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盛懷音

“懷音小姐,這是您要的東西。”

段家小洋樓花園裏,傭人托着一個紅色檀木盒,恭恭敬敬将其放在石桌上。

聞聲,正閉着眼假寐的懷音慢吞吞睜開了眼,拿過盒子,才說了聲謝謝。

“我應該做的。”傭人說着,并小心翼翼斜着眼,用餘光偷看她。

眼前的人十分古怪,穿着明顯不合現代風格的衣服,黑色長袍偏向于古代長褂那種樣式。

領子那塊豎起衣領,從左到右幾個盤扣精致小巧,寬大簡單間也不失華貴,完完全全将她的身軀籠罩起來,瞧不到一點玲珑身段。

“小姐,還需要什麽嗎?”不知為什麽,對上她,傭人總有些不自覺的害怕。

“不必,你下去吧。”

懷音打開檀木盒,從中取出紅色的舍利子,捏在手心裏把玩。

傭人離開時又偷偷摸摸看她,看那同色系蕾絲手套裹住的五指,看那襯出的纖長完美骨骼。

她實在太好奇,怎麽有人這樣瘦,她都懷疑包得這麽嚴實的衣服之下是具骷髅。

最奇怪的是,懷音臉上有大塊大塊的黑色布條纏着,一直繞到腦後綁在麻花辮上随意紮了個結。

整張臉只露出一雙淡金色的眼睛和毫無血色的嘴巴,靠的近了,隐隐綽綽還能看到眼睛周旁似乎有發白的血肉。

太過神秘、詭異。

這是這幾天傭人唯二的感想。

幾天前,段家老爺子段康正病重,臨了之際,他把偌大的段家交付給最有出息的大孫子段賜,并讓他從涼山接個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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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說女孩叫懷音,是他的私生女,随後便咽了氣。

這話一出,段家人沒有一個不震驚的。

段康正是出了名的專情,與妻子杭淑娟一生和睦美滿,哪怕錢權在身,哪怕妻子人老珠黃,也從未鬧出過什麽桃色緋聞。

如今他卻說,他有個私生女?搞笑呢?

沒來得及先理清其中關系,段賜只能先讓人去把懷音接回津城。

懷音一來,徑直住進段康正從不許任人踏入的小洋樓裏,仿佛她才是段家的主人。

老爺子喪事還沒辦完,段家人也不好處理她,便先由她去了,一切等頭七後再說。

而她這三天就一直在小洋樓曬太陽,除非飯點,傭人才被允許進去,而每日送進去的飯菜到晚上又全須全尾送出來。

她寡言少語,行事又古怪,不免讓傭人感到好奇。

沒成想懷音今日終于開口說話,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要人給她弄顆舍利子來。

這玩意不算多珍貴,津市圓法寺便有一顆,雖不知她要這個有何用,但她一發話很快便有人匆匆送來。

這樣的打扮配上舍利子,實在是太太神神叨叨了。

不過傭人也不敢繼續探究,匆匆道了聲好,連忙離開小洋樓。

腳步聲漸漸遠去。

懷音冷冷淡淡掃了眼傭人倉惶離開的背影,直至消失,她才收回目光。

段家人對自己不應該是這樣的态度。

他們不對勁。

她沉默把玩着舍利子,感受其緩緩流動到她身體裏的暖意,卻不禁冷笑一聲。

只過去了五十年而已,希望段家人最好不要忘記自己的本分。

她再度合上眼假寐,平複着算不上好的心情。

當初自己第一次醒來是在千年前,渾身赤/裸如初生嬰兒般躺在山中,有通天本事,卻不知前塵往事,只知自己叫盛懷音。

眉心額間有一線紅色佛印,封住過往,耳邊佛音靡靡,震耳欲聾,要她行好事贖罪,待功德圓滿才可以解開封印。

後來她實在忍不住那漫長空洞的日子,強行破開封印想找回記憶,才将将看到一個男人模糊側影,就被一只巨手直接打入阿鼻地獄。

當時根本來不及讓身為自己仆人的段康正将自己的軀體保存好,就被迫靈魂離體,匆忙之下只随便吩咐了涼山土地公讓他藏好自己的軀體。

等她好不容易從阿鼻地獄逃出來,再次醒來,世界卻變了樣。

時間已過去五十年,不僅如此,連她的仙骨也被偷走,導致軀體死氣蔓延,血肉神經已盡數腐化。

她靈魂受到重創,身體爛得不像樣,所以不得不聯系段康正将自己接回段家休養。

可沒想到段康正已經垂垂老矣,他派人将她接回老宅,連面都沒有見就魂歸地府。

思忱片刻,懷音把傭人喊進來,問:“今天段康正頭七,本家的都回來了吧。”

傭人一怔,她居然直呼段老爺子的名字?

反應過來,她連忙應聲:“是的,都已經回老宅了。”

頭七晚宴,只有本家人參加,這個時間點都在大堂。

“好。”

模糊不清的男人面孔在腦海中浮現,懷音眼波微動,接下來她有很多事要做,找回仙骨、積攢功德、破開封印。

而做這些事,她需要段家人幫忙。

半晌,她慢條斯理起身,命令道:“帶我去主宅。”

“這……”

傭人有些猶豫,她摸不清她的身份,這麽重要的日子貿貿然把她帶過去……

久久沒有動靜,懷音偏過頭去看她。

“帶我去。”

她語氣過于嚴厲,只見那雙淡金色的眸子裏冷光斐然,暗含着無限威壓,莫名讓人生不出一絲反抗。

傭人心生恐懼,下意識深深地彎下腰,扶起懷音的手臂,“好,我帶您去。”

直到走出好幾步,傭人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懷音手臂上居然一絲肉也沒有,摸起來全是觸手驚心的骨骼感。

不會真是骷髅吧?她心驚膽戰地想。

懷音一路被攙扶走到老宅大堂門口,大門敞開,裏面場景一覽無餘。

大堂內氣氛肅穆,本家至親攏共十一人,此刻都在,個個神色哀傷。

這些人中,懷音唯一認識的只剩下杭淑娟。

當年還年輕的優雅女人如今已頭發灰白,她發間別着一朵白花,正在小聲啜泣。

她看了一眼剛要進去,卻被傭人拉住。

“小姐,要不就在外面看看吧。”傭人聲音極小,聽起來有些忐忑。

懷音聽了忍不住發笑,她回自己的地方,豈有站在門外的道理。

她心情更加差勁,堅持道:“我要進去。”

傭人還想說什麽,正在安慰杭淑娟的周曼卻發現了門口的不速之客。

周曼是段康正的孫女,她氣得牙癢癢,這個身份不清不楚的女人居然還敢到主宅來,簡直不要臉。

她怒目圓睜,暴怒道:“陳管家!把人給我轟出去!”

話音落下,衆人從哀傷情緒中脫離,順着她眼神看向門口的女人。

女人一身寬大黑袍,臉上挂着黑色布條,看不清模樣,奇奇怪怪。

而懷音從容接受了衆人的怒目而視,只是目光落在段康正的靈位上,突然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段康正在臨死前既把她接回,想必是把她真正身份告知過他們的。

但無論是恭敬還是臣服,哪樣都沒有。

既然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那她得讓他們好好記起來,頭七過後,她要段家人悔不當初。

“我來看看段康正。”

她光明正大看向衆人,語氣沉靜淡然,像是宣告又像是命令。

聞言,杭淑娟幾乎是蹭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手指顫顫巍巍指着她,優雅儀态頓失。

她老臉憋得通紅:“你還敢出現在這裏!陳管家!讓她滾出去!滾出去!”

“媽,別動氣!”

杭淑娟氣的幾欲跌倒,幾個小輩趕緊上前将老太太扶住,幫她順着氣。

被點名的陳管家卻是十分為難,人是老爺子親自下命接回來的,他也不好對她動手。

他看向一旁面目冷峻的段賜:“這……”

段賜父親段青山則嘆了口氣,段家雖在自己兒子手裏,但這種場面下他身為段家長子,該管的還是要管。

他蹙着眉端,起身說道:“今日是家父頭七,本家晚宴,你請先回小洋樓吧。”

“哼,不要臉!”有個小孩突然吐着舌頭罵道,被人一把拉回去才閉了嘴。

場面一度很尴尬。

傭人局促不安地站在懷音身旁,勸說道:“小姐,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懷音蹙起眉端,就算不知道自己是誰,對她态度未免也太差,她眼神變得愈發冷漠。

倒是不知道,段家人如今成了這德行。

“我上柱香便回去。”她從傭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慢慢朝段康正的牌位靠近。

見狀,杭淑娟是更怒氣交加,“不準上!你算什麽東西你也配!”

段青山也是頭一次見自家母親臉紅脖子粗成這樣,便立即上前阻攔。

“你先回去吧,這日子鬧事也不好。”

一雙手攔在懷音面前,她冷睨過去,只見男人臉上寫滿為難。

“上柱香也不行了?”

她語氣幾近冷酷,靠她最近的傭人猛地一顫,頓時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發寒。

段青山被這麽一瞥,腦海中就像被針刺了一樣,又像一個強制執行的命令,讓他陡然失去自己的意識。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下,滿頭冷汗收回手,又突然轉身朝八仙凳上坐下,端端正正坐在那裏不動了。

“爸你怎麽了?”

段賜上前扶住父親,卻發現他仿佛被點穴定住了,只留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表示焦急。

他知道父親不會被一個眼神吓退,他的行為來的太過奇怪。

“你做了什麽。”段賜倏然看向淡定的懷音,這事正和她一樣奇怪。

懷音泰然自若與他對視,不答,只冷漠道:“我要上香。”

“你算什麽東西你也配!”

段家其他人也想要上前,被段賜攔住,他朝衆人搖搖頭,示意大家先別動。

“她應該只是想上香。”

段賜是個很識時務的人,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掌管段家,有時候在不知道發生什麽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他語氣倒是好些,眼神又複雜地看向懷音:“你上吧,不管如何,該算你一份。”

懷音心情總算撫慰那麽一點,這個小輩是個聰明人,就是其他人都越活越回去了。

即便她對他們而言是陌生人,也不該如此沒有禮貌。

而杭淑娟見沒有人動,再次氣急怒罵:“你們都傻了是嗎!她憑什麽上香!把她趕出去!趕出去啊!”

懷音恍若未聞,慢步走到段康正牌位前,從香盒裏抽出三根香,從燭火上點燃香,無視杭淑娟,穩穩當當将其插好。

無人發現,她插的香,煙霧袅袅間隐約有淡金色的符文猶如星火點點,轉瞬即逝。

“表哥你做什麽!這女人就是不懷好意,為什麽不讓人把她趕出去!”周曼都快急哭了。

“不懷好意?”

懷音插好香,終于擡頭看向杭淑娟和周曼,不滿道:“我回我自己的家,怎麽就是不懷好意?”

“你還有臉說自己家,你是個什麽身份……”

“周曼!”老爺子的二女兒段青漾打斷女兒的口不擇言,她不快地沖懷音瞪過來。

“你既然上過香了,就請先離開吧,我們這裏不歡迎你。”

懷音神色一頓,終于不耐煩起來。

“我若是走了,便不會再回到這裏,後果你們也自負。”

“滾啊!你又不是我們段家人!”周曼哪管她在說什麽,語氣惡劣地大罵,看樣子恨不得上腳去踹。

懷音無視她,徑直看向杭淑娟,小輩不知,杭淑娟不可能不知。

“你确定?”她反問。

還敢問她!杭淑娟氣到暴起,全然失了貴婦形象,憤怒地指向大門口。

“我們段家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他死了也要把你接回家,我今天偏要把你趕出去!有我在一天,你這個賤貨養的就別想回到段家!”

她歇斯底裏地用力戳着手指,唾沫橫飛,言語難聽,幾乎想要把最惡毒的話都套到懷音身上。

懷音被人指着鼻子罵,神色卻平淡,看不出喜怒。

待衆人目光再一次轉向她,她只是撫平衣角褶皺,淡淡點了點頭。

“今日一別,若再來尋我,就沒那麽容易了。”

周曼嫌惡地瞪她一眼:“神經病!誰要來找你!”

她又厲聲喊來管家:“趕緊把人送出去!別髒了奶奶的眼!”

管家應聲,小心翼翼地走到懷音身邊。

“小姐,要不您先離開吧?”

“行。”懷音情不自禁哼笑一聲,可真有意思。

她幹脆利落轉身那刻,眼神落在衆人身上,頗有些意味深長。

段賜是個聰明人,觀察了整場鬧劇後,不知怎麽他心頭一跳,總覺得不對勁。

他想要出聲阻攔,杭淑娟卻已經氣到血壓飙升,在尖叫聲中緩緩倒了下去。

管家一時間有些慌亂,撇下懷音去打急救電話。

傭人左看右看,站在門口的少女身姿纖弱,看起來竟有些蕭條失望,她心中唏噓片刻,便咬着牙上前。

“懷音小姐,我送你出去吧。”

懷音看她一眼,淡聲道:“好。”

說罷便毫不留情轉身離開。

百年前段家因她繁盛,承諾世代服侍于她,如今卻是這樣待她,她倒要看看,這個後果他們承不承受得起。

作者有話說:

下一本《僞裝女明星》在專欄:

(ballball各位寶貝點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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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查清真相,她決定代替姐姐入圈。

我行我素·武力值max女保镖vs清冷自持·傲嬌假正經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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