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想見的 (1)

宋杞挂了電話。

看着還剩2%的電量。

那時候, 她是有這樣的條件再給宋長亭、陶然、外婆甚至雲小悠中的任何一個人打一個電話的,任何一個人能給她的幫助,都會比遠在景行市的他更有效、更及時。

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打給了姚星河。

她想再聽一聽姚星河的聲音。因為她從未感覺離死亡如此近過, 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挺過去。

她想告訴姚星河一些事, 在時間和條件都如此緊迫的當下。

費力地按下了撥聽鍵。

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接。

接電話的人卻不是姚星河, 而是個女生。

女生的嗓音青春洋溢又大膽熱烈,跟語氣柔軟的孫茹完全不一樣:“【小朋友】?你是姚星河哪個小朋友啊?”

宋杞愣住。

然後迅速捂住嘴巴, 不讓自己發出奇怪的喘息聲。

“怎麽不說話了呢?”

“……”

“那我做個自我介紹?小朋友是嗎, 我是他女朋友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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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星河也真是厲害啊,竟然還存着一個小朋友, 我怎麽都沒聽他提起過,”那邊的姑娘語氣有點不滿,似乎想到一個猜測, 立馬就開心起來, “是不是因為你太不重要了,所以他連提都不想提啊?”

“……”

“也對,他這麽忙的人,又要學習, 又要考試, 還要做兼職,準備比賽,哪能顧及到什麽小朋友。”

“……”

“嘿, 你還在聽嗎?怎麽只有呼吸聲, 都聽不到你講話呢?姚星河有我這個女朋友陪着就夠啦, 他是不需要小朋友的哦。”

女生的笑聲和通訊的沙沙聲突然中止。

她低頭看着屏幕黑掉的手機。

突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墜入了暗無邊際的太空,從髒器到皮膚, 都是失壓産生的撕裂感。

在懷州市護理學院學習了三年,拿到畢業證後,陳亦又回到了棠溪市,在棠溪區兒童醫院呼吸科做起護士來。

周六晚上是他值班,在病房裏溜達了一圈,給幾個孩子換了藥,跟幾個家長唠了嗑,就回到護士站。

百無聊賴,摘下口罩,決定再給姚星河打個電話。

響了快二十秒,那邊才接通。

陳亦不滿地問了句:“你幹啥呢老大,這麽晚才接?”

“去了趟洗手間,剛回來。”

興許是因為姚星河長得順眼,所以陳亦想到他就覺得心裏舒坦,也因此經常想跟他聊聊天:“那你現在在幹嘛?”

慣常的沉穩調子響起來:“在跟同學搞一個比賽。”

陳亦笑了,知道他到了大學還沒女朋友,就故意刺激他:“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啊?”

就聽到那邊響起了推門聲,不多久,夜風就傳入聽筒,打火機的按壓聲也随之響起。

陳亦眼睛一亮:“喲,看來是姑娘。要是跟大老爺們兒搞比賽,就不用非得跑到室外再跟我聊天了,”嘿嘿笑了兩聲,又繼續分析,“出來就點上煙?怎麽回事啊,跟妹子搞比賽太緊張了?”

姚星河沉默了會兒,呼出幾口氣後,冷笑道:“怎麽還是跟以前一個德行,是不是太閑了?”

“是啊,姑娘們都下班了,一個大姐還在查房,現在整個護士站就只有我一個大老爺們兒。”

“你之前提到的,那個對你挺好的,”姚星河頓了會兒,故意用吊兒郎當的語氣,說出一個暧昧的稱呼,“醫生姐姐,怎麽不來陪你了?”

陳亦想到這件事就有點崩潰,癱在椅子上望了望天花板:“昨天她跟我說,看到我她就想到自己的兒子,就不由自主地想照顧我。”

說着,深深吐出一口氣,連聲音都随之滄桑起來:“昨天,3月9日,星期五,是我這輩子的痛。”

姚星河愣了會兒,反應過來的時候,半點兒對兄弟失戀的同情都沒有,反而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醫生姐姐保養得當啊!”

陳亦郁悶地皺眉,宛如一個被玩弄了感情的純情少年:“可不就是,我後來一打聽,她兒子就比我小三歲,可她看着也就二十七八。”

那邊還在笑,絲毫沒有要給他安慰的想法,反而說:“我以前只知道你有點兒臉盲,沒想到竟然連眼神也不太好。”

陳亦不服氣,瞬間端坐起來:“老大,不是我吹。你要是來看一看我的醫生姐姐,你就知道我為什麽會看不出她有兒子!她太年輕了!”

姚星河發出一聲禽獸一般的笑,故意刺激着陳亦的神經:“那又怎麽樣,人家反正是拿你當兒子看,”卻又想到什麽,淺淺地說了一句,“今天3月10號了吧,我15號大概會回一趟棠溪,到時候就順便去看看你那個醫生姐姐。”

“……來看我笑話?”

“看笑話只是順便的,我16號還有正事兒。”

陳亦陰測測地一笑:“老大,你能有什麽正事兒非得回一趟棠溪?該不是要帶那妹子回來見爺爺吧?”

剛打算深入八卦一下他跟這妹子是怎麽認識的,如何好上的,妹子家在哪兒,今年多少歲,他倆啥時候結婚——就看到120急救中心那邊的護士着急忙慌地朝他跑過來。

他趕緊結束了對話,戴上口罩:“大哥,你去陪妹子吧,我這兒來活了。”

護士推開門,喘了口氣:“棠溪聯小後街有個小姑娘,應該是哮喘發作,你趕緊帶上東西跟個車。”

陳亦立刻打起精神來:“好。”

——

哥哥。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天,多少個小時。

或者多少分鐘。

因為此時此刻,我正一個人靠在夜晚的牆邊,等着救護車過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我現在有些,呼吸困難。

怕自己等不到救護車。

怕自己等不到18歲的時候,再告訴你。

就是那件事。

關于,我喜歡你。

不是嘴上說說的那種喜歡。

也不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喜歡。

我喜歡你。

在骨子裏。

是書上說的那種。

一往而深,不知所起。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也知道這是不對的。

也因為你說的年齡太小這種話而沮喪過。

也因此去嫉妒孫茹,也知道這樣很不好。

此前,沒有人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是怎麽樣。

你知道的,宋長亭和陶然不怎麽陪我,外婆很多時候都不能理解我的需要和想法,我很欠缺這方面的教育。

以至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甚至直到前一刻。

我想要的,都只是跟你在一個校園,一個年級,一個班。

看着你學習,或者我們一起學習。

在課後,陪你一起去賺錢。

沒去想過,也不敢想。

成為你女朋友這件事。

但是,哥哥。

就在剛才,原本最輕松的呼吸我卻掌握不了了,心髒擰巴着,眼睛癢着,眼淚一直往下掉。

我想到自己可能會死。

想到自己可能從此在這個世界消失。

于是才放縱自己這麽一次。

去随便期待。

去大膽幻想。

就突然發現,我想要的不只有校園、學習和兼職。

我幻想着,此後每一天都能看到你。

在每一個醒來的清晨。

和回家的夜晚。

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

和你在一起,每時,每刻。

每分每秒。

但是。

我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恭喜你。

你有了女朋友。

将來,她就是在清晨,午後,黃昏和夜晚,與你互相陪伴的人。

哥哥。

我現在有點慶幸,剛才接電話的不是你。

這樣我就不用讓你知道這件事。

我不必親耳聽到你有了喜歡的姑娘這件事。

而你也不會知道我的想法。

就不會,有額外負擔。

這次我一點兒也沒有嫉妒。

真的。

我想,你喜歡的女生,一定和你一樣璀璨奪目。

也一定配得上你。

我現在只是有點遺憾。

你離開棠溪的那天。

我沒有抓住那僅有的一次機會。

認真擁抱你。

——

跟着救護車到了目的地,在噪音極大的飯店周圍找了好一會兒,陳亦才發現靠坐在牆邊,穿着黑色運動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哮喘患者。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模樣很好的小姑娘,只是長得有些瘦,臉色虛白得吓人,因為長時間呼吸不暢,嘴唇已經有些發紫。

因為哮喘發作不能躺下,他果斷抱着她走向救護車。

小姑娘縮在他臂彎裏,急促地喘息着,看着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盡管雙手無力,卻還是一次一次擡起來,企圖抓住他的護士服。

這虛弱又頑強的求生動作,把陳亦看得眼眶一熱。

忍不住安慰她:“別怕,哥哥保護你。”

小姑娘手指一滞。

忽然更用力地,像是要使出全身力氣那樣,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再也不松開。

他愣了愣,精準捕捉到“哥哥”這個詞對小姑娘的精神狀态有積極影響,于是又堅定着語氣說了一句:“嗯,哥哥在,哥哥陪着你。”

小姑娘聽到後,手指的力氣又加重了一些,眼裏迅速溢出大片的水澤,并在下一秒,瘋狂地往下掉。

上了救護車,一邊吩咐另一個護士準備氧氣面罩,一邊讓小姑娘靠在自己胸膛前,使她保持半坐位,然後拿起提前拆好的沙丁胺醇氣霧劑放到小姑娘嘴邊,溫柔而果斷地提示她:“妹妹,咬住噴口。”

小姑娘很聽話,盡管牙齒在打顫,卻還是配合得咬住噴口,積極地吸入藥霧。

只是不知為什麽,葡萄一樣的眼睛裏像是存着一汪泉水,使她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湧上眼淚。

他覺得小姑娘可能是在害怕,于是又說:“相信哥哥,你一定會沒事的。”

“……哥哥。”

“嗯嗯,哥哥就在你身後。”

3月16號上午,宋杞做完霧化後,跟宋長亭和陶然帶着錦旗去當面感謝了那一夜及時救助過她的陳護士。宋杞還把自己的生日蛋糕送給了陳護士,因為他,自己才保住小命。

陳護士并不負責她的病房,所以後來也沒怎麽見過。

她想着今天一定要記住救命恩人的模樣,可見到後才想起來,呼吸科不同于其他科,在這個科室工作的護士需要一直戴着口罩。

所以,宋杞只能透過他額前溫柔的棕色頭發,看到他溫和的眉眼。

于是就很遺憾,沒有看到陳護士的臉,還是一位不多見的男護士。

拿到錦旗的陳護士卻很開心,給了她一個淺淺的擁抱,還笑着說:“妹妹長得真好看。”

宋杞想到那一夜,陳護士給過自己的支撐與安慰,就用力地回抱了他:“謝謝哥哥。”

回到病房後就看到了姚星河的未接電話。

本來沒想回,最後在床上躺了半天,還是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過去。

【哥哥,最近課程學習很忙,可能以後都會很忙。林老師不讓把手機帶到教室,所以就不要給我打電話了。】

剛發送,就又接到他的來電。

她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挂斷了。

在病房裏無奈地嘆息着。

姚星河可能不知道,他的一個無意識的動作,或無意識的話,經過她的大腦的時候,會像經過了信號放大器,她感知到的,比他釋放出來的,要強烈很多很多。

所以,不要再聯系了吧。

這樣接收不到信號,她就不會産生某些錯覺。

最開始的幾個月,還會常常看到姚星河的未接來電和充滿關切的短信,後來,因為她一次也沒有回複過,漸漸的,手機就安靜下來。

除了某些固定的日子,他會發來一些短信,比如除夕夜的“新年大吉”,比如端午節的“端午安康”,比如3月16號的“生日快樂”,又比如11月8日的“哥哥今天有些難過”。

每當看到這些短信,看到短信上那串長長的不再保存成聯系人的電話號碼,她都會生出短暫的恍惚感。

刻意壓制着自己,控制住想要回複消息的手指。

然後像是要故意忘掉一樣,突然跟許鶴周說:“努力學習,加油。”

許鶴周也發現,自從高一大病一場之後,宋杞比以往更寡言了,也更拼命了。

他有些隐隐的擔憂。

姚星河也是,還曾過電話來問,宋杞是怎麽了。

但少女曾經堅定地叮囑過許鶴周,不要把生病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姚星河。

所以他只能替她瞞着:“好像是在高中呆久了,多多少少有些緊迫感吧。”

電話裏的姚星河就發出幾聲疑惑,似是想到了什麽,轉而就信了:“大概是這樣,那你多開導着她點兒,大學這麽多,不必非要考上景大才行。”

說完這些又痞裏痞氣地笑起來,說了一句:“畢竟是你小師妹,你得上點兒心啊小夥兒。”

他就笑着跟姚星河說:“行了哥哥,你得記恨我到什麽時候。”

轉眼就到了高三,林升學把許鶴周和宋杞叫到辦公室,從抽屜裏拿出4張奧賽獲獎證書遞給兩個孩子:“考得不錯,可以不用參加高考,直接去景大或者青蕭了。”

意料之外的是,兩個人都沒有接的打算。

幸好三年前經歷過那麽一個混蛋,所以這次他才沒有被氣得罵髒話。把證書挨個給他們展示了一遍,然後又放回自己抽屜:“既然不想要,那就擱在老師這兒吧。”

宋杞終于開了口:“我還是想參加高考的,”停頓片刻,看着林升學發光的腦殼,堅定地說,“這是我的人生理想之一。”

許鶴周就在一旁附和:“老師,我跟宋杞想法一樣,”說着,還拍了拍林升學的肩膀,學着他的語調,說出那句讓他腦殼生疼的話,“沒有參加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他就再也忍不住,起身踹了許鶴周一腳。

等兩個人被他攆走以後,不由癱在辦公椅上感嘆:歷史,還真他娘的相似。

轉過年去,到了高三下學期。

3月15號日晚,高三理科級部一班在上生物自習。

這是林升學的自習課,但他破天荒地沒來教室盯着。

生物課代表發下來一張A4紙大小的試卷,聽到有人問班主任為什麽沒來的時候,擡頭回答了一句:“班主任之前教過的學生回來看他了,”頓了頓,又道,“這位學長高考很厲害,班主任還說待會兒讓他來給大家講一講考試經驗。”

整個教室的同學都興致缺缺。

大家都是經歷過大大小小不下百場考試的人了,考試能有什麽經驗,會的就會,不會的蒙都蒙不對呗。

生物課代表摸了摸後腦勺,讪讪地補了一句:“學長還挺帥的。”

這句話惹得女生擡頭,男生嗤笑。

最後排,許鶴周看到宋杞拿筆一下一下地戳着試卷,卻沒有答題,于是問了一句:“做不下去?”

少女以手支颌,百無聊賴地點點頭:“這份試卷,一半多的題咱們已經做過兩遍了,其餘的做過三遍甚至五遍。”

許鶴周沉默了會兒,忽然想到什麽,眸光一亮:“明天就是你生日了,過完生日,你就18歲了,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少女突然直起身來,唇角控制不住上揚,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着,似乎想搞個大動作。

過了半晌,她轉頭盯住許鶴周,目露精光:“想不想去操場耍劍?”

許鶴周聽到這個建議,登時比她還來勁兒:“回宿舍換個衣服?”

少女瘋狂點頭:“提上家夥,半個小時後操場見!”

半小時後,少年少女身穿白色衣服,拎着銀光長劍沖進操場。

守在操場門口的副校長,被眼前閃過去的兩道白影給震懾住,手裏剛點上的煙猛地掉下去。

再一擡頭。

就見月光之下,操場中央,少男少女手握長劍,相向而奔,耍出淩厲的劍招,挽出漂亮劍花。

你一個前空翻,我一個後下腰,你一個前破刺,我一個側身防。

身手矯健,劍聲破空,生人絲毫不能近前。

副校長就這樣呆愣愣地看了十分鐘,直到在操場上訓練着的體育生發出一陣又一陣叫好歡呼,甚至把場上的大燈給全部打開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這兩個孩子是在逃課耍劍。

咬着牙抓住三個體育生問了問:“這兩個玩意兒你認不認識?”

有個體育生瘋狂點頭,眼裏都是星星:“男生叫許鶴周,女生叫宋杞,跟我一級的,是我男神和女神!”

副校長覺得名字有些耳熟。

思索半晌,突然想到去年經他的手、下發到各個班主任的奧賽獲獎證書。

一般的學生,能取得一張證書就不錯了,唯獨那兩個小變态,每人拿到兩張,還都是一等獎。

他趕緊掏出手機給林升學打過去。

這邊的林升學正翹着二郎腿跟榮歸故校的姚星河扯閑淡,聽到手機突然震動,他偏頭一看:嚯?副校長?

趕緊接過來,滿臉堆笑:“校長有什麽指示?”

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就聽那邊劈頭蓋臉地訓他:“你是不是沒去盯自習課?你們班兩個學生溜到操場上打架,你竟然還跟沒事兒人一樣?”

林升學眼珠子瞪得溜圓,摸了摸腦殼上的汗:“是……是哪兩個學生?”

“就那個許鶴周和宋杞!別磨蹭了,趕緊過來領回去,”副校長極其生氣,罵道,“這倆人不想在學校待着就滾回家,大晚上的不學習來操場打架像什麽話!”

林升學匆匆忙忙挂斷電話,站起來對姚星河說了句:“班裏兩個混蛋給我惹事兒了,我得去操場……”

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忽然想到什麽,回頭看了一眼姚星河,臉犯兇光,目露殺氣:“其中一個就是你那寶貝妹妹。”

姚星河第一次看到宋杞認真耍劍,就是小姑娘18歲生日前夜,棠溪一中的操場上。

他慶幸自己在這一天趕過來,恰逢了這美不勝收的畫面。

月光淙淙,燈影幢幢。

少女少年手握銀色長劍,一個動作輕靈,身肢柔軟,另一個英姿勃發,體态矯健。他們笑聲清脆,面色歡愉,時而劍身互格橫沖直撞,時而見招拆招你攻我防。

就這樣似戰似戀,憑神借意,于起承轉合之處,留下年少的輕狂不羁與忘我恣意。

飒飒夜風吹着少女半束的發,吹着少年筆直的眉,他二人翻滾跳躍之時,無憂笑容堪比星月,白衣飄揚如雪化蝶。

不知要耍到什麽時候,也不知道累為何物,少年少女沉浸在這瘋狂又酣暢的打鬥之中,如癡如醉,縱意所知,似把天地抛諸腦後,幾與星月同夜争輝。

那些在高中被要求背過的詩句,什麽“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什麽“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用到了,卻在此刻盡數浮上腦海,與眼前這景象莫名契合。

然後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本以為她只是随便學學,從來不期待她會完全掌握,雖然開過那些玩笑話,像讓她有機會的時候也給自己耍一段,但轉念又覺得這樣的做法,跟過年時候讓小朋友表演才藝的長輩一樣讨厭。

一直以來,他對她都無所求。

所以,雖然知道今夜這一段不是給他表演的,但看到她臉上的明媚,聽到她自在的笑聲,心裏就被滿足和驕傲占據。

她是如此的璀璨耀眼。

不愧是這些年,他疼愛過,也疼愛着的小姑娘。

忍不住掏出手機,拍下這千載難逢的場景。然後指尖微動,把收藏夾裏,那條早在數日前就編輯好的短信發過去。

【宋杞,18歲生日快樂。】

又一年高考結束,宋杞和許鶴周都拿到了令學弟學妹們驚嘆不已又倍感壓力的好成績,他們跟姚星河當年一樣,憑高考成績也能進那兩所頂尖大學。

沒多久,提前批志願開始填報。

兩所學校在同一個城市,但宋杞還是很猶豫。

雖然景大是她小時候的願望,但想到那個人也在這個學校,就下意識想避開。

是真的長大了吧。

所以才會放下這麽多年的執念,坦然地接受了無法在一個校園的現實,甚至在終于得到靠近的機會的時候,下意識想放棄,想躲開那個人。

她打電話問許鶴周選擇了哪所學校,哪個學院。

許鶴周卻不願意講,言語間還有些理直氣壯:“小七,在志願鎖定之前,我是不會告訴你我的志願的。”

宋杞疑惑不解:“為什麽,我們繼續在一個學校不好嗎?有時間還能一塊兒練劍,一塊兒刻章。”

許鶴周卻說:“我就怕你這樣随随便便跟從了我的選擇。這是人生轉折,不同于以前按部就班的,只要認真學習就不可能出錯的考試和升學。我希望你完全聽從你的本心,我不想讓自己給你任何幹擾。”

宋杞憂心忡忡:“但以前你每一次都聽從我的選擇,我會不會對你太差勁了。”

電話裏的許鶴周笑得依然沒心沒肺,但她卻聽出了少年為了讓她放下愧疚,而故作輕松的語氣:“剛才說過了啊,那是以前,只要用功讀書努力學習就不會出錯。這一次,我就不允許你幹擾我了,所以不論你選了什麽,都別提前跟我說。”

“嗯。行吧。”

挂了電話,宋杞又陷入了糾結。

兩個學校,各有特點。青蕭的理學、醫學和建築非常厲害,景大的法學、商學和工學超級無敵。

看網上說,青蕭大學的食堂不錯,但是景行的校園好像更漂亮,她小時候去過一次,是真的有點喜歡那裏。

唯一的不安就是,姚星河還要在那裏呆一年,讀大四。

想到他就不由想到那年夏天,他填報提前批志願的時候,好像完全沒有這麽糾結過,聽到她喜歡景大,就直接選了。

她難以抉擇,最後不得不向網絡求助,在景行大學校園貼吧的新生廣場裏留了言。

【枸杞茶】【大家好,我在填志願,想來景行大學,但不想見到的人還要在景大讀大四,請問大家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暑期的校園貼吧很活躍,甚至有學長學姐天天在線,幫助新生答疑解惑,所以她發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回複。

【森林雨】【你好啊師弟or師妹,這種情況肯定要來景大呀!為了方便找工作,本校的學生在大四的時候都要搬到位于市中心的鳳吾校區,只要你不想見,那就基本不會見到他/她,甚至能做到老死不相往來。】

宋杞指尖一僵。

本來以為自己會特別開心,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心上竟湧出無邊無際的酸澀和荒唐。

沉默了好一陣子。

然後拉開抽屜,從裏面取出早就被替換下來的,她人生中第一部 手機,充上電後,找到收藏夾裏那條不曾發出的短信。

【大一和大四。】

就這麽一遍一遍地,摩挲過窄小的屏幕。

直到夕陽西下,滿室昏暗,才擡手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笑:“緣分這種東西,還真是奇妙啊。”

直起身來,重新調出志願填報的界面,放心而大膽地選擇了“景行大學”“計算機專業”。

既然都不在一個校區,既然都見不到面,那我選擇他讀的這個專業,又有什麽不可以。

宋杞有些賭氣地想。

這一次的暑假,少年少女沒有再去學耍劍,而是一起去郊外駕校學了車。

有時候,等着別人練車的空檔,宋杞會跟許鶴周一起去駕校超市買冰鎮的飲料喝,也會時不時地擡頭去看一看頭頂的大太陽。

雖然已經很久不見了。

但還是會時不時地想到他。

比如,當年姚星河是不是也覺得教練又兇又無情,是不是也覺得學車很累又很熱,是不是也想找個地方去涼快一下,吃塊雪糕,喝一瓶冰鎮可樂或者橘子汽水。

就這樣站在燥熱的空氣中,讓體內所有的想念随汗氣蒸發幹淨,才重新回到教練車旁邊。

學車過程雖然辛苦,駕校教練雖然兇殘,但好在是他們兩個最後還是拿到了駕照。

臨近開學,許鶴周才告訴宋杞,他去了青蕭大學建築系。

宋杞想到曾經去他家看過的,他親手搭起來的那些巨大的、充滿想象力的樂高模型,忽然覺得這個專業很适合他,于是笑道:“我們許鶴周模型搭得那麽好,以後肯定能成為大建築師。”

許鶴周卻神色悵然:“玩樂高和搞建築是兩碼事,要不是我外公極力建議,我大概是不會做出這個嘗試的。不過,能學新東西倒也很好。”

宋杞:“你外公在建築行業工作?”

許鶴周摸了摸後頸,淺淺道:“嗯,他在青蕭大學建築學院帶了些學生。”

宋杞登時兩眼放光,敬佩不已:“青蕭的建築超厲害的,你外公可真了不起。”

許鶴周笑聲也輕松起來:“嗯,他很熱愛這一行。”

轉眼間,大學就要開學了。

兩個人兒也沒讓兩對繁忙的父母送,提前五天坐飛機到了景行市,把一些着名景點先游玩了一遍,在兩天報到日的後一天,才去往各自的大學報到。

宋杞在學校體育館新生報道處上交了報到證,領取了校園卡、新生手冊和校園地圖。

低頭簽字确認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學妹,我幫你拎行李吧。”

為了讓新生感到溫暖,每個學院都會有很多學長學姐來迎新,幫新生答疑解惑,帶新生去學生宿舍,尤其是看到女生拎行李的時候,學長學姐就會立刻過來,熱情地幫忙拎着。

宋杞卻覺得有點不舒服。

可能是因為剛才那個嗓音怪怪的,帶着一些不合時宜的親昵暧昧的腔調,叫宋杞很不适應,于是就連頭都沒有回,冷冷地拒絕了那個人:“不用,我自己拎得動。”

男生還在笑,雖然聲音好聽,但說出來的話卻像流氓一樣:“如果我偏想給你拎呢?”

宋杞皺了皺眉,心想着這人怎麽這麽不要臉,忍不住回頭——

就發現穿着白色襯衣和黑色中褲的男生,從墨色漁夫帽下沖她笑,冷白的皮膚和俊美的臉像白色寶石一樣晃着她的眼睛。

明明三年未見,男生卻跟這三年曾刻意忘記、卻依舊時常入她夢裏的那個少年的樣子,不差分毫。

男生從口袋裏掏出一頂藍白格紋的漁夫帽,撐開以後戴在她頭上,還順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臉,笑得勾魂攝魄:“臉怎麽紅粉粉的,是天氣太熱,還哥哥太帥?”

宋杞這才回過神來,目光從他微長的頭發瞥向別處:“是熱的。”

姚星河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腦袋,嗓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那我們趕緊去宿舍放下行李,哥哥帶你去校外吹空調,吃東西。”

宋杞下意識拒絕:“我剛吃過飯不久。”

姚星河卻還是像哄小孩兒那樣哄她:“那哥哥帶你去吹吹空調還不行嗎。”

宋杞看着自己面前的這碗紅豆芋圓燒仙草,又看了看對面那碗綠豆芋圓冰沙,試探着問他:“咱倆能不能換換?”

姚星河挑眉看她:“想吃冰的?”

她點點頭。

那人立刻拒絕了:“不行,大熱天的,小孩兒吃什麽冰的。”

宋杞聽到這話就有點來氣:“你為什麽還把我當小孩兒?我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

姚星河就低聲笑了,認真看了會兒她生氣的小模樣,然後捏過她手裏的勺兒,把她碗裏的燒仙草撥開:“小朋友,你這碗裏也有冰沙。”

宋杞:“……”

“要慢點吃,不然還是會刺激腸胃。”

宋杞低頭翻了翻,懷着心事問他:“是宋長亭讓你來找我的嗎?”

“嗯?”

“不然你為什麽知道我今天過來,還來幫我拎行李。”

姚星河突然發出一聲輕笑:“我妹妹來我的大學上學,我難道要不聞不問,作壁上觀?”

宋杞語氣憂愁:“可你不是已經搬到鳳吾校區了嗎?”

姚星河就沉默了。

放下勺子,蹙眉審視了她好一會兒,有些篤定地開口問道:“我就是你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宋杞覺得他這句話問得……怎麽講,有點奇怪。總覺得這話裏藏着什麽事兒,但就是想不起來了。

雖然确實不想見到他,可還是擔心實話實說會讓他難過,所以搖了搖頭:“怎麽會。我可想見你了。”

聽到這句話,姚星河就面色一哂。

又是這個語氣,又是這種句式。

忍不住想笑:六年半過去了,小姑娘撒謊的樣子竟然一點兒都沒變,真是難得。

“小七,哥哥是不是什麽方面做得不好,得罪你了?”他看着眼前幹淨白嫩已經出落得更加好看的小姑娘,終于問出困擾了他兩年半之久的問題,“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也不回我的短信?”

小姑娘明明面色平靜,卻故意睜大眼睛,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扯着拙劣的謊:“難道是通訊商那邊出了問題,把你的電話和短信給截留了?”

他就被氣笑了。

下一秒掏出手機,找出昨天沒打通的那個電話,按了播聽鍵。

宋杞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響起來。恍惚着擡頭的時候,看到了皮笑肉不笑的姚星河。

他幽幽地問:“通訊商又把我放出來了?”

宋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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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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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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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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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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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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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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