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Two 下山
在荊瀾衣的敘述中,游執燈是一個并無缺點的完人。生為孤兒然而自強不息,綠帽被甩然而自強不息,命懸一線然而自強不息。
哦,對了,除了最後一條是誤報,自強不息的是徐挽河,游執燈已經死了。
至于綠帽,咳。
荊瀾衣說的有些含糊,大致是一個“游執燈→某女→荊瀾衣”的三角戀。荊瀾衣有沒有再箭頭回游執燈不清楚,但毫無疑問的是,徐挽河覺得有沒有的差別并不是很明顯。
三角戀的斷裂自然是某女的身亡。
從此之後,自強不息并且勇于從失戀陰影中站起來的游執燈,叛變了門派,隐沒于江湖之中。直到幾個月前,荊瀾衣意外地收到了師弟的消息,将其接回門中養傷數月。
雖然徐挽河知道對方是在試圖鼓勵他。
但這麽多個自強不息疊加下來,他還是整個人感覺有些不太好。
很明顯,在敘述的過程中,荊瀾衣隐瞞了太多的細節,除了大致經歷無誤之外,剩下的東西都有待考究。
但是,這又和他有什麽關系?
徐挽河微微一笑,對他而言,只要确信荊瀾衣确實是真情實意地對待自己便是——雖然這個“自己”既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有着十幾次穿越經歷的徐挽河,早就跳過糾結這些哲學的過程了。
徐挽河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荊瀾衣的照顧,與此同時,也在試着做一下力所能及的事情——走的時候還能把技能挂售,徐挽河的系統還壯烈着,而他随身攜帶的大部分東西都放在随身系統的物品欄裏。
#這種銀行取不出錢的感覺,真心塞#
而在這個內功真氣滿天飛的武俠世界裏,徐挽河空有一顆縱橫天下的心,沒有一個抗打耐摔的身體。自然之心維持着他不至于突然就把自己咳血咳挂掉,當更高層次的運動,卻無能為力。
徐挽河有自得其樂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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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早是開始背醫術,從《黃帝內經》開始,他用了大半年的時間背完它,然後又開始背誦《本草綱目》。荊瀾衣對這件事毫無表态,只是偶爾練練劍,累了就坐在徐挽河身邊閉目養神。
而徐挽河也沒有對荊瀾衣有任何解釋,他只是自顧自地背誦,直接背到嗓子冒煙,不得不用清茶潤喉時,才微微眯着眼睛,欣賞美人練劍。
美人如玉,劍如虹。
荊瀾衣骨子裏是一個很專注虔誠的人,他低眉順眼注視着手中劍的時候,徐挽河總能走神地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話,諸如“認真的男人最帥氣”。當然,荊瀾衣倒是沒有那種某個時刻特別帥然而平時就差一點的情況,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麽,都維持着一種特別的淡然。
他并不是特別在意身邊的享受。
在意享受的人,也不可能十幾年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山莊上獨自生活着。
而荊瀾衣卻一直甘之如饴。
這種性格對于常人而言,大概是十分寡淡無趣的。哪怕荊瀾衣生了一張俊秀的臉,也是要打上不少折扣。但徐挽河卻恰好是見過人間繁華無數的人,他聽過天使的詠唱,參加過妖怪的盛宴,曾經在喪屍異形的圍城中拼殺出一條命,也有過許許多多場比誰都轟轟烈烈的愛情。
最終,所有的一切都沉澱下來,靜寂無聲。
徐挽河的目光依舊明亮,語氣依舊清澈,對萬事萬物依舊保持着好奇和進取。然而,情緒卻不免漸漸遲鈍起來,曾經會為許些小事而激動不已的他,如今僅僅只是淡漠一笑。
也許,徐挽河已經老了。
比起那些鬧騰的,轟烈的東西,他依然會欣賞,會羨慕,但卻不想和那些一起生活了。毫無疑問的是,荊瀾衣這種性格無疑符合了徐挽河的需求。
徐挽河的經驗足以讓他應對大部分事情。
但多一件麻煩和少一件麻煩還是不一樣的事情。
當然,時日稍微久了。徐挽河也對荊瀾衣産生了一些研究的興趣。他趴在窗臺上,饒有興致地圍觀荊瀾衣練劍,起初,荊瀾衣的速度并不快,每一劍的軌跡都很清晰,如月色的劍光揮灑一地,很快,兔起鹘落,劍光閃動,又像長虹落天,又如流星趕月。而荊瀾衣就在劍光中若隐若現,衣袂翻飛。
美的就像是某種虔誠的儀式。
徐挽河等他一套劍法連貫的施展開來,最後一劍筆直地點出去,剛剛巧從正中央切開了一朵蕩漾在風中的落花,切成兩半,落花無力地墜落于地。荊瀾衣一頭雪發紛紛揚揚。
徐挽河問他:“每天過的都是同樣的日子,你不無聊嗎?”
荊瀾衣困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徐挽河的意思。徐挽河只好換了一種說法:“你有沒有什麽想要得到的東西?”
這個問題讓荊瀾衣沉思了好一會兒,這個年已而立的男人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才板着一張臉,頗為困惑地回答:“師父已經死了很多年了,而師弟現在已經回來了。”
他說完,眼睛就微微彎了彎,似乎這是一件讓人極其喜悅,甚至幸福的事情。
徐挽河對這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依舊如此澄澈幹淨的目光打敗了。他想,怎麽會有人能這麽甘之如饴地守着一點東西就心滿意足了呢。
當人類吃不飽的時候,他們期待能吃飽;吃米飯到飽的時候,他們期待能吃上肉;吃上肉的時候,又開始期待頓頓有肉,頓頓有肉後,又開始挑剔種類不夠豐盛,營養不夠全面——即便滿足了這一點,人們也會因為攀比而追求更有逼格的食物。
世界就在這種追求中,不斷的往前邁進着。
“守財奴。”徐挽河吐槽荊瀾衣說,僅僅只是引來了對方無辜而怪異的一瞥。
下山的心思,也就這樣淡下來了。
徐挽河用了半年時間,把《本草綱目》也背了下來,又零零碎碎地開始背其他醫術。但無數次重複過這種學習行為的徐挽河,清楚地知道,一個理論派是根本無法真正學會醫術的。
唯有實踐,實踐,以及刻苦奮鬥。
天下從來沒有容易的事情。
就像是徐挽河正在為鍛煉出一個能拿出去賣的技能在刻苦學習,然而,那些點點手指能輕松學會其他人消耗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所鍛煉出來的技能的公費穿越者們,他們失去的其實更多。
每一個能力被訓練出來,都浸透了原有者無數汗水和時間,有他們的經驗和習慣,也有他們的睿智和靈氣,而這麽多東西,最後被刻寫進給系統打工的那群穿越者們的靈魂裏——那些破碎的時間,統合起來,甚至比穿越者自身的年齡更長。
那麽,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到底是誰呢。
至少徐挽河本人不想用自己驗證一下這個問題。
“咳咳,咳咳咳……”胸口泛起的絞痛讓徐挽河又咳嗽不已,絹白的書本上染上點點血跡。徐挽河勉強順了氣,看着書籍上的血跡開始發愁。
自然,沒有醫術,他還有更多的可以訓練的技法,諸如古琴,下棋,奇門遁甲……這些都是非常受歡迎的貨物。但問題是,無論哪一項,都不是閉門造車能夠精通的。
想到這裏,徐挽河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始終不願意主動和荊瀾衣說下山一事,盡管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游執燈要求,荊瀾衣再不願意也會同意,畢竟,他師父已經死了,而游執燈是荊瀾衣唯一的師弟。
唯一的。
并沒有血緣關系,卻勝似親人的家人。
荊瀾衣真是一個奇怪而溫柔的人。
徐挽河這麽想着,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按住。他擡起頭,荊瀾衣站在他身前,表情奇異地看着他,白發劍客眉眼分明,光線斜照的時候,明處和暗處對比鮮明。他的聲線很穩,但是卻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無名的悲涼怆然:“我們下山吧。”
荊瀾衣說。
這句所有人都可能說出口的話,偏偏被最不可能這麽說的人說出來了。
徐挽河突然就覺得口中又泛出了苦澀的味道,這種味道和原本的血腥味又有所不同,明明是苦的,但心卻感到了一種甜蜜的憂傷。他又忍不住把之前的想法重溫了一遍——
荊瀾衣真是一個奇怪而溫柔的人。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東西要鄭重聲明。
“我真的,一定,絕對——不會突然吐血身亡!”
所以跪求不要再用那種‘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挂掉所以這一刻一定要滿足他的所有願望’的FLAG插滿他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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