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 Seven 延續
盧攜山從派出所走出來之後,忍了又忍,最終以一生中最大的憤怒,狠狠地踹了那張巨大的鐵門。反震力疼得他幾乎眼淚都快出來了,一個人蹲在門口半天爬不起來。距離他脫離“明星”的日子不過只有幾天,但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将眼前這個窩囊的青年,和意氣風發的“盧攜山”聯系在一起。
他的衣服皺皺的,頭發也很久沒有打過發蠟了。
最重要的是,“盧攜山”絕對不會讓自己變得這樣狼狽。
雖然,一個人的裝扮反應他的精神狀态,這句話并不絕對。
但有時候,任何一個人看到盧攜山,都能篤定他現在心情并不好受。
徐挽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盧攜山?”
“我在。”盧攜山反應很快,他深吸一口氣,兩鬓似乎都沾染上了風霜的味道。可這個男人只是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很好,我沒事……”
他只是沒有想到,生活是這麽艱難的事情。
“對不起。”
盧攜山很想這樣對徐挽河說,但是如果真的說出來,他又覺得狠沒有意思。一句輕飄飄的話,怎麽能深刻地表達出他對徐挽河的內疚之情呢——不僅僅是在他最脆弱的這段時間的陪伴,而且……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激動的腦殘粉少女拿出了美術刀,試圖給結束盧攜山的生命。
暫且不說她這個舉動的幼稚,就在那個時候,盧攜山腦子出現了一刻的空白,他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為什麽要傻愣着。也許,任何一個過慣了平安生活的普通人,在面對着致命威脅時,反應都會慢半拍吧。
而就在這零點一秒中,是徐挽河撞開了他。
那把普普通通的美術刀,在徐挽河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長達十五厘米的傷口,鮮血一下子就流淌起來,紅豔的刺痛了盧攜山的眼睛。
——可那一瞬,他依然忍不住走神想了其他東西。
他想,哦,原來死人也是會受傷流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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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和活人并沒有什麽差別。
而現實,很快就告訴盧攜山,什麽叫做差別了。
他憤怒地扭着那個腦殘少女進了派出所,在他簡單地告訴警方,這個混蛋想要用小刀傷害自己的時候,那個很年輕的協警竟然還笑了一下,甚至反複問盧攜山,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
這樣雞同鴨講的對話持續了好幾分鐘,最後對方有些明顯地不耐煩了,直接地說:“沒有受傷,我們不可能立案的——而且就算是,她也不會承擔大多數的責任……人家還沒成年呢。”
盧攜山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結局:“誰說沒有人受傷,我的朋友就受傷了,他手臂上被劃了一條好長的口子呢!”
“那就讓你朋友自己過來——順帶去醫院那一個傷勢證明,我這邊才好立案。”
盧攜山張開口,最後竟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徐挽河就站在他身後,他用手按着自己的傷口,但這種行為并不能完全止血,一顆又一顆豆大的血珠落在地上,斑斑點點。然而,過往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因為他們都看不見徐挽河。
因為徐挽河已經“死”了。
最終,有個女警出來做和事老,把那個腦殘少女帶到屋子裏,教訓了一頓,并且打電話通知了她的父母。盧攜山覺得特別搞笑,這個場景讓他想起了高中時候有一次考試不及格,自己也是這樣的待遇。
但問題是,試圖殺人未遂,和考試不及格,這是同樣的概念嗎?
顯然,四周的人都沒覺得這個處理有什麽問題。
倒是那個女警最後記下了盧攜山的聯絡方式,她冷不防地說了一句:“其實你長得和一個明星挺像的。”
“說不定我就是盧攜山呢!”
“你……”女警看着他,笑着搖搖頭。她顯然沒有把盧攜山的話當真。當然,這也無可厚非,盧攜山知道,如果是“那位”的話,身邊至少有十幾個保镖在四周守護,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媒體早就沸騰了,哪裏還輪的到盧攜山一個人可憐兮兮地跑過來報案的?
公司會為他處理好一切。
盧攜山拒絕了那位穿越者給他留下的一切遺産,但他卻沒有辦法拒絕那一位給他留下的麻煩。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不公平。徐挽河很明白這一點,但僅僅只是明白,他并不能為盧攜山做任何事情。
以徐挽河的能力,想要避免這一切,并不是做不到,相反,經歷過無數個世界的他,雖然将自己的大多數的才能都出售了出去,但人情練達卻保留了下來。無論跨越多少個世界,只要主體還是人類,其中的社會規則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因此,徐挽河大可以建造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溫室——可偏偏,他現在除了盧攜山之外,沒有辦法接觸到任何人。
一想到這點,徐挽河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迷茫。
當然,他也可以不去管盧攜山,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存在誰抛棄了誰就活不下去了。但偏偏,他就是沒有辦法放着盧攜山不管。徐挽河從盧攜山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也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越發鮮明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很多餘。
徐挽河只能說:“如果你是在擔心我的話,那真的不用了。”
盧攜山縮成一團,只是沖徐挽河搖搖手。冷飕飕的風從兩人中間穿梭而過。而這種難得的死寂也未能維持多久,就被兩個不速之客打斷了。
一個中年人,穿西裝打領帶,但一點也沒有白領人士應有的精英感,相反,他左手拎着白菜,右手則拉着一個裝滿雞蛋的塑料袋,看起來像是一個家庭主婦。
而另一個人,則全副武裝,口罩墨鏡頭套圍巾皮手套,活像是他的任何一塊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下一秒就會暴斃而亡一樣。而這個連露臉都沒有勇氣的家夥,竟然對盧攜山像是一個盧瑟一樣萎縮在角落裏,感到非常憤怒——
他甚至不需要表情,不需要語言,四周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這種憤怒。
可想而知,那是多麽爆裂的情緒。
這個人正是顧惜。
他出現在這裏,可以說是偶遇,但也不全是偶遇。他原本想好好地嘲弄一番,以表明盧攜山甩了他的舉動到底有多麽愚蠢。可他最終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當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人影上之後,他痛苦地發現,就像是鋼針遇到了磁鐵,目光再也挪不開了。
不管他承不承認,盧攜山确實是得到過他的真心。
這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夥,他原本打算裝作偶遇,狠狠地嘲笑一番盧攜山的慘烈。但當他的目光剛剛落到盧攜山身上,就像是鋼針遇到了磁鐵,再也挪不開了。
“所以,你就是為了做個掃大街的?”
顧惜陰陽怪氣地說。
“老子煩着呢!有空回家玩你的泥巴去。”盧攜山連回頭都沒給顧惜一個。顧惜被這家夥的反應噎住了,他簡直不可置信——
這個人怎麽可以這麽無理,這麽粗魯,這麽沒教養……他習慣了所有人都很有教養的情況,頂多含蓄地嘲諷一下。即便是嘲諷,也經常有腦子不太靈光的天然呆沒有聽出來。這才是社會應有的秩序。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顧惜氣得一仰身子,他想,如果他知道盧攜山現在已經淪落成這個樣子,絕對不會安排這些事情——當一個人陷入困境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開始自暴自棄了。顧惜冷淡地瞥了一眼:“你好自為之吧。”
仿佛再和盧攜山多說一個字,都是髒了他的手一般,顧惜筆直地離開了。
從頭到尾,盧攜山都沒有回頭看對方一眼。
所謂道不同,不與為謀,就是這樣一件事情。
在顧惜看來,體面的生活和高人一等的資本重于一切;而盧攜山則有不同的世界觀,他并不覺得作為保潔員就有多麽卑微,他只是無比認真的,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如果沒有“前任盧攜山”的那些破事,他現在肯定能過得很好。
顧惜走了,但跟在他身邊的那個中年人卻還留在原地。
盧攜山又蹲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一卷卷紙,響亮地擤了擤鼻涕。他回過頭,看到那中年人還在:“你怎麽還不走啊?”
對方聳聳肩:“我在等人。”
他話音沒落兩秒鐘,派出所裏就有一個人影撲了出來:“爸爸。”
面對這父女團聚的感人場面,盧攜山只覺得牙疼的很。他很想擠兌一下,這位仁兄是如何養出這樣的一個腦殘女兒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和一個熊孩子這樣斤斤計較,委實太過無品了。蹲了這麽久,他的情緒也調整過來了,站起來,錘一錘麻掉的大腿,往前走去。
他沒走幾步,身後人就追上來了。
“你的寶貝女兒一點事情也沒有,你就不要找我的麻煩了。”
“呃,不是這個。”中年人攔住他,露出了一個平和的笑容,他的手上拿着一張名片。
盧攜山接過來一瞅:“侯炳生,私人心理醫生。嘿,很抱歉,我不需要。”
他把名片塞回去,又往前走了幾步,就聽見那位侯醫生急匆匆地說道:“顧先生為你預定了心理輔導……”
“我可以肯定他有病,所以這點錢你還是給他看病吧……”
“還有,我還是你母親的心理輔導醫生……”
盧攜山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住了,他看看天空,都是孤零零的樹枝和零落的電線,黑壓壓的,沒有一只鳥兒飛過。他想,如果他這個時候能夠特別潇灑地走掉就好了——不受他仇敵的好意。但他又如何能挪動腳步呢?
就像是沾滿了520膠水一樣,半厘米也挪不動。
盧攜山嘆了一口氣。
——他不敢回頭。
“我媽媽她……還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感覺好像英文數字不夠用了……
讨厭,我這是個快穿啊,為什麽節奏這麽慢,太慢了
祝大家新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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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