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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整個人沒有一絲朝氣,消瘦的背影看上去就像一名遲暮的老人。

這時我只想到兩個字去形容此情此景,那便是凄涼。我從未曾想過,還未到而立之年的陸永城,會變得這般蒼老和頹廢。他整個人給我的感覺,就是靈魂已經離開了肉體,只剩下一具殘缺的軀殼在陽臺上發呆。

高跟鞋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裏響起,我對眼前的情景感到震驚,邁出的腳步也變得無比沉重。

“媽,你讓我一個人靜靜,行嗎?”聲音顯示着陸永城的不耐煩,他的手中似乎在玩弄着什麽東西,發脆了輕微而清脆的碰撞聲。

“铿…铿…”

陽臺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外面的熱氣透進屋子裏,把他的衣服打濕。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遠處,一直盯着同一個方向沒有移開。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那是,我們曾經一起居住過的小公寓。

我的心情變得無比的沉重,好不容易走到他的身後,把剛才陸母叮囑我拿給陸永城的飯菜放置在靠近窗臺的桌子上,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陸永城沒有回頭,聲音也有些疲憊,“我不餓,拿回去吧。”

“你媽說你整天都沒有吃飯,小心餓壞身體。”好不容易才吐出這麽一句說話,我的心再一次揪緊。在內心深處,我依舊是一個感性的女人。今天因為陸永城一個滄桑的背影,我對他所有的恨都不再。

---永城一個月前從機場回來,撞上了一臺失控的旅游大巴,整臺車子被壓在下面。

---經過搶救以後他有幸撿回性命,可是腰椎神經受損,雙腿失去了知覺。

---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他飯也不吃,人也不願意見。

---他手術完後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但每天晚上,他都會重複地呼喚着你的名字。

---芷晴,麻煩你去勸慰一下他,至少讓他多吃幾口飯。我怕這麽下去,他早晚會出事。

陸母是哭着把這些說話告訴我的,所以我終于明白她為什麽會如此小心翼翼地來求我去探望陸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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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永城似乎意識到什麽,整個身體猛地一顫,緩緩地扭過頭,目光在觸及我的視線時,整個人都震驚不已。他的臉上有很多種表情,有意外的、有失落的,而更多的是自卑和恐慌。

血紅的雙眼露出了悲戚的目光,他看着我,逐漸變得激動起來,原本俊朗的臉早已瘦得顴骨突出。“你來幹什麽?是要看我的笑話嗎?你走,你走啊!我這個鬼模樣被你看到,是不是很可笑?我活該!哈哈…”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陸永城,一個多月沒見,他瘦了一圈,消瘦的臉上毫無血色,原本充滿自信光彩的雙眸也黯然無光,顯得空洞而無助。他的雙手幾乎瘦得只剩下骨頭,緊緊地抓着輪椅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清晰易見,布滿針孔的皮膚讓我感到一陣心酸。

他悲傷的譏笑聲讓我的心中徒增了幾分悲傷,我彎身蹲在陸永城身旁,握着他的手輕聲勸慰說,“先吃飯吧,吃完再說話。”

“你走,走…”陸永城竭斯底裏地吼道,狠狠地甩開了我的手,抓起桌面上的保溫瓶就往病床上砸過去。“砰”的一聲,保溫瓶的蓋子被甩開了,飯菜散落在白色的病床上,滾燙的湯水濺在我的身上,左手的手臂馬上浮起了紅點。

我感到皮膚一片灼熱,加上被他這麽一推,穿着高跟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往身後倒去,後腦勺砸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痛…”我痛苦地捂着後腦,細密的汗珠從我的額頭冒出,眼前冒着金星。

陸永城看着我痛苦的表情,整個人慌了神,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把我拉起來。他的右手扯住了我的手臂想要把我抱起來,可是雙腿似乎不受控制,整個身體被我帶動着,連帶輪椅一并壓在我的腳腕上,疼痛的感覺再一次襲來。我咬緊牙關,抱着他的身體想要掙紮起來,可是無論怎麽努力,都站不起來。

護士似乎聽到了響聲,連忙走進了房間。她看到病房內一片狼藉,整個人都慌了,連忙喚來其她兩名護士,合力把陸永城從我身上扶起來。接着又更換了病床的被單,才一臉尴尬地離去。

幸好保溫瓶的湯水不是太燙,不然我的手臂又會增加幾處疤痕。當一切安頓下來以後,陸永城躺在病床上,一臉擔憂地看着我問道,“芷晴,你沒事吧?有燙傷嗎?讓醫生幫你看看…”

我頓時來氣了,站在陸永城面前叉腰大聲吆喝說,“不吃就不吃,為什麽要打翻飯菜?那是你媽特意為你準備的,好歹也顧及一下老人家的心血。”

陸永城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頭不出聲,眼角的餘光卻落在我的臉上。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見到我,我馬上離開!我最憎恨看到別人自暴自棄的樣子,會讓我感到惡心。”我向後退了兩步,鞋跟踩在硬物上,低頭一看發現是一條貝殼串成的手鏈。我彎身拾起貝殼項鏈,放置在掌心中仔細地觀察着,熟悉的感覺又再次湧上了我的心頭。“這個…”

☆、123.絕望的背影

陸永城看着我,表情無比的難過,“芷晴,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閉嘴!”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發現手中的貝殼手鏈磨損的很嚴重,有幾顆早已破了洞。“幹嘛還留着這個?”

陸永城怔了一下,低垂着腦袋不再作聲。他接過我手中的貝殼手鏈,空洞的雙眼落在我的臉上,“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你不在的時候,它讓我支撐走過那段手術後最艱難的日子。”

我的态度也軟了下來,看着手中的貝殼手鏈不說話。陸永城看到我沉默下來,整個人也不敢說話。病房又恢複了平靜,只有兩道輕微的呼吸聲,以及貝殼偶爾碰撞的響聲。

那些時光太過遙遠,遠得我不斷地翻動回憶,才把那片藍天下的海岸找回來。想起來那是兩年前的事,當時我和陸永城初相識,一起結伴到三亞游玩。他背着我偷偷拾了許多貝殼,精心挑選了最好看的那些弄成串兒送給我。

曾經,我把這串貝殼手鏈當成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舍不得戴,還特意買了一個精致的禮盒裝起來,珍藏在抽屜的角落裏。

可是那次意外以後,我再沒有回去小公寓了,所有有陸永城回憶的東西都沒有帶走。但是現在看到這串手鏈,我的心難免感到苦澀,每一下的呼吸都像是倒抽了一絲涼氣,直達心底。

為了打破這種沉默的尴尬,我提議說,“既然飯菜打翻了,我去給你買盒飯吧。”

陸永城聽說我要離開,整個人都失了神,扯着我的手腕說道,“別走,讓護士去就好。”

他的手指冰冷,可是力度不小。我回頭看着他,心裏有幾分無奈,只好回到他的身邊,按鈴讓護士進來,然後麻煩她幫陸永城送一份飯菜。

看着陸永城憔悴的臉容,我的心很酸。從前的他總是意氣風發,面對工作上的棘手問題總是充滿自信的。後來即使我們分手以後,他萬般悲傷也不會流露出如此恍惚和絕望的表情。他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如同一棵将要枯萎的老樹,了無生機。

很快護士就把飯盒送到病房裏來,我把飯盒遞給陸永城,手指滑過他滿是疤痕的手背,酸痛的感覺再次湧上了我的心頭,聲音也顯得有些梗咽,“你媽說你這個月都沒有好好吃飯,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想不到你還願意來見我。”陸永城接過我手中的飯盒,嘴角勾起了一絲苦笑。“可是一個多月沒見,我卻變成這個樣子,真是莫大的諷刺。”

我轉身倒了一杯水,插上吸管以後遞到陸永城的嘴邊,安慰他說,“別擔心,好好配合治療,會好起來。”

“可是,我的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我可能…再也無法站起來…”陸永城無比凄涼地盯着我,眼底含着對未知的迷茫。“當我發現自己變成一個廢人的時候,內心是多麽的痛苦和無助。我知道自己曾經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傷害你太深,早已死不足惜。可是我還是舍不得,沒看你最後一眼就死在冰冷的手術室裏…我…”

說到這裏,我看到一大滴眼淚從陸永城通紅的眼眶裏流出來,滴落在布滿針孔的手背上。他緊握着拳頭,手背的關節由于用力而泛白。

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陸永城的雙手,淚水一直在打滾。“別擔心,現在沒事了。醫學那麽發達,只要配合治療,堅強面對,總會再次站起來的。”

“芷晴,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陸永城伸出手臂把我擁入了懷裏,幾滴濕潤落在了我的頸脖上。這個久違的擁抱沒有讓我感受到一絲往日的溫暖,因為他瘦骨如柴的身軀變得無比的冰冷。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緊緊地抱着我的肩膀低吼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如無助的小孩子般凄涼,每一個字都充滿着發自內心的歉意。此刻,就算眼前的這個男人傷我至深,我也不忍心把他推開,讓他獨自傷悲。原來他受傷,我的心依舊會痛。

所有安慰的說話在此刻看來,都只剩下嗟嘆。曾經的我們是最親密的愛人,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分開,守着一份平平淡淡的幸福直到老死。可是造物弄人,我們分分離離,最終走不出現實。

我輕拍着陸永城的後背安撫他此刻激動的情緒,貼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好了,給別人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笑話你。快給我乖乖吃飯,下次我來探望你的時候,給你做雲吞面。”

“你沒騙我吧?”陸永城終于松開了對我的禁锢,一臉期待地看着我,小聲問道,“你…會原諒我嗎?”

我坦誠地看着他微紅的雙眼,點了點頭。“只要你不放棄自己,我會原諒你。如果你再如此自暴自棄下去,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

他的臉上浮起了滿足的笑容,可是當目光落在我右手的無名指上,眼神又再次變得黯然無光。低頭一看,發現那道目光正盯着我無名指上的鑽戒。那是張子健送給我的,在他的堅持下我一直沒有摘下來。

愛情是奢侈品,并不是每一段婚姻都能擁有。對于張子健,我更多的是感激和習慣,與愛情無關。我從來不會對他隐瞞自己的真實想法,但他總是無怨無悔地寬容我的薄情。

他說,“芷晴,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我有信心讓你愛上我。”現在每次當我想起張子健的時候,心裏就會多了幾分安慰。

我尴尬地收回右手,小心地回避陸永城無比失落的目光。其實在離開上海的時候,我對陸永城已經沒有了恨。時間早已磨滅了我的偏激和倔強,現實把讓我看透了生活的無奈。

有時我在心裏想,即使原諒了陸永城,我也高興不起來。或許,我忘記了原諒自己。在上海的那些日子,我每天下班以後都會獨自一人在附近的石庫門散步。每次當我把手指放在那些久經風霜的牆壁上時,心裏會變得異常寧靜。

其實比這些歷史久遠的石頭還要堅硬的,是人的內心。歲月沉澱下來的堅韌,會是我重生的依靠。

“你…決定要跟他在一起了?”陸永城漆黑的眼眸中閃爍着淚花,聲音再次變得無比的沉痛。

“嗯,是的。”這次我沒有再回避他的目光,肯定地回答他的疑問。這種事情上,我并不想騙他,或者可以說我并不想再給他任何希望。

房間的空調開得很足,可是細密的汗水不斷地從他的額頭滲出。毫無血色的臉頰也越發的青白,看上去似乎在壓抑心中的激動。

他擡頭看着我,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愛他嗎?”

我愛張子健嗎?曾經無數次詢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也千萬次問過自己是否還恨陸永城。我想自己在那段痛苦的日子走過來以後,已經不會愛、亦不會恨。

“愛與不愛并不重要,現在我關心的只是你是否能好起來。”我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陸永城糾結太多,把飯盒重新推到他的手上,重複說道,“快吃飯吧,別餓壞了。”

他看着手中的飯盒發呆,直到我三番四次地催促,他才拿起勺子把米飯送到嘴裏。我就像一名母親看着自家兒子吃飯那樣,直到陸永城把飯盒吃了個精光,才滿意地拿過紙巾讓他擦嘴。

“時間也不早,我該回去了。”我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回頭朝陸永城笑笑,“陸永城,要是再讓我看到你這般垂頭喪氣的樣子,我保證不會再來。”

陸永城獨自坐在病床上,似乎在思考什麽難題。直到我大聲呼喚他的名字,才突然擡頭看着我,整個人充滿了一種堅定。

“你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陸永城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牽強的笑意,讓他蒼白的臉回複了一絲生機。

###

走出病房的時候,陸母就在護士站外的休息室等我。看到我走出來,她慌張地走到我身旁,握着我的手腕問道,“永城怎樣了?你有勸說他接受康複治療嗎?他有沒有答應轉到專科醫院?他…”

面對陸母一連串的問題,我只是微笑着示意她在一旁坐下來。“他現在的情緒不太穩定,這事兒急不來。”我使勁揉捏着自己的太陽穴,想要調整自己的注意力。

“那怎樣?”陸母幾乎急得要哭,抓着我手腕的力度也在加緊。“現在只有你可以幫她,求求你…芷晴我求你,我只有永城這麽一個兒子,什麽代價我都願意。我求你留在永城身邊照顧他。這一個多月以來,只有今天才看到他把飯都吃完…”

現在坐在我身旁的陸母,與半年前嚣張的女人判若兩人。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名落魄的婦女,凡是有可能讓他的兒子重新振作的希望,都會不顧一切地去抓緊。

對于她,我曾有過厭惡和憎恨,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張子健在我身邊不斷地勸慰我,讓我放下心結做人。活在仇恨很苦,如果能以寬容笑着待她,才是對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最好的報複。

我抽回了被陸母緊握着的右手,鎮定地對她說,“我會嘗試去勸慰他,但是別忘了,現在我與陸永城只是朋友關系,我并沒有義務時刻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陸母白皙的臉上浮起一絲錯愕,然後是一閃而過的怒意。她的聲音嘶啞,故意壓抑表面上的怒火說道,“怎麽說永城也是因為你才弄成這樣的,如果不是你跟其他男人…”

“夠了。”我面無表情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着座位上的女人,用平靜得讓我自己也感到意外的語氣對她說,“我稱呼你為陸太太,只是出于我的禮貌,雖然你一點也不值得我去尊敬。過去的事情我不願意再與你計較,因為我不屑。但我勸你最好不要灼灼逼人,與我說話的時候态度好一點,不然我再也不會出現在醫院裏。”

我知道陸永城的病情是她的軟肋,所以擺正自己的态度去與她交涉。我林芷晴不再是從前為愛癡狂、卑微隐忍的女人,如果你再出言侮辱,我也不會一聲不吭地受你欺負。

“這個…是我口直心快,把舊事拿出來說,你就別放在心上。”陸母的臉色變得青白,可是語氣也緩和了不少。估計她預料不到我會以陸永城的病情作為依仗警告她。

我并不想與眼前的女人再磨下去,禮貌地告別後就往電梯間的方向走去。沒走出幾步,我回頭看着坐在椅子上發呆的陸母,用壓抑不住的沉痛對她說,“那個流掉的孩子,是陸永城的親生骨肉。但很慶幸與陸永城分手後,我最終能找到一個包容我、疼愛我的男人。”

說完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往電梯間的方向離去。

☆、124.坦白

離開醫院回到家裏的時候,我的心情依舊一片沉重。我躺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燈,雙眼有些幹澀。手袋裏傳來熟悉的電話鈴聲,可是我的身體一直不願意挪動,直到手機鈴聲重複響第三次,我才慢悠悠地從沙發上爬起來,從手袋裏翻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晴晴,我準備來接你回家吃飯。”每個周日都是雷打不動的家庭日,張子健會推掉所有的的應酬陪我回家吃飯。媽媽早已把他當成了女婿,每次回家總免不了唠唠叨叨,催促我盡快與張子健登記結婚。

我的頭有點痛,躺在沙發上不願意起來。“今天不去了,我有點累。”

張子健擔憂的聲音從電話的那頭傳過來,“你不舒服嗎?是否在家裏?我馬上過來。”

“嗯,在家呢。”

張子健做事很有效率,不到半小時已經出現在我家門外。打開門的時候,他緊張的臉龐映入了我的眼簾,低頭一看,他的手上還挽着幾個塑料袋。

“你哪裏不舒服?這幾天早晚都比較涼,你就別到處閑逛了。還好我在樓下的超市買了一些食材,等會兒做飯給你吃。”他一邊說着,一邊換上了我遞給他的拖鞋,還不忘叮囑說,“快回卧室躺着,飯好了我再叫你。”

看着張子健緊張兮兮的樣子,我的表情有些無奈。“只是頭有點痛,你不用這麽緊張。”

“不緊張你,緊張誰?”張子健把塑料袋放在廚房的桌子上,回頭捏着我的臉蛋親了一口。“遲點抽時間陪你去馬爾代夫玩幾天,好不?”

“你不是很忙嗎?怎麽會有時間陪我去玩。”确實,啓宏的業績蒸蒸日上,之前從盈美回流的客戶又下了幾張訂單,讓工廠忙不過來。

張子健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卻充滿了喜悅。“再忙也不能忽略了你,錢是賺不完的,與你一起的時候我才會感到真正的滿足。”

他說這話的時候背對着我,忙碌的身影顯得十分柔和。他買了我最喜歡的魚做湯羹,蔬菜也是我喜歡的。很多時候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下廚,總感到眼前的男人完美得毫無缺點,卻又像少了點什麽。

“子健,我有事與你談談。”在張子健面前,我并不想隐瞞什麽。我把今天在咖啡店遇到陸母,到後來去醫院探望陸永城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

末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介意嗎?”

張子健的臉色有些黯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向我,眼神透出無奈。“芷晴,我介意,十分的介意。我小心翼翼地把你保護好,不希望讓你知道陸永城的事情,就是怕你會心軟,會再次被他傷害。”

“原來你一早就知道陸永城車禍的事情?”我有點意外張子健并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因為我們在一起以後,他從來不會在我面前隐瞞任何事情。

張子健擦幹淨雙手,寬厚的手掌落在我的肩膀上,目光有些疑慮。“你說過要淡忘過去,所以我也不打算讓你知道這些事情。陸永城對于我來說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我怕他每一次的出現,都會把你的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情緒再次摧毀。你知道嗎?自從那次在機場見到他以後,你有好幾天都精神恍惚,我叫你都不應答。”

“可是…”我欲言又止,看着張子健失落的表情,心裏感到抱歉。“子健,你相信我嗎?”

“無條件相信!”張子健看着我,眼神無比的堅定。

我輕輕抱住張子健的腰,把自己的額頭埋在他的胸前,聆聽他有節奏的心跳聲。“你相信我就好,既然我現在選擇的是你,也不會因為他的現狀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嗯…”張子健許久才回應我,他的手指輕撫我的發絲,如同父親的手那般輕柔和溫暖。“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會在這裏等着你。”

###

就這樣,我開始了空餘時間往醫院裏跑的日子。我已經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般熱心去勸慰和陪伴曾經傷我最深的陸永城,但是我心中有一個信念:陪伴他度過這次的難關。

當我來到病房的時候,看到陸母正坐在床邊,看着陸永城默默地嘆氣。她看到我走進來,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尴尬地對我笑笑。可能是我的錯覺,我發現陸母今天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歉意和心疼。

“芷晴來了,我先回去,你好好跟她聊。”陸母彎身收拾桌面上吃了一半的飯盒,還不忘叮囑陸永城說,“下午要去做物理治療,別忘記了。”

陸母收拾好東西離去的時候,與我擦身而過。她輕嘆了一口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芷晴,永城就拜托你了。還有之前對你的誤會,對不起。”

我從來沒有想過陸母會對我道歉,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我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但有一點我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并沒有預期那麽暢快,只有淡淡的傷感。雖然她嚣張無比,做事也偏激,可是她對兒子的愛,是無條件付出的,否則也不會千辛萬苦找到我,幾乎跪在我面前請求我幫陸永城走出難關。

看着陸母的身影消失在陰森的走廊盡頭,我才把保溫瓶放在餐桌上,把溫熱的面條和雲吞夾到碗裏。“怎麽飯才吃一半,沒胃口嗎?”

陸永城的精神較第一次在醫院見到他的時候要好得多,頹廢的表情也不複存在。他微笑着接過我手中的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條來。

“嗯…好吃…”陸永城無比滿足地擦了擦嘴角,把碗裏的湯也一飲而盡,最後才笑着說,“是我懷念的味道,一點也沒有變,真好!”

我默默地收拾好碗筷,看着擱放在床頭的檢查報告問道,“聽你媽說,主治醫師楊教授在腰椎神經方面是數一數二的權威,昨天檢查過後,他怎麽說?”

“他說我的情況不算太糟糕,中西醫結合治療,慢慢恢複,估計康複的機會很大。”我發現陸永城今天刮了胡子,蓬松的頭發也已經剪短,精神看上去很不錯。他自吃完我帶給他的雲吞面以後,視線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我。

其實在第一次來醫院探望陸永城的時候,陸母已經把他的病情全都告訴了我。過去的一個月因為陸永城的自暴自棄,才會導致病情一拖再拖。如今他能夠積極接受治療,相信康複的日子會越來越近。

陸永城慵懶地靠在病床上,上衣的紐扣沒有系好,露出了紅腫的肌膚。看來那次車禍挺嚴重的,不然他身上也不會有這麽多傷疤。

“痛嗎?”我指着他胸前的疤痕問道,心裏泛起了心酸。雖然我們已經分開了,可是每當我想起他曾經面臨過一場幾乎喪命的車禍,我的心依舊那麽難受。如果那時的他沒有搶救過來,我會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生命在那些愛恨糾纏面前,是那麽的珍貴和脆弱。再多的恨,現在對于我來說也抵不過陸永城的安好。

我伸手幫陸永城把病號服最上面的紐扣系好,語重心長地說,“等會兒的治療我陪你去,之前的一個月你把治療的時間耽誤了,現在要加倍努力才行。”

眼前男人冰涼的手掌一把将我的手腕抓住,眸光含着深情。“芷晴,謝謝你願意陪在我的身邊,讓我再一次看到生命的希望。”

我不忍回避他期待的目光,所以并沒有把雙手抽回來。“你悶在病房這麽久,我陪你到樓下走走,晚點再去治療室。”

“嗯。”陸永城的雙眼閃過一絲尴尬,小聲說道,“那…讓護工來幫我下床吧。”

“我幫你。”我并沒有理會陸永城的提議,把輪椅推到床邊,然後支起他的身體小心地往輪椅上挪。他似乎不願意讓我看到他行動不便的一面,漲紅了臉,雙手也有些不協調。他的雙腿無力支撐,所以身體很沉,差點把我壓到。

擡頭再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表情不太自在,被我扶着的右手掌心也滲出了汗水。“其實我的心很難受…讓你看到我這個軟弱的模樣。”

“這麽矯情幹嘛?你有什麽樣子我沒見過?”我不以為然,幫陸永城調整好坐姿以後,準備推着輪椅往電梯間的方向走去。“我記得你以前還傻傻地問我,要是以後我們都老了,會是誰先照顧誰終老…”

話音剛落,我便後悔自己的脫口而出。陸永城回頭看着我,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還記得以前每次我們每天上班的時候,都會在公園的小路上遇到那對手牽手的老夫妻。你說過很羨慕他們,只有在那種年紀,才有資格說天長地久。”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太記得了。”我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推着陸永城繼續往前走。很多與陸永城之間的事情,我并沒有遺忘,只是不願意再記起。

陸永城的聲音充滿肯定,“我記得,這輩子都會記得,所以我要努力再次站起來,才有能力去兌現我曾經許下的諾言…”

☆、125.積極面對

我深知陸永城的自尊心很強,心底裏是千萬分介意坐在輪椅上被我推到治療室。曾幾何時,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個男人,從前的他即使在工作上遇到再大的挫折和困難,都不會在我面前顯露出一絲膽怯和心煩。

他的性格很大男人主義,每次逛街的時候,總會把拎包的工作都包攬下來,說女人只需要乖乖牽着他的手走路就行。誰會想到,現在的他連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心裏的暴躁其實是別人無法讀懂的自卑和失落。

我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膝蓋說道,“我在這裏等你。”

“你不會在等待的時候離開,對吧?”他的雙眼誠懇無比,語氣懷着一絲擔憂。他對我的依賴彷佛日益加深,聽陸母說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只有在見到我的時候,情緒才恢複往日的平靜。

我微笑着說,“不會,我說過會在這裏等你,就不會離開。”

他像小孩子般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紅暈。我把陸永城交到護士的手裏,看着他不斷回頭看我,心情未免有些壓抑。

陸永城,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在經歷了這麽多波折以後,我的身邊已經出現了張子健。我對你可以放下憎恨,也會心疼你的病情,可是我也不願意辜負那個一直堅守在我身邊的男人。

我在等待陸永城理療的過程中,還是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張子健。電話剛響兩聲,張子健便接通了。

“晴晴…”張子健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在電話那頭輕聲呼喚着我的名字。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便喜歡親切地稱呼我的小名。可能他的年紀比我長十歲,所以每次聽他這麽稱呼我,會打從心底裏感受專屬于他的那份寵愛。

我抿嘴淺笑,忍不住取笑他,“每次聽到你這麽叫我,特別像我爸爸的口吻。”

“我像你爸爸那樣寵愛你,不好嗎?”張子健爽朗的笑聲從電話的那頭傳來,語氣輕松地問道,“陸永城現在好點了嗎?”

我輕嘆了口氣回答,“嗯,比之前見他的時候要好。”

“那就好。”張子健的語氣有些失落,小聲說道,“下午在辦公室看不到你,心情有些失落。”

“今晚我早一點回來,陪你吃飯。”這段時間因為忙于醫院和家裏奔波,陪張子健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少。他表面上沒有怨言,但心裏其實不太好受。畢竟自己的女朋友幾乎天天往醫院裏跑,陪前男人接受治療,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電話那端有人呼喚張子健的名字,估計他正忙着。我匆匆挂了電話以後,獨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發呆。

這些日子我又回到從前那個糾結的自己,曾經以為這半年來已經把陸永城放下,但當我重新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簡單的一個眼神,卻依舊牽動我的心。

原來,對他的眷戀從未放下,只是自欺欺人地強迫自己不再想他。

當陸永城被護士推出理療室的時候,便開始急切地尋找我的身影,直到看到我坐在走廊的角落裏,才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感覺怎樣?”我向護士道謝過後,推着陸永城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陸永城靠在椅背上,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藥水味。“今天的治療效果不錯,剛才醫生敲打我的雙腿時,感覺有點癢。”

“這就好,慢慢會好起來的。”我看着陸永城的額頭冒出了汗珠,小聲提議說,“出汗不少,等會兒回到病房讓護工幫你擦身吧。”

或許是我對陸永城的态度緩和了不少,這可惡的男人竟然開始耍起小性子來。“讓護工看到我的裸.體,多不好意思。”

“那讓我看到,就不會尴尬嗎?”我有些哭笑不得,看着病床上與我耍性子的男人,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陸永城搖搖頭,用堅決的眼神看着我,“我們都一起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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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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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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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