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禿筆翁的一聲‘教主’,成功地吸引了其餘人的視線。

幾乎在電光火石之間,黃鐘公都不知怎麽能急速側移,成功搶先狠狠踩住禿筆翁的腳背,及時打斷了他到嘴邊的話。

“教主。”黃鐘公裝作自然地轉移話題,看向過來身來的東方不敗,“任我行的屍體也燒了。接下來,您有什麽吩咐?”

東方不敗目光如炬,沒有錯漏江南四友想要遮掩的古怪神色。一時間,竟還判斷不出四人的想法,從來沒有誰如此隐秘糾結地看着他。

不過,四人臉上妥妥寫着‘傻了’兩字,這點他絕對不會認知錯誤。難道遠離黑木崖久了,手下的腦子就不好用了,必須服用給三屍腦神丹補補腦?

否則,之前四人的來信怎麽會那般情真意切。直說他們無兒無女,全依仗教主高瞻遠矚,指派了梅莊看守任務,送給他們一樁師徒緣分。

他們的徒弟是天下第一好,才貌雙全、尊師重道、謙和純善、乖巧伶俐等等,幾乎不要錢似的,把所有好詞都堆在了晏歸舟身上。

就差寫一筆,如果作教主的不認可,恐怕視力有問題。

然而,這些個羅列出的優點,難道不是只有第一點名副其實,其它的全都有待商榷。

晏歸舟嘴角微抽,東方不敗沒回過味來,她卻摸透了江南四友的清奇腦回路。日常擔憂,日月神教傻子多了,遲早要完。

“三年來,辛苦四位了。許你們半年長假,好好散心吧。”

東方不敗來到江南,本就沒打算給江南四友指派任務。四人只能做看守任務,若派去偵查什麽事,指不定到頭來還要他去贖人。

擱以往,江南四友還有不被重用的失落,當下卻只覺松了一口氣。這就想招呼晏歸舟,一起速速離開江南。

太天真!

晏歸舟向四個師父頭上‘啪’地一蓋戳,則見東方不敗側臉看向她。

東方不敗順勢指定,“有事弟子服其勞,就讓晏回給本座打個下手,處理一些江南之事。”

“啊?”

江南四友傻眼了,不待他們努力拒絕,卻聽晏歸舟應好了。

“我的榮幸。”

晏歸舟答應地夠快,不想四個師父為此再與東方不敗杠上。她堅決否認是好奇心作祟,很想知道《葵花寶典》到底是什麽武功。

一門需要自宮的武功,揭開其可怕的入門條件真面目,可不就是一種練了就陰陽逆沖的武功。

能否大膽假設,開篇八個字「欲練此功,必先自宮」,實則是一種簡單粗暴應對方式。

它會否有其他的融合逆沖真氣之道,可能是九死一生,卻能在結尾處寫上「若不自宮,亦可成功」。

江南四友思路再清奇,也不可能猜到此時徒弟在想什麽。

禿筆翁先瞪黃鐘公,剛剛為何打斷他,如果他順嘴說出來,指不定還能挽回些什麽。看吧,現在好了,晏歸舟主動應了。

果然是人就愛紅衣佳人。但別看東方不敗容顏好,他都三十了,兩人差了十二歲。

換一個不行嗎?年輕一點的,比如白雲城主家住海島風景好。再年輕一點的,西門吹雪家住萬梅山莊,聽着就和西湖梅莊有宿緣。再再年輕一些,金陵花家的幾個孩子更好了,而且距離杭州又近。

東方不敗沒再看江南四友,只給晏歸舟一個‘替他們找找腦子’的眼神。“一個時辰處理了雜事,就去冷梅齋。”

教主,你別揮揮衣袖就走。

把話說清楚了,到底要他們的徒弟打什麽下手?是不是要假公濟私啊!

江南四友攔不住東方不敗,一襲紅衣眨眼間消失在視野之中,他們只能轉頭看向晏歸舟。

“師父們放心,我不會給東方教主添亂的。”

晏歸舟沒說後半句,只要他也別随意找事就好。不給江南四友絮叨地機會,她先開口為強,“師父們早該去散心。大理就不錯,四季常有風花雪月之景。”

翻着花樣長篇論述起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只道江南四友的琴棋書畫正與之相配,豈能不去一游。

別猶豫,別等待,趁着江南風雨未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大半個時辰後。

從杭州南門,江南四友坐上馬車,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好些事沒交代。

其中最關鍵的話:但凡魔教,沒一個教主是好人。與之相處,可千萬要長點心。

冷梅齋後院。

東方不敗摸了摸發癢的鼻子,看來盡早送走四個腹诽他的人,是不能更正确的選擇。

他随意晃了一圈晏歸舟的住處。屋內并非整潔到一絲不亂,但陳設之物有些過于簡約,看不出什麽偏好喜好。

“聽說你自幼浸淫古物之道,修得一張古琴,則與老黃結緣。”

東方不敗撫過空蕩的香案,“這屋裏倒是不見什麽值錢之物。總不會他們吝啬,逢年過節沒賞你禮物?還是沒給足紅包?”

晏歸舟心道,她拿多少薪水與提成,那不都一筆筆記在賬冊上,從沒什麽巧立名目地作假貪污。

至于私下撿漏買了珍品,還沒幾樣讓她想要必須長留,不如真金白銀實在。

“好物大多不牢堅,見過足矣,不必都要據為己有。”

晏歸舟給東方不敗倒了茶,“不然,我還得煩心它們的将來,那是圖添煩惱。”

東方不敗挑了挑眉,“越是所求不多的人,倘若非四大皆空,他所求的就越非同尋常。所謂不求,是尚未遇到而已。”

或者,你沒說全說實話。

東方不敗并不意外,交淺言深本就極少,否則何談從試探到熟悉。只是不鹹不淡地多添了這麽一句,“不過,像你這般年紀如此欲求寡淡,不求擁有的人着實不多。”

晏歸舟也不惱,只是恍然大悟地看着東方不敗,一切都似盡在不言中。‘哦,原來你是這種教主!一定沒少逛過花樣年華男女的住處,才得出這個結論。’

東方不敗輕扣茶蓋,好久沒有人敢如此看他了,總算明白了江南四友是被誰帶偏的。

偏了也好,若是太正經的人,他還擔心對方沒演技。

這便取出一疊銀票放到桌上,“你非神教中人,跑腿費還是該收的。既然應下了給我打下手,那就不能敷衍了事。弄得低調些,等會便随我去問草堂。”

問草堂?

這可不就是神醫宋問草的醫館,五天前宋神醫雲游歸來,這又重新接診了。

晏歸舟掃視了一疊銀票,目測有五千兩之數,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陪東方不敗去醫館做什麽?總不見得是請客吃飯,難道真是有病去治病?

東方不敗和宋問草認嗎?不,這種可能性不高。

又為何不讓平一指問脈?是故意避開神教中人,或想以此來确定她有無問題。

“記住你要扮的身份,是木白想要訂婚的那家姑娘。”

東方不敗沒理會晏歸舟滿肚子疑問,“想來你是專業的,不會感到為難。”

啊?要扮準未婚妻!

這就尴尬了,豈非讓江南四友蒙對了一半。

晏歸舟倒沒覺得太過為難,反正假的真不了,而且她也想聽聽神醫對脈象的看法。每個人認識陰陽兩氣都不相同,值得集思廣益。

就是她真不擅長感情戲。“教主,俗話說藝術來源于生活。這事我真沒經驗,怕是稍不留神就被看穿了。”

“這事沒經驗才正常。”

東方不敗沒有解惑的打算,僅僅補充一句,“放心,這是一樁雙方礙于長輩才不得不應的婚事,用不了幾分情意綿綿。”

如此說來可不更古怪,兩個人彼此沒幾分好感,又未訂婚去看什麽大夫?

醫館,內屋。

宋問草單獨面對東方不敗,他的面色也有幾分為難。

來的兩位求診者不願定親,但礙于長輩面子,又不好明着反對,所以想查查自己有什麽毛病,可以推了親事又不給兩家為難。

如此一來,不管遇到什麽不妥當脈象,只請盡管直說,有病不怕,沒病才是大問題。

怪人年年有,今年也不多兩個。

讓宋問草為難的,是吃不準這脈象。無疑一男一女都練武,卻無法判斷其內功如何。或是他水平不夠,只能瞧出這兩位都有氣血不和之狀,偏偏表面一點都看不出來。

“宋神醫不妨直說。我也對你直言,這些年潛讀經文,惟願割斷貪戀紅塵之心。寡欲靜心,卻仍有欲斷難斷之時。

這種情況下,談何娶妻生子。我相求一些民間理氣之方,或是靜心之術也好。”

東方不敗調查過宋問草,十幾年以來,他醫治過不少武林人士,但凡給足了銀錢,無不用心醫治。當然,他也號稱不亂收費,普通百姓裏風評上佳。

此人還給花家七公子看過眼睛,這些年頗得花家堡堡主花如令信賴,想來也該有過人之處。

為何不找平一指?那老家夥的脾氣古怪,不看錢財看眼緣。

不挑明身份去,恐怕難道一句實話。可,有時候就是不能以真實身份問診。

何況,平一指多少算是魔教得力的醫者,不能随意處理了。

對這位宋神醫則不必顧忌太多,如有不順意的地方,日後動手也少了太多阻礙。

宋問草沒料到已經被安排好了後來,這頭想着豐厚的診金,也就依着求診者的所需開口了。

“木公子即是修道,該知獨陽不生,孤陰不長。實不相瞞,你與屋外的姑娘都有氣血不調之象,一為陽沉虛陰升,一為陰中陽潛發。陰陽調和,确實不錯。”

翻譯一下,這會摸不準你們的脈象,反正都有些氣息逆升。不如順着長輩之言成了婚,指不定就兩全了。

宋問草捋了捋胡須,難道日行一善決定不拆一樁婚,繼續勸說,“修道雖好,紅塵亦好。沒有試過,怎麽知道合不合适自己?我覺得你們挺有夫妻相,想必也有別人如此說過吧。”

屋外,晏歸舟凝神聽壁腳,差點被這說辭噎住。誰稀罕走捷徑,道心種魔大法确有也如此途徑,但就想靠自己盡掌乾坤不行嗎?

等與東方不敗走出問草齋,不給他先開口的機會,晏歸舟直接問,“這神醫自己都藏頭露尾,還好意思讓別人順應天時。宋問草的臉有問題,教主該不會被騙了吧?”

東方不敗不答反問,“是嗎?你懂得可真不少,但誰又能一生不戴面具過日子。我倒覺得宋問草有幾句話挺在理。”

你醒醒!什麽在理?都是歪理。

晏歸舟抿唇撇過頭,既然是演戲就沒可能假戲真做,她費個什麽勁争辯。想來不到絕路,東方不敗才絕不會把神功大成基于他人之身。

東方不敗見狀壓下笑意,逗人玩果真有趣,竟也能排解些近年來難與他人說的郁氣。這卻覺得轉角處有目光炯炯,側身則見四條眉毛瞧着晏歸舟就轉身。

陸小鳳被抓了正着,只能讪讪一笑,他真不是故意望見晏歸舟就躲。匆匆三年,再見面兩人變化可不小。

他留着了寶貴的兩撇胡子,剛一瞄見美女如玉,還沒來得及欣賞幾眼,那熟悉的嗓音忽而勾起‘何苦為男’四個大字。

“認識?”

東方不敗立刻從四條眉毛想到來者,“這是吸引麻煩著稱的陸小鳳吧?”

晏歸舟點了點頭,似就特別欣喜,對走來陸小鳳低眉淺笑,“陸兄,這是我的大東家,姓木單名一個白。”

誰不知道誰,沒事,你笑得那麽好看做什麽?

陸小鳳稍一晃神,本能覺得晏歸舟有些不對。下一刻,在對上東方不敗的雙眼時,他猛然驚覺木白不就是柏。

要命啦!這回是主動送到被竊失主的面前了。好個日不安,你故意逗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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