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伊爾薩簡直想給裏赫爾的腦袋狠狠來一錘。

都怪他磨磨蹭蹭, 害得她連件正常的衣服都穿不上。現在讓席利烏斯看到她這副樣子,她作為女神的尊嚴還往哪兒放?

席利烏斯死死地盯着伊爾薩,顯然已經看到了她那一身不合身的襯衣。伊爾薩從未被如此複雜的目光注視過,她下意識又向裏赫爾身後縮了縮, 只露出一雙湛藍澄澈的眼眸。

這讓席利烏斯更加憤怒, 他看着一臉笑意的裏赫爾, 以及他們兩人緊貼的身軀, 嫉妒得幾乎快要失去理智。

她就這麽讨厭他嗎?情願和裏赫爾如此親密,也不願讓他多看一眼?

席利烏斯想起上一次見到伊爾薩時,她那一臉冷淡的表情, 心髒驟然無法抑制地緊縮起來。他緊緊凝望着伊爾薩, 即使在心底多次提醒自己, 不要做出會令伊爾薩反感的事, 不要表現得不像自己……

可他還是無法将視線從伊爾薩的臉上移開。

裏赫爾也是第一次見到席利烏斯失态的樣子。席利烏斯就像聖殿裏的神像一樣, 永遠悲憫包容,永遠憐愛世人。這樣不冷靜的表情是絕不會在他的臉上出現的, 更何況, 這與他平日的形象幾乎大相徑庭。

裏赫爾不認為席利烏斯會對一個幾乎快要被人遺忘的女神如此敬畏。

而且, 他的眼神與其說是對玷污女神這一行為的憤怒,倒更像是單純的在意和嫉妒。

他在在意什麽?又在嫉妒什麽呢?

裏赫爾漸漸感到有趣起來。在他眼裏,席利烏斯與聖殿一樣虛僞, 仿佛臉上帶着一層面具般,一舉一動都透着僞善。能夠看到他面具碎裂的一刻, 裏赫爾的心情大好。

“她為什麽會在我這裏,你應該知道吧?難道她沒有去找過你嗎?”

席利烏斯喉結滾動, 沒有說話。

他當然能猜到原因。伊爾薩需要神力, 所以她現在正在尋找各位半神, 向他們收回她所給予的神力。

她也在很早之前就見過他……雖然那次相見并不是伊爾薩主動找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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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席利烏斯知道,只要他主動提出交出自己的神力,伊爾薩一定會去他的身邊。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但他卻不想交出神力。

如果這個陰暗的想法被伊爾薩得知,她一定會指着席利烏斯的鼻子大罵:原來你想白嫖老娘?

席利烏斯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很卑鄙,甚至是可恥。

但他的确是這樣想的。

他想将伊爾薩留在自己身邊,不是作為他的神,而是作為他的私有物。

他想獨占至高無上的神,想讓她只屬于自己。想讓她與自己緊緊相觸,想讓她只能攀附着自己。

想讓她那雙漠視萬物的眼眸只注視着自己。

這樣卑怯又肮髒的念想,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在他的心裏發芽生根,無論如何也鏟除不了。

它們茁壯生長,害得他一次次做出錯誤的舉動。他應該冷靜的。

他應該冷靜的。

席利烏斯死死捏緊垂在衣袖裏的雙手,強迫自己不去想伊爾薩和裏赫爾做了什麽。他緩緩閉上雙眸,聲音緩慢而低啞,“聖殿的事務繁忙,我只在布萊克閣下那裏見過伊爾薩大人。伊爾薩大人并未主動找過我。”

“是嗎?”裏赫爾遺憾地搖了搖頭,“看來伊爾薩不是很喜歡你啊。”

“你說什麽?!”席利烏斯瞬間睜開雙眼,琥珀色的眼瞳冰冷,透出鋒利尖銳的光。

裏赫爾攤開雙手,懶洋洋地說,“我不喜歡重複已經說過的話。”

席利烏斯一度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被裏赫爾輕易地點燃。看着席利烏斯那糟糕的臉色,伊爾薩第一次覺得他有點可憐。

席利烏斯現在的情形和剛才的她幾乎一模一樣,被氣得要死,偏偏裏赫爾這家夥還是一副完全沒自覺的樣子。

這家夥是真的欠揍啊,估計只有更欠揍的萊斯特才能與他一較高下。

伊爾薩忍不住想為席利烏斯打抱不平,看在他和自己一樣憋屈的份上。于是她從裏赫爾的身後走了出來,二話不說,一巴掌就拍上裏赫爾的後腦勺。

裏赫爾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拍懵了,摸了摸後腦勺詫異地看向伊爾薩,“你拍我幹嘛?”

“誰讓你拿我當槍使?”伊爾薩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裏赫爾聞言失笑,然後湊到伊爾薩的耳邊低聲道,“不懂了吧,我這是在故意刺激他呢。”

伊爾薩:“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聽我說完。”裏赫爾繼續小聲嘀咕,“我刺激他,是為了讓他和我動手。我打死他,神力不就回到你這裏了嗎?”

伊爾薩頓悟。好像是這個道理啊。

“但是打死會不會太過分了點?”伊爾薩細想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妥。

裏赫爾:“那就打殘。”

伊爾薩贊賞地點頭:“這個可以。”

……

兩人在對面交頭接耳,席利烏斯眼睜睜看着他們如此親密地靠在一起,只覺胸腔裏的心髒像是即将被絞斷般疼痛難忍。

為什麽?明明他見到伊爾薩的時間更早,明明他如此敬愛她,甚至還為她擋下一擊……為什麽她就不能多看他一眼?!他有哪裏不如裏赫爾?不如亞蘭?甚至是不如那些愚蠢又弱小的人類?!

他努力克制自己,努力冷靜自己,卻仍然無法制止那種濃烈的酸楚迅速彌漫全身。

“——裏赫爾!”席利烏斯忍無可忍,控制不住地重重吐出這個名字,森冷的雙眸裏燃燒着掩飾不住的妒火,“我不允許你碰她!”

伊爾薩被他突然的低吼吓了一跳。她側眸望向席利烏斯,略微驚訝的眼神透着些許好奇,“席利烏斯,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席利烏斯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他深深地凝視她的眼,她的唇,她若隐若現的腰線,她的腿……他的喉結焦灼地微微滾動,半晌,他移開視線,聲音出奇地沙啞。

“因為他……因為裏赫爾,玷污了您。”

本想說點什麽的裏赫爾聽到這句話,頓時挑了挑眉,露出看好戲的神情。

伊爾薩驚訝地歪頭:“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她差點就要說出“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這句話了。沒想到席利烏斯看上去光風霁月的,腦子裏居然全是黃色廢料。難道就因為她穿的這件衣服,就認定她和裏赫爾不幹淨了嗎?這什麽思想啊喂!

看到伊爾薩的表情,席利烏斯頓時意識到自己剛才又說錯話了。他幾乎是在瞬間便明白過來伊爾薩和裏赫爾之間并沒有發生什麽,而裏赫爾剛才的舉動,很大可能也是為了故意刺激他,逼他與自己動手。

……他又沖動了。

席利烏斯懊悔不已,卻又因為伊爾薩對他提出的這兩個問題而感到一絲隐秘的竊喜。

所以,她還是有那麽一點在乎他的吧,否則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也許是因為這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令他多了一點底氣。他深深地看着伊爾薩,低聲反問道,“那麽,您又為什麽會穿着這件明顯不屬于您的衣服呢?”

“……”

伊爾薩覺得,無論如何,她得解釋清楚這件事。要是真的有點啥也就算了,可她明明是受害者,而且他們的确什麽都沒做,那她是絕對不會認的。

“這是因為我的衣服髒了,所以我就順便換了件幹淨的。”

席利烏斯絲毫沒有要罷休的意思:“可您也沒必要穿他的衣服。”

這件襯衣做工精細,在這座宮殿裏,除了裏赫爾,不可能是其他人的。

伊爾薩微微蹙眉:“那是因為那些女仆拿給我的衣服都沒法穿,你以為我想穿他的衣服呀。”

說話間,她的餘光掃過床上那幾件淩亂擺放的衣裙。

席利烏斯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衣服。雖然攤在床上看不出樣式,但半透明的材質和奇怪的兔耳裝飾還是一目了然。

席利烏斯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竟然讓女神穿這些衣服……真是膽大妄為,罪該萬死。

他收回視線,重新望向伊爾薩。在看到伊爾薩多次向下扯衣角後,他微微嘆息一聲,緩步走到伊爾薩的面前。

裏赫爾挑眉瞥他:“你要幹什麽?”

席利烏斯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地說:“與你無關。”

說完,他脫下身上繡着金線的純白外袍,溫柔地将其披到伊爾薩的肩上,像珍藏寶物一樣,将她嚴嚴實實地包了起來。

伊爾薩感到一陣暖意。那外袍上還殘留着席利烏斯的體溫,她擡起眼睫,心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金發青年,“席利烏斯……”

席利烏斯溫柔地凝視着她,說,“伊爾薩大人,請保護好自己。”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瞥了裏赫爾一眼,鄭重地叮囑道,“另外,裏赫爾不是個好人。請您務必要離他遠一點。”

裏赫爾頓時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伊爾薩被他的目光注視着,情不自禁點了點頭。席利烏斯見她答應了自己,遂露出心滿意足的淺笑。

“那麽,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回去了。如果裏赫爾對您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請一定要立即呼喚我。”

伊爾薩又點點頭。

裏赫爾見他似乎真的要走,立馬出聲問道,“喂,你不是有事要請教我嗎?”

席利烏斯冷淡地斜睨他:“不重要了。”

說完,他的周身浮起細碎的光輝,身形也漸漸變淡。他眷念而專注地看着伊爾薩,留下一句“伊爾薩大人,下次再見”便消失在空氣中。

寝殿重歸冷寂。

“啧,居然就這麽走了。”裏赫爾掃興地撇嘴。

伊爾薩莫名松了口氣。她後退兩步,戒備地看着裏赫爾,說,“廢話少說,你不是要和我打架嗎,快點開始!”

女神的時間很寶貴,打完這一個,她還要趕着去勒法聖火山解決下一個呢!

眼看伊爾薩鬥志滿滿,裏赫爾頓時也來了興致。他往虛空一握,一把漆黑鋒利的大劍出現在他的手中。他緩緩舉起大劍,血紅雙眸鋒芒畢現,“你自己有武器嗎?還是我提供給你?”

伊爾薩一臉懵逼:“武器?為什麽要武器?”

她堂堂一女神,打架當然是用神力,要武器幹嘛?

裏赫爾挑了挑眉,淡定道:“你都說了是打架,當然需要武器。與我交手沒有任何禁忌,武器随便你用,只有一個前提——不能使用神力。”

伊爾薩:“哈??”

裏赫爾一臉理所當然:“用神力還算什麽打架,當然是真刀真槍打起來才過瘾。”

伊爾薩:“……”

怪不得席利烏斯會輸給他,席利烏斯那個文弱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法爺,拼近戰怎麽可能幹得過這家夥啊!

伊爾薩忍不住感慨:“你好無恥。”

裏赫爾不以為然:“打架就是要這樣才痛快吧?總而言之,你必須按照這個規則來,否則我是不會把神力交給你的。”

……草。

伊爾薩感覺自己又被陰了。沒有神力,自己肯定打不過他,那她要怎麽辦,白白被裏赫爾吊打嗎?

伊爾薩看着迫不及待的裏赫爾,頭又開始疼了。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一道漆黑深暗的陰影忽然在她的腳下緩緩浮現。

那陰影像柔軟的藤蔓般爬上她的小腿,随之響起的是某個熟悉而又幽冷的聲音。

“我只是離開一會兒,你居然已經到這裏了。”

這聲音幽幽響起,仿佛就貼在她的耳根。伊爾薩心裏一喜,幾乎脫口而出,“萊斯特!”

太好了,比裏赫爾更無恥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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