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紅木制成的大床透出不倫不類的古風,床鋪、幔帳都是大紅色的,上面還撒着花生、紅棗等。在這一片喜氣洋洋的豔色中,身披嫁衣的月楚端坐在上,頭上蓋着紅蓋頭,雙手交握放在腿上。
那手指修長白皙,宛如用上好的玉精心雕刻而成,在紅色嫁衣的映襯下透出一股色氣的豔麗,讓人根本移不開眼睛。
方天更是難以抵抗,目光死死地盯着,一步步朝他走去,宛如潛伏的兇猛野獸悄無聲息地逼近獵物。
然而沒過兩分鐘,月楚就聽見一聲巨響,透過紅紗下擺看到了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的方天。
他輕笑一聲,清朗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猶如玉石墜地般清澈悅耳,卻讓方天瞬間紅了臉。
“相公,不必行此大禮。”
方天窘迫無比,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該死,怎麽就在月楚面前出了個洋相!
他連爬起來的動作都沒有,宛如僵屍般直挺挺地立了起來,飛快地拂去身上的灰,大步走到月楚面前。
月楚擡起頭看向他,指了指放在一邊的喜秤,眼睛彎彎噙滿笑意:“還不快将我的蓋頭挑開。”
方天漆黑的眼珠子機械地轉動了兩下,這才反應過來拿起喜秤揭開了月楚的蓋頭。
月楚此時還畫着妝,眉目如畫,紅唇豔麗,眉心貼着大紅色花钿,襯得他絕色無雙、清絕姝色。
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清波蕩漾,溫柔的波光一圈圈地朝方天泛去,晃得他頭暈眼花,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應。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被月楚拉着坐在了窄小的床上,手裏還端着一個精致的小酒杯。
月楚與他親密地勾着手,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近得幾乎能看清彼此眼瞳裏的情緒。
他輕啓紅唇,靠近方天冷漠的臉色,笑意盈盈地說:“相公,你怎麽不說話?”
方天看着他,只覺得神魂都要被吸進去了,可是面對這份親昵,他的心裏又不免泛起了酸意。
為什麽對一個陌生人月楚也能這麽溫柔?難道,他喜歡這個身體的樣子?
方天越想越氣,猛地收回手,将酒杯放在一邊。因為太過用力,杯子裏的酒潑出了一半,灑在了桌子上。
月楚挑眉,怎麽了這是?
方天抿緊唇,喉嚨動了半天,才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一句話:“你為什麽要嫁給我?”
月楚微愣,這不都是他安排的……
輕輕轉動着手中的雕花酒杯,他目光清淺,笑容缱绻地靠在方天身上:“自然是因為喜歡你了。”
方天氣炸了,只覺得從肺腑都燃燒了起來,讓他兩眼發白,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哪裏好了,竟讓月楚見第一面就喜歡上了?!
方天咬緊銀牙,輕手輕腳地将月楚從他身上扒下來,替他脫掉外衣、鞋襪,直接塞進了被子裏。
他目光冷淡,嘴角拉平:“你先睡,我今晚去別處。”
月楚一把抓住他的手,原本他的手指就夠涼了,卻沒想到方天的手腕簡直冰冷刺骨。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方天板着臉,每次都腦補一串再莫名其妙地鬧脾氣,這個習慣可真是……
“你去哪?這裏好冷,我一個人睡不着。”
方天心口大震,幾乎要一口答應下來,卻又在觸及那雙情意綿綿的眼睛時瞬間冷了下來。
他捏緊手指,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猛然扭頭走了。
見他離開,月楚也沒有挽留,悠悠然地側過身用手撐住頭,笑眯眯地看着門砰地一聲關上。
這牛脾氣,真是一點都沒變。
他翻身起來,自己将合卺酒一飲而盡,甜而綿長的酒味還帶着淡淡的桂花香,讓他忍不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白玉般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滑過,他眯起眼睛,笑意柔和:不是喜歡演嗎?那就演個夠。
方天紅袍獵獵穿過走廊,磅礴的煞氣張牙舞爪地釋放開來,直接将周圍的桌椅板凳都擊飛了。
衆鬼兩股戰戰,縮緊尾巴、抱緊腦袋,大氣都不敢出地蜷縮在角落裏。玩家們更是糟糕,被陰冷的煞氣壓得喘不過氣來,實力弱點的甚至要祭出保命道具來維持生命。
鳳璇緊緊地盯着不遠處的新房,然而那房間房門緊閉,看不出裏面的狀況。
看着鬼新郎的狀況,她的心幾乎沉到了谷底,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她咬緊嘴唇,力氣之大将嘴唇折磨得鮮血淋漓,卻只能佝偻着背,等待鬼新郎離開。
方天卻是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沖到院子裏的水井邊,對着水面照着自己的模樣。
這個身體倒是俊朗,但因為常年病氣纏身,看起來格外羸弱。只不過身體跟靈魂不太匹配,那雙原本溫柔的眼睛裏全填滿了戾氣。
方天撇了撇嘴,也不怎麽樣,果然,還是上次選的身體太次了。
要不要換個身體?
不行不行,那豈不是把月楚吓壞了。
方天皺緊眉頭,周身的氣壓更低了。
整個小世界烏雲聚集,刺目的閃電劃破陰暗低沉的天空,翻滾的雲層中悶雷陣陣,讓人愈發喘不過氣兒。
“大大人……”
眼看着小世界都快塌了,為首的喜婆婆只能硬着頭皮上前,然而才說了一句話就被方天掃過來的眼神死死地釘在原地。
方天擡頭看向開始出現裂縫的天空,不耐地揮動了一下袖子,烏雲雷鳴瞬間散去,玉盤似的月亮又出現在夜空之中。
他來回走了兩步,實在還是放心不下,又風風火火地轉身朝新房折返而去。
等他離開,喜婆婆瞬間軟倒在地,衆鬼趕緊上前将她扶起,只覺得小心肝都要吓破了。
鳳璇握緊拳,不安地看向月楚所在的方向,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然而沒走幾步,便被一堵無形的牆攔住,再也無法過去。
怎麽回事?!
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咬牙忍耐下來,目光投向一旁衆鬼,見他們竟也是驚恐萬分的模樣,對鬼新郎的身份有了新的認知。
只怕這就是小世界裏的終極BOSS了。
她擔憂無比地看着月楚所在的地方,卻無能為力。
裴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看現在這情況,他至少還活着。”
這種直男式安慰并沒能讓鳳璇寬心,反而讓她愈發擔心。
哥哥……
而此時的月楚卻很是悠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不說,還能用沒信號的手機刷到網頁。
餘光瞄到站在窗外的影子,他微微勾唇,放下手機,側身朝窗口望去。
烏黑發亮的松散長發順着他的肩膀滑落下來,鋪在他的身上和床上,宛如墨色灑下的瀑布。
月楚用手指點了點唇畔,粉白色的指尖順着喉結凸出的纖細脖頸慢慢滑向平坦的胸膛,抽出了腰間的系帶。
原本緊貼在身上的衣襟一下子松散開來,隐隐約約地露出雪白的胸膛。
窗外的影子立刻朝前走了走。
月楚輕笑,因為飲酒,臉色帶出淡淡的粉色,猶如春初盛開的櫻花,如雲似霞,随着微風輕輕吹落在肩頭。
那清澈中透出一股豔色的低笑聲勾得門外的影子咽了咽口水,手都已經明晃晃地扒在窗沿外,卻死要面子活受罪地不願意進來。
月楚也不在意,反正受罪的人不是他。将沉重的嫁衣全部褪去,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裏衣躺在了床上。
見他閉眼,燭火很自覺地熄滅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樹的影子在搖來搖去,不規則的形狀投射在雪白的牆壁上,猶如猙獰的惡鬼。
然而再兇殘的惡鬼都不敢靠近這房間一步,因為站在門口的人是方天。
圓月越爬越高,幾顆星子懶散地閃爍着不太熱情的光芒。小世界裏同樣安靜的連蟲響都沒有,衆鬼蟄伏,吓得玩家們也大氣不敢出一聲,就這麽緊閉着嘴巴瞪大眼睛警惕着周圍。
月楚房間的門開了,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移了進去,一點聲息都沒有發出地坐在了床邊。
不需要借助微弱的月光,方天就能夠清晰地看見月楚的臉。
朦胧的黑暗為月楚披上了一層暗色,讓人誤以為他本也是歸屬于黑暗。可是只要那雙眼睛睜開,其中蘊藏的溫柔光華就會照亮整個世界,驅散無盡迷霧。
方天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臉的上方輕輕摩挲了一下,又舍不得将他弄醒。
他滿是醋味地抿緊薄而無色的唇,搞不明白月楚怎麽會喜歡這種病秧子。
要不等回去後,幹脆假裝自己大病一場,也弄成這副模樣?
方天默默在心中計劃着這種可能性,漆黑的眼瞳閃過濃郁的不爽之色,卻又忍不住想讓自己變成月楚喜歡的樣子。
堂堂方世界的主人卻會因為一個普通人類而心煩意亂,若是讓他手下的大鬼知道,恐怕眼睛珠子都要掉在地上滾兩圈。
先不想這麽多,最重要的是**一刻值千金。他輕輕掀開被子,毫不客氣地鑽了進去。
反正他是新郎,對自己美麗的新娘做什麽都是可以的。
只要月楚一閉眼就開始心思活絡、不再犯蠢的方天很完美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個難得的機會,輕柔地将月楚抱進懷裏。
月楚的身子有些涼,比起正常男人的溫度要低許多,抱在懷裏并不柔軟溫暖,卻熟悉地讓方天沉迷。
他宛如微風拂過般在月楚的額頭落下一吻,目光深邃地凝視着那張平和的睡臉,只覺得自己宛如有了線的風筝、找到根的浮萍,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牽絆。
然後。
沒了。
其實根本就沒睡着的月楚無語地翻了個身,懶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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