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俞知歲十歲的時候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

聽到嚴松筠的問題, 俞知年目光微微一閃,“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都是陳年往事了,你有興趣?”

“歲歲說漏嘴的。”嚴松筠回答道, 一臉坦然地望向他, 一字一字地重複着俞知歲當時說過的話, “雖然很感謝你誇我, 但十歲以後,我就不敢這麽想了,誰知道明天我會不會就死了, 但錢還沒花完呢?”

“你看, 是她先提到這個時間節點的, 所以我猜測, 那一年應該發生了什麽事, 或許還是影響到她三觀的大事。”

嚴松筠的猜測有理有據。

每個人的性格形成都與其成長生活的環境密切相關,俞知歲喜好奢侈享樂, 活在當下,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 喜歡熱鬧, 都不是生來便如此的。

俞知年聽着他的話, 心裏不禁咋舌, 這人記憶力也太好了,要是誰說話得罪了他, 那不得被記到死啊?

他笑了一下, “你說得很對, 歲歲十歲的時候, 确實發生過一件天大的事, 那是自從她爸媽去世以後, 俞家少有的幾件大事之一。”

嚴松筠聞言擺出傾聽的姿勢,“哦?”

見他真的想知道,俞知年便搖頭笑笑,“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我媽親生的,而是十歲時被她從福利院領出來收養的。”

嚴松筠點點頭,客觀評價道:“姑姑的識人能力我向來是佩服的。”

一個女人,在兄嫂去世以後,一力撐起整個俞家,不僅保住了公司,還将公司做大做強,收養的兒子也知恩圖報,一心一意輔佐她經營紫荊礦業,兢兢業業。

嚴松筠很難不佩服這樣的人,況且她又是撫養俞知歲長大的人,在他看來,和正經岳母也沒兩樣了。

俞知年笑道:“其實我媽以前眼光很差勁的,她自己也經常說,是因為吃虧吃得多了,這才鍛煉出來了,不過人嘛,只要不是真的智力有缺陷,都是這樣,要不怎麽老話說吃虧是福呢。”

他一面說,一面轉着左手中指上一枚戒指,嚴松筠知道他這是在思考和回憶,也不打擾,只執起茶壺,給他添了點茶。

“我媽這個人,以前運氣是有點差的,嫁的前夫雖然家裏資財頗豐,但為人剛愎自用,是個自以為是又看不起女人的大爺,我媽給他生了兒子之後,他就覺得穩了,覺得我媽離不開他了,開始在外頭搞三搭四,被我媽抓奸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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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性子烈,雖然那時候她三十一歲了,人家都說過了三十的女人豆腐渣,離婚了就找不到再好的了,但她還是想離婚,偏偏這時歲歲的爸媽也出事了,俞家的礦啊,好像一夜之間就成了無主的,多少人等着生吞活剝了紫荊礦業。”

“唐家欺負俞家的話事人沒了,當即就決定同意我媽離婚,離婚的時候她什麽也沒要,只是想帶兒子走,她的兒子叫唐賀,是個懦弱又自私的人,他聽了唐老太太親媽不可能不認自己兒子的鬼話,信了,又害怕跟着我媽回俞家後要吃苦,所以不肯跟她,要留在唐家。”

“我媽争取了好幾次都沒用,他已經被唐家人哄住了,我媽心灰意冷,不再跟他來往,唐家怕她把孫子搶走,對外說已經斷絕了母子關系,我媽去找他,他不僅不肯跟我媽走,還勸我媽跟他爸和好,說給唐家認認錯就可以了,從那以後我媽就再沒管過他的事。”

這些俞敏華的舊事聽起來似乎與俞知歲毫無關系,但嚴松筠卻沒有打斷俞知年的敘述,他知道對方不會無的放矢。

俞知年說得渴了,就抿了口茶,繼續道:“我媽回了俞家,她以前都沒怎麽工作過,一下就要撐起一個公司,當然很難,加上礦上……你也知道,能開礦的,都不是什麽善茬,她又是個女人,那些人看不起她,想欺負她,還說只要她嫁過去,就會幫她保住紫荊礦業……”

那樣礦是保住了,可還姓不姓俞,就難說了。

又還有個才六歲的俞知歲要顧,俞敏華一狠心,決定以後都不嫁人了。

磕磕絆絆的兩年下來,紫荊礦業俞父在時招攬的人才,有些已經另謀高就,留下來的都是忠心的老人,他們幫着俞敏華穩定局面,也好在俞敏華還是有能力的,紫荊礦業這才逐漸走出困境。

她工作忙,顧不到俞知歲,家裏保姆也只能照顧衣食住行,至于她在學校怎麽樣,是被忽略了的。

“我聽說歲歲剛上小學的時候,經常被人欺負,因為是就近入學,很多同學家裏都知道俞家的事,有些小孩就欺負她,說她沒爸沒媽沒人要。她又倔,不告訴家裏,也不告訴老師,轉天想了個辦法,砸了人家玻璃,然後說是那幾個同學幹的,那幾個小孩就被房主罵了一頓,告訴他們的家長,她就被那幾個小孩找麻煩,她也不服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沖上去跟人家打成一團,直到老師打電話來,我媽才知道她在學校野成這樣。”

再後來俞敏華覺得俞知歲這樣下去不行,最好還是要有一個伴,比她大一點,能管得住她的最好。

于是俞知年就這樣從福利院被接出來,成了俞敏華的養子,俞知歲的養兄。

“還特地給我取名知年,一聽就知道跟她是兄妹。”

俞知年搖頭無奈地笑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只有她喜歡我,我才有機會在這個家待下去,就想讨好她,可是你不知道她是一個多難讨好的小魔星。”

“她很聰明的,看一眼就知道你是真心還是假意,是被迫還是自願,所以她不肯跟我玩,說我虛僞,那時候她才八歲啊,就像小大人一樣了。”

俞知年說到這裏又笑起來,仿佛想起很有趣的事,嚴松筠看着他的臉,心裏忽然升騰起一股難以忽略的煩躁。

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端起茶杯喝了半杯茶,微涼的茶湯暫時壓下了這股蠢蠢欲動的躁意。

“後來她可能覺得我煩了,就去問我媽,是不是他不讨好我你就要把他趕出去?我媽大吃一驚,問她為什麽這麽說,她說是她觀察出來的,我媽為此跟我談過,向我保證不會将我送回福利院去,我才大松一口氣。”

“我就想着,既然她不喜歡我,我還是不要觸她黴頭比較好,就不每天往她跟前湊了,結果誰知道她又願意跟我玩了,自那以後我們感情才好起來。”

“過了兩年,她十歲了,秋天的時候我就得升初中,那時候初中還得考呢,為了考上重點中學,我媽讓我去補習,就沒辦法經常帶她出去玩了,她很調皮,有天偷偷跑出去……”

嚴松筠聽到這裏,心裏一動,知道俞知年鋪墊那麽久,終于要進入正題了。

“那段時間不太平,公司的礦上出了事,有工人早上開工時候,發現了工友的屍體,警方來人調查,矛頭直指跟紫荊鬧得最兇的一個競争對手,對方被帶走去調查,查出來是□□,我媽一邊安撫死者家屬,一邊讓人搶了對方一個礦。”

俞敏華趁火打劫的做派引起了對方的強烈不滿,本來就争山頭打得滿腦門血的雙方,這下更是直接成了仇人。

對方為了報複俞敏華,盯上了家裏兩個孩子,之所以沒對俞知年下手,是因為衆所周知俞知年不是親生的,而俞知歲算是俞家的獨苗,她出了事,俞敏華一定會悔不當初。

于是他們找來了俞敏華的親兒子唐賀,給了他一點錢,讓他去把俞知歲騙出來,承諾事成之後再給他別的好處,唐賀信了,瞅準課間去找俞知歲。

按說俞知歲不該被他騙出來才是,但他的理由是:“我媽的東西……我奶奶要丢了,我怕……你能不能出來拿一下,她不肯見我。”

俞知歲雖然年紀小,但也隐約知道這些舊事,又關心則亂,一邊罵着死老太婆,一邊頭腦一熱就拿出偷配的鑰匙,溜出了家門。

“這都是後來她跟我們說的,她出了門,剛見到唐賀,還沒問東西呢,就被人兩個彪形大漢綁走了,其中一個還拿浸了□□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沒多久她就昏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着手腳關在一個倉庫裏。”

“那些人不給她飯吃,也不給她水喝,她一開始還哭,後來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俞知年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略過俞知歲被關押的這一段詳情,直接說結果:“我媽報了警,在警方指導下和對方周旋,過了差不多三天才把她救出來,她手腕腳腕全都磨破了,血淋淋的,有些地方都爛了。人都暈過去了還被當成人質,脖子上差點就……總之那次她休養了很久才恢複元氣,主要是吓的,主犯從犯都被抓,他們的家人來求饒,我媽把他們打了出去,又領了人去唐家,把唐家都砸了……”

後來沒多久,紫荊礦業就搬到了容城,為了安全,一直到成年,兄妹倆身邊都跟着保镖。

俞知年笑道:“那次之後,歲歲性子就變了許多,變得很愛美,幹什麽都是先爽了再說,這可是她原話,早買早享受嘛,還去學了跆拳道,不過我估計她也很多年沒練過了。”

嚴松筠聽到這裏忍不住吐槽:“跑步都不肯跑,練什麽跆拳道,你們不說我完全看不出來。”

“幸好她不練了,不要跟你吵架就不是只動口這麽簡單了,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俞知年忍不住吐槽回去。

嚴松筠哼笑一聲,問道:“姑姑那個親生兒子,現在過得怎麽樣?”

“就那樣吧,窩窩囊囊,高不成低不就。”俞知年嗤了聲,露出嘲諷的表情,“起初呢,他爸跟那個出軌對象再婚,對方還沒自己的孩子,又初來乍到,進門的方式也不怎麽光彩,要籠絡人心,對他倒還行,但過了四五年,對方徹底在唐家站穩腳跟了,還生了個兒子,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對方一個接一個地生,生了兒子生女兒,生了女兒又生兒子,最後是給唐家生了兩兒一女,有功之臣吶,大少爺就不值錢喽。”

聽出他語氣裏的幸災樂禍,嚴松筠頓時失笑。

與此同時,心裏還升騰起一股同樣的微妙的幸災樂禍,和為俞敏華俞知歲感到不值。

世人看重血緣親情,但有多少像她們那樣被血親所累,反而是俞知年這樣的,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他嘆了口氣,換個話題:“你什麽時候結婚?”

俞知年又摸摸手指上的戒指,笑起來,眼角出現細微的紋路,“在準備了,等天氣涼快點吧,這天太熱了,誰頂得住啊,可別中暑。”

說完他又調侃回去:“別光說我,你跟歲歲什麽時候要個孩子?再晚一點,就要落後在我後面了。”

嚴松筠用手撐着額頭,長長地嘆口氣:“等吧,等到她想當媽媽再說,我看她現在是樂不思蜀,要個孩子未免是累贅,對孩子也不夠負責任。”

俞知年聽了哭笑不得,經常聽俞知歲說他這不好那不好讨厭死了,可是讓她離婚回來,她又不肯,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以後啊,這兩口子之間,一切不以離婚為前提的吐槽和抱怨可以一律打為秀恩愛。

最後倆人又聊了會兒工作,俞知年那邊是按部就班,一切順利的,只要礦還能挖出東西來,就不愁賣不出去。

相較而言,嚴松筠這邊就頻頻受阻了,他此前提出希望生産廉價藥、短缺藥甚至是小衆藥,但利潤薄或受衆小的缺點讓他始終無法說服各位股東。

俞知年勸他:“慢慢來,水滴石穿,你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們會同意的,抗/戰還要八年呢。”

嚴松筠無奈搖頭,“現在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已經聊了許久,下午茶都已經吃過,倆人最後對了一邊俞敏華生日的慶祝方案,就先後離開了花弄影。

嚴松筠剛把車開出停車場,想了想,在前面的路口掉了個頭,向影視城的方向開去。

作者有話說:

歲歲:你看我以前那麽慘,現在花點錢不過分吧?

小嚴總:……十幾年前的事。

歲歲:但是我弱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啊!

小嚴總:花錢是電熨鬥,能撫平傷害是吧?

歲歲:哇!你比喻句用得非常恰當!

小嚴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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