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不見春

陛下見她蘇醒過來, 喜形于色。

姑娘那兩顆泛着水光的眼睛如同?沉沉黑夜中明?星,她醒來的瞬間,陛下感覺他?的天空也随之亮了?。

他?俯首吻了?吻她額頭,用溫柔到骨髓裏?的語氣道, “潤潤, 你醒啦。”

潤潤虛弱地顫了?下, 欲掙紮, 陛下連忙道,“別別, 別動。你想要什麽?同?朕說, 朕來幫你。”

躺的時間太?久,潤潤四肢僵硬, 只是想坐起?身活動活動。然四肢孱弱無力, 由陛下攙扶着才能?堪堪直起?腰板。

陛下在她背後?墊上軟枕,又調整好姿勢叫她倚靠着, 不消耗她自己的一?丁點氣血。

小公主被?奶媽抱過來放到潤潤身邊,小家夥正沉沉閉着眼睛, 皮膚精致奶滑得宛若半透明?。

陛下殷切道,“你看?這是咱們的女兒, 多?可愛啊。朕暫時叫她呢呢,正式大名等着你來取。”

潤潤顯露羸弱蒼白一?笑,真好啊, 小娃娃跟白玉髓打造似的, 骨子裏?玲珑可愛。

她見過姐姐的嬰孩, 如今她也有自己的了?, 長得幾分像她,又有幾分像陛下。

難以想象, 這是從她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肉,她的親生女兒。

潤潤慈母之心大盛,欲垂下頭親一?親女兒,頓了?頓終究作罷。

她徘徊猶豫着,心裏?如同?有一?根弦被?撥動,只敢看?一?眼女兒便悵然側過頭去。

她不敢看?太?多?眼,多?看?了?皇宮會牽絆住她,讓她再不忍心離開。

趁着她和這孩子暫時沒感情,速速抱走。

潤潤掩面而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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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欲問公主封號的事,見潤潤連多?看?公主一?眼也不願,悲從中來奇痛徹心。

想是她恨極了?他?,連同?小公主也嫌棄了?。

暫時命人将公主妥善抱下去,他?和潤潤相顧無言。孩子生下來了?,兩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了?那樁約定。

她沒原諒他?,也沒接受他?。

孩子,只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如今塵埃落地,他?該放她走的。

過去的那些事在潤潤心間徘徊不去,或許她有朝一?日會原諒陛下,但?絕不是現在。她現在內心仍有千千結。

陛下伸手臂去輕輕攬她,她未曾躲,美貌的面龐如紙一?般蒼白,不住地落淚。

她這淚水既替為女兒平安誕生高興,又為自己荒裏?荒唐的前半生而悲哀。

陛下緩慢地深呼吸着,輕拭去潤潤臉頰的淚水,恻然生憫。

皇宮花開花落,雲卷雲舒。

人生短暫,如夢如露,倏忽而逝。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和潤潤的緣分走到盡頭了?。既然緣盡,人力再怎麽?強行挽留也無濟于事。

或許,人真的該學會放下。

夜空的星星再好看?也不是他?的,強行用一?瓢水困住星星的倒影,看?似抓住了?,實則鏡花水月。水一?灑,盡數歸于虛無。

陛下喟然,感慨萬千。

終于說,“潤潤。“

“別哭啦。”

“不是想出?宮麽?,去哪裏?,朕幫你辦好。”

……

潤潤在床上躺了?數日才有力氣下地。

幾日裏?,她一?直忍痛不見小公主。小公主甚為冰雪可愛,是讓人看?一?眼便會喜歡的類型。她和陛下長得均姿容非陋,女兒自然繼承了?兩人的優點……但?越是玲珑讨喜,潤潤越不忍心看?。

陛下的如意算盤肯定是用孩子拴住她,她注定要離開皇宮的。

她絕不留戀。

她在內心提醒着自己。

歲歲這幾日一?直住在宮裏?陪伴潤潤,歲歲有時勸她,“既然女兒生下來了?,你莫如就跟陛下和解了?吧。左右他?已為你廢黜了?後?宮,侍奉陛下,今後?那是專房之寵,多?少人羨慕呢。”

姐姐之前從來不大喜歡陛下,如今竟也替陛下說話了?。

潤潤猶豫徘徊着,更迷茫着,看?不清自己對陛下的感情。

她腦海中萦繞的全是陛下對她的那些不好,初入宮時他?是怎麽?冷落她的,後?來他?又是怎麽?逼迫她,傷害佳年的。

她記不起?他?的半點好。

可近來,他?又偏偏頻頻示好……

其實陛下最後?願意退步成?全她,她挺意外的。畢竟之前他?說得斬釘截鐵,寧肯叫她憎恨他?也要強行把她留下。

看?來他?終究不想她恨他?。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雖然陛下可能?心寬不了?,也歡喜不了?,但?她已給了?他?一?個冰雪可愛的公主,兩平了?。

如果陛下仍想要皇子,可以再找其他?嫔妃生。潤潤作為皇貴妃,已為他?安排好了?一?批德才兼備的秀女。

只要陛下傳召,她們随意可以侍奉陛下,後?宮也随時可以重建起?來。

“姐姐……“

潤潤無比糾結。

歲歲無奈道,“看?來你自己也迷茫着。左右你已經長大了?,如何抉擇看?你自己。無論你選擇哪條路,姐姐永遠支持你。”

潤潤暖暖微笑道,“多?謝姐姐。”

這麽?多?年,唯有歲歲待她一?如往昔。

歲歲揉揉她腦袋。

“傻妹妹。”

如此又過去數日,一?個半月後?,潤潤身體才恢複得七七八八。

她本以為陛下着急臨幸她,然他?一?直沒提這茬兒,似給足她時間調理。

那日晚上,陛下終于過來了?。

潤潤顫了?顫,随即想到身體狀态尚可,再沒理由拒絕他?了?。

陛下順順利利放她走,少不得要給陛下幾次,讓他?餍足。

潤潤自覺地把外裙褪了?,只剩了?件薄薄的寝衣。一?躺下就行。

她準備好了?。

他?想要,她便再伺候他?一?回。

陛下卻并未急于那事。

他?按照約定,給潤潤帶來一?份類似民間放妻書的東西,和民間和離的形式差不多?。放妻書是他?親手所書,靈飛小楷。

民間的和離從來指與丈夫與妻子和離,沒聽說誰家放妾室和離的,妾室只能?算是主人家的奴。而潤潤一?直沒吐口當皇後?,說到底只算陛下的妾室,他?竟也帶來了?放妻書。

一?燈如豆,殘燭熏天。屏退了?所有下人後?,陛下叫潤潤過來共同?坐在圓桌之前。

這一?幕氣氛,像極了?洞房花燭夜即将飲交杯酒的夫妻,而他?們卻在商讨放妻書。

哪裏?有洞房花燭夜呢。

他?們從沒在一?起?過。

新婚洞房,只停留在陛下空妄的幻想中。

陛下攤開放妻書,指着其上一?些字樣道,“這兩個字是‘玉牒’,你的名字本已寫入皇家族譜了?。既然你要走,咱們得想個辦法劃掉。“

潤潤側頭凝睇他?,“怎麽?劃掉?”

陛下道,“對外宣稱你難産逝世,只留下一?位公主。只要人死了?,名字自然會淡下去,和劃掉的效果一?樣。”

“難産逝世?”

潤潤喃喃重複,“原來陛下想讓我假死。”

陛下內斂嗯了?聲,怕她多?想,“朕絕非蓄意咒你。這樣做雖名聲難聽,你到了?宮外卻可以完全自由,否則難免與……朕扯上關系。”

最後?一?句話聲線甚低,沾了?幾分哀恻凄涼之意。

潤潤渾身麻酥酥的,襲來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情愫。初入宮她傾慕于陛下時,似乎也是這種感覺,令人又痛又癢。

她問,“如果讓外人知道臣妾假死,會怎麽?樣?”

陛下忖度片刻,“倒不會怎樣。一?方面朕的名聲受損,衆臣定上奏說朕胡亂行事,罔顧禮法。另一?方面,你若不擺脫皇室身份,即便走到天涯海角,外人也會用異樣的目光看?你,對你說三道四甚至利用你的。”

……她欲再嫁,更難于上青天。

陛下血管深處翻湧陣陣寒意,雖然他?極不願她再嫁。

但?,已放過她了?。

撒手便撒得徹底一?點。

潤潤道,“那好,我以後?當我自己死了?。”

陛下欲語還休,摩挲兩下她淡白的鵝蛋臉,“也別這麽?想,潤潤永遠健健康康的。”

“你就當這次假死是在騙朕,你自己很得意,輕松,高枕無憂。”

反正她從前也騙過他?。

“……再不怕任何衛兵追你了?。”

潤潤細細琢磨着,有點異樣。

前兩次處心積慮地逃開陛下,皆靠着她自己謀算。這一?次死遁卻是陛下為她謀劃的,某種程度陛下算不算幫兇?

雖然逃離的是他?自己的皇宮。

那種奇妙的情愫再次浮上心頭,宛若無數火炭流入腹中,令人難受。

燈燭下,陛下英眉墨瞳,長睫半掩,恍若暮色中的月一?般柔和,風度翩翩,郎豔獨絕。

真的要走了?。

一?瞬間,潤潤卻重拾起?愛他?的感覺,想讓他?再抱一?抱自己,自己再抱一?抱女兒。

她眼圈無聲無息地紅了?。

燈影太?暗,她頭埋得又低,陛下沒有注意到。

陛下将放妻書放到一?旁,又扯出?另幾張薄紙,那是路引。

本朝有規,百姓凡離開戶籍所在超過二?百裏?的,需向守衛城門兵長提交路引,否則以流民罪逮捕,輕則刺字流放,重則絞刑。

上次張佳年領着潤潤私逃,全靠張佳年從檀庭那搶了?一?塊玉牌,充當通行證的作用。

因玉牌代表檀庭的公主身份,一?路上官兵沒敢阻攔他?們。但?玉牌終究太?過顯眼,遇見皇親國戚便會露餡,莫如真正的路引好使。

路引上,應詳細寫有出?行者的姓名,身份,籍貫,年齡樣貌,以及起?點終點,使用期限。

其餘各項陛下俱已命人為潤潤填寫妥當,唯有起?點終點兩項空缺,由潤潤自行填寫。也就是說,她想去任何地方全憑她自己做主。

路引厚厚的一?疊,共有二?十張。

陛下想應該暫時夠潤潤用的了?,如果規劃路線妥當,即便欲自由自在地去天涯海角也能?做到了?。

萬一?日後?真不夠了?,潤潤再來跟他?要。那時候必然已暌別經年,他?和女兒也好再見一?見她。

陛下解釋清楚之後?,将路引交給潤潤。“拿好。”

這可不是假路引,每一?張皆貨真價實、加蓋官府紅印的真路引。

潤潤收下,百感交集。

這樣的東西,她自己自然萬萬弄不來的,陛下卻信手拈來。有陛下幫她逃離皇宮,當真事半功倍,易如反掌。

看?官印審批的日期,乙酉年暮冬正月——原來她剛一?提出?要走,陛下便為她做好這些事了?,只是遲遲沒拿出?來。他?曾多?次問她願不願留下,後?來放棄了?。

他?是個深思?熟慮的人,即便幫她逃離他?自己,也前後?思?索得如此周全。

潤潤眼眶愈加有些酸軟。

陛下見她神色頹靡,關切問,“怎麽?啦,哪裏?不妥當了??”

潤潤搖搖頭。

陛下愛憐橫溢,薄薄的唇,貼在她的眼睫毛上,吻去她鹹鹹的淚水。

他?倒希望她早些把這些路引用完。

這樣的話,她會不會回皇宮看?一?看?他?呢?

“不要哭。潤潤的心願馬上如願以償了?,為何要哭。”

他?的聲線也微微低迷,

“朕更期待看?潤潤笑笑。”

印象中,她就沒怎麽?對他?笑過。

潤潤欲扯出?一?個笑,卻扯不出?來。

“陛下這麽?做,真的甘心嗎?”

他?誠懇搖頭道,“自然不甘心。朕心裏?是絕不願讓你走的。”

若非産子時看?她那樣痛苦,那樣備受煎熬,他?還不能?下定決心放她走。

“但?潤潤非要走,朕有什麽?辦法。”

這些年來,嘆石中火,夢中身。

陛下也算想開了?。

他?想讓潤潤知道,他?是她朋友,盟友,堅強後?盾,而非處處阻攔她的敵人。

至于親人不親人,夫妻不夫妻的,已無所謂了?。

“偶爾讓你想起?我這個舊友,也好。”

潤潤傷然咀嚼他?話語的意思?,淚腺分泌得更厲害些。

從前是忘不了?,他?的不好。

此刻又忘不了?,他?的好。

“謝郢識。”

潤潤的情緒積累到極點即将崩潰,仰起?頭來哽咽着,定定說,

“你做這些沒有用。我永遠恨你。”

陛下怔了?怔,卻扯出?一?個笑來。

行囊還沒打疊完。

他?繼續命人呈上一?個軟軟的行囊來,裏?面放好了?數疊銀票和方便使用的散碎銀兩。銀子上皆無皇家或任何貴族标識,可以用得放心。

出?門在外,有了?錢未必處處暢通,但?沒有錢肯定寸步難行的。

他?是皇帝,民間疾苦卻也時常了?解。

陛下聯想起?潤潤上次跑路時飽受日曬雨淋之苦,心下頗為唏噓,便給足了?她錢,足足有幾萬兩之數。

這些錢,別提開一?家飯館子,她想做更大的生意都能?白手起?家。

全看?她自己的安排。

如果她真想開美食飯莊,經商之道他?也可以派去一?二?師爺教導協助于她……但?那樣一?來,她就又和他?有了?牽絆,讓她以為他?是蓄意派眼線過去監視她的,所以還是不派了?。

銀兩随便她造,沒了?他?給她更多?。

“錢的問題,沒必要省着花。”

到了?宮外看?中哪棟宅子便買下來,想要多?少下人便聘起?來。想要什麽?首飾別吝啬,想穿什麽?绫羅綢緞也莫顧忌。

走就走,沒什麽?大不了?的。

即便他?留在她身邊,也起?個錢袋子的作用。現在她有了?錢,他?在不在都無所謂了?,她自己出?去闖蕩闖蕩。

潤潤難為情,婉言謝卻,“你随便送我出?宮便好,無需給我這麽?多?錢。”

陛下道,“你是從皇宮走的,朕當然要好好送你,焉能?随便。”

況且,餘生那麽?漫長,她遇到真正喜歡的人總要再嫁的。

她是生過孩兒的女子,若再身無分文,容易被?男方鄙視欺負,有錢有底氣,這些錢也當給她準備的奁産。

臨別了?,他?終究做成?了?她的哥哥。

兩人曾若有若無調笑過哥哥這個話頭,一?語成?谶。

先保證她的安全,在這基礎上再讓她幸幸福福的。

他?是皇帝理當心胸寬廣,連後?宮所有嫔妃都放出?去自行嫁人了?,更何況一?個潤潤。潤潤再嫁,他?也沒什麽?好嫉妒的。

從前她說羨慕那些被?放出?去的嫔妃可以自行婚嫁,現在不用羨慕了?。

潤潤,“陛下……”

她緊緊攥住了?陛下的手。

眼睛紅得似水蜜桃。

“你真的沒必要這樣的。你越這樣,我越讨厭你,越不會原諒你。”

陛下神魂颠倒之際,感到語塞。

依舊讨厭他?麽??

他?的苦楚猶如傷口上澆上滾油,嘴上卻說,“那無所謂。反正我以後?與你分開了?,你再讨厭我,我也眼不見心為淨。”

笑比哭更凄涼。

潤潤把臉埋到手臂裏?,哽咽兩聲,他?的東西她一?概拒收。

陛下亦深呼吸片刻,斂了?斂情緒,将銀錢和路引幫她放到一?起?。

“好了?。別不耐煩了?,最後?一?樣。”

最後?一?樣也是最重要的——緊急調遣當地錦衣衛的魚形牌,還有張加蓋了?皇帝印的空手谕。

遇到危險或急事時,魚符可當丹書鐵券之用,保護自身。

魚形牌是他?在前朝虛置的一?個官位,雖無實權,品階卻甚高,到了?十萬火急關頭亮出?來可起?到震懾人的作用。

另外,無論潤潤到了?何地,當地官員看?到這種品階的令牌,也會好好善待她的,再不會出?現沿海郡守強搶民女之事。實在不行,更有散落在民間的錦衣衛相護。

空手谕任她寫上任何內容,她可以随時随面見皇帝。潤潤膽子小,陛下自然不擔心她寫上一?些大逆之語,他?只擔心她不敢用、不會用。

這兩者是連在一?起?的,定要拿好。

陛下将魚符和空手谕鄭重放到潤潤手心,裏?面承載他?為她最長遠的計議。

潤潤拒絕,警惕道,“你又想借此在我身邊安眼線吧。”

“絕無此意,”

陛下蒙冤,他?放她離開乃是情願甘罪,又豈會令派眼線。若如此,何如他?一?開始就把她留在宮裏?。

“護你的人只在最危急的時刻才出?現,只負責保護你,他?們也不會把你的情報向朕禀告。“

他?對她愛逾性命,這麽?做只是無形給她加了?道護身符而已。

潤潤沉默了?。

停了?片刻,陛下幹啞道,“你若懷疑朕,我明?日寫下道聖旨來曉谕天下,若朕出?爾反爾再糾纏你,便受萬民唾罵,不得好死。”

聽她如此懷疑他?,他?悲向腮邊生,腸肚如崩裂,心膽都碎,動作也遲滞良多?。

臨走了?,她沒相信他?一?次。

陛下阖目,略有悵惘之意。

潤潤自忖片刻,終于沒再怼他?。

“我會收好的。”

她親自将行囊拿過來,将魚符和空手谕放到了?銀兩和路引等物的最底下,上面疊她的衣物。

陛下默坐片刻,似泥塑木雕。

他?給了?她很多?東西,大抵全是十分重要的,那枚珠花卻沒還給她。

給他?留個念想吧。

左右她首飾多?,也不缺這一?個。

潤潤正自收拾自己的東西,他?起?身,單手向後?忽然锢住了?她的兩只皓腕。

潤潤呼吸一?窒,随即意識到他?的正題來了?。

他?問,“五十二?天了?,你修養得如何?”

潤潤咽咽喉嚨,緊張地點頭。

陛下以齒咬開了?她的衣襟。

“那開始吧。”

最後?一?次了?。

潤潤被?陛下抱起?來。

他?倒是簡單幹脆,沒說什麽?過多?鋪墊氛圍的話。猛然憶起?,他?第一?次要她是也是這般殺伐果決的。

那是陛下直接幹脆,是沒有留戀。

而現在他?直接幹脆,是怕自己留戀……

潤潤亦攀住了?陛下。

他?們兩個人都提前避過子,此刻只不過是給彼此最後?一?個念想,了?去這段關系。

過往的那些恩怨,終于在此刻雪化冰消。

兩人目光俱是盈盈,頭一?次在這事上彼此和諧。

陛下有些忘情,沉湎。

不出?意外,這應該是他?今生最後?一?次和女子同?床共枕了?。

怨只怨他?,之前做錯了?。

若能?早點意識到錯誤,何至于走到如今這一?步?

桑榆已逝,悔之晚矣。

他?們終究還是徹底錯過了?,兩人都在錯誤的時間愛上了?彼此。

潤潤對陛下衷心鳴感,過往種種怨恨,皆付塵土。

如她之前所說,她會感激他?一?輩子。

她的行頭,銀錢,乃至于身體都烙印着他?的氣息,她這輩子沒法忘掉他?。

月橋花好處,仰頭不見春。

……

事後?。

洗過之後?,潤潤出?奇的精神尚可。

從前每每她都累得精疲力竭,此刻她倒還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向他?,神采奕奕。

陛下半披着衣襟于床頭飲茶,從那個角度看?過去,潤潤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女兒當真和她一?模一?樣。

陛下啞意上喉,俯首又嘬了?她幾口,力道兇狠。

潤潤坦誠承接,似也享受着。

“出?宮之後?,不準和張佳年在一?起?,否則朕立即綁了?你回來。“

他?不管她将來是否另嫁,眼下要棒打鴛鴦。張佳年害檀庭淪落如此,還欲從他?手裏?奪人,沒門。

潤潤怼道,“張佳年在你手裏?,我怎麽?和他?在一?起??”

他?想想也對,“算你聽話。”

潤潤哼了?聲。

潤潤自顧自地穿起?衣衫來,陛下卻又橫了?一?只手阻止。

“別穿這個了?。”

潤潤稍愣。

婢女呈上來一?套喜服,火紅的顏色,宛若鮮血然染就。

陛下道,“穿穿這個,給朕看?看?。”

方才雲雨時他?還溫柔缱绻,此刻便陰晴未定。

潤潤順從地穿上,大紅鳳袍由千百縷柔絲織成?,其上繡有展翅欲飛的鳳凰。唯有皇後?才配以鳳凰做飾,此袍乃是冊封皇後?所用的吉服。

“好看?嗎。”

陛下未置可否,指了?指鳳冠。

“那也戴上。”

長發本需精細地盤成?發髻,再端端正正佩鳳冠。此刻也沒閑工夫梳頭,潤潤随随便便給戴上了?,長發披在背後?一?洩而下。

鳳冠鳳袍上繡有無數顆璀璨的珍珠和玉石,星芒微閃。皎潔泛光的落霞錦映得燈珠無光,整個寝殿充滿柔和光暈。

潤潤明?眸皓齒,面色隐隐透出?一?層胭脂之色,不施粉黛而莺慚燕妒。

脖子重甸甸的,潤潤催促陛下趕緊看?,“好看?不好看??”

“好看?。”

他?翕然悅服,癡癡悵嘆,

“我從沒見過潤潤這麽?好看?的。”

潤潤揉着脖子,“那我摘下來了?。”

陛下阻止,反而将一?張紅擡頭蓋在她頭上,然後?忘情地摟住她。

“也終于讓你做了?皇後?。”

語氣泛酸,欲令智昏。

這套鳳冠鳳袍是他?一?年以前就準備好的,用的是最精細的繡活。閑暇時他?看?看?,幻想她披上的樣子。

此刻,夙願得償。

他?過于高興,連着咳嗽好幾聲,舊疾又犯。可依舊對她愛不釋手,看?了?又看?,似争分奪秒。

潤潤聽他?咳嗽聲,聯想到母親臨死前咳血的樣子。雙手欲癡癡撫上他?的背,差點說一?句“我不走了?,陪着你和女兒”,這鳳冠他?以後?也可以看?,無需急在這一?時。

然話出?口變了?,一?句“陛下今後?還會有皇後?的。”

這話委實說得冷硬,令人懊喪,如暗室的孤燈熄掉。

陛下靜靜着沒反駁她,許是默認了?。

半晌潤潤卸去鳳袍和鳳冠,稍事去膳房用些四季果子,折騰了?半宿她早腹饑。

果然貪吃,陛下唇角彎了?彎。

随即看?到那些被?脫掉一?邊的袍服,他?一?生只給一?個女子穿的皇後?之服。

炭盆內熊熊火焰正盛,陛下将鳳袍丢入其中燒了?。洶洶火苗,濺起?老大。

這才回答潤潤方才的問題。

——不會了?。

他?今生都不會再有皇後?了?。

華美的鳳袍自然也再無用武之地,莫如毀去。

碧霄宮金碧輝煌的寝殿內,陛下一?人寂寂坐着。

火苗映在他?眸中,是已葬的情。

看?似萬人之上,實則內心荒草叢生,傷悼憂悶,禁宮裏?的孤家寡人一?個。

半晌潤潤吃好回來,已是淩晨,陛下翌日還要上早朝。

潤潤神色複雜,淡淡問了?句,“陛下今晚要歇在這嗎?”

陛下想也未想,“自然。”

潤潤由他?。

左右他?們睡一?塊的時光屈指可數。

自然而然地躺在他?身邊,陛下攬了?她。

他?平日就喜歡緊抱她睡,今晚抱得更緊些……能?感覺他?的手比平日更冰涼柔膩些,仿佛失了?體溫。

潤潤被?他?攬得幾欲窒息,掙紮兩下卻是徒勞無功。

他?埋着頭,深深留戀着她的氣息。

“潤潤。”

“嗯?”

“我舍不得你。”

“嗯……”

陛下又低啞哽咽說,“我真的舍不得你。”

心裏?話是,我現在每天都很難受,每一?分每一?刻都很難熬。

沒有你,也不知我能?活到多?少歲。

幾十年後?,待我腳步蹒跚,白發斑斑躺在墓穴裏?,你會來看?看?我嗎?

這是我們的生離,卻也是死別。

幾十年之後?,他?将孤獨地長眠在皇陵中,由衛兵看?守。

如果來世,他?一?定沒那麽?幸運遇見她了?吧。哪那麽?巧他?還是帝王,偏偏有個弟弟,又偏偏有潤潤這麽?個會唱歌的姑娘呢?

日後?他?答應不再糾纏她,不再見她的。日後?無窮的歲月裏?,也唯有等天邊的飛鳥滑過,将他?的思?念帶給她。

遠方的風輕輕地吹,吹來她的氣息。

他?要挂一?只風鈴在檐角,捕捉風的腳步。風鈴響一?下,他?便思?念她一?下。

還有他?們共同?折過的星星,捉過的蝴蝶。

潤潤抽噎了?下避子,回抱住陛下,唇直接貼上了?陛下的唇。

她似乎對他?無話可說,唯有吻住他?。

“陛下,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了?……

再說,她真的會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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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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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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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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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