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迷宮

“媽，沒事，不算太熱，曬黑？我每天都擦着防曬……”

“蛇蟲鼠蟻？見過，山上蛇确實多，怕，當然怕蛇啊，但是媽，我發現蛇的速度好慢啊……上次和同學見到一蛇，當時我拔腿就跑，跑了幾步發現同學沒跟上來，我回過頭就發現她蹲在地上狂笑，她說那條蛇見到我，也跟見了鬼似的拼命往後逃，可能在蛇的眼裏，我也挺可怕的……”

“還有多久回來？我也不知道。”

……

栗色卷發的女生将電話挂斷，另外兩個女生打着哈欠從她身邊走過，随口問道：“打完電話了？你媽媽。”

“是啊。”卷發女生回答完後，困倦的打了一個呵欠，她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大樹底下，眯着眼睛看外面暑熱的陽光。

午後的風比前幾天都大，也許是快要入秋了。

“什麽時候重新開始挖掘？坐在這裏幹等怪無聊的。”

“蔣捷妤，齊灏他們人找着了嗎？治個腿傷不需要那麽久吧。”女生百無聊賴的打開手機相冊，點開之前拍的幾張合照，将手機亮度調到最高後，她手撐着下巴，将最後排的那個男生畫面拉大。

她嘟了嘟嘴，嫌棄合照模糊，又翻出了一張那天燒烤時偷拍的單人照，在夜色中，只拍出了對方棱角分明的側顏輪廓，哪怕當時是死亡打光，對方也好看的不可思議。

“沒有，噓，我小聲告訴你，剛聽見輔導員接到公安的電話，似乎是出大事了。”

自從齊灏等幾個學生不見之後，穎陽王考古挖掘工作就暫停了，丢了幾個學生，這可是一件重大事故，考古隊報了警，早就聯系了警方，将周邊幾個縣城都找遍了，也都沒發現這四個學生的蹤影。

找不到學生，周助理都快要急哭了，也正在這時，他接到了成市警方以及岳卓豫家長的電話。

“什麽？綁架？”

“就在三個小時前，岳卓豫的父親接到了一通勒索電話，綁匪說岳卓豫就在他們手中，如果想要保住岳卓豫的性命，就得要三百萬贖金。”

“綁匪的聲音雖然在電話裏經過了變音處理，但是對方用的設備并不高明，警方很快就還原了對方的原聲，經過岳卓豫的親人和同學辨認後，确定是他大學同班同學林良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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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們一同在考古隊實習？”

墓道裏昏暗陰冷，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一道暗黃色的光芒勉強照亮前方的道路，四周靜幽幽的可怕，說是靜谧無聲，耳邊卻又能聽見一種來自深淵的滲人咆哮聲。

齊灏拿着手電筒走在最前方，阿玉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他們走在墓道，不，或者可以說是一處地下洞穴，他們從坑底爬上來之後，就在這樣一個洞穴中徘徊，這個洞穴四通八達，就仿佛一處迷宮一樣。

齊灏緊皺眉頭，他往前走了幾步，撿起分岔路口中央的一塊石頭，“這是我們第三次來到這裏。”

他的語氣中不免帶上了幾分焦躁，這個洞穴實在是太大了，似乎還分成了上中下好幾層，你也不知道自己走着走着，究竟是在往上，還是在向下，兜兜轉轉走了幾圈，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

背包裏的食物和水只能再維持五六天，他們不能一直困在這個墓裏，必須想辦法出去。

這個迷宮如果不走出去，可能會困死在裏面，齊灏和阿玉一路走來時，在地上發現了許多令人驚悚的幹屍，齊灏檢查過這些屍骨，他們的年代并不久遠，估計是以前被困死在這裏的盜墓者。

兜兜轉轉的迷宮最容易激起人的焦躁，在這種最需要理智的時候，絕對不能喪失冷靜。

齊灏拍了拍自己的臉，深深吸了一口氣，放空大腦，努力壓下心中升騰起來的躁火。

他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的學姐，對方的面容在黑暗下看的并不真切，齊灏心想對方也許是害怕了，他抿了抿唇，揉了一下鼻子後突然道：“學姐，你會手語嗎？”

阿玉歪了歪頭，不理解他的意思。

對方驟然變啞，普通人遭遇這樣的打擊，一定很難接受，別說積極學習手語，估計還會很排斥這樣的交流方式。

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倆不能總是點頭搖頭的交流，齊灏也難以讀懂對方的意思。

齊灏斟酌了一下要說的話，放輕了聲音試探道：“學姐，要不我教你一些簡單的手語？其實手勢語言還挺有意思的，我會好幾種手語，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就跟我姐姐用手語交流，也挺方便的……”

齊灏的親姐姐齊蘅，天生不能說話，他們家裏的人都會手語，因着姐姐的關系，齊灏也學了很多種手語，有他們本地的，也有全國通用的，還有金臨這邊的手語，手語并不難學，只要學會了手勢語言的表達模式，其他的很好理解。

“學姐，你要是願意學的話，就點點頭。”

阿玉點了點頭。

“那行，我先教你一些基本的日常手語。”齊灏用食指指了指對方，做了一個“看着我”的手勢，“這樣是你好……拇指這樣彎一彎表示謝謝。”

“拇指和食指微微彎曲放在下巴這裏點點頭，就代表願意。”

……

齊灏教了對方幾個手勢之後，他發現學姐非常聰慧，模仿能力很強，幾乎是看他做了一遍之後，就能原原本本的還原出來，而且記憶力非常好，一點就通，也對，學姐可是他們考古系的高材生，自然學習能力超乎常人。

“學姐，你真聰明。”齊灏一邊說，一邊用手語将這句話表達出來。

阿玉眨了一下眼睛，用拇指說了一句“謝謝”。

有了教手語這件事轉移注意力後，被困在迷宮裏的焦躁減輕了不少，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幽深狹長的窄道中，一束昏黃的燈光打向前方，彼此的影子倒映在牆上，黑影也在牆上比劃着各種手勢，溫潤清朗的嗓音不時在黑暗的道路上響起，驅散了四周陰森可怖的氣息。

齊灏手中拿着筆記本，不時用鉛筆将他們走過的路在筆記本上畫出來做記錄，他在本子裏添上一筆後，用鉛筆在眉心處揉了揉，思考片刻後，“學姐，下一個分叉口，我們往左邊走。”

阿玉在他後面點了點頭，做了一個“我知道了”的手勢。

他用食指推了推齊灏的手臂，十分積極地催促對方再多教幾個，他的神色上沒有半點被困在迷宮裏的急躁，一點都不着急出去，閑庭信步的跟在齊灏的身後，對新學的手語游戲十分熱衷。

齊灏：“學姐，等等啊……”

他松開另一頭挂在背包肩帶上的筆記本，把鉛筆塞進口袋裏，轉身往學姐的方向看了一眼。

黑暗中對方臉頰上抹着點黑灰，但卻絲毫無損他的美麗，長發在奔波中變得淩亂，隐隐透露着一種狼狽野性的美感，顯得英姿飒爽，那一雙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亮閃閃的，裏面看不出絲毫焦躁與不滿，卻是帶着點興致勃勃和躍躍欲試。

齊灏忍不住感慨學姐的心态真好，對方的脾氣也很好，在迷宮裏走了這麽一大段路，齊灏說怎麽走，對方就跟着怎麽走，從來都不提出任何異議，哪怕是走了許多冤枉路又重新回到原點，對方也不會怨天尤人的絕望抱怨。

不得不說，和學姐待在一起很舒服，在這樣糟糕的境遇下，至少不會聽到來自同伴傳達出來的恐慌、抱怨以及指責。

也許情緒是會傳染的，齊灏笑了一下，此時也不免将被困在迷宮的憂慮抛到一邊去，還有閑心想點別的事情。

以前在學校裏，林良韞他們得知齊灏會手語之後，還曾經纏着學過一段時間，不過這些躁動的小夥子們主要還是想學各種手語的表白方式，用來以後在喜歡的妹子面前玩浪漫。

“學姐，你想知道我愛你怎麽表達嗎？國際版的我愛你，來自于這句‘I love you’，是這樣的手勢……還有這一種愛，左手握拳，拇指擡起來，可以把它當成一只受傷的鳥兒，右手輕輕的從鳥兒身上拂過，就代表愛。”

“所以我愛你就是……”齊灏手一指自己，右手從左手拇指背上輕輕拂過，而後在虛空中向外一點，指向虛拟的“你”。

“學姐以後要是遇上喜歡的人，可以這樣向他表達自己的喜歡和愛。”

阿玉點頭，立刻就重複起了那一句“我愛你”，在最後的那一個“你”的時候，他的手往齊灏的方向指了過去，齊灏當即往旁邊一跨，躲過了對方的手勢。

齊灏指了指牆壁上一塊斑駁的黑點，“學姐，你不要亂點，這樣吧，你來對着牆上練。”

撂下這句話後，齊灏頭也不回的掄起手電筒往前方走去，黑暗中他的耳根處泛起一點紅。

留在原地的阿玉直勾勾的看着牆上的那一塊張牙舞爪的黑點，原本如同黑寶石一樣純粹的黑眸中泛起了一陣紅意，散發出駭人的戾氣。

齊灏腿長，哪怕只是無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就已經走出了很大一段距離，回過神來的他往後一看，後面一片黑暗空空如也，頓時吓得心跳加速，邁着長腿往回跑。

直到看見牆角熟悉的人影後，齊灏才把那顆吓出嗓子眼的心重新咽了下去。

“學姐，怎麽突然不走了？”

阿玉低着頭，沒有回應他。

“剛這麽黑，怎麽不把手電筒打開？”齊灏自知有錯，語氣裏帶着點兒心虛，他走到了學姐身邊去，心軟的關切道：“你是不是走累了？要不……我背你？”

心神慌亂的情況下，齊灏東拉西扯上下嘴皮一打架說了個十分不靠譜的建議，不過話已經說出去，也咽不回了——只因為對方點頭了。

齊灏：“……”

齊灏只好把身後的背包解下來讓對方背着，自己趕鴨子上架的半蹲着，連人帶包一起背在了身後，除了有些不太适應外，一兩百斤的重量壓在背上，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

“學姐，你不要亂動，我身上還有些傷……手電筒你拿着，幫我照着前面。”在扯到手上傷口的時候，齊灏冷不丁吸了一口涼氣，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悶着頭繼續往前走。

阿玉握住手電筒，在黑暗中點了點頭，他眨了眨眼睛，十分驚喜的發現這個姿勢非常不錯，眼睛裏的戾氣盡散，開心的勾起嘴角，一手攬着對方的脖頸，另一手拿着手電照來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