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剩餘的時間不多了。
在周圍施了個消耗陣法,雖不至于直接取他性命,但如果兩個小時出不來就會因為魔力散盡走向死亡。
或者說壓根用不了兩小時。
因為蘇醒過來的德古拉肯定不會放過這麽個想要繼續封印他的吸血鬼。
我不是什麽好人,卻又猶猶豫豫做不到大惡,于是成了挑撥離間的小人,卑鄙而下作。
只不過對我而言,低劣也好卑微也好,這都并沒有什麽。
只要能夠達成願望,哪怕是背叛人類,背叛吸血鬼。
反正我不被任何一個種族所承認,又如何要求我去忠于他們。
順手解決了流竄在古堡的下等吸血鬼,照着記憶中的路線來到走道盡頭的祭壇,水晶長棺靜靜地置于中央,塵封日久卻無一絲灰塵,暈黃的燭火在四周籠罩包圍。
十年前被伯爵先生破壞的雕塑不知何時恢複原樣,殘缺了的翅膀處帶了暗色的血跡,蠟燭的光芒自腳下升起,将眉心處的陰暗暴露無遺,襯得面容愈發猙獰。
血液早已幹涸,殘缺的肢體腐爛只剩下皚皚白骨,在地上随意散落,像是白色的卵石,定睛看去才依稀辨得那是碎裂開來的骨頭。
黑暗蠶食人心,尖銳的風聲呼嘯着竄過。
宛若餓鬼地獄。
定了定神,擡腳踏上暗色的臺階。借着微弱燭光看清楚了腳下暗紅色的紋路,繁複精美,一如是古堡桌椅邊側的花紋。
水晶棺上印刻着的十字架中央帶了淺淺的凹槽,在十字架的中心彙聚成一個小孔。
德古拉·弗拉德三世就躺在這棺椁之中,阖了眼眸,細密的睫毛在眼睑攏下一片陰影。嘴唇輕抿,帶了些許蒼白,露出的肌膚像是上好的白瓷,做工精致,細膩而富有光澤。
幾乎可以想象醒來之時,會是如何的俊美無俦。
此刻他是平和而令人着迷的,安靜的像是故事中的睡美人。
連我都快要被他那過于柔和的外表所欺騙。
拿出細頸的小瓶,将其中藍紫色的血液順着棺蓋上的凹槽注入,看着紋路順着水晶棺外側蔓延,接通臺階上血色的紋路。
紅色暴漲,被觸動了某種陣法一般,伴随沉悶壓抑的振動,祭臺緩緩轉動起來。
不斷有細碎的石塊自空中落下,連帶着古堡都有了震顫。
水晶的棺蓋不知何時完全打開。
德古拉便自那棺椁中坐起,沉睡過久的緣故,動作有些許的僵硬。我上前一步,托住他略顯瘦弱的手腕“我敬愛的國王陛下,是否好夢?”
他藍色的眼眸睜開一線,仿若來自遠古的冰川破碎露出下方湛藍的海水,絲絲縷縷溢出,帶了寒意。
他回握了我的手,手指微曲,輕柔的勾住我的手掌。
刻有銘文的五芒星指環蹭過手心,除卻摩擦過的觸感,些微的涼。
黑色的碎發落在耳畔,寶石藍的耳釘閃耀出點點微光,在他将目光完全投向我的時候,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像是被緊緊扼住咽喉。
先前自以為的強大力量此刻像是紙片一般不堪一擊,巨大的壓迫感如刀刃加身,稍稍一動便會劃破皮膚直取性命。冰冷的恐懼自心底而生,讓人不自覺的臣服,連反擊的勇氣都流失殆盡。
錯愕之下,只能發出碎片式的音節。
恍惚之間,看見他勾起的唇角。
層層虛影交疊,落在視網膜上,斷片式的花白。
只有脖頸上的疼痛無比清晰的傳來,一下下挑動着神經,遲鈍的痛。
睜大了眼。
看見棺椁中散落着的白色玫瑰,還有纏繞在一處的細長絲帶,蜷曲着的姿态。
傳送符在手中捏的變形,我深吸了口氣,自迷幻之中找回些許神志“…能麻煩您一件事嗎?”
他摟住了我的肩膀,身體與我相靠,偏低的體溫隔着衣服傳來。
聽到我開口,刺入我脖頸的牙齒未曾移開,只發出一聲鼻音,尾音挑起。
血液的流失讓原本模糊的視野更加模糊,咬了下舌尖,才換得片刻清明“請殺了我。”
聞言,他擡了頭,眼眸眯起,舔去唇畔殘餘的血跡,頗有興味的打量着我。
下巴被捏住,不得已對上他的眼睛。
對視的一瞬間,有了某種錯覺——我推開了重重封鎖的地獄之門,打開禁锢惡鬼的枷鎖,此刻正與那來自深淵的惡魔對視。他有着天神一般的容貌,眼眸溫和明媚如初春的溪水,卻是在血骨之中前行,每走一步便拖下長長的血跡,所過之處萬鬼哀嚎,成為地獄的一角。
他勾出一個清淺的笑來,聲音低低的,像是琴弦撥動餘留下的尾音。
“如你所願。”他說。
意識逐漸剝離軀殼,輕飄飄地沒了支點。
陷入沉睡前,将手中的傳送符用火苗燃燒殆盡,還有手腕上系着的黑色絲帶,所有可能洩露信息的東西被一并銷毀。
終于徹徹底底背叛了血族。
人類有一句流傳至今的古語:置之死地而後生。
如今的形勢之下,我所做看似的铤而走險,不過是為了險中求生。
我從來不會懷疑主仆契約的強大效力,而契約的最後一條,規定了有關生命的最終掌控權——只要契約存在一天,伯爵先生可以随時殺死我,而在伯爵先生死亡那刻我則會因為契約效力和他一同死去。
血族的契約對于人類來說沒有絲毫公平可言。
以前伯爵先生從來沒有告知我契約的全部內容,當然,作為主人的他有權隐瞞,上述這些還是我在一本書裏翻找得到。
可惜這麽多年從未有關于解除契約的文字記載,至少就我所見不曾有過。
但如果是德古拉·弗拉德三世,一位活了兩千多年的血族之王,或許會有什麽不一般的辦法,幫我解除這可惡的契約。
這是一場賭博。
而賭注就是我的生命。
我賭他會因為我和霍利姆茲親王的關系而留我一命,在失去幾乎全部勢力的情況下,借用我的身份滲透進入元老院內部,了解他被封印的四百年來發生的事情。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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