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爬山

走了沒多遠,甘汁同學自己招供了:“剛才那是我以前的同學。”

“喔。高一嗎?”我的思維是高二分班,以前的同學應該就是高一沒分班的同學。

甘汁沉默一下,才若無其事的說道:“不是,高二的同學。高二開學半學期,我就生病了,住了兩個月的院,媽媽說學習怕是跟不上了,直接給我請了一年的病假。”

這個悶雷簡直把我的世界轟得一片狼藉。我看着甘汁有些心疼。記得初二那年,我的一位男同學也是因為生病不得不修學一年。我初三的時候,他初二。每次遇見他的時候,總感覺他是在對着我們強顏歡笑。後來聽其他同學們說他複學的時候,其實很難适應新的環境,時常受到同學們的排擠,第一個學期是在陰霾裏渡過的。

看到甘汁已經風平浪靜的表情,我的心海卻被狂風席卷起。高中正是青春激揚的時候,高二分班好不容易培養的同學情誼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病搞得支離破碎。看着自己的同學們都在為高三忙碌時,自己卻還在被新的人際關系困擾着;看着朋友們都在為自己的未來而努力時,自己卻還在重複累加着學過的“新”知識。

不知道甘汁是否也像我的同學那樣,休學成了他們不堪回首的一段記憶。

雖然很殘酷,但是我還是想八卦一下。與其說八卦,不如說想更深的了解甘汁,解讀她,解讀自己。我便不知好歹的問了句:“你也想複讀嗎?”

看着她略帶遺憾的表情,我知道她一定會說。

“說了,但是媽媽沒有同意。”走了幾步,甘汁繼續回憶着那段沉浸在消毒液時期的落寞:“起先只是觀察一下,沒想到一入院就住了那麽久。”

甘汁在說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眉角那抹追憶的孤單。

醫院,是誰都不想去的地方。我從小大病沒有,小病連連,所以也沒住過院。但是我知道,住院,是一件很孤單,很無助的事情。自己一個人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咳嗽聲,哭泣聲,聲聲不絕。一天能幹的事只有躺着,躺着,還是躺着。記得外公生病,天天都賴着要出院,結果被醫生訓斥了。算來,甘汁住院也才十五歲。正是好玩好動的年紀。但是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待在病房裏,是何等的煎熬。會不會,她每天睜眼的那一剎那,看的是窗外那不變的景色;每天聽到的是醫生和家人不變的告誡;每天思念的是那些坐在教室裏,專心聽課,嬉戲打鬧的同學們。我不知道她是以什麽樣的心态面對自己的突發情況,又是以什麽樣的方式熬過那一層不變的治療時光。

冷風一吹,我的額頭涼涼的,我的心緒沉沉的。眉眼一擡,全是甘汁那落寞的眼角。

“我說我可以補得上來,但是媽媽不相信我。”

這一刻,我看到她有些低垂的嘴角。她的心是否跟着失落。

她的媽媽如此忙碌,她的外婆不止她一個外孫,她的同學們不可能時刻惦記她。她的那段時光已經飛離她而去。即便她想踏着風火輪也追不上了。就像一個被蟲鑽了洞的蘋果,你越把它不堪的一面隐藏在背後,你就越被這個洞牽動着神經。

“她不信就算了。”甘汁用失望的口氣結束了對陳年舊事的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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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的,只是走在她的旁邊,安安靜靜的聽她講一講。

回到家,老媽高興地在廚房裏搗騰,看見我回來了,便把我召喚進廚房:“剛才買菜遇到甘嬸,因為甘汁進步的事她可高興了。也是,養了這麽多年,終于有些希望了。”

我靠在牆上,雙手交叉着:“甘汁的學習一直都不好嗎?”

老媽想了想才說道:“好像不是,聽她外婆說,是因為她之前得了一場大病,學習就落下了。之後就沒跟上過。她外婆說她以前還可以的。”

我點了點頭,向自己的房間走去。有些事,遇到了,無可為力。有些時光,錯過了,就如心被剜了一半,怎麽可能還會全力以赴的迎接新的明天。

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知道,學生時代的我們,總是那麽在意友情,義字當頭。小學,一同學因父親調動而要轉學,全班為他留影。初三,第一次遇到分班,同學們被打散了,只能用下課時光聚聚。高三,大家即将各奔東西,哪個心裏不是抹鼻子掉眼淚的。翻了個身,我縮成蝦米狀。十多年的學生時代,是局外人不懂的荒唐歲月。可以為了同學的誣賴,哭得可歌可泣;可以因為同學的陪伴,笑得沒心沒肺。那段時光,是比家人更可親的同學們陪着自己一路披荊斬棘,抛頭顱灑熱血。我很慶幸,自己的那段時光沒有因為不可抗力而有所變化。我很重視,那些已經忘了名字卻還存在于我記憶裏的同學們。或争吵,或安靜,或三五一堆,或坐在對面不相識。這是作為學生,不應該缺失的珍貴記憶。

突然,電話響了。

“喂,明天有時間嗎?”

是王小藝。可我的心卻還在為甘汁惆悵着。

“沒有什麽事,我們爬山吧。我看天氣預報說明天的天氣很好。”

我應該拒絕嗎?

“好的。”可是我答應了。

放下手機,我不應該在甘汁的這灣泥潭裏再泥足深陷了。

清晨,睡夠了,打開窗子,天氣的确很好。

和王小藝約在了山腳。碰了面,我們便慢慢的向山上走去。

登山的人很多,有老有少。兩旁的松樹也蒼勁有力,生機勃勃,絕不會因為要入冬了而敗了氣勢。偶爾能看見聽見幾聲鳥叫,或是看到鳥的影子在林間閃爍。

“喜歡爬山嗎?”王小藝甩着手。

吸了口新鮮空氣,我點了點頭:“小時候一放假就喜歡往山上跑。在上面放風筝,搞野炊,大家都很開心。”

聊到了兒時,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

從山的這頭爬到那頭,吃了小吃,便又折回。說不上這一路是什麽樣的心情。可能就和這林間的空氣一樣,清新。

我說想自己走回家,他也沒強求,在山腳,我倆分道揚镳。

回家的路上,看着梧桐樹的樹葉已經落了一片,哪有圖畫上的金黃漂亮,都是些枯枝敗葉。踩在上面,咔滋咔滋。沒有用的東西,就該這樣被踩在腳下踐踏嗎?成了廢物,就不值得低頭一看了嗎?亂七八糟的思緒穿梭在我的腦海裏。

突然,我有些激動地喊了一聲:“甘汁。”

走在前面的甘汁應聲回頭,看到我莞爾一笑,不知道陽光是否能穿過枯枝照在她柔軟的短發上,但是我能看到她閃動的睫毛下藏着一片有星光的海水。而我正坐在一葉舟上,向着海水伸出了手,掬起了一捧海水,水裏,依舊有着奪目的星光,讓我看花了眼。

“你這麽早就出門了。”甘汁沒有動,等着我走過去:“聽說你很懶的,很喜歡睡覺。”

我踩在枯黃的梧桐葉上,咔滋咔滋就像禮炮一樣,不知道笑得是否如銀鈴般:“你還不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我哪有。”甘汁從來不服輸。

看着她提着的早餐,我沖她挑了下眉:“你會做飯嗎?”

這個問題似乎難倒了她,她一時間竟沒有回應我。

我知道說到了她的痛處,當然要利用好這個時機:“我不下廚,不代表我不會。”

“哼。這有什麽了不起。”甘汁趾高氣揚的開始走路。

“我的衣服都是我自己洗。”我又加重語氣:“可不是機洗喲。”

甘汁繼續高昂着她的下巴。

看她吃癟的樣,我覺得今天的天氣咋這麽好。

當我們兩個再次坐在我的房間裏時,甘汁高興地向我彙報:“我昨天自己洗的衣服,手洗有什麽難。我還煎了蛋包飯。我弟弟吃了,說還要。有機會讓你嘗嘗。”

我知道她好強,很多事不是不會,只是不願意。

“你用的什麽衛生巾?”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怎麽就問出了這個問題。也許這個問題對女生而言比較私隐,我潛意識想要更多的了解她的一點一滴。

甘汁也覺得我的問題很突兀,停頓了幾秒才說道:“我也不知道。都是媽媽外婆買好的。”

“你直接用就行了。”我替她說完了。

其實我在她這年紀,也是用老媽準備好的。對于自己的初潮,我是很淡定的。因為當時有個朋友的媽媽是護士,她的媽媽在她上初中時就給她灌輸了這些知識。而我們也從她的口裏普及了這些知識。所以,當我看見我的內褲上有些血跡,我很坦然的把老媽叫進了房裏,然後告訴她我那個來了。倒是老媽有些手足無措的呆在了那。此後,老媽就開始給我灌輸月事的注意事項。但是我對比了一下,還是朋友給出的意見更全面一些。

“你怎麽突然問這個?”甘汁翻出了課本。

我胡亂搪塞着:“大家都是女生嘛,就随便問問咯。”說完,甘汁到沒有什麽異況,我才警覺到——我們都是女生!

看着甘汁的一幅假小子樣,再往下瞄瞄,我的呼吸有些倉促。為什麽我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有的她都有。而社會約定俗成的悸動是,我有的,他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沒吃過蛋包飯 表示想吃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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