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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豈會不應。
十載光陰,生死兩茫茫。有的人事,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待失去,他再也沒有留意萬梅山莊的梅花是否如常開。
眼下,西門吹雪拎着肥鳥雙翅,本就沒打算松手。指尖未涼的毛絨觸感似在證明一件事,将它擊落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前面有水源。”西門吹雪沒有先行,放慢腳步與晏歸舟并肩,不時側頭去看一眼。
晏歸舟感覺到了好幾次身側的視線,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西門吹雪的臉頰戳了戳。“走路要看路,才不會摔着。看我做什麽,你入迷了?”
西門吹雪居然點頭,答地擲地有聲,“對。”
「對」字說得簡短,很符合西門吹雪的一貫話不多。
晏歸舟卻被如此直白的承認,驚得差點腳底一滑。換她轉頭,前前後後地打量西門吹雪。“你不是中毒了吧?還是來時不小心撞了腦袋?怎麽如此直接?”
“自你離開,我再赴黃石小鎮那間密室。轉眼已是十載。”
西門吹雪見到晏歸舟略帶驚訝的神色,大概猜到兩人所渡過的時間不同。
這也是他勘破前最深的擔憂之一,萬一尋對去處,兩人卻又交錯了時光該如何。“我本不信鬼神不信佛,但那刻只求再見一面。如果這是一種執迷,那對劍如此,對你亦如此。不悔,也不改了。”
突如其來的認真剖白,讓氣氛為之一靜。
晏歸舟凝視着西門吹雪,見其眉宇間染上了淩冽風霜,而此刻目光灼灼。終是她先敗下陣來,笑着轉移話題。“先吃飯。吃飽了,再說別的。”
西門吹雪神色微暗,卻未堅持要立即聽到回應,一本正經地微微颔首。“是,我明白。古人雲過的。”
古人又雲什麽了?
晏歸舟先是不解,遲一拍想起那句經典老話「飽暖思淫.欲」。
冤!千古奇冤!
她僅是随意找借口緩解氣氛,哪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怪西門吹雪,萬萬沒想到他竟這般思想複雜。
“你……”晏歸舟瞧着身邊人已恢複如常,而絕不是錯覺,西門吹雪的嘴角微動,他一定是偷笑了。
“我生火做飯,你休息就好。”
西門吹雪順勢說,“那邊有個小山洞,我歇過兩日,無需再費事清掃。”
現在裝什麽良家婦男。
晏歸舟盯着西門吹雪的背影,暗中琢磨如何扳回一局。
且看他在溪邊架木生火、殺鳥去毛,倒出瓷瓶藥粉做些清潔,複又串起了鳥肉,将野果去皮作為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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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已有烤ròu ? xiāng味鑽入鼻尖,晚飯已經可以開吃了。
小心燙地咬一口,這頓烤鳥肉外脆裏嫩,味道真的不錯。
等到晏歸舟回過神,她已經接過西門吹雪遞來的水囊,裏面被重新灌滿山泉,哪還記着之前想的扳回一局。
當下沒有敘舊,要先上全真教。
晏歸舟就要趁着丘處機病了,且全真教的主要戰鬥力全部力有不逮必須休息,她能随随便便地先走一回。不過,沒想着要西門吹雪一同夜襲重陽宮。“你可以在洞裏等。這活,你不熟。”
“的确,一貫與你搭檔的是司空摘星。你們闖過東西魔教,經手的不只葵花寶典與羅剎牌。”西門吹雪已經起身,“我是沒經驗,可多少能看着些你。”
這話說的,哪是什麽看着,該是監督着她別鬧出什麽大動靜。
晏歸舟舉起三根手指發誓,“以前的nào ? shì,是司空運氣太妙,與我無關的。這會倒黴蛋不在,我保住悄悄地入教,不會鬧得滿城風雨。”
然而,晏歸舟在這方面的保證,可信度非常低。兩人還是一起登上山巅。
剛入夜不久,全真教就已又安靜又忙碌。
安靜是因為好些人打坐療傷,忙碌是因為提防再有外敵入侵。
晏歸舟本來也沒想好要怎麽出氣。丘處機剛愎自用地搞一刀切,把她按在了妖人與走狗的分類裏。她總不能簡單地橫掃全真教上下,這太不符合坑死人不出聲的搞事精髓了。
在全真教轉悠了一大圈,聽了一些壁腳八卦。
有同門之間的面和心不和,有抱怨夥食太多清淡相約去偷獵加餐,多是沒什麽搞頭的,但也有有趣的。
“我聽到的最新消息。掌教給邱師伯瞧過傷勢了,明天估計就能醒,盡管挨了一掌,但經脈根基都無礙。就是有一點很絕,你們猜是什麽?”
“大頭,這會能不能不賣關子,有話直說!”
“你耐心點。聽說這次,邱師伯就是沒耐心才被打的。”
大頭清了清嗓子,模仿掌教馬钰。“三年之內,邱師弟要忌怒忌悲,又需無喜無樂。他體內潛藏兩股真氣,似陰又似陽,倘若動了喜怒哀樂,則不能使用內力,否則真氣相沖,怕要武功全失。”
屋頂,西門吹雪詢問地看晏歸舟,她給丘處機弄的是什麽古怪的傷?
“我多好,他罵我。我還幫他參悟無為大道。”
晏歸舟以傳音入密解答,“如此看來,馬钰還挺有眼力,能分辨出這一禁锢要持續三年。其實也不一定,丘處機如能将內力精深地翻一倍,還是有希望更早突破束縛的。”
後面的可能性太低了。
就連屋內的道士們也不認為丘處機能做到。
大頭忽嘆一聲,“師祖去後,周師叔祖也不知蹤影。全真武功以邱師伯最高,今天一劫是讓我明白,全真怕是後繼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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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你說什麽喪氣話。”
大頭反問,“怎麽,真話聽不得?其實,我們這些早入門的弟子多少都有感覺。就說師祖以先天功成名,你看師伯師父們哪一個學會了。這份武功據說極奇難懂,師伯七人沒一個能入門。哎,一代不如一代。”
“大頭,你這不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檐上,晏歸舟沒有再聽屋中小道士的相互吐槽,眼波一轉,想到了一個損招。
丘處機對完顏康空有師徒之名,但沒有盡過多少師父之責。如果能找到《先天功》讓完顏康學會了,可不就非常有意思。
僅從名分上而言,楊康也算全真弟子,為何練不得。從實力上來看,如果徒弟遠超自負的師父,還是一個總像看賊般看他的師父,那真是妙趣橫生。
到時,楊康大可借此以收攬全真教衆,給zào ? fǎn大業加一群可用的幫手。
至于楊康能否學會,那都是後話了。
夜色裏,一衆xún ? zhā的道士顯然攔不住不速之客,連有人潛入了藏經閣也全然不知。
三層樓的藏經閣,藏書如煙波浩渺。大多都是道家典籍,其內容或深奧或繁雜。
晏歸舟想從其中尋到一本不知還在不在,更是只知其名的gōng ? fǎ,她已經做好呆上十天半載或更久的準備。
臨近子夜,三更初響。
不知是否天意釋然,西門吹雪随手翻了一套厚典。
這套典籍書脊上落了灰,很久無人閱覽,其中竟夾着薄薄一冊別卷。
別卷的封皮已失,再看首頁,開篇便是「先天之氣,出自hùn ? dùn。以後天入先天,始見虛空之術。」
別卷一共十三篇,紙張有損,而越往後越深奧,第七篇後都模糊不清了。卻能辨識出,它是一套法出道家的武功絕學。
西門吹雪将別卷遞給晏歸舟,“十之八.九,你要找的是它。”
“不是吧,你随便一翻就翻到。”
晏歸舟說歸說,但相信西門吹雪的判斷。等一翻閱,便也有了相同的判斷。這本落灰的小冊子九成九是《先天功》。
照着小冊子上的唯一一行标注,落款是王重陽的字「知眀」。而這一行字跡,與全真教幾塊由王重陽題字的匾額也是相同。
則見他在第三卷 末尾留,‘可嘆,餘生止步第三重。’
“還真是有的人踏破鐵鞋無覓處,有的人得來全不費工夫。”
晏歸舟噓唏着将小冊子收好。今夜看來她是轉運了,一下就得到了搞事最重要道具。
西門吹雪也暗松一口氣,雖然兩人相逢便是在哪都好,但可以選的話,并不願在全真教裏窩上很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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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也無痕,去也無痕。
月上中天,兩人又重回山洞,能坐在幹草席上敘話了。
“我見過葉城主了,接下來,他有段時間都會待在大都。”
晏歸舟說到此處,果不其然發現西門吹雪眼睛一亮,“你很想他?”
“我。”西門吹雪是很想葉孤城的劍。沒有生死之鬥,他們都無法更精進一步。而越往高處走,一步則是天塹之隔。
不過迎上晏歸舟似乎溫柔的笑容,他頓了頓坦言,“是更想你。”
“真的?”晏歸舟挑挑眉,不予置評。
“為何有疑問,我從未騙過你。”西門吹雪認真回憶,坑蒙拐騙與避重就輕分明晏歸舟更擅長,他何時用過?
是為佐證,當下取來适前背着的行囊,将其中的狹長木盒交給晏歸舟。
“什麽?”晏歸舟掂了掂木盒,分量并不重。打開一看,居然是她曾用的那把紫薇軟劍。
此劍鋒利異常,後來輾轉為晏歸舟所用。每每出劍,紫光流動,難辨是魔是道。她明明在離去前将劍抛入洛水,此物早該不複蹤跡才對。
“劍在,人在。”西門吹雪沒多說他究竟費了多少心力找到紫薇軟劍。
這把劍的來歷與經歷難掩神秘,也就難免帶上幾分不祥,卻在後來成了睹物思人的唯一念想。若他能找到劍,必能找到人。
西門吹雪說起他半年前來到此間,出則是襄陽城外某個山谷,遇到一處神雕居住的劍冢。
神雕守護着獨孤求敗所留之劍,其中獨缺一把紫薇軟劍。那個空匣子裏刻着一句‘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乃棄之深谷。’
可能一位劍魔、一把詭劍,讓兩地有了更深的連結。而這也是西門吹雪頭一回跨過時空,便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所在。
談起過往,兩人對着紫薇軟劍,都想起洛陽河畔一戰。劍出鞘,哪有不沾血,也避不了心上人的血。
‘噼啪——’
木柴燃燒,火光搖曳,洞內又有些靜。
晏歸舟不由看向西門吹雪胸前,那一劍入骨之傷,不知還痛不痛。
“傷早已無礙。”西門吹雪說着嗓音低沉下來,“舟舟,你該記得那天最後自己說過什麽。你讓我想明白了再來找你。只要我能追shàng ? nǐ,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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