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番①鄭楊獨白

想她不恨我怕是不可能的……

曾騙過她多少次,傷過她多少次,冷漠如我已數不清……

她本是身在美滿家庭的可愛女孩子,是她父母親捧在心上呵護的寶貝……可是在她身邊接連降下的責難,将美好打破。

若說,是我父親毀了她完整的家,是她父親塑成她的孤立個性……

那毀了她真心夙念的,便是我。

·

靳言早有出國深造的夢想,我也深知其中原因——

因年少嘗盡母子分離的苦楚,她本想學醫,盡力挽救類似的破碎家庭,後來看清她父親所作所為,狠心斷絕父女之情,棄醫從警,與他黑白水火……如今抉擇,是她多番考量的結果。

繼續深造本就是好事,并且是她獨立決定,我自然替她高興。

可她卻提不起興致來,對我說完,氣鼓鼓地反問我是不是對她淡了。

我就此心弦崩斷,慌張感受好像當年被她表白時。

憶起那時候,陰霾散去,心事澄亮,我湊過去抱她蹭她鬧她,她安下心,笑着回應我。

之後離別的話題被斂了起來,她不提我也避着,怕被她追問以後的打算。

……

大學最後的日子,我們的畢業旅行慌張而至。

我們七個因緣結識,相攜走過這段青蔥歲月。以後,無論是我與她的前路渺茫,或是我們與二姐天各一方的遙遠,各自天涯,再難聚首。

這段旅行,是第一次,也未必不是終了。

我說服自己,這幾天撇開所有的雜亂心事,簡單純粹地與身邊這幾位親愛的人分享。

大學的最後一站去了臨省的古鎮,因為當天可到,七天的旅行時光嵌滿了古鎮回憶。

我們七個,包了青旅的一間宿舍。

用三姐的話說,一償我們共同的讓小七回歸家庭的心願。

她拿揶揄的笑對着我說,惹得我身邊的靳言紅了臉。

那些天,大家都很開心,尤其是小七。她對所有的事物親切而好奇,無論天氣晴雨,嘴角漾着讓人一見開懷的笑。

我私下問過才知道,她是第一次出門。

她反問我,我說之前家人一起去看過海。

她箍緊我的手臂扭過頭來撒嬌,要我下次帶她去,眼裏漸漸湧現慌張。

“好。”我盡力平和地答複她,掩飾內心波瀾。

我們的未來去向何方,我們兩個都不确定。

她直抒她的心意,我盡我的努力,用三姐的話說,這樣就好。

……

古鎮人潮往來,閑适的氛圍全被浮華掩蓋。

我們用了小半天的排隊等候,盼來古鎮門前的留念機會。

三位姐姐在前,四個小的在後,雲祎在前面左擁右抱,靳言拉着我的手搭上她肩膀,另一邊,鐘鑫悄咪咪在杜清頭頂比倆兔耳朵。

照片上落滿了明媚歡欣,以及那種環境下天高歲月長的寧靜。

我們人手一張。這也是目前為止,我們七個僅有的合照。

相比熙熙攘攘的古鎮,獨屬于我們的回憶,多游蕩在青旅宿舍。

這周宿舍被卧談會襯得格外熱鬧,另外,由随機的床鋪位置大力烘托出溫馨。

頭一晚,三姐和小五硬拉着大姐小七占了下鋪位置,嚷嚷着風水輪流轉,把我們仨趕去上面。

第二天晚上開始,宿舍床空了一半,輪流着,兩人擠一個被窩。

那天睡前,小六出主意:公平起見,小七作為“家寶”,不能獨屬于誰,這幾天,輪流歸姐姐們所有。

鐘鑫一句話就把靳言“賣”了。

姐妹們紛紛附和。

那時候靳言穿着睡衣挨着我坐,我轉頭看,這姑娘默不作聲地紅了耳朵尖。

七天,誰與誰的組合都搭完了,我和她的相處被留在最後一晚。

下邊熱鬧得很,小五和小六搶了半天被子,我們下鋪,一個人睡的三姐略心酸地低嘆了聲,另一邊的倆人早沒了動靜。

上鋪,放眼望去空蕩蕩的。

只有我倆。

明明下鋪還有空床,她非要拉我上來,美其名曰,感受上鋪。

我倆起初很拘謹,平躺着蓋一床被子,中間還隐約留了條縫。

小五和小六搶地盤争被子的時候,我倆在上邊,望着天花板無聲偷笑,等她倆被三姐吓退了,我往旁邊偷瞄見被面鼓動了下。

她動手拽拽我袖口,“我冷。”

我轉過去,手探過她身去掖被子。

她環住我的手,盯着我側臉,“別動,我冷。”

我望向她時,她很快閉起眼,臉頰漾着滿足的笑。

那一晚睡得很好,身畔的暖意融入心底,教人踏實。

一覺睡醒,不知什麽時候颠倒過來,換我平躺樓着她睡。

我沒抱被子,她也沒蜷着睡。

我們第一次同眠,擠在一張小床上,适應得很習慣。

懷中暖玉動了動,我眨眨眼醒醒神,低頭對上她的眼。

她已然清醒了,見我醒了低頭悶到我肩側,低低地訴:“我不想走。”

心底顫動。我看她發頂,不懂她說的“不走”是不想離開這,不想離校,還是不想出國。

或許兼而有之。

我當然也不想,不想回去面對糾纏,不想敷衍她哄騙她,更不想和她分離兩地。

瞬間,退意彌漫。

鋪下隐隐約約有悄聲的動作。

我适才定下心,把不該有的消極推拒開,歪頭逗她,“那誰陪我去看海?”

她這才算笑開,拿鼻尖蹭我臉頰,“當然是我。”

起床洗漱,踏上回程。

結束我們七個的唯一旅程,存留了一段回憶、一張舊照。

或許于我和她,還有一段回不去的知心的曾經。

……

回校之後,我偷偷去找了那位老師,說了我預謀的打算,他拗不過我只得同意,為我引見了我父親的老上司,現在局裏的刑警隊許大隊長。

我簡要重述了我的想法。

他們是我父親的老友,志趣相投,聽說我願意做內應查舊案的事,替我父親欣慰,又不免替我擔憂。

幾番商議,決定下來。許隊向局領導請示過,在局裏秘密備案。

之後有次私下約見,那一白天的時間,他們兩位教我很多,告知我局裏的後備部署,反複叮囑我謹慎行事,盡力傳授我卧底經驗。

卧底……我在旁聽着,收不住心為這個詞出神。

卧底,潛進她家去,掀他父親的底。

她拿全副真心待我,我就是這樣虛與委蛇回應她的……

到最後,我聽到許隊囑咐我遇到危險随時撤出。

我應了一聲,道別轉身,愧意萌生。

是我夾帶私心,瞞騙了所有人。

縱使如此,有愧無悔。

……

畢業,如期而來。

除了二姐回老家工作,靳言出國跨專業留學,我們幾個都應聘了市公.安刑警隊。

送別二姐的前一天,我恐慌,這或許是我們最後團聚的日子。

那時。我們幾個初次相聚在靳言租住的房子裏,前一瞬大家哄笑着聽我倆說起之前挑選裝飾品翻新房子的趣事,轉眼,又都悶悶不樂的坐在沙發那。

二姐答應我們每年放假休假都回來團聚,并隆重邀請我們常去看她。

話題不知不覺聊向滿懷期待的未來,氣氛這才緩和。

那頓散夥飯,吃的是和大一認小七時候一樣的涮火鍋。

“一轉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二姐向來淡雅,那晚難得多說了幾句心裏話:“你們都要好好保重,好好照顧自己……大姐、祎祎、清清、鑫鑫……”

“還有你倆,楊楊,言言。”

我心裏難過,擡頭望她一眼,聽她這樣說,愧疚地低頭掩飾。

“你倆要好好的。”我聽她對靳言說起我,“她就是小悶瓜,孤僻又倔強,認定主意再不悔改……她如果和你犟和你悶着生氣,你跟她講道理就好,講不通的話找我們……”

我低着頭不變,又聽她轉向我:“我和靳言共事,和你同寝,你倆的為人我看得清楚……你們要好好的,有話說開了。只要心在一處,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我聽得鼻子發酸,正趕上開鍋冒泡,借着熱熱鬧鬧的咕嘟聲,掩飾住吸鼻子。

我扭頭看坐在旁邊的靳言,她仰着頭悄悄收回淚……

火鍋熱氣一蒸騰,此情此景不免心酸,我想,朦胧之中,大家都一樣。

·

二姐走了,大家散了,房間裏只剩我們倆。

我坐在沙發一角,愣愣地回憶前一天的團聚情形……

我們圍桌吃過七位大廚協力打造的“盛宴”,互相嫌棄手藝;

我們窩在沙發裏玩游戲,看小五委屈着耍賴撒嬌;

我們并排坐在陽臺上觀星賞月,暢想未來;

臨睡前,我們三四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笑鬧成團……

書上說,往事不可追,表達的就是這種懷念不舍的心情吧。

靳言在我旁邊坐下,攬住我慢慢施力,“我們說好了,你不許走……”

我不說話,扭頭看她。

她閉着眼輕輕揚唇,眼角劃出一滴淚來,“我想每次回來,有你在這裏等我。”

我不忍再騙她。

現在編制美夢騙她向往,到頭來,成倍的悲苦受在她身上。

我突然意識到,現在在她身邊,是預謀着傷害她。

騙她的人,傷她的心。

自诩懲惡揚善的人,做的是一杆子混賬事……

她不再甘于等待,擡頭疑惑地看我。

我終是示弱了,在她的眼光變意味之前堵住她的胡思亂想:“如果可以,我就在這等你回家。”

我回抱她,将愧疚斂藏在她背後的天空,盡力還她,我現在還能給的,一個親密的擁抱。

·

我們在那住了兩天,過渡完最後的平靜期。

入職那天,靳言像送別姐妹一樣戀戀不舍送我到樓道口,她或許隐隐有感應,今日之後,不複從前。

……

我去單位報到,一切順利。

按慣例有局領導莅臨講話,許隊在講話完畢後向我這邊慎重投來一眼。

那一眼并含擔憂鼓勵等,我無心多分辨。

我和鐘鑫被分到同一中隊,我們隊長交代完工作要求,讓我們各自解散去領取辦公用品。

……

我背着那些東西回了自己家。

媽想來是知道我今天入職,特意請了假在家等我回去。

她見我進門時只背着背包,瞬間訝異。

等我将包收回自己卧室出來,母親在沙發上正襟危坐,顯然有話要對我說。

我一步步踏碎母親的心血,按照原設想,到茶幾前,直接跪下。

我看着母親萬分錯愕地站了起來,預備的話即刻出口,阻斷她要攙扶我的念頭。

我坦誠地告訴母親:我喜歡一個女孩子,我們大一相識,大二走到一起,轉眼這麽多年過去……

母親一反常态地怒斥了我,捏緊拳頭叫我住口。

我硬要說下去,逼迫母親聽我說下去。

我說了她的家世,在母親面前,連着将我父親出任務誤殺她母親,她父親派人尋仇的事印證了一遍,不等我表完決心,母親氣急沖過來甩我耳光,她放了狠話,叫我要麽滾出家門,要麽和她斷掉。

我仰頭看着母親,生生逼迫我母親到肝腸寸斷,我說:我這輩子非她不可。

那一刻,我心裏成團糾纏着很多想法,冒出頭的是慶幸,慶幸我還能虔誠地為我和她努力些什麽……

母親暴怒,向我砸了杯子。

做母親的終究是舍不得自己孩子……哪怕孩子再不孝。

杯子碎裂在我身側,茶水飛濺。

我做了太多讓母親寒心傷心的事,無論是報考學校時自作主張,還是有關靳言的先斬後奏,還有即将的,拿我自己做賭注壓未來……

我用對母親的傷害換得自己無法無天的“自由”。

我再難忍下去,對她道了聲“媽,保重”,撐起身奪門出逃。

我沒逃出小區,迎面撞見鄭帆。

慌亂也只一瞬。

我直白告訴他我的去向,只隐去我的動機。

如我所想,他動了怒,要押我回家。

我條件反射地反手壓制他。

這一天有太多的新經歷。我入職報到如願成為警察是在這天,母親終于舍得動手打我是在這天,我拿練習過幾千遍的擒拿術用在我親弟弟身上也是在這天……

鄭帆被我壓制用不上力氣,氣惱着喊我,說我是瘋了……

我松開他,逃荒一樣逃跑。

親人決裂、無家可歸,我最落魄的時候,敞開心扉接納我的還是靳言。

其實更妥當的說法是,我把自己逼到無路可走,借此綁架了她的愛和信任。

那個傻姑娘,信了我說的所謂辭職及離家出走的事,心疼我,照顧我,安慰我……

我在她懷裏嗚咽着哭,她當我難過,其實是我自我怨怼。

我逼迫母親氣我、親弟恨我,用所有力氣騙我愛的人。

就此達成了進她家門的第一步……

·

又在小家窩了兩天,手機時不時有消息進來。

上百條無人問津的來電與短信,全是弟弟的。

我卸了卡,丢到一邊,每天在家裏扮演一個頹靡厭世的人。

靳言關切我如一。我如此鬧了她幾日,強逼她做了決定——帶我回她家,對她家人坦白。

……

跟她坐車回去的路上,我恍然覺得前路無望——短短幾天,我數不清騙了她多少次。

我把離家失業的重壓強加給她,迫使她直視她此前決裂的陰暗過往,迫使她重新回到她生長的地方向她父親背後的黑暗妥協。

她對我交付所有,而我,費盡心思打破她的底線。

因為我,她十八歲後的自主獨立煙消雲散、再無意義。

過站停車時,我很想跳下去逃跑,逃到一個能抛開算計自如放松的地方……

可惜那樣的世外桃源,我找不到,縱使找到,像我這樣心懷鬼胎的人,也不會被收留。

我還是跟随她去了她家,開始了那段虛與委蛇的日子。

她的家比我想象還要豪華,就像電視裏那樣,歐式的別墅,獨立的庭院,有藍天綠草相襯……

她家裏裏外外的人,管家、廚師、傭人、花匠、保镖、司機……和我家一個單元的住戶人數差不多……

每個人見她都恭敬地微微低頭,一致稱她為大小姐。

她對他們淡淡回應,與我相扣的手溫暖如初。

她拒絕保镖幫忙,自行推開門,牽我進去。我跟着她,踏入明顯與我相斥的世界。

寬敞的客廳富麗堂皇,我擡頭看了一眼,被璀璨的燈光晃得目光發散。

靳言松開我的手,去推開作為牆飾的壁畫調暗了燈,返回來推我肩膀陪我坐到沙發上。

沙發的觸感好比羽絨服裏的鴨絨般柔軟,我陷入其中,心跟着被拽進低谷。

我看過靳天的資料,他這個人在黑.道混跡多年,從當年我父親參與的抓捕行動那時候就為警方重點關注。

他在我父親病逝之後“金盆洗手”,道上生意交給幫手打理,自己轉戰商圈,起初是炒股投資,攢下資本拉攏人才,後期成立靳氏公司,名利雙收。

聽說靳天行事謹慎,當年的事半點痕跡沒留下,之後更是挂出僞善的臉,使得警方束手無策……

眼前能見到的他家的奢華,全屬正當的收入來源。

心裏沒來由地一陣低迷,我想,或許是我看清了我和靳言的天差地別。

身世、家世、成長環境……可笑我還自诩和她有數不清的共同話題,其實,那些都是給自己費力找尋的靠近她的理由吧?

靳言倒了茶給我,茶香飄入鼻息,心涼到底。

我搖搖頭拒絕她,她看出我的不對,放下茶杯重新拉起我的手,還沒等她發聲,一陣連續漸進的清脆腳步聲。

我跟着靳言起身回望,快跑下樓的是靳川。

他喊了聲“姐”往靳言身邊湊。

靳言向他介紹我,很簡潔,“這是鄭楊,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靳川嘻嘻地笑,笑夠了湊到靳言耳邊說什麽,引得靳言作勢要打他。

空曠的室內傳遞嬉鬧,我跟着放松了些。

……

我們仨坐在沙發上閑聊,其實是我聽她們姐弟聊。

靳川纏着他姐講我們畢業旅行的見聞,聽得眼睛放光。

氣氛這時候驀然不一樣。廳裏低聲交談着的管家與傭人忽而中斷,恭謹站到門口去。

她姐弟恍然察覺什麽,中斷笑鬧站起來,繞到沙發前方并肩而立。

靳言還緊扣我的手,我自然也跟着她。

由遠及近,由不同音色一疊聲的“老爺”開路,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步入。

我目視他走近。

“爸,姐回來了,她不走了。”靳川急于開口,或許是他轉頭看靳言時看到了我,急忙向靳天介紹我,“姐還帶了、朋友來家裏。”

靳天将脫下的西裝外套交給傭人,不疾不徐地踱到跟前。

我想我那時不懂收斂情緒,恨恨地盯死他,他才會留意到我的存在,湊近時多看了我幾眼。

靳言不動聲色地往我這邊靠了靠。

靳天的視線自然地移到她身上,“不走了?”

他是對靳言說的,只是她抿着唇不回應。

他嘆了一聲,其中落滿無奈,“你都多久沒回來了?過幾天又是……”他欲言又止,先行到沙發入座。

靳言一手扣着我一手拉着靳川坐回原位,她開口面向她弟弟,“我想出國之前,回來陪小川待幾天。”

“你要去哪兒?”

“姐你要出國?!”

父子倆驚愕當場,我跟着愣了愣,原來他們都是不知道的。

靳言報出她的學校和出發日期,以不冷不熱的語調。

我盯着那個面露隐忍的男人瞧,瞧他一次次壓下不滿、耐心勸慰,直覺好笑。叱咤風雲的人在家裏對小輩百依百順,說出去誰會信?

因為靳言突然擡起與我十指緊扣的手,我扭頭回神,對上她澄澈的笑眼。

她的笑使我着迷,我忘了壓在心底的事,擱淺在她眼底那汪泉水裏。

她對我笑過,忽然回頭,“靳川,這是你姐姐最重要的人,你該叫她什麽?”

她當時的語氣,不是她姐弟笑鬧時的俏皮,不是她面對她父親時的淡漠,是無比的認真。

靳川挪過來,隔着靳言老老實實叫我一聲姐。

我笑了笑,那一瞬是真的開心。

之後,靳言拉着我們繼續聊天,無視獨坐旁邊捏緊拳頭的她的父親。

“我不同意。”低沉男聲打破笑鬧。

靳言擡起搭在靳川肩上的手捏了捏他的臉,悉言囑咐他:“好好照顧自己。”

随着她牽我起身,告別意味無聲流淌。

靳川追過來阻攔,抱住她阻滞她。

後面的男聲冷硬響起,“你媽媽要是還在,你也要這麽威脅她嗎?”

靳言回頭,淺笑,“是媽媽教我‘以德報德’的道理,我對她自然坐下來講道理,不過對靳董您、拿您用慣的這些招數不是恰如其分嗎?”

“你!”外人在場被女兒如此頂撞,靳天不免惱怒,他上前幾步欲要發作,被說好話的靳川攔下。

靳言捏我的手,“我們走吧。”

步子還沒邁出,被人喝住:“站住!”

親眼所見,我才算見識過他父女的劍拔弩張。

借口留我們吃飯,他終究是妥協了。

靳言臉色才轉好些,捏捏我的手指,轉頭招呼她弟弟。

靳天給了臺階,靳言也沒再倔着,同意她弟弟的挽留,要我陪她在靳家住幾天。

我隐隐慶幸,不知是為我倆“見家長”的成功,還是為我“卧底”的成功。

靳言出國前住回她家的那陣子,與她父親争執不斷,多是因為我——單單我陪她回去那天就有兩件事,一是承認我倆關系,二是我的住宿問題。

飯桌上,靳言招呼管家阿伯、傭人阿姨還有大廚師傅等一同坐下來吃飯。

長條飯桌坐得下,也沒人提出異議來。

動筷子,她先後夾了菜給我和靳川,站起,接連照拂在座所有人。

單單除了上座的她的父親。

靳天捏緊筷子,打破寧靜,讓人給我收拾一間客房。

靳言制止将要動身的傭人阿姨,回頭捏我耳垂問我:咱們睡我卧室還是客房?

我在底下握住她的手輕捏了捏。即便再是父親不對,她為人子女如此頂撞長輩也有些偏激了。

不等她有反應,接連被落面子的靳董事長撂了筷子起身上樓。

在錯愣目光中,靳言哄着我像沒事人一樣吃飯。

她吃得慢條斯理,我卻難以下咽。

接連頂撞靳天,甚至惹惱他,不是我想看到的。

……

那天晚上睡前,我懷揣着私心,本想勸她和她父親緩和關系,卻被她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

有了之前古鎮那晚的經歷,她很自然地翻身窩進我懷裏。

她擡起頭,眼裏映着清冽破碎的月光,壓着哭腔對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孝?……我也不想頂撞他,我也想一家人好好的,可是,楊,失去的找不回來了……我媽媽,她回不來了!”

話被哽在喉嚨裏,我回抱着她,閉上眼感受她的感受,那一刻我什麽都沒想,只想按照第一念頭溫暖懷裏的傻姑娘。

靳言真的是傻丫頭,她第二天早上,彎着哭腫的眼睛對我笑,說她很久沒在那個家、那張床上感受到溫暖了。

我鬧她,要她給我講她和靳川小時候的事……

那個傻姑娘,對人不設防,疏離寡淡的外表是她唯一一道豎起的戒備。

可她為我破了戒,容忍我那時欺瞞她,就像容許我之後傷害她……

偏偏那時候我不懂看清,一心紮進了複仇的死胡同裏,不懂體諒她對我的寵和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一定能收尾……第一人稱寫得很上瘾啊……可惜,深情的鄭楊楊被我寫渣了……)

靳言:不,她本來就是,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畫風跑偏的小劇場】

靳言指着鄭楊,看向靳川:“這是鄭楊,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靳川嘻嘻地笑,湊到靳言耳邊耳語:“不就是姐夫嘛!”

靳言伸手就要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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