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就只看我 (1)

賀鏡懷的目光過于赤/裸, 懷音斂下眼睫,心中難得生出一股煩躁意味,說不清道不明。

唇間仿佛仍然殘留溫熱觸意, 時時刻刻提醒她剛才做了什麽。

她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有些事情已然超脫她掌控,叫她無能為力。

她索性移開眼不再去看他, 漸漸平緩情緒後, 她轉向阿蘿。

“你殺了苗寨所有人,雖然他們是罪有應得, 但幾十條人命在你身上,下了地府唯有魂飛魄散。”

懷音面色冷靜, 卻心有戚戚, 這結果對阿蘿很不公平。

可天道如此, 殺一人業障纏身,更遑論幾十人。

公平不公平對于天道與佛來說, 不過是他們定下的冷漠教條, 他們标榜正義好輪回, 這對于阿蘿這樣的人來說都是屁話。

害人者在陽世得不到懲罰, 去了陰間也僅僅淌過幾層地獄,無論是投入畜生道還是怎樣, 終有一個來世。而被害者卻在活着或死去複仇後不僅要得到懲罰, 更甚至要承受天雷極刑,熬不過就是飛灰湮滅,再無轉世機會。

這就是所謂的公平, 可笑又荒誕。

但她偏要挑戰這公平。

懷音沉默幾秒, 又看向正處于懵懂狀态的阿玉, 淡聲說:“你被他人附着靈魂, 我已幫你分離開來,你陽壽未盡,我會造一具身體讓你複生。”

阿玉仍搞不清狀況呢,她眼神略有迷茫,想去抓坐在地上的阿蘿,卻發現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她好像真的已經變成靈魂了。

這不可能,她記得自己分明是在飯店打工,那天的飯店來了個大老板,老板很闊氣,宴請了很多人,她忙到淩晨才下班。

下班後她換好衣服準備回家,卻見到一輛寶馬停在店門口,那個大老板靠在車上正朝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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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叫阿玉,我是阿蘿的朋友,她逃出來了,我帶你去見她。”

阿玉很驚訝,阿蘿怎麽可能認識這樣闊氣的老板,但驚喜比疑惑更多,她欣喜地上了車,等到了地方才發現那裏根本沒有阿蘿。

只有一間奇怪的屋子,裏面擺滿了祭壇、神像、死掉的豬鴨牛羊、黃紙朱砂,還有大老板猙獰的目光沖她看過來。

一切都很奇怪,奇怪到她想逃跑,轉身卻被人敲暈。

再睜眼,是這個陌生女人一刀捅在她肚腹,冷冷問着她:“這感覺好受嗎?”

什麽好受?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寨裏的人都像恐怖片裏的木偶那般無知無覺站在原地,為什麽苗寨裏多了這麽多陌生人?

而且她的身體變成了一堆灰......

阿玉彷徨看向阿蘿,期期艾艾道:“阿蘿,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阿蘿并不懂巫蠱之術,更不懂玄學術法,她無法回答,只好爬起來望向懷音。

這玄師殺了趙大師,又殺了大人。

她聽出來了,附身在阿玉身上的人的聲音和救她的大人一模一樣。

她絕望的想法已經消散,卷土重來的是憤怒,此時此刻她已經明白來龍去脈,什麽拯救她的天神,不過是又害了她一次的卑鄙小人!

明明他們可以直接拯救她,幫她毀去苗寨,怎麽偏偏要讓她殺了苗寨的人然後淪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

原來苗寨的人,她的痛苦只是大人送給這女人的功德。

而她愚蠢至死,被絕望沖昏頭腦,直接落入這陷阱,萬劫不複。

“所以呢,你要殺了我嗎?”

阿蘿絕望地閉上眼,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好,噩夢就結束了。

“為什麽要殺你?”懷音慢騰騰反問。

苗寨的事因她而起,自然由她來挽回這局面。

如果不是因為盜骨人的設局,阿蘿興許自裁了事,而苗寨仍會做着這樣的勾當,無數女人會葬身于此,醜陋的秘密永不見天日,但正因為他設局,苗寨背後的事才能曝光。

其中被當成棋子的阿蘿固然無辜,但也幸運,因為她在這裏。

懷音左手掌中竄起一簇金色火苗,放在阿蘿面前。

“這些苗人靈魂都已被子蠱吞噬,繼續存在也是浪費空氣,所以我贈你一把火,你去燒,燒掉你的心魔,燒掉你的痛苦。”

她右手單手畫符,靈氣鈎織的符文落在空中,轉瞬變成一張實體黃紙,黃紙飄然落在她右手裏。

“火一滅,這裏罪惡煙消雲散,往年來在這飄蕩的無數陰魂亦會得到解放,你帶着人去地府找陸游,告訴他你是我盛懷音的人,他便會讓你做個小鬼差。”

“當然天雷極刑還是要走一遭,不過這聚靈符中種下了我的氣息,你能挺過去。”

“你為人善良正直,不該就這樣灰飛煙滅。”

懷音說完,将火和符紙往前一遞:“你要,還是不要?”

“可你不是玄師嗎?我殺了這麽多人你也要放過我嗎?”

阿蘿踧踖不安看着那簇在她掌心燃燒的火,蘊含力量極強,卻不傷及手,神奇的很。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她這樣做又沒有什麽好處。

玄師不是應該直接将她剿滅然後義正言辭這是替天行道嗎!還讓她去做鬼差?這不會又是另一個陷阱吧?

阿蘿心有不解,正要說話,卻聽她又說道。

“你此生遭遇不公是天道不仁,旁人怕天,我不怕,我既要你餘生重新開始,就一定要如此,我敢與天鬥,你敢還是不敢?”

此話落下,阿蘿心頭猶如重錘落下,一下又一下,将她擊了個清醒。

是啊,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她已經死了,還能有什麽更差的結果。

噩夢了了,不就是去地府做鬼差?她為何不做!

“我敢!”阿蘿眸光發亮,僵死的面部表情此刻才真實許多,她接過東西,這才想起還有阿玉。

“可阿玉怎麽辦?”

她悔不當初,剛才竟然鬼迷心竅想将阿玉一起殺死。

“她會有更好的結果,結婚生子和滿一生。”

大事已然,懷音已經看到了阿玉的未來,是個令人滿意的結局。

然而當她說完,阿玉卻陡然出聲拒絕。

“我不要。”

阿玉大約明白了事情緣由,她堅持道:“既然我的身體已經毀了,那就讓我一起去陰間吧。”

她沒什麽好留戀的,生在這個地方讓她痛苦萬分,好不容易逃出去卻因為沒文化沒能力只能做個服務員,遭受白眼排擠,過得豬狗不如。

生活早已潰敗,現在她更想陪着阿蘿一起。

兩人逃跑的那晚,她跑在前頭,阿蘿卻不小心摔倒了,身後傳來寨裏人追趕聲時,她本來可以回頭救她,但她太害怕了,她不敢。

她只能拼命往前跑,一直往新生的道路跑。

可事實是怎樣呢?她跑出去了,卻開始被生活困擾,她一事無成,終日惶惶,晚上閉上眼也仍有着女人們的嘶吼聲,和那日阿蘿凄慘喊着救救我的聲音。

“我們說好要一起逃走的,你被抓回去的時候我沒敢來救你,現在我陪你。”阿玉沖着阿蘿微笑,頗為歉疚。

“可你會有更好的生活,不要放棄。”阿蘿不怪她,一直沒怪她這件事,她溫和地看着她的好友,這是和她一樣能理解苦痛的人。

“我會在下面等你。”

阿玉很堅定:“我要陪你。”

兩人面面相看,眼中都有滾滾熱淚,看樣子是要擁抱一起大哭一場了。

懷音最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她多少有了點不耐煩,揮袖讓阿蘿指揮苗人把劇組的人搬回苗寨。

“對了,還有那兩個。”她直指被倒挂起來的段賜和黑曜,順手解開兩人身上的昏睡蠱。

阿蘿一愣:“您認識他們?”

這兩個外鄉人是半個月多前來這裏的,來問了餘建明一家人的事。

餘建明一家死的突然,這是寨子裏的八卦談資,當時他們倒是把事情說了出去,他們原本都走了,不知為何又回來問東問西。

但她正在着手做蠱,然後她煩了,索性讓趙大師把人給弄死,趙大師卻沒有,只弄了昏睡蠱讓他們昏睡。

阿蘿語氣滿含歉意:“抱歉,我不知道他們是您的人。”

“無礙。”

懷音淡淡回道,剛來這裏她就确認兩人還活着,盜骨人縱有天大能力,也傷不了兩人。

因為他倆一個是神獸,一個與她有契約有她庇護。

不過他倒是有謀略,以兩人為餌,将她釣過來再用往生鏡将她重傷,一想起這人懷音臉色就沉了下去。

苗城一行原本也要想找找餘建明的靈魂,結果白天在等待拍攝的時候她抽空用神識掃了餘家一趟,餘家人的靈魂整整齊齊都消失了,就連地府也不知。

這個線索就這麽斷了。

“你們好好與這裏道別吧。”她語氣不耐。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賀鏡懷見她要離開,默不作聲跟上。

“山洞裏那些女人怎麽辦?”他問。

身邊佛香清明醇厚,又袅袅纏上來,懷音腳步微頓,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記住了這個味道。

雖然氣味甘甜,但一樣令她厭惡!

她不爽道:“先挪出去再打電話報警,這裏應該也有玄學監管局分部,他們會處理。”

玄學監管局?賀鏡懷若有所思,他又知道了一個組織,他哥應該就是在和這個組織合作?

他沒有多問,等打完電話兩人已經慢慢悠悠走到了山腳下。

折騰這一遭天色已經漸亮,彎月懸在天際,柔柔散發着溫和的光亮,再往下便是亮着燈籠的村莊,黃與白交相映襯,映出苗城百山巍峨,植林繁盛。

撇開苗寨本身的肮髒不談,這裏的風景算的上美妙,尤其是接近早晨的這個時間段。

賀鏡懷一直在意着她剛才受傷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剛才怎麽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身上似乎有着禁制,那禁制将她的脊梁壓彎,讓她失去往日的從容冷靜,變得不再驕傲,變得暴戾暴躁。

她憤聲質問着誰,那人回的話他沒聽清,只隐約聽到一些,不确定是什麽。

但能确定的是,她絕對有着不為人知的困境。

“我有沒有說過讓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最好當個啞巴?”懷音冷冷掃他一眼,渾身不爽意味更加濃烈。

賀鏡懷無奈地勾起唇角,低聲道:“我只是擔心你。”

“不用你擔心,我死不了。”

懷音态度變得再次拒人于千裏之外,先前的溫和全然不見,只剩下惱火。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直接将他處理了,但偏偏他的紫氣又這麽好用,她心中惱怒,面上卻不辨神色。

“借你三次紫氣,回去後找一天來朝夕閣,我給你造陣恢複。”

“不用。”

賀鏡懷直言拒絕,緊接着又問:“不過我有個問題,他是你要找的阿照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幫你找的話就更容易了。”

他這麽問,語氣淡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心思。

又提這個令人作嘔的東西,懷音五指肅然攥緊,咬牙切齒道:“他要真的是,那我該懷疑一下自己的眼光了。”

這種上不了臺面的腌臜貨色,就算她失去記憶也絕不會對看一眼。

她的阿照不可能是他,他不過是知曉自己過去的小角色罷了,也多虧他她才知道阿照的本名。

“就按李元照這個名字找,我要知道他過去是誰。”

“萬一真的是呢?凡事都不能這麽絕對。”他好心提醒一句。

“呵。”

懷音冷笑,那就還是那句話,倘若有這個可能,她的丈夫愛人會是這麽個東西,那就殺,直至抹去這個污點。

她罪惡的一生裏不需要更罪惡的存在。

賀鏡懷安靜地看着她的神色,她雖然沒說話,但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她永遠這麽果斷幹脆。

突然,兩人身後後山金色火焰沖天而起,看來阿蘿用了那把火。

懷音一把抓住他飛身到安全的地方。

巨大火舌卷起,在無聲的風中席卷包裹整片後山,再蔓延到苗寨,火星噼裏啪啦,一點一點燃燒抹去沉寂多年的罪惡。

已經被挪到寨子門口的瘋掉的女人們又哭又笑,她們意識渾渾噩噩,這一刻她們卻也知道,這座關押她們的囚籠被毀滅了。

在暗處亦有無數曾經死去女人的哭聲響起,她們被抓來這裏虐殺,被當成配種的動物一樣,被人肆意享用,死去後終日游蕩在山頭,混混沌沌,不知颠倒。

她們聲音高昂,連綿不絕,為這一場大火奏響切骨之仇的快意之歌。

阿蘿和阿玉站在一旁,冷漠看着生養她們的故鄉漸漸消失在耀眼華麗又神聖仁慈的金色火焰中,眼中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一切終于結束了。

“走吧。”懷音看了眼,心緒無波。

賀鏡懷突然拉住她:“等一等。”

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腕,自上而下看着到他下巴處的人,她的臉被皎潔月色柔和不少,也朦胧不少,但還是令他為之意動。

懷音自然也擡眼看他,卻陡然撞進他柔和溫馴的目光中,先前被自己壓下的莫名的情緒再度浮上,讓她忘記甩開他大膽握住自己的手。

身後是金火耀耀,眼前是月色溶溶,他們在火光月色中彼此相望,沉默相對。

這氣氛可算不上正常。

懷音眉頭微微皺起,眼神卻不自覺描摹他的臉,一寸一寸游移而過。

不得不說賀鏡懷是她見過難得将斯文文雅演繹得這麽好的一個人。

五官俊美深邃卻不含攻擊性,猶如潺潺細水那般舒緩端雅。他的脾性也是如此溫文爾雅,便襯的他更加皎如日星,文質彬彬。

倘若她沒有活千年百年,倘若她如往生鏡裏那般年紀,少女心思如花苞初生,含羞待放,那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會被他的皮囊所俘獲。

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她也不例外。

但人世間從來沒有倘若一說。

她用力掙開他的手,他反而越抓越緊,她頓時不耐煩道:“你又要說什麽?”

“我見過。”

他從兜裏拿出玉簪放在她手中,随後主動松開了她的手。

他和她一定有淵源。

不然那些日夜裏,他的夢中,怎麽總是陷身囹圄的場景,怎麽總是見到模糊虛幻的人影慌張奔騰而來,以刀劈開枷鎖,将他拉出四方地牢。

他從來沒和別人說過,他日複一日夢見這個場景,這個神秘的女人,而這個夢總是在這裏就戛然而止,讓他悵惘。

直到遇見懷音,他才明白,這或許就是命中注定。

上天要他對她一見鐘情,哪怕她疏離冷漠,他也全然不在意。

“我夢見過你的刀,我想我們曾經也許見過,甚至有過相交。”他認真地說,一字一句極為緩慢。

“我看不見夢裏人的面容,但我确認那人就是你。”

“所以給我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你不要再去找他。”

就看看他吧,就只看他。

曾經過去都已經消散在時間洪流,都已成恍然虛妄,眼前人才是未來。

後面一句他并沒有說出口,他長抒一口氣,向來從容,此刻卻心跳如雷,緊張的要命。

他并不期待懷音能給一個肯定回答,默默看着她,然而在下一秒就看到她臉色驟然一變,眸光犀利而鋒銳。

懷音對他所說的實在驚愕,不僅對他的夢,更對看不清面容這事。

這與她瞧見的記憶碎片有何不同,同樣模糊同樣雲霧迷蒙,不解又凄惘。

巧合?

她忽然想起他和阿照長得有些相似,她面色一沉,難道他和阿照有什麽聯系?還是說,有那麽種可能他就是阿照?

“把你的夢境仔細說說。”

她湊近一分,試圖透過他眼看穿他的內心,看到他真誠表面下是否有一張面具。

他最好不要是為了想得到她關注而欺騙她。

最後懷音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經他訴說後,她才得知他不過是經年累月夢見一個女人拿着斷刀拯救他而已,她幾乎立刻就排除他是阿照的可能。

夢境一說向來複雜,有時候人前世執念深亦會在來世體現,譬如獨獨鐘愛某物、保留小習慣等,像他做夢實數正常。

就拿方衡修來說,他前世某一世是宣慶,是她的手下,那麽這一世遇見,他或許會對自己格外恭敬。

賀鏡懷應該只是因為在忘掉記憶的那世她救過他,所以才對那段回憶格外偏執,以至于這一世也會時常夢見。

她不是沒見過類似的情況。

如果他是阿照,他夢見的應該是他們之間的愛,懷音篤定這一設想。

因為她能感知到記憶碎片中傳來的刻骨銘心,往生鏡顯示她曾是帝師,李元照是別朝質子,這兩個身份擺在一起就注定是悲痛結局。

她和阿照之間絕對經歷非凡,苦澀與不甘攀纏,才叫她忘掉了也悲痛欲絕。

深刻的愛才會成為一個人的偏執,無論友情親情愛情。

所以他不是。

自我解說完畢,懷音就沒了興致再與他談論關于夢境的事,她心如磐石,再度用冷漠将自己包裹。

但到底自己一直在利用針對他,她語氣稍稍好了些:“你願意留就留,但我不會給你反饋。”

她堅定自己的想法,賀鏡懷只是曾經一個故人,她可以對他另眼相看态度和緩,但絕不會愛上。

“好。”

賀鏡懷得到這個回答就已經心滿意足,都說日久生情日久生情,如果長久的陪伴還不能讓她感受到自己,那再作罷。

“不過。”懷音話鋒一轉,将他往後推了一把。

“這香水味給我換掉,與佛有關的東西我一點都不想看見聞見聽見。”

聽言,他想到剛才的佛音,微不可查皺起眉頭,她好像很讨厭佛?

他眸中深色湧動,嘴上說着好,暗中記下這個關鍵,他想他能聽到佛音應該不會是巧合,就像那個夢一樣。

說了聲好後,他還想說什麽,一旁地上早就被解開昏睡蠱的段賜和黑曜陸續醒來,一醒來黑曜就化作黑蛇幾欲暴走,瘋狂在周圍亂竄。

話就在喉間,被打斷的賀鏡懷內心十分平靜,微笑着看向突然人變蛇的黑曜,然後語調平平地哇了一聲。

他真是太驚訝了,但這條蛇真是醒的不是時候。

“我居然被暗算了!”

黑曜看都沒看他一眼,鼻孔噴出一股熱氣,徑直游到懷音身邊,怒目切齒道,“人呢?你殺了嗎?”

他堂堂八岐,竟然被一個神秘人下蠱!!實在是奇恥大辱!他要拖出來将他鞭屍!

“沒死。”懷音安撫性地拍拍蛇頭。

黑曜和鎏金兩只獸個性迥異,但暴躁起來都很吃哄這一套。

她動作舒緩摸着他,說:“他們有備而來,不敵不是你的錯。”

黑曜被摸地舒服至極,蛇眼都眯了起來,不過他仍不快道:“他還是要死!”

“當然要死。”

懷音感知到骨蝶傳回來的方位,牽起一個兇惡的笑來,想必那家夥正準備倉皇逃竄吧。

簡單和他說過今晚的事後,她才說:“他就在苗寨不遠處的盛威酒店,你去找,應該還沒走遠。”

靈魂被灼燒一塊,他是神仙下凡也得休息幾日才能緩過來,她倒想看看他能跑多遠。

黑曜一聲應下,沖着段賜說:“走。”

段賜:“......”謝謝,他就是個普通人,他才剛剛醒,能不能讓他緩緩!

想來自己肯定是要去的,段賜幽怨地嘆氣,他可是個總裁,放電視裏都是男主人設,怎麽到了這累的跟牛犢子似的。

他對此無話可說,但是賀鏡懷這個人更奇怪啊,他怎麽會在這?

上回問他要盛懷音的聯系方式就很莫名其妙了,今天兩人直接站一塊了,畫面太假,一時間他有點不敢相信。

賀鏡懷什麽人啊,圈裏人都覺得他清心寡欲得簡直要立地成佛,女人跟他就像完全不能共處的兩個物種,還是頭一回見到他往女人身邊湊。

稀奇極了。

他看向跟個保镖一樣的賀鏡懷,好奇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賀鏡懷察覺到他語氣中的揶揄,不甚在意地回他一句。

“懷音缺人幫忙,我就來了。”

哦?都叫上懷音了?段賜挑眉,打趣道:“我段家可請不起你這個大明星。”

“......”賀鏡懷平靜地看着他,不說話。

段賜一下就懂這意思了,他聳聳肩,得,他不說了。

外人都道賀鏡懷溫文爾雅謙謙君子,唯有他們這群從小一塊長大的人知道,這家夥實際蔫兒壞,心黑的很。

還記得大概是小時候某次方年把他珍藏的機器模型弄壞了,自此方年每次玩模型拼圖永遠都少一塊,這事一度百思不得其解,還以為見鬼了,方年為此還和好幾個商家吵過架。

直到有一天方年去他家玩,在他床底下發現了一盒殘片,裏面裝滿了方年莫名消失的模型拼圖殘片。

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都是賀鏡懷幹的事。

諸如此類的事太多,段賜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賀鏡懷這人就是從不正面跟你剛,特喜歡背地裏下手,搞得你措手不及,然後他從容無辜地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那你幫我好好照顧懷音小姐。”段賜特地加重照顧兩字,意味深長。

“還說什麽!”黑曜早就等不及了,“快走!”

說着蛇頭一拱,将段賜整個人駝到背上,咻地蹿入微光大亮的山間。

段賜真是操了,想叫又不敢叫,空中殘留他死死壓住的叫聲,直至兩人遠去,懷音還能聽到幾聲。

見此,賀鏡懷忍不住勾唇,真是活該。

他們走後大概一小時後左右,這裏的警員和監管局分局職員才匆匆趕到,

他們到了一看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劇組人員,啧啧搖頭,又看賀鏡懷,嚯大明星啊這是,再看懷音,嚯,這位應該就是玄師了,等再看一眼西花苗寨。

他媽的,寨子呢?人呢?

劇組人員也陸續醒了過來,想法也不過如此,他媽的寨子呢!!

懷音語氣淡淡:“都燒了。”

衆人:??

所以,您能不能說一下不就睡一覺的事,怎麽就發生這麽離譜的事嗎!

她懶得解釋,讓阿蘿出面将事情說明。

在阿蘿決定将這裏燒掉的那刻,困在這裏的冤魂得以釋放,無數功德朝她湧來,功德一收,此間事已了,也就沒她的事了。

在經過分局例行詢問後,她開了鬼門讓阿蘿和阿玉去往地府。

事情完成她準備讓賀鏡懷買機票回去,監管局的人是不敢攔的,畢竟這位總局傳下來過一條消息——遇到盛懷音,繞着走。

監管局衆人想都不用想這位鐵鐵是大佬,總局那些人都是滑頭精,如果不是大佬他們或許連名字都記不住。

“大佬慢走。”

“歡迎再來苗城玩啊!”

“保證這裏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一陣恭維喧鬧中,警方的人來禀報那些還活着的女人的信息,他們才滿意地收回巴結心思,然而得到的信息卻是,這些女人都已經瘋了,問不出什麽。

有人見其中一個女人眼熟,他說:“她好像是羅芳芳,苗城四縣的失蹤人員,我記得她,她媽到現在還在她失蹤的地方守着。”

“羅芳芳我也記得,她是在路上被人擄走的。”

警方這裏有人帶了電腦,上系統一查看失蹤人員信息,發現這些人都是單身獨居女性,還有幾個竟然是有錢人家的女孩。

她們在最青春年華的時刻,因為苗寨人封建的思想,在一個普通的午夜,在一條寂靜的小巷,在一條幽深的小路,一輛面包車開來,像風吹過一樣就消失在監控底下,然後被綁來當成一個生育工具。

她們日夜哭喊,卻始終逃離不出這座牢籠。

何其可憐,何其殇。

有個女警官為一個女生披上衣服,不免深惡痛絕抹了把眼淚。

“可惡,她們明明應該都有着更好的未來。”

“我記得這是有組織的吧,信息上很多顯示都是同一輛車。”

“會是苗寨人嗎?”

“西花一直很窮,沒這麽大財力物力弄這些事。”

“人販子真的該死,以前偷小孩,現在連成年人都敢偷!”

“他們毀了多少家庭,真是死不足惜!”

他們交談起來,身旁女人們瘋癫模樣歷歷在目,一時間群情激奮,甚至在讨論該怎麽抓起來洩憤。

懷音聽了會,才提醒一句:“那團夥主使者叫曾麻子,苗寨人和他們合作,一個女人.....”

她頓了頓,忽然冷笑起來:“一個只要兩千塊。”

就是這麽不值錢,在那些人眼裏,人對他們來說就是貨物,和陳紅香那兩人一樣,視人命如草芥,視金錢為王。

這種人下了地獄也要被唾棄。

早在看見苗寨村長的時候,她就看到了他和曾麻子交易的畫面,原本她想自己處理這事,現在既然他們說起,就讓交給他們做好了。

“有了名字應該好找。”她說。

為首的監管局職員小心翼翼看向懷音,試探道:“您怎麽知道?”

“我看到的。”懷音言簡意赅。

她一副冷漠,職員頓時不敢再多問了,倒是給女人披衣服的女警員高聲道:“我們敬你一聲大師,您如此厲害,能不能幫她們恢複正常?”

女警員很同情這些女人,她實在不忍看她們就這樣下去,哪怕回了家也是另一種痛苦。

恢複正常?

懷音嗤笑一聲,簡直覺得她愚蠢,然後呢?更清醒地接受來自外界的非議嗎?

“不。”她冷聲拒絕,“這樣對她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說完她不願意再留下聽她會不會繼續發表正義的語言,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完善監控和警力,避免或杜絕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懷音沖賀鏡懷揚揚下巴,示意他趕緊走。

結果剛走到劇組這塊,得知來龍去脈的導演整個人都處于懵逼狀态。

他氣到發蒙:“所以這裏就是個魔窟,那新投資人為什麽要我們來這?媽的想害我們?”

劇組人員紛紛附和,揚言要抄家夥飛回去幹死那傻逼投資人。

可惜的是,等他們回到津城,那投資人早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懷音這才知道他們是故意被安排到這裏的,起先她還以為是偶然,結果是故意,目的或許就是為了拖延她的行動,好讓盜骨人有時間以阿玉的面貌出現。

這讓她對盜骨人的認知更上一層,看來這人卑鄙歸卑鄙,腦子倒還挺聰明。

“機票定好了,下午兩點。我們去其他地方逛逛再去機場?”賀鏡懷建議道。

像是怕她不同意,又添一句:“我還沒來過苗城。”

有道是好事多磨,中途總會殺出個程咬金,老話都是經驗總結總沒錯。

還沒等到懷音回答,姚瑤興致沖沖拉着邵運跑過來,身後還跟着蔣卓。

“盛小姐,您先別走,能麻煩你幫我們處理下邵運的事嗎?”

話落,邵運被拉過來後好不容易站定,一只飛鳥飛過,一坨液體墜落在他腦門。

邵運嘴角抽了抽,随手抹掉那坨粑粑。

剛抹去,他正轉身的功夫,結果左腳右腳/交疊,整個人猛地朝地上跌去,摔了個狗吃屎。

“......”邵運無奈,他好像又倒黴了。

姚瑤&蔣卓:他們這哥們怎麽就這麽衰呢。

看着邵運一臉尴尬地爬起來,賀鏡懷冷冷發笑,看來他又沒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果不其然,懷音瞅了眼,頓時燃起了興趣,差點忘記還有邵運的事沒解決。

這人,可真是倒黴啊。

她就沒見過這麽倒黴的人。

“行,我幫你。”

她寡淡一笑,讓她看看又是哪個家夥要死不活撞到她心情不好的時候。

盛威酒店八樓,某房間內傳來傳來一陣慘叫聲。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你饒了我吧!”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男人蜷縮在地上苦苦求饒,看起來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頓。

“真的,我就是手抖了,您相信我!”

一直沒有得到回應,男人忍着痛爬到沙發邊,伸手去抓坐在沙發上男人的腳,語氣哀切:“大人,您就放過我吧!”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

身穿浴袍被稱為大人的年輕男子慢條斯理撇開男人的手,在垂落之際,又狠狠踩了上去。

他陰鸷道:“我問你為什麽不按照我說的去做!我讓你察覺到不對勁就把我拉回來,為什麽慢了半拍!”

就是這半拍讓他白白失了一塊靈魂碎片!

除非是有必要,他很少切割自己的靈魂,這次為了重創盛懷音,他特地用了這法子,他深知她的可怕,因此早就留了後手。

他吩咐過,只要他本體一有異樣就該把他喚回來,結果這蠢貨因為手抖施錯了術法,讓他平白無故嘗了一遍靈魂被灼燒的痛!

“豬頭!”大人又怒罵一句。

被踩住手的男人呲牙咧嘴叫出聲來,好半晌,他才睜着腫成金魚的眼睛去看大人,他急切解釋。

“您本體當時一直在劇烈震顫,我太害怕了所以畫錯一筆,您饒了我,我給您繼續去找合适的陰魂滋養,您一定能恢複!”

“留着他,他還有用。”大人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說道。

大人閉着眼,若有所思地搖着頭:“杭建,你的意思是,你要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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