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番①鄭楊獨白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篇與上篇,分章不确切,因為昨天沒寫到,急着回歸冒泡,所以就這樣了……

我有一種,越寫越細,像是第一人稱重寫了一遍文的感受……!

我知道你們想看的是下章,主角都是壓軸的嘛,哈~

上大學之前,我和弟弟只當父親是重傷病故。

具體原因,母親只字未提,我們不難猜測,父親是為他的工作,為他的緝.毒.事業。

父親因公殉職,警局幾位我少時見過的喚作伯伯叔叔的長輩,在父親安葬之後曾幾番來家裏。

被我或弟弟撞見的,就有兩次。

他們來探望,順便送一箱東西來,母親拒不肯收。

母親的推拒維持半月,聽弟弟說,他有日回家,見到那個眼熟的大紙箱被放在茶幾上,主卧門關着,不見母親。

他等我回來,我二人私自翻動,頓時熱淚盈眶。

箱子裏是父親辦公室的舊物,母親為他織的圍巾和手套,我疊了一玻璃瓶的彩紙許願星,弟弟小時候畫的油彩全家福,還有他用慣的筆,磨破邊的大厚牛皮本……箱子最下面是黑色的錢夾,翻開,最顯眼位置夾着一張全家福照片。

父親一手抱着我,一手攬住母親,母親懷裏抱着弟弟,一家人對着鏡頭明眸粲然。

物是人非……

印在嘴邊的道理,偏偏要經過承擔不起後果的劇痛經歷,才明了其中內涵深刻。

那之後,再沒有父親的同事上門,我的家裏,因為母親拒絕,也沒再出現任何與父親警.察身份相關的印記。

他的槍與警官證全都交回了。母親執意不收拿父親性命換來的榮譽或撫恤金。甚至将他過往那些獎牌證書鎖在箱子裏束之高閣。

父親,從此活在了回憶裏,靜默在老照片上,鮮活在我的夢裏。

那之後,母親、我和弟弟漸漸過回照常上班或上學的日子,将思念痛苦各自藏匿,淡淡地在忙碌繁複或閑适茫然中體味時光流逝。

就像之前很多次,等候遠走的人歸家、團聚。

或許媽媽、弟弟和我,私心裏都認定着,父親只是去了遠方,被公務纏身回不來家而已……

這樣的謊話一層層壘在心上,加固堤壩,唯恐心洪泛濫……平日裏倒還好,畢竟與父親是聚少離多,只不過,逃不過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嘆。

我高中三年,母親變化最大,華發叢生,強顏歡笑卻難掩愁容。

有一次收拾屋子,我幫着母親換洗床單被套,在她枕頭下發現一張父親的獨照。

穿着筆挺警服,身姿挺拔,眼底含笑。

那張照片我曾見過,它本在母親卧室床頭櫃上,被妥帖地收在金邊相框裏。

如今,被撤去相框、封上塑邊,位置由觸手可碰的床頭櫃移到母親身邊……

加了封邊,無法阻擋邊角卷起,且卷得不成樣子……

想象母親夜夜抱着這張舊照思念父親黯然神傷,眼淚不可控地溢出。

滴答兩聲拍響塑料片,我胡亂用袖子擦幹淨照片,将它輕放回枕下,溜到廚房抹了把臉,繼續拆洗被套。

……

我将這件事咽下,對鄭帆也沒有說。

這是母親一個人堅守的征途,別人,哪怕是子女,也幫不了什麽。

從母親向來的包容隐忍與無限的執着堅強上,我看到了閃耀的愛。

我在心裏替父親慶幸,同時更為母親心疼……她與父親二十年婚姻,聚少離多、擔驚受怕,臨了,還是免不了她一個人。

心梗得發疼生抑,我暗暗做決定:繼承父親遺志,餘生陪母親左右。

我的心裏話沒對別人說過,直到高考結束、出分、填報志願……

月底母親工作正忙,尤其在父親過世後,母親除了對我姐弟的管束,對工作投入了更多的精力,說到底,只是怕閑着,怕閑下了胡思亂想。

去網吧報志願,剛好周末,也是我弟鄭帆陪着我。

我拿定主意,在報考時段直接選了本市的警校,第一專業選報禁.毒,其次,填了刑事偵查學。

鄭帆坐在旁邊看着我操作鼠标,一聲沒吭,只是在我選定保存時,手搭上我肩膀。

那是鼓勵的意味。

我眼前酸脹得疼,不敢回頭看他,靜默等到報考時段過去,看着填報同一志願的排名情況,心裏落了底,拉起他就走。

當天,母親特意申請不加班,按時回家,進門第一句便問我填報情況。

我直說了。

那幾年金融熱,母親曾建議我選相關專業。我料定母親必定反對,卻低估她對相關字眼的抗拒……盛怒之下,母親第一次對我動了手,舉了未放下的提包扔到我頭上。

右邊太陽穴被提包拉鏈的金屬挂飾抽痛,心跳跟着顫動,我跪到地上,直視母親,固執地無聲對抗。

她氣着唇角發白,再不吭聲,甚至外衣未換下,直接進卧室反鎖了門。

我們母女疏離冷戰,這是頭一次……

臨到開學,母親暗自檢查過我準備行李的情況,将我忽略的必需品放到書桌上提醒我,卻還是沒開口對我說過話,甚至,對弟弟的應答也鮮見。

轉眼開學,我早起,拿練過幾天的半生不熟的手藝為母親弟弟做了頓飯——擀面條。

我想母親不願見我,兩碗面擺上桌,趁着弟弟去喊母親時,提着行李箱出門。

我在站臺等車時,弟弟跑出來。

他陪着我等車,期間只說過兩句話。

一句轉述母親的:媽不許你自作主張。

另一句是,媽哭了。

我向來車方向張望,迎風逼回淚。

弟弟目送我上車,車開動後,裝在外套口袋裏新手機震動兩聲。

我拿出來看,弟弟發來的,很長的一段。

我探出車窗往後看了一眼,不見他與站牌,還能想象他站在風裏捧着手機的執拗樣。

他沒開口表達的話我仔細讀了,翻來覆去幾遍。

從他寬慰人關心人的話裏,我看到他長成了穩重的大男孩。

臨下車,我回了簡短幾個字,囑咐他照顧好母親和他自己,踏實完成學業。

這就算離開了家。

·

我個性沉默內向,木得很。中學時,與同學甚至是近些的同桌前後桌,也多不出幾句話。

進到大學,難道真是同一屋檐距離親近的原因?我和幾位室友的相處恍然不同了。

……

初見時的印象必定深刻。

我從宿管阿姨那領了鑰匙上樓,剛站到門前,門忽然被由內打開。

一個短發女孩對我龇牙笑,她的頭發比我還短些,劉海齊眉。她請我進門,自報家門,姓名生日星座等都說了,最後只問我是不是三班的。

刑偵三班。

錄取通知書上寫得清清楚楚,公安大學刑事偵查專業。

是媽幹預的。

我知道,我認命地點點頭。

鐘鑫見我不說話,讪讪地去收拾她的東西。

心裏悶悶地難受,想到母親當日對父親故友的決絕,和如今,為了自己硬着頭皮求人家幫忙,我自己呢,唯有自責和無力。

那時我不懂體諒母親苦心,也不肯承認是自己偏執。

我在就近的床邊坐下發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進來一人。

那女孩穿得極涼快,短袖短褲涼鞋,外面披着件寬大的休閑外套。

她和鐘鑫聊了幾句,坐到我旁邊,熟絡地搭上我肩膀,問我:“怎麽了?想家了?”

我對着她搖搖頭,低頭悶在那。

“讓我猜猜你叫什麽……”

她猜了兩次,猜到我的名字。

我只是點頭,而她陪我坐到宿舍人到齊。

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熨帖低落,我将心事放下,加入到“認親會”之中。

大姐提議按年齡排序親密稱呼。全票同意,發起者本就是老大,其他幾個後知後覺,無法改變,也就默認了。

依次發言我才知曉,坐在身邊的人生日大我半月,她名叫雲祎,我們幾個小的叫她三姐。

我另一邊,倚着梯子站着一個姑娘,是小五杜清,她捋完了排序結果,甜甜地叫了一圈姐姐,最後纏着大姐要零食。

年紀最小但看着穩當的鐘鑫在旁邊起哄,其他人跟着笑開。

次日,大姐林珊滿足了兩個小妹妹的心願,給我們每個人書桌上擺了一堆幹果零食。

……

從大到小的我們幾個性格迥異,但倒是有什麽牽引着似的,從踏入一道門起,将心貼近,同氣連枝。

床鋪分配也很有意思,因為報道那天鐘鑫和我算是先到的,搶占了相鄰的下鋪,我雖然無意,但總歸是這樣。

後來,三姐東西也沒整理,單單陪我坐着。大姐和二姐緊鄰到來,只有一個下鋪,林珊正月的生日自诩為大,制止程歆,主動去了上鋪……最後來的小五,搶了裏面的上鋪。

姐妹相稱之後,室友們一起,聊家庭聊母校聊暑假的見聞,天南海北地聊,熟絡不少。

一起吃完第一頓“團聚飯”,勾肩搭背地回來,二姐提醒我們趕快整理東西。

我和三姐從話題中退出來,面面相觑,我這才想起當下要緊的事,局促地站起來回看她,“抱歉三姐,耽誤你了。”

“都是姐妹了,客氣什麽?”雲祎原本坐在我旁邊交替翹着二郎腿,見我彎腰解鞋帶将我拉起,故作嗔怪,“你幹嘛?”

“我上去。”我指指上鋪。

“小丫頭你圖謀不軌啊。”雲祎故意逗我,挑起下巴朝我身後示意,“看了沒,都是姐姐在上的。”

我轉身去看,林珊在上鋪鋪着床,鐘鑫搶了杜清的毛絨兔子扒在上鋪邊逗她笑鬧,再轉過頭來,懷裏積壓得沉甸甸的。

雲祎松開抓我的手,從拉開的行李箱裏取出床單被套塞給我,遙指上鋪,“小楊楊,該你孝敬姐姐了,好好表現。”

我搖搖頭,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脫鞋爬上去,将學校發放的被褥鋪展開,鋪上床單被套,下來請人上去。

雲祎本着禮尚往來的原則,硬是替我鋪好了床,這才忙着去将衣服收進衣櫃。

來新環境的第一晚,因為錯失的大半天,忙得團團轉。

我規整好物品,靠在書桌上歇口氣,二姐放下她的《紅樓夢》催我洗漱。

我出來時三姐在書桌前擺弄她的小玩意,我湊近去看,她擺弄的是一個紫色的修飾貝殼與珍珠的風鈴。

她聽到聲響轉過來向我求助。

是細線糾纏在了一起,我如實跟她說,你先去洗漱,這個需要時間。

她鄭重地拍拍我肩膀,起身拿着洗漱用品進浴室。

我坐到她位置上找細線糾纏的症結,鐘鑫湊過來幫忙。

再之後,雲祎穿着睡衣洗漱出來,搶着舉起來看,風鈴上頭還有幾處纏緊的疙瘩扣,貝殼珍珠得回原本的自由,勉強找到些光華流溢的樣子。

林珊适時督促我們早些休息。

雲祎又将風鈴小心擱置我書桌上,拉起我和鐘鑫到床鋪那按着坐下。

“晚安,小家夥們。”她踩上一級梯子,對我倆擠眼睛。

互道晚安,我就近熄燈,躺在嶄新的将會長時間容納自己的環境裏,趁夜色打量過周圍,輕閉上眼。

因為感受到溫情與被需要,新環境的第一晚,放松踏實。

·

我沒想過,心事重的木讷人會對“非親非故”的人敞開心扉。

可我的确那樣做了,将心比心,因為那幾位新室友對我更好。

親如姐妹。

我想我找不到更貼切的詞。

或許心性沉穩真與年齡呈正比,上頭三個姐姐,一個比一個穩重。

讓人渴望依賴的那般。

而底下兩個小妹妹,一個嬌弱,一個調皮,稚子本性。

每個個體努力融入這個小家,毫無保留獻出真心,繼而從中獲得加倍的溫情感動。

姐妹們一起,在軍訓初期鼓舞打退堂鼓的小五,照顧胃痛的三姐和肚子痛的我……

一點一滴劃出了“家”字。

家裏的人相互扶持。

同齡間,女孩的相處比姐弟兩個更細膩。我貪戀這樣的溫暖,努力愛護它,愛護我的姐姐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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