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秦朝焰眼睛極黑, 長睫遮住幾分眸光，使深邃狹長的雙眸少了些冷淡，卻也更看不透情緒。

他薄唇緊抿, 下颌似乎也緊繃, 線條顯出幾分淩厲。做工考究的西裝修身得體，領帶也一絲不茍地系到襯衣領口，清冷禁-欲。

葉容栩記得, 這條領帶還是他之前送對方衣服時，順手挑的。

他對上秦朝焰的眼睛，望着他一步步走近, 心中沒來由地微緊，忽然又想起夢中場景，莫名有種想逃的沖動，仿佛下一刻, 對方就會像夢中那樣扯開領帶……

葉容栩心中微緊，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覺微蜷，指尖貼着微涼的扶手。

他視線随秦朝焰走近而上移, 白皙精致的下巴不得不微擡，細白脖頸愈顯修長，漂亮的眉眼定定看着秦朝焰。

秦朝焰同樣望着他, 眸光晦暗。

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音沉穩，仿佛與心跳聲重合。葉容栩攥緊手指，在他終于走到面前時, 卷翹的睫毛忍不住顫了下, 可依舊努力仰頭, 望着秦朝焰。

他漂亮如玻璃珠的眼睛像浸潤了水，幹淨清透, 帶着疑惑和……一絲莫名心虛。

奇怪，他為什麽要心虛？

葉容栩的眼神更困惑了。

秦朝焰在輪椅前站定，低頭與他對視，眸中看不出情緒。時間似乎過去很久，但實際只對視一秒。

一秒後，秦朝焰擡頭，漆黑眼睛看向秦景旭，眸中冷意分明。

秦景旭似乎沒料到會在這遇見他，一時僵住，加之神情憔悴，氣勢明顯被壓一頭。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不自覺站直身，視線也看向秦朝焰，與他對視。

兩人距離不遠，四目相對，神情又都帶着不友善，霎時，空氣仿佛凝固，無聲的對峙在視線間交錯。

2號包間內，剛湧到門口看見這一幕的衆人愣住，之前牌桌上的幾人內心更是一連串“卧槽”。

被前未婚夫糾纏不休時，又被現未婚夫撞見，這也太刺激了。

幾人神情震驚，很快又緊張激動，都看向葉容栩三人。但下一刻，他們對上秦朝焰微冷的視線，心中莫名一怵，看熱鬧的心頓時歇一半。

秦朝焰收回視線，再看向秦景旭時，眼中冷意不減。

很快，他視線又落在秦景旭按住輪椅的手上。

秦景旭以為他會說什麽，不明顯地深吸一口氣，沉下神情應對。可還沒開口，手腕忽然被秦朝焰攥住。

秦景旭只覺手腕忽然劇痛，像被鋼鐵鉗住，臉色瞬間發白。他險些疼出聲，五指也不自覺微松，還沒反應過來，手便被從從輪椅上拽開。

等回神，他已經被秦朝焰抓着手腕甩開，整個人向後踉跄數步。

在這麽多人面前被輕易推開，秦景旭臉色極為難看，站穩身體後，死死看向秦朝焰，咬牙道：“秦朝焰，我只是和小栩聊些小時候的事，你沒必要這樣。”

秦朝焰根本沒理會他，轉身垂眸，俯身問葉容栩：“要跟他聊嗎？”

葉容栩怔愣看着他，搖了搖頭。

秦朝焰直起身，沒說多餘的話，推着他往電梯方向走。

秦景旭愣了一下，回神後，忽然攥緊拳，擡步要追上，卻被站在原地的陳江攔住。

秦朝焰聽見身後動靜，忽然停下腳步。

他轉頭望一眼，眸中似乎閃過冷光，接着轉回頭，擡手脫下西裝，走到輪以前，彎腰将西裝蓋在葉容栩身上。

葉容栩愣住，手指碰到西裝裏布，似乎能感受到對方殘留的體溫。

他再次擡起頭，愈發不解地看向秦朝焰。

秦朝焰低頭，烏黑眼睛看他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

他将西裝拉至葉容栩脖頸，細致地掖好，蓋嚴實，垂眸說：“天冷，你不能受凍，蓋着暖和些。”

葉容栩：“？”

餐廳有恒溫系統，他不冷。

秦朝焰幫他掖好衣服後，動作頓了一下，忽然傾身靠近，指節分明的手托住他小半張臉，略帶薄繭的指腹按在他臉側。

葉容栩驀地睜大眼眸，對上他漆黑幽深的眼睛。

他呆呆看着秦朝焰靠近，很快被他氣息籠罩。

秦朝焰眸光微暗，指腹摩挲他細嫩臉頰，越靠越近。

聚在2號包間門口看熱鬧的人不由都驚訝瞪大眼，因為輪椅遮擋，對站在後方不遠處的他們看來，這一幕就像秦朝焰在俯身親吻葉容栩。

秦景旭死死盯着兩人，攥成拳的手背青筋畢露。

葉容栩的震驚絲毫不比在場衆人的少，他悄悄捏緊手指，一雙漂亮眼眸也越睜越大。

就在秦朝焰越來越近，幾乎就快碰到他，他忍不住想伸手推時，秦朝焰忽然停住。

接着，對方擡起另一只手，輕撫了撫他發絲柔軟的頭頂，聲音低啞道：“乖，聽話。”

葉容栩明顯松一口氣，捏緊的手指都松開了，完全沒意識到這句話聽起來有多暧昧寵溺，更沒察覺，秦朝焰輕拍他頭頂的手上，戴着訂婚戒指。

頭頂的燈光照在戒指的鑽石上，折射出明顯的光。

站在2號包間門口的富二代們看見了，被陳江攔住的秦景旭也看見了。

秦朝焰起身時，似乎往秦景旭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但很快又壓平。

他走回輪椅後方，再次推葉容栩離開。經過1號包間門口時，禮貌向陸雲峰點頭致意。

陸雲峰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對他觀感不錯，加上剛圍觀了場好戲，不由笑道：“秦總慢走，有空一起釣魚，對了，記得帶上小葉。”

見葉容栩驚訝看過來，他笑意和藹了些，也對他道：“代我向你爸爸問好。”

“呃，好。”葉容栩倉促點頭。

身後，被陳江攔住的秦景旭一僵，此刻才看見站在1號包間門口的陸雲峰。

其他來參加曹煜軒生日宴的富二代們也都驚訝，陸雲峰是跟他們父母一輩的人，執掌整個宏盛集團，跟他們這群無所事事的富二代可不一樣。

而秦朝焰才剛接手秦氏集團的一個分公司，竟能得到陸總禮待？

而且他們有預感，這可不是沖着背景、家世，沒見背景更好的秦景旭站在這，陸總連看都沒看一眼？

秦景旭的臉色由黑轉白，幾經換變，或許是顧忌陸雲峰在場，最終沒追上去。

陳江見狀，也松開他，轉身追上秦朝焰和葉容栩。

三人一起等電梯時，陳江忽然回頭，朝走廊盡頭看一眼。

秦朝焰視線一直落在葉容栩頭頂的發旋上，察覺後轉頭，問：“怎麽了？”

陳江搖頭，眉心微蹙：“沒什麽。”

秦朝焰察覺他神情不對，轉頭也看一眼，但和陳江一樣，除了站在包間門口的那些人，什麽都沒看見。

葉容栩察覺兩人的動靜，也擡頭問：“怎麽了？”

“沒什麽。”這次是秦朝焰回道。

葉容栩“哦”一聲，又縮回腦袋。

秦朝焰的西裝穿在本人身上時，襯得他修長清瘦，可蓋在葉容栩身上，竟顯得寬大。

葉容栩此刻整個人都陷在西裝裏，只露出腦袋和白淨小臉，顯得整個人都小了一號。

到了樓下停車場，秦朝焰将他連人帶西裝一起抱進車裏，接着走到另一側，拉開車門也坐進去。

葉容栩奇怪，轉頭問：“你不上班？”

秦朝焰俯身幫他扣安全帶，聞言飛快看他一眼，語氣平淡：“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接下來的婁經理可以處理。”

葉容栩：“哦。”就是摸魚嘛，說得這麽氣定神閑，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公司領導呢。

別以為他不清楚，婁新宇名義上是副手，其實是秦奶奶專門調去教秦朝焰的人，人家才是公司的真正管理者。

葉容栩心中哼哼，此刻還不知道婁新宇現在根本管不了秦朝焰。

“對了，你今天怎麽會在那？還……”他很快又問。

倒不是沒猜到秦朝焰是去談生意的，而是想接着問對方剛才給他蓋西裝時，幹嘛忽然靠那麽近。但陳江收好輪椅，這時剛好上車，他趕忙閉口。

秦朝焰偏頭看他一眼，說：“跟宏盛商談簽合同的事。”

接着目光微垂，語氣狀似平常問：“你呢？今天怎麽忽然出來了？還是和……”

“我是來參加曹煜軒生日宴。”葉容栩趕緊打斷，且不知為何，莫名心虛，下意識找陳江作證，“是吧，陳叔？”

說完又在心中納罕：我到底心虛什麽？

陳江剛把車開出停車場，聞言忙點頭：“是的。”

想起剛才秦朝焰從1號包間出來時，正好撞見秦景旭糾纏葉容栩，怕他誤會，又下意識多解釋幾句：“小少爺不知道秦大少也在，這不，看見他後，連飯都沒吃，就直接走了。小秦先生你可能沒聽見，就在你從包間出來的前一秒，小少爺才跟那群人說，他沒喜歡過秦大少，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唉，但凡你早出來一秒，就聽見了。”

葉容栩頓時尴尬到臉紅，心想：叔，你解釋太多了。

秦朝焰再次看向他，眼睛仿佛雨水洗過的黑曜石，潤着光澤，格外清亮。

“真的嗎？”他似乎歪了歪身，朝葉容栩微微靠近，神情有少許醉意。

葉容栩再次被他氣息籠罩，懷中還抱着他的衣服，似乎能聞見淺淡酒味。

他悄悄往旁邊也歪了歪身，不着痕跡又拉開距離，幹咳說：“當、當然了，他提前躲在休息室的屏風後，我一開始不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話……”

說到這，他皺了皺眉，才繼續道：“要不是他說要還東西給我，我才不會在那聽他說，誰知道他會說着說着，忽然又……”深情告白起來。

想起當時的場景，葉容栩心中就一陣嫌惡。不提訂婚宴那天發生的事，秦景旭難道忘了自己還有個叫舒茗情人？對方是怎麽大言不慚，在他面前說出那些話的？當他是傻子，還是撿垃圾的？

葉容栩越想越生氣，語氣也不自覺帶上一絲厭惡。

說到一半，忽然又僵住，悄悄轉頭看向秦朝焰。

秦朝焰似乎被車內暖意熏得醉意更甚幾分，正歪着頭，眼睛微亮地看着他說，唇角似乎也微微勾起。

葉容栩“呃”一聲，小聲解釋：“其實我那麽壞，主要是他太過分了。”

秦朝焰愣了一下，似乎不解。

葉容栩像是有些苦惱，“唉”一聲後，猶豫說：“他救過我，看在當年的恩情分上，我其實不該這樣對他，但知道他為人後，每次再看見他，聽見他說的話，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又會控制不住厭惡他。你說，我這樣是不是……有點不知恩圖報？”

他看向秦朝焰，眨了眨眼，見秦朝焰一陣微怔後，似乎真要說什麽，又搶先開口：“我不是對誰都這樣，比如對你，你幫過我，我就回報你了，沒有不知恩圖報對不對？”

然後還兀自認真點頭：“所以是他人品不好，不怪我。”

秦朝焰莞爾，随即眸光微凝，看着他道：“當然不怪你，他救過你，葉伯父肯定替你把恩情都還過了，你不欠他什麽。”

葉容栩眼睛微亮，忍不住歪過去抱住他胳膊，說：“是吧？我也是這麽想的。”

秦朝焰僵硬一瞬，但很快放松，任葉小少爺靠近。

他微垂眼眸，心中思量：原來是因為恩情，才對秦景旭特殊。

那這份特殊裏，曾經包含過喜歡嗎？還是說，他一直誤會了？

“你是因為這件事，之前才……喜歡他？”他沉了沉眸，試探問。

哪知話剛說完，葉容栩就睜大眼，不可思議道：“我哪裏喜歡過他？”

說完見秦朝焰愣住，他又皺眉道：“确實因為那件事，對他比較寬容，但肯定沒有喜歡。”

秦朝焰微怔的神情漸漸轉變，眸中很快浮現笑意，手指不知何時也悄悄碰到葉容栩的手。

葉容栩：“？”

秦朝焰回神，幹脆攏住他的手，輕咳一聲，遮掩地問：“你冷不冷？”

葉容栩：“？？”我不冷。

“你是不是喝醉了？”他終于反應過來，看着秦朝焰格外清亮，像浮着細碎微光的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