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好好的周末,只有一個小時寶貴時間的未成年人賀蘭,被從上線群毆到下線。

最後還是看在莊沭和無我的面子上,大家才沒給他挂追殺令。

賀蘭臊眉耷眼下線,哭着做了一晚上數學題。

這世界上什麽都能騙你,唯有數學例外,因為數學你不會就是不會,哭了。

第二天,賀蘭和同學相約圖書館複習,想起昨晚的事還是有點心神不寧。

猶豫再三,他決定聯系老賀一下下。

爺倆連微信都沒,平時靠助理傳話,最多發個短信。

他闖禍賀正也就視個頻,也不會罵他,平平淡淡的,有種我知道了你繼續的感覺。

不過,比起他們這對不正常的父子,賀蘭覺得還得是賀正、莊沭這對夫夫更邪性。

他倆是領完證各奔東西,準備快死的時候通知對方吃席,走奈何橋上打個照面兒,都得想半天:嘶~~這人怎麽瞧着眼熟呢?

這樣下去不出意外他們早晚得出意外!

不行,老賀有沒有老婆他不管,反正他不能沒有莊沭這個爹哋!

為了留住爸,賀蘭準備讓他爹出賣色相!

老賀除了有錢就是臉還不錯,內裏是個無聊無趣的賺錢機器。

不過據他觀察,莊沭有個膚淺的興趣愛好,他極其喜愛漂亮玩意兒。

那個什麽無我,要不是游戲最絕建模,能把莊沭忽悠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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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男狐貍精!不要臉!

賀蘭盯着手機删了寫,寫了删,最後給老賀發了句:什麽時候能回來?

賀正正在行進一場高級別商務談判,手機靜音放在桌面上,信息冷不丁跳出來。

這時看手機非常不禮貌,他直接叫暫停休息。

對方正在報價,突如其來被打亂談判節奏,每張臉上都寫着:我們全家都完蛋了!

只有每年快到親生父親忌日時,賀蘭才會發這樣的信息詢問。

無他,沒有賀正,他連墳都上不了。

賀正買了個山頭,不信風水,不信輪回,只求山高水長遠離塵嚣。

那裏埋着他的親大哥,也是賀蘭的親生父親。

賀正還重金雇人守墓,任何賀家人沒有他的同意,不準踏入墓地一步,更不準祭拜。

小的時候賀蘭不懂,為什麽他的父親無人在意?

長大後看多了賀家人的嘴臉,他才知道賀正沒宣之于口的話:他們都太髒了,不配!

賀正眺望平靜祥和的維多利亞港,點燃香煙又掐滅。

許久回複道:想去奢山我叫陶微陪你。

毫無心裏準備的賀蘭,看到這條短信直接愣住。

老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工作,有三百天不在家。

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人需要他回到某個地方,停留、休憩、徘徊。

他總是強大的、向前的,不需要留戀沿途風景。

丁姍姍喝水,突然看到捧着手機石化的賀蘭:“給誰發信息呢?這麽神秘?”

“啊?哦。”賀蘭有些恍惚,“是老賀。”

丁姍姍經常聽同學傳八卦,說賀蘭父親在外國挖煤挺辛苦的。

所以賀蘭送演唱會門票時,她打死都不要,賀叔叔要挖多少煤啊!

直到賀蘭亮出祁江送票的信息,她才勉強收下。

“賀蘭,你要好好跟賀叔叔說話。他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身邊沒有親戚朋友,語言不通,幹得又是體力活,是最需要家人安慰的。”丁姍姍壓低聲音,輕聲慢氣地勸說。

賀蘭有些尴尬,但又不好意思駁她好意,就嗯嗯應聲。

丁姍姍索性放下筆:“我以前也經常埋怨我媽,她在碼頭上給人打工,所有親戚朋友都不樂意來我家,說有股子魚腥味兒,讓人犯惡心。”

她很少向人提及家裏的事,可實在不想賀蘭誤解父親。

賀蘭也被她的話吸引,坐正身體傾聽。

“我媽很喜歡給我買衣服,港口大船上下來的外貿貨,可我不想要。我寧願穿表姐剩下的,因為即便是剩下的衣服也是香香軟軟,散發着洗衣液和太陽的味道。”丁姍姍抱着塑料水杯,眼神飄向遠處,“我固執的以為,不穿她買的衣服,我就不是個臭賣魚家裏的賠錢貨。”

“丁姍姍,你很好。你人好、漂亮,還、還學習好,還肯幫幫幫我。”很少安慰人的賀蘭直接結巴,很快又擺出兇神惡煞的表情,“有些人就是喜歡放屁!”

丁姍姍咯咯咯笑得像只小母雞:“我知道,我已經不在乎了。我去港口看到我媽,拖着一人多高的凍貨,比旁邊的男人都多。她在滿是冰渣的地上蹒跚向前,有幾次都快跌到,卻硬着咬牙拉進市場。”

“她養我靠的是一雙手,和滿身血汗……”她側頭趴在胳膊上,“賀蘭你知道嗎?人類的長大有的時候就在一瞬間。”

賀蘭聽得很認真,比起丁姍姍他所謂的苦難,有時候更多是博取關注的矯情。

丁姍姍拿出一本嶄新的練習冊,翻開,裏面夾着光亮如新的演唱會門票。

“我問過人了,這票很貴呢。你看能不能找人轉讓,換些錢攢着,等到暑假可以買張機票去看看你父親。”

這票的确是祁江送的,演唱會是他家公司贊助的。

賀蘭抓耳撓想讓她收下:“我家、我家也不是……就,哎呀!這票是內部票、票不能賣,賣了我朋友會被抓的,你可別浪費啊一定要去啊!”

“啊?!”丁姍姍大驚,“這麽嚴重啊?”

賀蘭心虛的一批,稀裏嘩啦開始收拾東西:“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的先走。”

他騙了丁姍姍的秘密,又不知該如何向對方剖析自己,只能落荒而逃。

賀蘭背着書包沖出圖書館,室外豔陽高照,突如其來的白光耀得人心發慌。

手機上有三通未接來電,都是陶微的。

賀蘭腦子裏回響着丁姍姍的話,漫無目的沿街亂逛。

周末圖書館旁的公園裏熱鬧非凡,從喝奶的小屁孩兒,到帶牙箍的大屁孩兒,像撒歡的小動物。

他們身後無一例外跟着背包、拿風筝、扛水壺的父母,大呼小叫着慢點再慢點。

他小時候的記憶只有鄉下的大房子,又厚又高的大門,百般挑剔的管家,漠不關心的保姆。

那時候賀正才二十出頭,騎一輛黑色炫酷機車,急匆匆而來。

他進門便抱起自己,像稱小豬仔似的掂一掂。

賀正還會帶很多禮物,城裏小孩有的他幾乎都有。

其他孩子在小賣部門口投幣騎搖搖車,他已經在家聽黑膠唱片的黑貓警長。

從什麽時候開始,賀正變成冷漠老賀,而他變成了個鬼見愁。

賀蘭站在十字路口,對面紅燈倒計時閃動,最後一秒他掏出手機回複老賀:不去奢山,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寬大舒适的會議室裏,賀正看着對方莫名降下一個點的報價,有點哭笑不得。

正要簽字手機信息又亮起,賀蘭話有點長,只顯示一半。

賀正掀起眼皮剛好看到,懸在紙上的筆尖收起,旋即叫暫停休息。

對方從老板到助理全麻翻了。

天空突然飄過一大塊烏雲,維多利亞港變成灰藍色的一片。

賀正捏着手機坐在陰影裏,指尖香煙沒吸一口,明明滅滅燒成灰燼。

他和賀蘭有多長時間沒正常說過話了?

那天在游戲裏看見賀蘭的樣子,他很開心,也很感謝莊沭。

少年陰郁偏執混不吝,卻願意在莊沭面前卸下心房,是難修的緣分。

自始至終,他都不是個好弟弟,好叔叔,更不是個好父親。

賀正總在想,有一天賀蘭長大成人,知道所有的事情,憎恨所有的人,不用為了曾經養育的一丁點恩情,而糾結痛苦。

他低頭回複賀蘭:好,我盡快。

……

賀蘭提前回家,得知莊沭和費蘆雪去超市采購了。

他丢下書包随手拿個蜜橘,果然各個都是大屁股的母橘,一定是莊沭挨個兒從超市扒拉出來的。

賀蘭恨鐵不成鋼地扒開橘子,扔嘴裏果然很甜。

在他眼裏莊沭就是個奇葩,二十歲的腦子,八十歲的心态。

除了偶爾上上學,打打游戲,就愛在超市跟橘子、李子、栗子、梨較勁兒。

退休老頭兒都比他過得腥風血雨!

難怪對無我沒有抵抗力,就是好肉見得少咯!

賀蘭三下五除二吃完橘子,突然靈光浮現。

老賀年輕時帥得人神共憤,誇父追日,嘶~~那些照片兒呢?都擱哪兒去了?

賀蘭一拍大腿想起來了,搬家的時候都放閣樓上了。

他們住的頂層複式,其實是個隐藏小三層。

閣樓并不矮,一部分做成帶天頂的娛樂室,一部分用來放不用的雜物。

賀蘭爬上三樓,打開那扇深色鐵門,頂邊窗灑下三條光束,浮塵在其間盡情飛舞。

他一眼看到小時候騎的電動越野車,旁邊是二年級的滑板車,三年級的平衡車……初中的越野自行車。

他以為被扔掉的過往,原來一直都在這裏。

賀蘭在幾個整齊的收納箱間來回串,終于找到被收起來的照片。

有他的,有老賀的,沒有他和老賀的。

賀蘭獨自坐在地板上,一張一張翻看賀正的照片,好似越過他遙不可及的青春年華。

賀正有許多賽車照片,配上那張揚深邃的濃顏面孔,好似一團火。

賀蘭精心挑選出賀正最魅惑人間的照片,又淘出幾個漂亮相框。

瞧着還覺得單調,正好路過客廳看見鮮花,又搞了些插上頭。

然後他将這些照片放在玄關、餐廳、大小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拍拍手大功告成!

要讓莊沭知道,什麽叫吃點好的,別什麽無我、無名的亂啃!

莊沭和費蘆雪回來已是傍晚時分,周末阿姨、廚師都放假,屋子裏安靜許多。

晚霞橘色光芒鋪了滿屋,也照在賀正插滿鮮花的白色相框上。

莊沭眼尖,一眼認出相框裏的相片就是賀正,不一樣的只是這是只速凍前的鮮肉賀正。

但是……白色相框、白色鮮花,無緣無故冒出來的賀正照片?

莊沭心頭一哆嗦,鞋都沒來及換,徑直跑進客廳。

造型感十足的茶幾上,同樣擺着插滿白花的賀正照片,年輕、生動,永垂不朽。

“老賀……沒了?不能吧!?他可是男主啊!”莊沭邊往樓上跑邊喊賀蘭!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賀正日記:

賀正:倒黴兒子,今天沒心情寫日記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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