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和德古拉·弗拉德三世對視的時候，感覺像是被一條巨蟒纏上，豎瞳中凝結着經久不化的幹冰，冰冷的蛇皮黏膩着蹭過肌膚，帶起一陣雞皮疙瘩。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牽動每一根神經，恐懼之下，甚至隐隐帶了興奮。

面對強者，嗜血的因子在血管內瘋狂的叫嚣着。

喉結上下不住地滾動，握緊了拳頭，努力壓抑住本性，不露出分毫端倪。我低了頭，做出臣服的姿态“…我的王。”

聽到他的輕笑，聲音仿佛在口中打了個轉，吐出來的字句是說不出的溫和“真乖。”

他帶着我走下樓梯，木制的扶手上雕刻出暗金的花紋，螺旋式的階梯盤旋而下，每走一步就會發出沉悶的回響。

四周都點了燈，卻是微弱的光亮，整體依舊陰暗。

借着這點光亮，我打量着古堡內的布置——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充滿整個視野，暗紅鑲金的壁爐配着繁複的雕花，牆壁上挂着巨大的全身像，時間久遠導致紙張的邊沿泛了黃。

“我的父母，依照你們人類說法的話。”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仿佛只是簡單的陳述。

看着畫面上一左一右站着的兩人，女子穿着白色長裙，和之前畫像上見到的一模一樣；旁邊的男性則被突出的樹枝遮擋了面容，只能看見的領口細致的花飾。

“他們死了？”雖然一早知道了問題的答案，我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被我吸幹了血而死的。”說着，他勾了唇角“我因此獲得了力量，也算有點價值。”

這麽久了，我還是無法理解吸血鬼的世界觀。

“我可愛的夏佐”他開口透了愉悅，尾音上揚“你曾是個人類，背叛元老院解開了我的封印，并要求我殺死你……讓我來猜猜，你究竟在想些什麽。”

“陛下，我自以為的那些手段在您眼中不過是不入流的兒戲，比起猜測我的心思您更該注意元老院的動向。”

他扭頭看了我眼，眸色深邃，唇角卻是揚起一個弧度“不着急，血族內部的事足夠他們亂一陣了。”

我不知道在我昏迷的一個月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看他模樣，想必不是什麽小事。

“你想要借我的手報複吸血鬼，卻忘了我也是吸血鬼。當然，你也是。”

“這并沒有什麽。”我說。

是的，這并沒有什麽問題。

我恨吸血鬼，他們奪取了我的生命并将我拉向地獄的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我早已死亡，生命早在十年前便走向終結。之所以茍延殘喘至今，不過是一個游蕩的亡靈，懷着滿心的執念，惡意浸染，掙紮着想要報複。

很早之前，我便失去了所有，在懸崖邊上伯爵先生拉住，可笑的以為那是救贖。

結果卻是哀恸不止，求死不能。

那個叫夏安的青年被埋葬在古堡的塵土中，肢體腐爛露出白骨，連名字都已忘卻。

我過得不好…

于是要讓他們過得比我還要不好。

“陛下，如果您想要表示感謝，那麽請答應我一件事。”

他挑眉，透出些冷厲“這是在命令我？”

我彎下腰，目光停留在他腳尖“不，是請求。”

“說吧，什麽事？”

“以後會告訴您的，對您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他捏了我下颚，皺着眉像是要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麽，最終松了手“可以。”

“謝謝您。”

他略微擡了下巴，上前一步打開了布滿紋路的石門，塵封的入口開啓，煙塵飄過，逐漸顯露出裏面的景象來。

裏面立着一排排書架，上面滿滿都是書籍，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積了層薄灰。

中間一張亞麻色的沙發，正前方的茶幾上擺着小巧的紅色茶壺和幾只杯子。

“一個星期，把你認為需要的讀完。”頓了頓，他再度開口“不用擔心，你的情況元老院并不知曉，至于解除契約這件事，就算是你的主人也不知道。”

德古拉·弗拉德三世在擁有無上力量的同時，也有着瞞天過海的本領和缜密到幾無錯漏的思維。

怪不得在提及他時，幾乎所有血族都諱莫如深。

“麻煩您了。”朝着他離去的背影，我低下頭。

德古拉的書房內有着和伯爵先生書房截然不同的布置，整體偏暗的色調，牆壁卻是血紅色的。

随手拿了一本書，發現居然是四百年前某位大人親手書寫的原版書籍，要知道就連帝國圖書館中存放的都是謄抄本。

對了，據傳言，德古拉隕落前最喜歡收集各種魔法本紀，從中習得不少見所未見的遠古的法陣，成為元老院心腹大患。

合上書，百無聊賴的縮到沙發裏，看着暗紅色的天花板，一時有些茫然。

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

我知道的，執念過深，不會有好結果。

可我卻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麽吸血鬼就可以肆意剝奪一個人的生命，憑什麽我厭惡吸血鬼卻要接受這樣的命運？匍匐于地，卑微如蝼蟻。

而今我已泥足深陷，無法回頭。

所以，哪怕是與惡魔締結契約，受到惡鬼的詛咒，靈魂堕入修羅地獄……也要将他們一同毀滅。

利用在這裏的時間，我讀了不少書，關于四百年前戰争的，關于純血統中出現的帶來堕亡的惡魔。

書中關于“惡魔”的介紹：擁有惡魔身份的純血統一開始不具備任何力量，甚至比普通吸血鬼還要柔弱，可以被任何一個貴族輕易殺死。而覺醒的條件就是，吸食了自己至親的血液。

惡魔之子一出生就注定是孤獨的，受血族厭惡的。連一向生育率低下，注重繁衍後代的純血統，一旦發現，也會毫不猶豫的殺死惡魔之子。

他們是惡的本源，帶來滅亡的魔鬼。

想要存活下去，只有盡力僞裝自己，然後在對方薄弱之時，一擊致命。

惡魔的血脈幾百年才會出現一次，而順利存活下來的更是幾乎沒有。可是一旦活下來，就擁有了不死的能力，像德古拉一樣，耗盡十位純血種大人的力量也只是勉強封印。

忽然想起霍利姆茲親王的話——

伊萊哲，他是不祥的惡魔，如同德古拉·弗拉德三世一般，體內流淌着惡魔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