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府

再一次回到天師府門口,張靈康背着一個大大的包袱,這還是有童子的話在前頭,不然以牛氏的勁頭的話,非得将半個家都搬過來。

即使如此,牛氏還是連夜帶着家裏頭最後那點值錢的東西出去,回來的時候就把所有的銀子都塞進了他的懷中。用牛氏的話表達就是。

“你出門在外,就算不花費也得揣着點,不然有個什麽事情都不趁手。”

張靈康剛說了一聲不收,牛氏就擔心的跟什麽似的,倒是弄的他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不得不說,一開始牛氏的關心張靈康是享受的,但是有時候這種關心過了度,難免不讓張靈康有壓力,總覺得自己占據了原主的母愛,若是牛氏知道原主已逝的話,不知道該多傷心。

所以這次能離開大宅,張靈康心中也有幾分松了口氣的感覺。

門口的守衛顯然還記得他,一看見他上門,這兩位倒是十分和善的樣子,一點兒也不見昨日的高傲冷漠,甚至隐隐帶着幾分讨好的感覺。

張靈康對此心知肚明,上輩子他登上高位之後,那些人也是這副嘴臉。

這一次張靈康倒是沒有等很久,門衛領着他走進不遠處的小院,“張公子,這就是辦理入學的地方,裏頭自然有人招待你。”

張靈康道了聲謝,走進院門一看,這個院落很小,院子大約只有十步長寬,屋子也顯得簡陋,十分不像是天師府的風格,頗有些格格不入。

院子裏頭擺着一張長案,案前站着一個眉目清秀小童,這會兒正愁眉苦臉的在練字,一看見有人進來頓時一喜,快活的朝着裏頭跑進去:“師傅,有人來了,肯定就是昨日李院主說的那個人。”

人還未見到,裏頭傳出一個滄桑的聲音,似乎帶着幾分無奈:“山花,你不好好練字,跑進來做什麽,即使有人入學,也不耽誤你練字的。”

那叫山花的小童嘻嘻哈哈的說道:“師傅,我這不是要幫你打下手嗎,您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那滄桑的聲音嘆了口氣,說道:“罷了,今日也練了許久,就讓你松快松快,只是下不為例。”

山花卻不在乎是不是下不為例,當下快活的叫道:“是,師傅,我去把他請進來。”

說完這話,張靈康便看見他蹦噠着走出來,笑嘻嘻的說道:“我師傅請你進去呢。”

張靈康見他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忍不住也露出一個笑容來,拱手說道:“多謝道長。”

山花因這話多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一些:“我還尚未入門,哪裏擔得起道長的稱呼,不過你入門比我晚,叫我師兄倒是使得。”

張靈康瞄了一眼他的五短身材,暗道就你這幅樣子還要讓我叫師兄,不過随即想到自己現在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山花見他不說話,頗為可惜的嘆了口氣,誰讓他歲數最小,又是今年才剛入門的,誰都喊他師弟,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半路入門的,卻還是不肯叫他師兄。

到了門內,張靈康才看見屋內空蕩蕩的的一片,地上放着兩個蒲團,其中一個上頭盤腿坐着一個須發盡百,看起來有些蒼老的道人。

那道人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模樣,擡頭微微笑着朝着這邊看來。

“你就是張靈康?今日入讀的學生?”

張靈康忙行禮說道:“正是在下,道長有禮了。”

白發道長點了點頭,示意他在自己對面的蒲團上坐下,又對小童山花說道:“不是說要打下手嗎,去泡兩杯茶來。”

山花一聽屁颠屁颠的去了,道長微微一笑,只看着張靈康并不說話。

張靈康倒是沉得住氣,只任由他看着,氣定神閑的模樣似乎在自家一般,一直等到山花上了茶,道人才說道:“喝口清茶,潤潤喉。”

張靈康拿起來喝了一口,微弱的靈氣從口中一直滲透到了心脾,讓人頭腦為之一清,想必這茶葉定有不尋常的地方。

果然一旁的山花忍不住說道:“這可是靈茶,在明城只怕也只有我師傅喝得上。”

張靈康頓感榮幸,沒想到道人會用這麽稀少的茶葉來迎客,按理來說他不過是個新生,過來辦理一下入學的手續罷了。

道人倒是搖了搖頭,說道:“山花,茶就茶,沒有貧賤之分,你既已經走上求道之路,便不能執着于這些身外之物。”

山花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只是乖乖拱手說道:“是,師傅,弟子明白了。”

道人點了點頭,忽然看向張靈康,笑着問道:“那你呢,你明白了嗎?”

張靈康還真不明白,在他看來,人生在世就需要有追求,身外之物也好,自身強大也好,其實都是速途同歸,有目标就是好事兒。

道人見他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樣似乎有些失望,微微皺了皺眉頭,才問道:“是溯遠讓你來的,名帖呢,可否讓貧道一看?”

張靈康不知道他态度為何轉變,拿出自己的名帖遞過去。

道人仔細看了看,确實是溯遠的名帖無疑,心中倒是有些疑惑。

按理來說,除非是天賦十分出色,不然的話京城來的人怎麽會多管閑事,雖說京城天師府高于地方的,但一般情況下,京城下來的天師都不會多事兒。

方才他做了那麽多事情,不過是猜到眼前的這個學生可能天賦極高,想要賣個好,如果對方能拜在自己門下的話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也結下個善緣。

只是眼前的張靈康看着怎麽傻乎乎的,在道法之上并不那麽的靈光。

因為一杯茶而不靈光的張靈康也十分莫名,只好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向道人。

道人看了他一眼,不死心的說道:“你伸出手來,我看看。”

張靈康聽話的伸出自己的手腕,任由他搭了上來。

道人的本事顯然還不如溯遠,這一搭上來就皺了眉頭,以他來看,眼前的少年郎身體虛弱,能站在他面前都是奇跡,就算是有天賦以後的成就也一般,更別說他看起來還傻乎乎的。

道人這會兒倒是慶幸自己還沒有開口收徒,不然的話可不得收下一個拖累。

腦中心思百轉,道人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連帶着慈眉善目的樣子似乎都變的虛假了一些,不過倒是也沒有為難張靈康,吩咐身邊小童将準備的東西拿出來。

“這是你的名帖,以後只有憑着這個才能進出天師府。”

不同于溯遠的名帖,這個名帖是竹子所做,上頭不知道用什麽材料處理,看起來散發着一股瑩潤的光澤。竹子正面刻着天師府三個大字,右下角則是他的名字,反面卻是複雜的圖文,隐約散發着陣法的氣息,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旁邊的山花小童笑嘻嘻的解釋道:“拿着名帖,你在天師府內就不會迷路了,不然的話可是寸步難行,這東西可是一等一的重要。”

張靈康這才想到,天師府內有許多陣法,這塊名帖既是身份象征,也是破陣之法。

除了名帖之外,天師府發放的東西還有兩套青衫,一本秘籍,不等張靈康再說什麽,道人已經擺了擺手,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山花,你帶他去認認地方。”

山花一聽,倒是十分樂意的接過了這個差事兒,大概是對他而言,只要不練字就是好的。

張靈康見狀也就沒有多問,等走到了外頭,他才低頭看了看那本秘籍,上面寫着天師道三個大字,不知道裏頭是什麽。

山花倒是個耐不住的性子,叽叽喳喳的說道:“你別看秘籍啦,這本書其實沒啥用,等進了學堂,師傅自然另有教導。”

張靈康奇怪的問道:“這不是天師府的秘籍嗎?”

山花一聽,撲哧笑道:“要說秘籍倒也真是,不過卻是爛大街的秘籍。”

“天師府起源于天師道,這本秘籍确實是天師道的秘籍,卻是千萬年前的秘籍。”

張靈康不明所以,問道:“既然是秘籍,千萬年前和現在難道有區別嗎?”

山花難得作為人師,樂滋滋的解釋道:“區別可大了去了,你想啊,千萬年前靈氣多豐富,靠着這本粗略的修煉秘籍也能入道,但是如今靈氣稀缺,除非是天縱奇才,不然的話只靠着這麽一本簡單的秘籍,再想要入道可就難了。”

張靈康随意翻弄了兩頁,內容果然十分簡略,玄乎其玄的樣子,他原本就不熟悉這個世界的文字,這一看只覺得的頭暈眼花。

山花見狀撲哧一笑,搖頭說道:“如今雖然只要入門,天師府還是會發下天師道秘籍,但已經沒有人會修煉,等開課之後,師傅們自然會傳授其他的修真大法。”

山花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其實天師道這本秘籍,外面的書店裏頭都能買到,都是爛大街的東西了,真要是有用的秘籍,天師府也不能随随便便發給大家。”

這話說的十分很有道理,讓張靈康無言反駁,他看了看發下來的制服與秘籍,頓時無語。

山花卻像是不知道自己打擊了他,繼續說道:“我先帶你去學堂看看,現在恐怕已經上課了,你這時候進來實在是太吃虧了,最新進來的那批學生都已經學了幾個月,師傅們可不會為了你一個人放慢課程,到時候你若是有什麽不懂的,倒是可以來問我。”

天師府的學員一年一屆,學生們自然不可能全在一塊兒上課,事實上,天師府采取的是考核制度,總共分為三類,初學閣學生就是剛入學的,入道閣之內學生已經初有所成,明心閣則是再進一層。

考核制度十分嚴厲,三年之內,如果不能入道的話,直接就得離開天師府。

山花說帶他看看,其實也就是去看初學閣,還是站在大老遠的地方看了一眼,依稀能夠看到裏頭正在開課,上頭一個講師似的道人滔滔不絕,下頭的學生無比認真。

山花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那是教授的師傅,脾氣十分暴躁,若被他發現的話少不得要挨罵,認得地方就成了,咱們還是快走吧。”

山花的話音還未落下,裏頭的人就暴喝一聲,叫道:“何人在外頭鬼鬼祟祟!”

山花臉色一白,恨不得自己從未來過這裏,讷讷說道:“禀告錢師傅,是學生山花,因有新生今日入學,故而帶他過來認認地方,以免明日不知道地方。”

錢師傅冷哼一聲,走到門口朝着張靈康看去,見他身材瘦弱膚色有些發黃的樣子就皺了眉頭,又看他衣着簡單,直接問道:“什麽來路,這個時候才來入學,早幹什麽去了?”

山花心中叫苦不疊,暗道早知道會碰上這位煞星,還不如在師傅的院子裏頭練字呢。

倒是張靈康并不畏懼,開口說道:“在下張靈康見過錢師傅,學生日前纏綿病榻,無法成行,幸得溯遠道長出手施救,才得了進天師府的機會,此次魯莽,還請錢師傅見諒。”

錢師傅一聽,倒是好奇的多看了他一眼:“溯遠那小子推薦的人,那定是有些本事兒。”

張靈康迎着一屋子學生或者好奇,或者敵意,或者輕蔑的眼神,淡淡說了句:“師傅謬贊。”

錢師傅卻不耐煩打這些官司,擺了擺手說道:“成了,你去吧,明日課上自然見分曉。”

得了話,山花迫不及待的拉着張靈康就走,等離開錢師傅的視線,他才拍着胸脯叫道:“呼,實在是太可怕了,幸好沒拿我們出氣。”

張靈康笑了笑,山花拍着他的肩頭,憐憫的說道:“聽起來他明天還得找你,兄弟,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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