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進門,熱氣伴随着震耳欲聾的嘶吼聲便撲面而來,裏面夾雜的粗言鄙語令人作嘔。長長的通道又黑又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月楚和魏斜陽終于進入了觀看場地。巨大的角鬥臺金碧輝煌,兩側雕刻的龍頭栩栩如生,地面上還殘留着上一場比賽留下來的血跡,鮮豔得宛如金箔上印着的牡丹花。兩側黑壓壓的一片,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猙獰的面具,兩眼通紅地盯着即将上演精彩絕殺的舞臺,興奮地揮舞着手中的東西,癫狂的模樣宛如惡鬼出籠。
紅色的燈光似血般浸透在每個角落,鼓噪着人內心最陰暗的谷欠望。同類人的碰撞讓彼此不需要再隐藏,撕掉白天挂在身上的那張皮,肆意投入到這場狂歡之中。
這裏是地下機甲角鬥臺,每一個參加角鬥的人都必須簽下生死書。比起機甲比賽的點到為止,這裏更加注重表演的暴力血腥性,只要有能力便可直接将對手擊殺。是真正的戰鬥,你死我活,互不相讓。
月楚之所以帶魏斜陽來這裏,一方面是讓他積累更多的實戰經驗,另一方面是為了讓他明白教科書上教的只是基礎模式,真正的對戰需要的更多是靈活多變。
月楚:“您想好了嗎?如果跟我一起報名比賽,很有可能會受傷。”
這是月家的産業,因此他給魏斜陽安排的也不是必殺局。即使是磨煉,他也要保證魏斜陽的安全。
魏斜陽目光爍爍,他不喜歡作為觀衆在這樣的場合,卻意外地想要試一試月楚的方法。那雙傲然的眼眸燃燒着不屈的意志,宛如熊熊火焰,焚滅曾經的弱小。
魏斜陽:“想好了。”
魏斜陽上場了。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刺激的戰鬥,此時的對手不再僅僅是對手,而是生死不休的敵人。對方的每一次攻擊都犀利而致命,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弱點,将他重重擊飛。周圍的叫好聲、怒罵聲就是最好的鼓點,刺激着人心口的躁動,把情緒調動到最高點。
他歪歪斜斜地站起來,身上的機甲早已破爛不堪,可是眼底卻越來越亮,白色的面頰漲紅如血,精神力像是打開的泵,瘋狂地壓榨着最後一絲力量。
魏斜陽的機甲再次沖向對方,就在兩人即将對上之時,他突然矮身跪倒在地上。堅硬的金屬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機甲腹部突然彈出一把細長的刀刃,被他反手握住,剖開了對手的胸口。
魏斜陽贏了,在熱烈的鼓掌中他倒在了地上,氣喘籲籲地透過光屏看向高高的天花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點意思。
二十天之後,第二輪預選賽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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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楚蹙眉看向場中的魏斜陽,輕輕搓動着手指。魏斜陽的變化太大了,大得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這段時間他每隔一天都會帶魏斜陽參加地下機甲角鬥賽,頻率不算太高,既能保證魏斜陽的安全,又能促使他有所進步。
然而此時他才發現進步的效果太過顯著,魏斜陽風格大變,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進去,沒有人會把他跟上周那個拘謹刻板的戰鬥者聯系在一起。
魏斜陽摒棄了他曾經的遠程作戰模式,同樣改為了冷兵器近戰。手中的雙刀宛如蝴蝶穿花,靈巧中帶着致命的犀利,銀光所到之處,就像是蝴蝶扇動的翅膀,毫不留情地砍向對手的薄弱之處。
他的機甲依舊是黑色,然而此時卻像是從地獄歸來的魔鬼,露出猙獰的爪牙要将對手撕成碎片。
魏斜陽的機甲騰空而起,巨大的黑影遮蔽了日光,宛如死神降臨。手中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将對手從頭劈成兩半,如果不是他還記得這是比賽,恐怕就要直接貫穿核心區域,将裏面的機甲戰士一同殺死。
滿場鴉雀無聲。
小熊倒是适應良好,無聊地打着哈欠,對人類這種比賽不是很感興趣。
小熊:“這有什麽,你別忘了魏斜陽可是主角,主角,明白嗎?集世界之鐘愛,睥睨凡人、高高在上的存在。主角光環一開,別說是這了,就是現在上戰場也不虛任何人。”
月楚一想也是,想想魏初,那個曾經只是普通工蜂的家夥,一步步蛻變成最強蜂後,帶領蜂後帝國反殺,不同樣是逆天存在。
他揚起笑容,在魏斜陽下來後第一個帶頭鼓起掌,走過去擁抱了他一下。
月楚:“非常厲害。”
魏斜陽微微勾起嘴角,黑色的瞳孔中閃過異色,又很快泯滅于無聲之中。
他騙了月楚。
當他發現角鬥場帶給他的進步是難以想象的之後,便每天都打滿了五場。月家早已知道他們的動作,不僅沒有勸阻,反而派了專人為他安排。他怕月楚擔心,便一直瞞着他。
戰鬥無疑是困難的,但是魏斜陽的收獲卻很大。他一次次地從血泊裏站起來,一次次抽幹自己的精神力,在絕境中激發的潛力讓他一躍千裏。
他終于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麽了,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跟那些呆在溫室裏的嬌花不一樣。然而他錯了,其實他跟那些被圈養的Omega沒什麽區別,同樣的天真、幼稚。
魏斜陽知道自己必須走出去,世界的真實之門還未為他敞開,他要走得更遠、看得更遠,才能夠真正站在高處。機甲大賽只是個開端,但能夠擁有這樣的開端無疑是他的幸運。
他轉過頭看向杜孤舟,想要告訴他從此以後他也能站在他的身邊了。卻沒想到杜孤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拿過頭盔戴好,一言不發地走進了駕駛艙,下一場是他的比賽。
魏斜陽剛剛揚起的希望宛如煙花一般消失在無邊夜色中,只餘下落寞和孤寂。
為什麽?明明杜孤舟已經支持他參加機甲大賽,可是看到他贏卻半分不覺得高興。
魏斜陽握緊了拳頭,白皙的手背上暴起一根明顯的青筋,宛如張牙舞爪的青蛇伏在手背上。他的胸口湧上一片酸楚,然而酸楚過後卻是平靜的冰冷。
生與死之間的戰鬥讓他對情緒的掌控更加容易,當他的眼界變寬,曾經困擾他的那些問題也開始變得沒有那麽深刻起來。
月楚輕輕拉過魏斜陽的手,将緊握住的手指一根根地分開,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手心裏的紅印。
月楚:“杜孤舟同學下場有比賽,來不及跟您說話。等到今天比賽結束,你們再好好去慶祝一番。”
魏斜陽心軟成水,對月楚的愧疚幾乎要讓他說出一些不理智的話來。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一時之間心中的想法連他自己都摸不清楚。
魏斜陽:“我們一起去。”
月楚可沒興趣看杜孤舟那張臭臉:“別,我還是想跟殿下二人世界,我們明天再一起去玩。”
魏斜陽想想也是:“好。”
比賽結束,此時衆人再看魏斜陽和月楚的目光已然不同,月楚大勝而歸,三局兩勝已經鎖定,提前晉級。而魏斜陽也一日千裏,下一個對手勢力還不如這個,勝出幾乎沒有問題。除此之外,就是杜孤舟和洛安,也就是說今年帝國大學的隊伍将由兩個alpha和兩個Omega組成,簡直是史無前例。
魏斜陽主動走到杜孤舟面前,認真地看向那雙黑眸,在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裏他看不到任何喜悅,只有煩躁和不滿。
他在心中嘲諷一笑,看來一切都是他的癡心妄想,他以為杜孤舟已經變了,變成了能夠支持他的人。可現實卻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告訴他這只是妄想。
或許是疼痛多了人就會變得麻木,此時他竟說不出自己有幾分悲傷。
魏斜陽:“等會兒我們談談,好嗎?”
杜孤舟面色沉郁,心情并不比魏斜陽好上幾分。他冰冷的目光滑過月楚身上,搞不清楚這人究竟用了什麽手段竟讓魏斜陽變化如此之大。他并不想要這樣的變化,甚至可以說這樣的變化打破了他的所有布局。
魏斜陽的抽簽是他安排的,他以婚約者的名義向學校申請保護自己的Omega,便順利把實力較強的幾位都派給了魏斜陽。本以為十拿九穩,卻偏偏跳出了個月楚。
杜孤舟強壓怒火,沉聲說:“好。”
月楚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嘴角淺笑意味深長。
小熊不解,要它說月楚就應該跟上去,使出它教授的綠茶寶典,絕對能壓得杜孤舟擡不起頭來。
月楚懶得例會它,他算是看清楚了,這系統就是個純新手,一點用處都沒有。別說是搞定主角了,連他這個宿主都玩不過,完全小廢物一個。
談談?讓兩個同樣固執卻意見相左的人聊彼此最無法接受的話題,結局只有一個。
夜晚的校園充斥着靜谧,圓盤般的月亮高挂頭頂,柔和的銀色月光灑遍大地,照在并肩走在湖邊的兩人身上帶出點點溫柔。湖面波光搖動,兩側的樹林郁郁蔥蔥,影子投在腳下,帶出些許陰暗。
魏斜陽看向杜孤舟,那個曾經高大到讓他難以比肩的身影似乎不再不可跨越。
他說:“孤舟,等畢業以後我跟你一起去軍營,到時候我們共同守衛帝國疆土,永遠不再分開。”
直到此時,魏斜陽還是想要跟杜孤舟共渡一生。或許兩人還有很多要磨合之處,但他相信日久天長的情感會慢慢軟化這些棱棱角角,讓他們變為最契合的愛人。
杜孤舟抿緊唇,漆黑的眸子裏點燃了燎原怒火。他已經受夠了,先是機甲大賽,現在又想參軍,魏斜陽是不是瘋了!
杜孤舟:“不可能!請你記住你的身份,軍隊裏是永遠不可能有Omega存在!想想你發情的後果,不用敵人來襲,只需要你一個,整個軍隊就會毀滅。”
魏斜陽一愣,眼中星火墜落,變成了無邊黯淡。是的,他忘記了,忘記了最重要的事——發情期。
他苦笑地勾起嘴角,所以他的願望永遠都無法企及,對嗎?
杜孤舟冷聲說:“我不知道月楚給你灌輸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思想,但是有一點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作為我的婚約者你的任務就是老老實實地在帝都過日子,好好打理杜家。”
如果不是對魏斜陽的那份情誼,這些話他早該說出口,只是他不忍看到魏斜陽失望的眼神,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他。可是現在看來,放任的後果就是讓事情朝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杜孤舟:“你自己想想,我還有事,先走了。”
魏斜陽看着杜孤舟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突然笑了,聲音越來越大,甚至帶了些癫狂,驚起林中鳥兒嘩啦啦地飛起。他無力地趴在湖邊的欄杆上,眼角的淚悄然滑下,墜落在湖水中又消失不見,宛如他無人看到的悲傷。
魏斜陽的臉色漸漸冰冷了起來,他看向湖中自己的倒影,平靜地擦掉了那本不該存在的眼淚。
這是最後一次了。
愚蠢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22 17:22:21~2020-09-23 10:54: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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