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委身
潤潤悚然睜開眼?睛。
随着陛下令下, 一被戴着鐐铐的男子被押到庭院中,正是張佳年。
張佳年腳步虛浮不穩,衣衫肮髒,面無?人色, 嘴角隐隐有血痕, 可見這幾日飽受折磨。
那麽?沉重的鐐铐, 鎖得他根本走不動路。可他上半身的脊梁依舊如風雪中胡楊般挺立, 蕭然軒舉,寧折不彎。
殺佳年容易, 可讓佳年屈服, 難上加難。
潤潤登時淚崩,“佳年——”
佳年居然還沒死, 佳年還活着。
張佳年見潤潤, 死灰的眸子才露出一點?亮色,方要啞然叫, “潤潤……”
随即注意到,她亭亭立在皇帝身畔。
衛兵重重踢膝窩, 張佳年悶哼,顫然跪倒地上。他死死咬着牙關, 小?腿骨那麽?細,仍要和衛兵抗衡。
張佳年跌跌撞撞想再站起來,寒刃卻交叉架在他脖頸上, 将他的臉貼在地面。手臂, 亦被衛兵一左一右反剪。
可憐一介清白的讀書人, 就此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潤潤大?慌, 沖過去欲救張佳年。
陛下眉頭一蹙,兩個身強力壯的婢女立時押住她手臂, 使她也跪在了地上。
陛下不僅是她的主子,更是張佳年的主子。
潤潤和張佳年是一對私奔的苦命鴛鴦,現在全掌握在了陛下手中,要跪也跪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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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潤沒辦法,泣不成聲?道,“陛下……”
姑娘本柔,莫如張佳年那般剛貞。晶瑩的淚灑落,滿是哀求。
陛下脖頸上,猶然明晃晃帶着傷,是昨晚她給予他的。他是君主,獨一無?二的九五之尊,從沒有人敢弑叛。
她是否覺得,他軟弱可欺?
眸光隐隐浮動的情愫,有對潤潤的挽留與隐忍,也有冰冷狠辣的殺意。
她不愛他,那他就殺了她的情郎。
她愛誰,他殺誰。
“行?刑。”
潤潤哀然叫,“不——”
張佳年被按到一張條凳上,繩索固定好手腳。
“皇帝!”
張佳年從牙縫兒間擠出,傲然着,宛如一棵清俊透脫的竹,任由西?北風催折。
某些話憋在心裏太久,寧死也要說出來,
“你?作為丈夫,不尊敬妻子,傷害她冷落她,關她禁足,更害死了她姐姐,記恨她和我相知相愛。”
“作為百姓的君主,剛愎自用,嫉賢妒能,懷疑猜忌,早視我為眼?中釘。你?根本不配當?皇帝,今日落你?手裏,你?殺我吧。”
“今日若我能活下來,定然到外面将你?不仁不義之暴行?傳遍天下。”
這幾句罵得铿锵有力,罵得別具風骨,凜然大?義。古有強項令董宣,嵇康赴刑場,今有他張佳年。
皇帝是小?人,記恨有情人相愛,蓄謀搶婚,蓄意拆散。
皇帝在龍椅上,沾了多?少人無?辜的鮮血,又做了多?少龌龊事,他們皇家人自己都?數不清。
在場人聞之,盡皆駭然變色。
其實張佳年有一句說錯了,潤潤還遠未到管陛下叫丈夫的地步,她不是他的妻,只是陛下的妾。
妾者,主人家的奴婢罷了。
說什麽?平等尊重,豈非很可笑。
此大?逆不道之言一出,包括裴青山在內的錦衣衛,唰唰唰數聲?抽出刀,讓張佳年血濺當?場。
陛下平靜無?瀾,冷呵着。
罵這些,有何用處。
割了舌頭,便罵不出來了。
潤潤急了,佳年怎可口出威脅之語,自尋死路?
“佳年你?別說了!”
她斥着,掙脫兩個婢女,來到陛下的腳下,扯着他的衣襟,小?臉仰起,
這時,也顧不得什麽?骨氣?不骨氣?了,
“陛下,您莫要生氣?,佳年說這些話是無?心的。您是仁君,臣妾雖……雖不喜歡您,但一直很仰慕您的政績……佳年他不敢亂說話的,您饒他性?命。”
潤潤對着陛下流淚,這話說得蒼白無?力,不一定能把張佳年方才的叱罵圓回來。
陛下面孔凝然,聽潤潤說‘雖然不喜歡您’,卻仰慕您的政績……她是他的嫔妃啊,她不愛他,卻仰慕他的政績,難道她是他的大?臣麽??
她方才,明明已打?定主意跟他決絕,卻因張佳年而?服軟。對張佳年一片拳拳之心,關切之情,當?真令人感動啊。
陛下目光睨向?她,
手垂在身側,正好掐起她下巴,
冷冷,
“若朕說,不行?呢?”
“陛下!”
“您莫要如此絕情,張佳年錯了,臣妾替張佳年給您道歉。”
她軟糯地哭着,喚他,
小?手攥緊他的衣襟,死也不松開。她最無?助時候,最喜歡攥他衣袍。
陛下恻隐,俯身将潤潤攙起,用手絹輕柔地給她擦了擦淚水。
若早點?服軟,他和她之間,何至于走到這一步。
念起昨夜她滴在自己頰畔的那滴淚,以及兩聲?截然不同情緒的“陛下死了”——她內心深處,其實也猶豫過,不舍得他吧?
哪怕僅猶豫過一刻。
陛下握住潤潤的手,緩緩道,“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嗎?”
潤潤茫然,觀陛下脖頸裹着一圈紗布,那麽?突兀,傷口也深,與他矜貴的身份不符。
昨晚,她在帛繩中藏了碎竹片,欲置他于死地,全程持續超過一盞茶的時間。
他肯定早就醒了,咳嗽,低呃,但他雙手低垂,從始至終沒有反抗一下。
她使的是致死力氣?,快把帛繩繃斷了,他脖頸的傷口觸目驚心,可是,仿佛他讓她勒,幾絲心甘情願的味道。
他身為君主,面對此等弑逆大?罪,今日居然放任她安然無?恙,什麽?也沒追究。
當?初孫丞相僅僅在金銮殿犯上一句,便被誅了九族,滿門抄斬,血流成河。
他……究竟是仁,還是暴?
他……他為何要這麽?做,拿捏她的恻隐心,存心叫她有愧?
此刻,陛下顯得很有誠意,
他可能真的想讓她做妾,貴妾。
潤潤終于意識到個人的弱小?無?法與強權比拟,她永遠不可能鬥得過皇帝。
個人唯有依從時代的洪流。
她好累,
櫻桃小?口無?意識張着,欲認輸。
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可在此時,張佳年清冽的嗓音忽喚道,“潤潤,別求皇帝,沒用的。你?忘記他殺了你?姐姐?”
潤潤嗡然,振聾發聩。
……姐姐。
激靈一下,反手推開了陛下。
是,是因為陛下的包庇,阮氏害死了歲歲。
張佳年痛心疾首着,潤潤老毛病又犯了,怎麽?可以為着茍活,對皇帝奴顏婢骨?
張佳年那日确實看見了歲歲,歲歲還沒死,但此刻為了讓潤潤迷途知返,唯有如此說,日後再跟潤潤解釋。
嗟來之食,他們不食,
嗟來之命,他們也不享。
人生自古誰無?死。
他們一對有情人,雙雙赴死,甚是妙哉。日後史書工筆,成一段千古流傳的愛情佳話。
陛下見潤潤的眼?神重新浮起戒備,心頭一涼。回到太師椅上坐下,高懸的落斧,霍霍對向?張佳年。
這一次,再無?求情的餘地。
張佳年亦不屈地瞪着陛下,四目交接。
陛下看得出,張佳年是個很有骨氣?的文人。若非斯人一身才華,當?初他在貢院門口,也不會點?張佳年做探花郎。
可惜了。
骨氣?,骨氣?。
陛下琢磨着。
飲了口茶,道:“把他扒了,再行?刑。”
既然是杖笞,便得脫掉。張佳年衣衫雖髒些,完好着呢,扛減多?少力道。
張佳年聞這等侮辱,眼?睛如欲滴血。
皇帝!皇帝怎麽?可以這樣?
還沒反應過來,肌膚已感一涼。
皇帝,這暴君,這……
他淚如雨下,哭得甚是傷心。他讀了多?少聖賢書,最在意的便是尊嚴吶。
當?初哪怕檀庭公主把他當?男妾,他也未曾受到這種侮辱。
裴青山掐起張佳年下颌,将塞子堵入口中,一來防止他咬舌自盡,二來行?刑時,防止他發出鬼哭狼嚎的哀吟聲?。
潤潤眼?睜睜看着佳年受辱。
他那麽?一個清白的人,大?庭廣衆之下袒露肌膚,是活生生要把他痛死。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佳年為了她曾經失去了頭發,現在,又……
這麽?多?人看着呢。
憐憫恻隐的淚,已化為滔天恨意。
潤潤使勁掙婢女,掙不脫,指責陛下,“你?是昏君,你?個昏君,我不會向?你?投降的,你?做夢,做夢,我寧可死。”
陛下本自淡漠沉郁,心頭一刺,嫉妒心更盛,她越是罵,張佳年所受的苦楚便越多?。
“打?。”
衛兵取殺威棒來,笞在張佳年臀上。
棍子是細的,非是那種一擊即致人死命的狼牙棒。每一棒與每一棒之間,打?得甚緩慢。
陛下存心讓潤潤看着,她的情郎,她的愛人如何被折磨死。
棒子打?在佳年身上,猶如打?在自己身上,陛下還莫如叫她親自受刑。
住在翠微宮時,潤潤目睹過陛下杖責她的宮女,當?時是把人腿打?折才停手的,菊兒到現在仍跛腳。
彼時,他的命令尚且輕飄飄一句,“給點?教訓”……而?如今他的命令卻是,杖斃。
活生生杖斃啊。
她的佳年,佳年。
噼啦的杖落在人身上,仿佛能聽到皮開肉綻的聲?音,觸目驚心。
一棍子接一棍子,每一棍子皆清晰。
而?佳年,喊不出來。
旁邊有報數官,已經報到十四下了。
佳年發着燒呢,哪能經得住。
潤潤求陛下,可婢女拉着她,再不讓她近陛下的身。
耽誤片刻,佳年癱在木凳上,宛若已沒了氣?息。
而?棍子,仍在落下。
如果?沒有佳年,潤潤可以挺直胸膛,剛硬地說:皇帝,我絕不給你?做妾。我不怕死,也沒有親人。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可現在,她有缺點?。
她不可以再跟陛下犟,她必須跟陛下服軟,救佳年的性?命。
她哭得稀裏嘩啦,眼?圈泛紅,
終于說,“停下。臣妾答應,臣妾答應您。”
陛下揚起一絲波瀾。
潤潤抽着鼻子,對婢女說放開,然後跪到陛下面前。剛才她傲骨铮铮地拒絕陛下,現在,她親手将這傲骨磨碎。
她主動握起陛下的手,放到了自己肩頭。伏着他的膝蓋,灑落如瀑般的長發,不停地重複,“臣妾和陛下回宮,臣妾答應陛下,一輩子侍奉陛下。”
話語,春雨般柔和。
陛下微微動容,神色深處,仍有懷疑猜忌之意,手底觸摸到溫軟,
“你?想好了?”
潤潤點?頭,“想好了。”
“朕如何相信你?。”
他道,
“朕給了你?信任,而?你?卻欲弑君。”
潤潤仰起頭,
他的喉結,在輕輕蠕動。
潤潤起身坐到了他膝上,擦了擦眼?淚,主動勾住他左手的小?拇指。
“臣妾和您拉鈎。拉鈎的事再也無?法反悔。”
上次是他先抛棄她,判她腰斬,她才毀掉拉鈎的誓言,铤而?走險跳摘星樓的。
這次,她絕對不會再違背。
拉鈎吧。
陛下任由她拽着,方要拉鈎,潤潤定定道,“陛下先叫他們停下。”
陛下揮了揮手,杖責并未完全停下,只是大?大?減緩了落下的速度。
張佳年奄奄一息,氣?若游絲,看潤潤坐在皇帝的膝頭,謙卑眉目,俯首讨好。
他把潤潤當?成此生唯一的妻子,她這樣,不是活生生給他戴綠帽嗎?
他們拜過天地的。
他和她說了多?少次,莫要為了他違拗她自己的意志,她怎麽?偏偏不聽?
他一條賤命沒什麽?,左右,尊嚴已跌得粉身碎骨。
“潤潤,你?,回來。”
潤潤忽略張佳年,急呼一口氣?,勾住陛下小?拇指的手緊了緊,“陛下為何不完全叫停,陛下懷疑臣妾麽??臣妾已經說了,我……”
陛下輕輕捂着她的嘴,這種虛無?缥缈的拉鈎游戲,只能當?作消遣,而?不能完全信任。如果?潤潤遵守諾言,上次就不會在摘星樓舍他而?去了。
他道,“潤潤。朕确實不信。”
潤潤嘴角緊繃,搖頭,放在左邊的簽被碰下來,寫着一個善字。
急切之下,她遂奉承道,“陛下是仁君,求您發發慈悲吧。您要臣妾怎麽?保證,臣妾都?可以。”
再打?下去,佳年真的會斷氣?的。
陛下愛戀地撫摸着她,在她入宮之前,他并不知她有這麽?一位竹馬。
如果?按圓房來說,明明是他和她先在一起的,憑什麽?她老惦記着張佳年。
她恨他搶婚麽?,怪只怪她自己長得太好了,惹他喜歡,漸漸的,他有種上瘾的情緒。他今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她。
“仁君?”
“潤潤不是剛剛罵朕昏君嗎?”
潤潤無?計可施,唯有主動去吻他。涼涼的,夾雜着淚,是她捧起他臉頰的。
張佳年看在眼?裏,低吼一聲?,阻止潤潤,很快又挨了一棍子。
他力氣?耗盡,陷入絕望,
屈辱的感覺,快要将他絲絲焚為灰燼。救不了潤潤,救不了。
若他嘴裏沒塞着東西?,他現在便咬舌自盡。他死了,潤潤再無?後顧之憂。
“潤……潤潤……”
張佳年磕磕絆絆地叫着,
“別……別求他。”
你?如此。是傻。
外面的世?界多?麽?自由寬廣,天高憑鳥翔,為何非要給皇帝做妾呢。
如果?她為了他張佳年的性?命,再度失去清白,他即便活命,也不會感激她的。
潤潤啊,他希望她能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地活着,而?不是似勾欄歌姬般阿谀奉承。
他張家,無?論子孫還是媳婦,代代皆是清白剛烈的。
又一棍子落下,張佳年悶哼聲?,差點?暈去。
潤潤含淚吻完一個,滿懷希望地凝視陛下,希望陛下能網開一面。
陛下沉默,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向?內室。
門沉沉關閉。
透過半透不透的窗戶紙,仍能隐約見到外面受刑的張佳年。
陛下坐在榻上,
輕緩的氣?息灑下,淡淡而?溫和,
“你?多?伺候朕一晚,朕便多?留張佳年活一日。”
現在,
褪一件衣衫,便少一棍子。
多?親近他一分,多?愛他一點?,愛到他愛她那麽?愛他,張佳年便能舒舒服服的,從新過正常的生活。
潤潤斟酌半晌,別無?它法。
好在,她與陛下已坦誠相對多?次,不存在什麽?害羞不害羞的問題。
她強提微笑,坐過去挽住陛下的手臂,“原來您的要求這麽?簡單。”
她後悔沒多?穿幾件衣衫呢。
陛下揉揉她腦袋,是呀。
潤潤更不猶豫,解開了腰帶,摘下禁步,上衣,下裳,那件披帛沒有了,被她用來做了蠢事。
陛下靜靜看着,觸摸她的手,略顯冰涼。潤潤反過來撫摸陛下脖間的傷痕,倚靠在他肩上,和他道歉。
她躺下去,他覆過來……
·
外面的張佳年心情複雜,窗戶紙半透明,夜幕中從裏面發出暖橘的光,恍恍惚惚能映見裏面一雙璧人成雙成對的身影。
棍子沒再打?了,
但他兩只手卻被紮在長條凳的腿上,傷患處似着火那般疼,那嫉妒和悲哀的心情,卻臘月飛雪,一涼一熱。
潤潤被皇帝帶進了屋裏,不用想也知道她遭遇了什麽?。
若非手上帶着鐐铐,張佳年怨得欲捶地。
幾個時辰以後,約莫四更天,
張佳年昏昏沉沉,忽然被一瓢冷水潑醒。
傷口疼得厲害。
衛兵将他從長條凳上解開,拖到了屋內皇帝處。潤潤也在,她低頭整理着衣衫,蒼白的臉上,透着桃潤的紅。
那不是什麽?歡怿的紅,而?是病态的紅。
他和潤潤比肩跪在陛下面前,
陛下的衣衫已換過了,極其素淨的白絹長衫。他慣來着暗色多?些,穿白衫,自有種柔和的氣?質,綿綿藏針。
陛下執筆,正寫着什麽?,
潤潤耷拉着雙手,安靜等待。
她就在他幾寸遠的旁邊,張佳年偷瞥了她好幾眼?,她都?行?屍走肉似的,沒理會。
短短幾個時辰,潤潤,為何看他似陌生人。
張佳年傷口疼似蟻啃,但他風骨硬,上半身筆直跪着,絕不肯痛吟半聲?讓人輕看了去。
疾風驟雨已然過去,衛兵沉沉站在門外守着,屋內只有他,潤潤,和陛下三人。
片刻陛下寫完了手上的東西?,瞥向?這跪着的二人。潤潤顯然跪得離陛下更近些,下巴剛好到他膝蓋的位置,不似跪,更似小?貓倚在他身上。
張佳年強忍骨肉分離的劇痛,只聽陛下問,“張佳年,你?知罪嗎?”
潤潤右眼?皮一跳,那淡淡憂郁的神情,似在無?聲?懇求張佳年:別犟了。
這是她用清白和餘生,給他換來的活命機會。
張佳年無?奈,抿抿唇,
從‘暴君’又變成了‘我主’,
“臣……知罪。”
陛下道,“錯在哪條?”
夜風透過窗牗,張佳年身子顫了顫,
“臣不該以下犯上,冒犯陛下。”
“還有呢?”
“……觊觎皇妃。”
陛下懶得再問,道,“朕氣?的,是你?毒害了檀庭公主。她已懷了身孕,你?是多?無?情的心,迷暈了她,生生蒙住她的臉,讓她在生死邊緣痛苦掙紮好幾日?”
張佳年一驚,沒想到檀庭公主受傷如此嚴重。他此刻疼痛欲裂,被打?得皮開肉綻,可能也比公主好不了多?少。
“她是朕的皇妹,朕只有這麽?一個親妹妹。你?動了她,憑這條朕本來必殺你?。”
潤潤聞此右眼?皮跳了跳,去扯陛下衣角。陛下一邊說這話,一邊撫着潤潤下巴,表示安慰,潤潤有事求陛下,十分溫吞地任他撫着。
張佳年看在眼?中,心痛至極,
潤潤這是徹底屈服了,
她此刻這樣,和皇帝的寵物有什麽?區別?
“……但,這次朕仍然饒你?。之前的誅殺令,也對你?取締。朕罰你?充軍五年,終生不得再為官,亦不得在踏入京師,你?可有怨言?”
張佳年隐忍着,握着拳頭,
流放充軍,驅逐,廢黜,這不意味着終生也再見不得潤潤?
今晚,竟是他們的訣別了。
他尚且如此重罰,不知潤潤又遭遇多?大?的刑。陛下也會把她關入冷宮吧?
冷冷的廢令丢在張佳年臉上,張佳年雙手撿起,需要謝主隆恩。
沒人知道他心裏有多?憋屈。
張佳年欲最後大?膽一次,詢問潤潤的處罰,陛下滿懷殺意地剜他一眼?。
潤潤依舊溫順地跪在陛下膝旁,離得那麽?近,她又變回了陛下的菟絲花。
自始至終,她不曾與張佳年過分交流。
“多?謝陛下饒命。”
張佳年已将近油盡燈枯,虛耗的身子,因劇痛而?搖搖欲墜,快堅持不住了。
陛下嗯了聲?,衛兵便将他拖下去。
野鴛鴦徹底分別。
張佳年被丢入大?牢,陛下勒令,不準給張佳年看病,只給他一些食物和水。他扛得過便扛,扛不過,死在獄中便死了。
……
潤潤未曾明目張膽送佳年離去,只敢在心裏默默為他祈禱。
陛下扶她起來,抱她坐他白絹長衫上。多?日沒過平靜日子了,手邊恰逢有筆,陛下把着潤潤的手寫兩個字。她尚且不算生疏,字寫得倒也有法有度。
蠟燭爆出一個燈花,獨屬于他們夫妾倆的靜谧時光。
潤潤道:“陛下何時帶臣妾歸京。”
他說,“要再過幾日。”
待将阮家的事,解決趕緊。
潤潤不懂那些朝政的計謀,心想晚回去兩日也是好的——雖然她注定得回去。
她嗯了聲?,字寫得更加專注。
陛下的手覆在她手上,指骨如玉,骨節凹凸。而?潤潤寫的字歪歪扭扭,有幾分不協調之感。
陛下問,“好看嗎?”
潤潤木木讷讷答,“好看。”也不知說他的手,還是誇自己寫下的字。
陛下吻了吻她,潤潤黯然垂下眼?簾。
她悵然着,忽然問,
“陛下。臣妾可以問您一個問題麽?。”
陛下道,“你?說。”
數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這般心平氣?和地談話。
她也不懂得害羞,照直問道,“臣妾長得真有那麽?漂亮嗎?”
從小?到大?,歲歲往她臉上抹一種黑膠。見到她的人都?說她像個小?老鼠,小?麻雀,土土灰灰的,醜八怪一個。
從來沒說過她醜的,也唯有佳年。
但陛下卻說,他留下她,是因為看上了她的皮囊。
姑娘唇珠顫了顫,落下一滴淚,正好滴在宣紙的墨跡上。和那晚墜在陛下臉頰的那滴淚,一模一樣。
陛下聞此,長睫垂下來,
作為太子和皇帝,他确實見過不少美女子,環肥燕瘦,各具千秋。
他的潤潤太自卑了,她出身雖低微,但客觀來說她比之那些世?族貴女,仍然算得上是美女。否則初見時,他也不會允她侍寝。
但現在,他留下她,似乎不只是因為臉蛋了……
“漂亮,”他說,
“潤潤永遠是最漂亮的。”
希望潤潤莫要記恨他,他原打?算和她好好商量。他不能沒有潤潤,用盡一切手段也要把她留住。
潤潤眨了眨眼?淚,希望她生着一張醜臉,這樣陛下會放過她了。
陛下在她耳畔低聲?對說,“剛才潤潤說,願意和朕在一起,朕真的很高興。”
來撫撫他的心口,能感受到那顆冷下去的心漸漸又活起來。
“你?給朕一次機會,給一次。從前的錯,朕會用餘生來彌補你?。”
潤潤躺在他懷中,陛下說什麽?都?行?,她确實只是他的一個奴婢,張佳年被關起來了,她獨身一人想反抗也做不到的。
“希望陛下厭棄我的時候,莫要把我打?入冷宮,或者直接賜死。”
二十多?歲的時光那麽?短,陛下喜歡的這副皮囊,很快便會人老珠黃的。
“把我逐出宮去,兩三錢銀兩,讓我自行?度餘生去吧。”
他現在,已經如願得到她了。
陛下吻着她耳畔,“別說傻話。”
“朕對潤潤,永無?厭棄。”
她給他這一次機會,他定然會好好珍惜的。
潤潤安詳地阖上眼?睛,折騰了一整宿,她實在疲憊不堪。
陛下将她打?橫抱起,放回到床帳中。
秋末,屋內雖熏着蘭草,卻仍有少量蚊蟲。他就在她身畔,為她打?着扇。
如果?她小?孩子脾性?,想要他唱個搖籃曲,他亦是會唱的。
他願意為她做一切,只要她提出來。
看,她要饒張佳年的命,他不也饒了?
潤潤呀……
潤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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