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鮮紅的血液,從鳳梧指尖掉落,染紅了他腳下的青磚。血珠落入細小的縫隙中,融進土裏消失不見。只有血腥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揮散不去。

鳳梧走到祭臺面前,拿起一盞燭臺,表情冷漠地扔在那幾具死不瞑目的屍體之上。

火焰燃燒起來,蔓延到屋裏的帳幔上,把那些柱子和家具燒得噼裏啪啦,烏煙瘴氣。灰色的濃煙從屋頂冒出,很快就會有人發現這裏着火了。

“什麽?祭殿着火了!”各位長老大驚失色。等他們确認這事兒,祭壇那邊都燒得七七八八了。

一開始倒是有人去救火,但是火勢太大,殿內又都是木質的家具,根本搶救不過來。

“着火是小事,只怕還有其他大事……”棋長老磕磕巴巴地說:“我聽說今天上午,家主和烈長老一起去了祭壇,似乎是請了道長過來,準備……”

聯想到祭壇不可能無緣無故着火,各位長老心裏咯噔一下,連忙說:“家主和烈長老何在?趕緊去找!”

還沒來得及找遍本家,那邊在祭壇救火的人傳來消息說:“凜長老,我們在廢墟中發現了三具屍體!”

“啊?!”得知消息的各位長老,震驚萬分。

“壞了,肯定是家主他們三個!走,快過去看看!”凜長老眉頭一皺,手腳微涼,相信跟在他身後的其他長老也是一樣。

從來都是他們主宰別人的生命,今天發生這件事卻狠狠敲醒他們,世事無絕對!

凜長老和幾位長老趕過來,只見燒毀的祭殿猶如一片廢墟,前面擺着三具用白布掩蓋的屍體。

幾位長老咽了咽口水,面面相窺。

由凜長老走過去,掀開第一具屍體的白布。他看到一具燒焦的屍體,這具屍體的頭部面目猙獰可怕,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倒抽一口涼氣,他趕緊放下白布不敢看了:“究竟是怎麽回事?只不過是一個上午的時間……”他擡頭看着這次負責救火的小輩。

“凜長老,我們趕到的時候祭壇就已經在燒了,火勢很大根本進不去。等我們把火勢控制住以後,再進去就發現了這三具屍體。”已經燒得面目全非,認不出誰是誰。

“是以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在裏面活活燒死,還是早已被人……”凜長老嘆了一口氣,目光悲哀,對其他長老說:“替家主和烈長老準備後事吧。”

不管如何,人都死了。

“那道長的屍體怎麽處置?”精明狡詐的扇長老問。

“當然是通知道觀,我們的家主和烈長老也損了,他們能怎麽樣?”凜長老說罷,扇長老又問:“家主遇害這件事,我們怎麽向族裏交代?報警徹查兇手還是……”

“兇手當然要查,報警就不必了。我們世家中的私事,不便與外人言。”凜長老拒絕報警,這件事關系到家族辛密。更何況大家心知肚明,鳳流雲和烈長老在做這件事的時候遇害,兇手除了一個人還能有誰。

“也好,怕只怕家主和烈長老的家屬不會答應。”扇長老點頭附和,然後嘆着氣說。

“家主那一房漸漸式微,烈長老那一房也并無出色後輩,此事就這樣吧。”凜長老目光微冷,做下決定。

“那鳳梧?”扇長老面露恐懼。

“人不犯我不犯人,連血祭都奈何不了他,你認為我們能将他如何。”凜長老這回真的嘆氣了:“冤有頭債有主,只希望他就此罷手,不要再找本家的麻煩了。”

鳳流雲和烈長老遇害的事情,一夜之間在本家傳開。他們倆人的家屬各自哭得肝腸寸斷,特別是鳳流雲的老婆孩子,才那麽年輕那麽小,根本沒想過會突然傳來噩耗。

“一定是鳳梧做的!”鳳邵寧紅着眼睛說,她咬牙征求父母的意見:“爸,媽,這件事長老會不會聲張的!我們想讨回公道根本不可能!”

之前是自己的親哥重傷,拿鳳梧毫無辦法。現在卻是弄出人命,痛失親人!鳳邵寧不想就此罷休。

“可是家主也死了,族裏不可能不追究啊。”鳳邵寧的父親說,他披麻戴孝,在靈堂守着烈長老的棺材。

“我要去殺了他!”鳳邵寧一想,族裏顧忌鳳梧的能力,肯定不敢對鳳梧怎麽樣,越想越失望,越想越憤怒,她沖動地奪門而出。

“邵寧,你去哪?”一個青年攔住鳳邵寧的去路。

“鳳清溪?”他是凜長老的後輩,鳳邵寧狐疑:“你來這幹什麽?”

鳳清溪說:“來看住你們,免得你們去送死。”

“是凜長老吩咐的?”鳳邵寧一把推開他:“別多管閑事,我要去殺了鳳梧!”

“這可不是管閑事,是長老的命令。我奉命前來看守,不許你們踏出這個院子半步。”鳳清溪強勢地說,臉上沒有一點感情。

鳳邵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說什麽?凜長老憑什麽不許我們踏出院子!他雖是長老,但我爺爺也是長老!”

鳳清溪一聲冷笑:“你爺爺曾經是長老沒錯,但是他已經死了。你醒醒吧,別以為自己還是高貴的長老孫女。”

烈長老家的後輩不成器,整個家族都知道。可惜他的後輩最喜歡仗勢欺人,平時眼高于頂,看不起族裏其他同輩。

“邵寧?”鳳邵寧的媽媽見到女兒失魂落魄地回來,疑惑地問:“你怎麽了?”剛才氣沖沖地出去要殺人,勸也勸不住,現在卻倍受打擊地回來。

“媽,我們家完了……”鳳邵寧一把跪在烈長老的靈臺面前,無比忏悔:“爺爺,我們錯了,我們都錯了!”

“邵寧,究竟怎麽了?你別顧着哭哭啼啼好不好?”鳳邵寧的爸爸不耐煩地問,他這個女兒從小跟着自己爺爺長大,沾染了一身暴脾氣,有時候連自己的爸都看不起。

“爸,我就問你一句,你想不想給爺爺報仇!”鳳邵寧突然擦幹眼淚,逼視自己的父親。

“我……”鳳爸爸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兒,嗫喏不安地說:“我只是個生意人,不懂打打殺殺……要不我們報警吧?”

他的答案令鳳邵寧失望,心如死灰。

風流雲的家一樣,門口守着凜長老的人,不許他們出去找鳳梧。其實也是為了保護他們,否則去一個死一個,去兩個死一雙,有何意義?

接下來三天時間,倉促辦理了家主和烈長老的後事。此事全程在本家大宅秘密行事,未曾大肆張揚,也未曾告知有來往的世家大族。

喪事過後,十二名長老只剩十一位,遲早要挑選有能力的族人替補上。還有家主之位也是,一個氏族大家,不能超過一個月無主,否則就有可能會人心潰散。

“凜長老,我認為新年就快到了,不如過了年再說家主的事情。”

“不不不,我認為在年前把家主挑選出來才是正理。”

“長老的人選都還沒确定呢,這又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決定的事情。”和稀泥的長老縮着手說,任爾等吵翻天。

扇長老習慣性地詢問凜長老:“凜長老,你的意思呢?”

凜長老久不開口,一開口就是炸彈:“我認為,我大兒有做家主的實力,各位覺得如何?”

整個屋裏安靜下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凜長老會這麽不要臉。可是凜長老不要臉又如何,他們讪讪地不敢反駁,也不點頭應和,就這麽僵着。

“呵呵,看來各位是沒有意見,那……”

“且慢。”一道幽幽的聲音,突然出現,随之議事廳的大門向兩邊敞開,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男子款款走來。

他長發垂肩,鳳眼朱唇,身上綿袍華衣披着,懷裏精致可愛的娃娃抱着,端是一幅悠然寫意的古畫。

沒有人不認識他,沒有人不恐懼他。因為他是鳳梧,一個不怕血祭反噬的強者。自鳳流雲和烈長老死後,各位對鳳梧的恐懼更上一層樓。就算不知道鳳梧還有幾年好活,也輕易不敢招惹。

“鳳梧,你來幹什麽?”屋裏十一位長老,沒有人開口說話,最後只得凜長老問話,他自認為和鳳梧無冤無仇。

“你們剛才在談什麽,我就是來談什麽。”鳳梧抱着龍三走進屋裏來,他在最後一個位置坐下,安置好大腿上的寶寶,一笑說:“各位繼續,不用管我。”

屋裏又寂靜了半晌,大家夥對鳳梧出現的目的猜不透,不敢輕舉妄動。後來實在是安靜不下去了,凜長老幹咳一聲說:“那麽,我們繼續讨論家主之事,我剛才的提議,各位還未曾表态,不知現在想好了沒有?”

鳳梧問:“剛才的什麽提議?”他在各位長老面上掃視一圈:“誰來告訴我?”

有一位長老小聲回答:“方才凜長老提議,讓他大兒子繼承家主之位。”

鳳梧挑眉說:“哦?我記得前任家主還沒絕嗣吧,他不是有個八歲的兒子?就算年紀還小,找人扶助一下也不是不行。難道你們想篡位?”

在座的各位如老僧入定,紛紛眼觀鼻鼻觀心,把這個問題留給凜長老自己去回答。

凜長老一笑:“篡位二字不敢當,只是能者居之罷了。我們鳳氏一族傳承百年,靠的是祖祖輩輩的艱辛和實力,而不是那些華而不實的虛名。我大兒子年紀實力相當,繼承家主有什麽不妥?”

跟其他長老的子孫後輩比起來,凜長老的大兒子比較出色,這一點倒是真的。

鳳梧點點頭,他把玩着小龍軟乎乎的小肉爪子,心情很好,只因為人多才忍住了咬一口的沖動:“既然你說你大兒子能力相當,那就叫他來跟我比比。”

屋裏其他長老,臉色瞬間精彩無比,一半吃驚一半幸災樂禍地看着凜長老。

這下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哈哈。

“……”凜長老沉住臉色,沒辦法回答鳳梧的問題。因為他兒子哪怕再出色,也經不住鳳梧的兩下摔打。

“怎麽樣?”鳳梧悠悠然地追問,懷裏躺着無聊吐泡泡的龍三,總是試圖把小手爪從鳳梧手裏抽出來,他要吸手指頭。

鳳梧低眉,把小龍胸前的奶嘴給他塞嘴裏咬着,以免他總是想吸手指。

“鳳梧,你想怎麽樣?”凜長老沉聲問。

“能者居之,我當然是想做家主。”鳳梧就這樣把自己的野心說出來。

“什麽?你想做家主?”許多人竊竊私語,除了驚訝之外,是疑惑,不知道鳳梧還有多少年好活。

“哈哈哈,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早死。”鳳梧眉目飛揚地笑說:“我長命得很,至少不會像風流雲那麽短命。”

提到風流雲,衆人閉上嘴巴,皆不敢多言。

只有凜長老堅持:“鳳梧,從來沒有力量繼承者做家主的先列,更何況你是分家的人,早已不屬于本家一脈。”

鳳梧說:“既然我不屬于本家一脈,那為什麽我要為本家賣命?難道我的命屬于本家?”他冷笑:“凜長老,現在時代變了,你別以為還是你們這群老家夥說了算。今天的鳳氏是腐朽的鳳氏,除了酒囊飯袋,一無所有。試問,這樣的鳳氏有何可怕?”

一語指出整個鳳氏家族的窘況,過去百花齊放的風光已經沒了,只剩下些普通人而已。

“鳳梧……”凜長老還想再辯。

“夠了!你們無需多說,家主之位我鳳梧要定了。誰敢反對,提頭來見!”鳳梧站起來說,手臂上抱着一臉嚴肅的龍三,他剛才跟鳳梧不耐煩,何必跟這群人類叽歪,直接威吓便是。

“……”果然四周安靜,沒有人敢反對。

鳳梧滿意微笑:“很好,快去準備祭天事宜……”

“這個,祭壇雖在,但是大殿被燒毀了,就算也沒那麽快。”負責這方面的樂長老站起來,支支吾吾地說。

“那就換個地方,我不計較,只要讓全部族人知道我是家主就行了。”鳳梧眯眼對他們說:“你們最好老老實實,否則鳳流雲和烈長老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他們親耳聽見鳳梧承認,鳳流雲和烈長老是他殺死的。

這個瘋子!一下三條人命啊!

有幾個膽子小的長老,吓得兩腿發抖,不敢擡頭。

看見鳳梧狂妄的背影離去,凜長老失望地閉上眼睛。在過去鳳氏一族彪悍強大,人人會武,是戰場上最兇猛的勇士。鳳氏的光輝是用鮮血換來的,死個把人算什麽?哪個鳳家人的手上沒有染過人血?

再看看現在的鳳家子弟,一群庸碌俗人,毫無銳氣可言。甚至連長老們也是,讓鳳梧吓一吓就腿軟。

凜長老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長老們,心中嘆氣:“也罷,他想做家主,就讓他做家主吧。”鳳氏一族,已經有百年之久沒有出現過像鳳梧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了,也許這會是個契機?

“那……我們就去準備繼承事宜?”樂長老詢問。

“嗯,去吧。”凜長老坐回椅子上,他的神态仿佛蒼老了幾歲,眼眸卻透着精光。

很快,鳳氏下一任家主是鳳梧這個消息傳開,在族中刮起一陣旋風。反應最大的人,莫過于烈長老的家屬,以及前任家主風流雲的家屬。

曾經他們是族中風光的一份子,現在卻一夜之間淪為棄子。這種滋味無疑是悲慘的,絕望的。

鳳流雲的妻子哭紅眼睛,把兒子叫到身邊抱緊:“我兒,你要記住他是你的殺父仇人,等他日你有所成就,一定要殺了他!”

“嗯!”八歲的小男孩,認真地點頭。

“去吧,你的師父在門外等你。”把自己的孩子親自送到娘家人的手裏,鳳流雲的妻子含淚舉起剪刀,落發成尼,她為死去的丈夫誦經念佛,常伴青燈。

各人有各人的選擇,她選擇了如此悲壯的一條路,不能說是被逼,也不能說是自尋煩惱。

只能說,世間一切事,諸法因緣生。

“我們離開鳳家,我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鳳邵寧恍恍惚惚,似乎聽到了鳳梧要做家主的消息,她接受不了:“我們帶着我哥,離開這裏吧。”

鳳爸爸躊躇不定地說:“走去哪裏?等你爺爺的頭七一過,我和你媽要回公司做事,否則怎麽養活你們倆?”公司是屬于鳳家本家的,不是屬于個人的。

他們夫妻倆是高級管理,工資和分紅不菲,可是一但脫離本家,就沒有那麽多入賬了。

“你們這些年難道沒有積蓄嗎?”鳳邵寧皺眉,她覺得自己的父母真蠢,連後路都沒想過。

“哪裏有什麽積蓄,你和你哥花錢大手大腳,我和你爸光是養你們兩個就夠了。前年你奶奶過世,又花了一大筆,你外公外婆那邊需要贍養,每個月定期要彙一筆。”

“為什麽外公外婆需要我家贍養,兩個舅舅沒錢嗎?”鳳邵寧瞪大眼睛,她從來不知道外公外婆也是自家贍養的。

“你兩個舅舅比較困難,我這邊接濟一下怎麽了?”鳳邵寧的媽媽才發現,自己女兒是不是有點自私?

“你不是說沒錢嗎?”鳳邵寧覺得自己父母說話前後矛盾,她心情很煩地說:“算了,我去醫院看我哥,反正跟你們沒法交流。”

鳳氏夫婦面對女兒離開,面面相窺,吶吶無言。

他們當真後悔,當初就不應該把兩個孩子交給他們的爺爺奶奶帶。也許當初自己辛苦一點,就不會造成今天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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