, 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伊爾薩心疼地摸摸它的小腦袋，環顧四周, 盤算着怎麽離開這個晦氣的地方，忽然手肘搭靠的東西發出“咔嚓”的一聲脆響。

好像是什麽碎掉的聲音。

伊爾薩抱緊黑貓，慢慢看向左側手肘邊。

一只雪白的，長着半透明蹼的手一點點攀上她的小臂。

伊爾薩擡起眼睫，與濕漉漉的小海妖無聲對視。

小海妖睜着那雙水靈靈的藍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嘴邊流出一行可疑的透明液體。

伊爾薩很是迷惑：“你餓了？”

小海妖聽不懂她的語言, 只是小心翼翼地擡起蹼爪, 指了指伊爾薩懷裏的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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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的眼神更明顯了，伊爾薩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赤|裸裸的喜悅與渴望。

她明白了，小海妖一定是被關到現在都沒有吃過東西，所以才會餓成這樣。

但這可是她的貓，不是小海妖的食物啊。

黑貓立即警戒地豎起貓毛，雙眼敵視地盯着小海妖，嗓子裏發出低低的嗚咽。伊爾薩也抱緊了它，試圖向後退去。

“抱歉，這可不能給你吃。這裏有很多活人，你還是去吃他們吧。”伊爾薩堅定地拒絕了小海妖，轉身就要遠離這片區域。

小海妖見狀頓時露出焦急的神色。她從碎裂的水箱裏游了出來，像是怕伊爾薩逃跑似的，緊緊抱住了伊爾薩的手臂。

伊爾薩扭過頭，不滿地蹙起細眉，“你怎麽回事？都說了不能給你吃了，快松手，不然我讓小萊斯特咬你了啊……”

小海妖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但也能從她的表情推斷出她是在驅趕自己。小海妖渴望地盯着濕漉漉的小貓咪，像只八爪魚一樣纏在伊爾薩的身上，怎麽也不肯松爪。

伊爾薩眼睜睜看着水下那條銀色的魚尾纏上自己的腰，既無奈又生氣，“有什麽要求咱們出去再聊行不行？你會潛水我可不會啊，更何況我的同伴還在等我……”

話說到一半，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幾乎是在一瞬間，水流在她和小海妖的身下疾速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不等她推開小海妖，漩渦便像巨獸之口，倏地将她與小海妖一起吞了下去。

在消失前的那一刻，伊爾薩腦海中只閃過一個念頭——

她這次絕對是被誤傷的。

伊爾薩感到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疼。像是被扔到滾筒洗衣機裏攪了幾圈似的，她揉了揉太陽穴，無力地撐坐起來。

耳邊響起貓咪尖細慌亂的叫聲，伊爾薩艱難地顫動眼睫，一睜開眼就看到小海妖正提着黑貓的尾巴，浮在海面上好奇地打量它。

伊爾薩頓時清醒過來：“喂，別動我的貓。”

一支金色的光箭憑空出現，筆直射向小海妖的蹼爪，小海妖吓得一縮手，黑貓立時掉落進海水裏。水花高高濺起，小海妖透過白色的水花看到伊爾薩陰沉的臉色，吓得一擺魚尾，立刻鑽進海裏。

溜了？

伊爾薩微微蹙眉，正要快步走過去，耀眼的銀色魚尾忽然躍出海面，濺起晶瑩的浪花，下一秒，小海妖舉着黑貓從海裏游了過來。

她将瑟瑟發抖的小貓咪舉到伊爾薩的面前，然後一臉殷切地看着伊爾薩，宛如一個等待誇獎的乖孩子。

“……”

這讓本來怒意滿滿的伊爾薩反而發不出火了。她伸出手，有些猶豫地摸摸小海妖的頭頂，小海妖頓時開心地發出一聲空靈悠長的音調，像得到獎勵的小動物一樣在海面上歡快地甩動尾巴。

伊爾薩心情複雜。

雖然這只小海妖差點吃掉自己的貓，但除此之外，她還是……挺可愛的。

伊爾薩看了一會兒便将視線移開，認真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海。

蔚藍的海水看不到邊際，海面之上籠罩着無窮無盡的灰霧，陰冷潮濕，沒有一絲光亮透射下來。

看來是那個莫名其妙的漩渦将她帶到了這個地方。而且這裏除了小海妖就只有她，也就是說，如果當時小海妖沒有纏住她，那麽她原本是不該來到這裏的……

“哎，來都來了。”伊爾薩認命地遙望海面，喃喃自語道，“要不就去找找那個海洋霧霭之神吧。”

似是在回應她一般，海面上忽然升起愈來愈濃的迷霧。一道輕柔的少年聲音從迷霧中隐隐傳來，清冽缥缈，仿若就在耳畔回響。

“你要找我？”

伊爾薩心頭一凜，立刻順着聲音望過去。

只見陰暗的天光之下，一個藍發藍眸的少年從海與灰霧中緩緩走了出來。

伊爾薩微微側頭，湛藍的眼眸裏閃過一絲驚喜。

少年擁有海一樣的頭發與眼睛，蒼白的肌膚上閃動着鱗片的流光，從水中走來時，夏爾缇隐約看到他的下半身由碧藍的魚尾漸漸幻化成修長的雙腿。

他和普通的海妖不同，他能夠在陸地上行走。

莫非……這位就是海洋霧霭之神？

少年越走越近，小海妖一看到他，水靈靈的大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小海妖圍着少年歡欣雀躍，游來游去，而少年只是微掀眼睑，像拍小狗一樣拍了拍小海妖的腦袋，用提不起勁的語調倦怠地說，“下次再被抓到，我就不管你了。”

小海妖一個激靈，立馬翻身鑽進了海水裏。

少年打了個哈欠，這才沒精打采地擡起水藍色的睫羽，将目光落到伊爾薩的臉上。

“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伊爾薩：“……”

她輕輕撫摸懷裏的黑貓，嘴角扯出一個平靜的微笑，“不是你把我卷過來的嗎？”

少年聞言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海水般透徹的眼眸一片惺忪，一副完全沒睡醒的樣子。

“我不認識你。”

伊爾薩：“…………”

你真的有在聽我說話嗎？還是說你根本聽不懂大陸通用語？

伊爾薩一向很好的耐心在這個打瞌睡的小魚人面前破功了。她擡手指向少年身後那個正在海中起起伏伏的小海妖，一字一頓地說，“我是被她帶到這個地方的，聽明白了嗎？”

少年慢慢歪頭，一直霧蒙蒙的眼眸終于浮起一點轉瞬即逝的冷光，“所以你是偷獵者？”

伊爾薩：“………………”

去你媽的偷獵者。

她終于意識到試圖與這只海妖溝通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伊爾薩的耐心被耗光，她幹脆高舉右手，一直灰暗迷蒙的雲層忽然無聲洞開，一束燦爛的淺金曙光驟然直射下來，瞬間照亮了晦色的海面。

這光芒并不刺眼，甚至是柔和聖潔的。但少年一直半阖的眼眸卻因為這束光芒而倏地睜開，露出水紋般的瞳孔邊際。

“你究竟是什麽人？”

伊爾薩垂下手，微微彎起嘴角，“終于醒了啊。”

“你不是普通的人類。”少年冰冷地看着她，目光尖銳如同刺骨的冰錐，“是席利烏斯派你來的嗎？”

唔……伊爾薩摸了摸下巴。

看來他和席利烏斯的關系不是很好。真難想象，像席利烏斯那樣充滿了真正的神性光輝的存在，居然會有人與他交惡。

少年見伊爾薩不回答，眸色更深了些。他的發絲微拂，海面翻湧起巨大的海浪，高高的海浪停在他的身後，連接着海與天，猶如堅不可摧的城牆壁壘。

這是要動手了。伊爾薩雖然也很想試試如今的神力能達到什麽程度，但考慮到節約，她還是忍住了。

“和席利烏斯無關，是我自願來的……不是，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伊爾薩擺了擺手，世界忽然陷入絕對寂靜。少年耳畔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伊爾薩柔和悠遠的語調，“尤裏安，我賜予你神權，你卻認不出我麽？”

一聲一聲，在極致的純白中泛起漣漪，每一個音調都仿佛神靈的低語懸在他的上空。

尤裏安一點一點睜開了眼。

“你是……至高神？”

伊爾薩微微颔首，神色安寧，黑貓在她的手心下安然酣睡。

尤裏安平靜地看着她：“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還記得賜予我神權的那一天，我在做什麽嗎？”

伊爾薩：“？”

這誰知道啊？？？

“果然，你不知道。”尤裏安閉上了那雙漂亮而清澈的海藍眸子，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你不是至高神。假冒至高神，你罪該萬死。”

伊爾薩：“？？？”

小夥子，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

海浪再次升了起來。海面上突然在頃刻間躍出許多色彩斑斓的海妖，密密麻麻，尖利的鳴叫此起彼伏，交織出奇異的歌聲。

伊爾薩面露疑惑。

這是開飯的意思，還是警報響了？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海妖們這一行為的意義。

無邊無際的灰霧忽然被一陣狂風吹散，狂襲而來的飓風在海面上開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在猛烈回旋的氣流中，一個挺拔的身影随之浮現。

“尤裏安，你憑什麽淹了我的羅特港？！”

女子怒氣滿滿的聲音響徹天空，伊爾薩定睛一看，發現懸浮在這亂流中的，竟然是一位細腰長腿的紅發美人。

哇哦，好美，好辣，好喜歡。

尤裏安不耐煩地眯起眼睛：“瑪格達？”

瑪格達……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

伊爾薩絞盡腦汁，忽然雙眼一亮。

瑪格達，這不是風暴靜息之神|的名字嗎？

啊這，一次來倆，大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