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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以前一直都覺得她的人生夠豐富的了,但很顯然,她的人生可以因挨近皇後娘娘更豐富——皇後娘娘眼不動眉不跳地說完讓雷劈死皇帝爺的話後,周文帝一進偏殿,過來扶了她的手,皇帝已經夠給她面子的了,皇後娘娘搭着他的手起來,還皮笑肉不笑地道,“臣妾今日還沒死,讓您失望了,怪不好意思的。”

柳貞吉聽得腳步一直挪,一直挪,直挪到她家王爺身邊,躲在了他身後,才長舒了一口氣。

皇後娘娘現在的戰鬥力太彪悍了,比之前更勝好幾籌,人死過一道可能就特別放得開,她害怕這種太放得開的人。

周容浚看她又躲了起來,嘴角翹了翹,淡薄的笑意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知道躲就好,他說過,這些人要鬥要打要殺,是死是活都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在旁看着熱鬧,把命保好就成。

“沒事,改日死一樣,朕等得起。”周文帝也是眼不動眉不跳地回了話,直把周邊除獅王的所有人聽得眼睛死死盯在地上,誰也不願意擡頭招惹這兩個老煞星。

“坐。”周文帝說歸說,但手上還是扶了萬皇後坐下,他也在她旁邊坐下後,又從她的袖中掏出帕子,給她擦手心的汗,嘴裏淡道,“怎麽這汗出得比昨日還多?”

“許是剛走了一段路。”翩虹在旁小心地答。

“下回拿辇擡過來,省得死在半路,朕糟心。”周文帝漫不經心地道。

這話怎麽聽都順耳不起來,翩虹無奈,低低地應了一聲。

她也是不敢再靠近這兩人了,後退了兩步,退到了躲災的恒常身邊。

常公公看了翩虹姑姑一眼,朝她露出了個極其苦澀的笑。

這陣子,皇帝爺要比前陣子難伺候多了去了,一遇上皇後,他們以前那個睿智的萬歲爺就一去不複返了,溫和雖然還是一樣的溫和,但說的每句話,跟皇後娘娘所說的每句話一樣,每句都能把他們這些當奴婢的吓死。

恒常很懷念以前那龍不見鳳,鳳不見龍的安寧日子。

對于文帝的話,萬皇後向來撿她想聽的聽兩句,不想聽的,就當沒聽見,所以這次她也充耳不聞,當完全不知道周文帝說什麽,等周文帝把她的右手擦幹,她就把她的左手伸了過去。

既然皇帝要擦,她就把他當奴婢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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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帝是個火爐,萬皇後這些年來向來不找他,非要跟他并排在一起了,她還是靠他靠得甚近的,所以這次也沒例外,她往文帝那邊挨了挨。

她一挨近,周文帝眉頭略挑了下。

垂眼的萬皇後正好瞥到,心想,怕這就是她給他的錯覺了——敢情還是她自作的孽。

完全不想再跟周文帝搭邊的萬皇後一想,身子就收回了點,擡頭朝一直站着的太子和獅王淡道,“站着幹嘛,坐我身邊來。”

太子跟獅王沒動,朝周文帝看去。

周文帝把她的手擦幹,擡頭看了眼萬皇後蒼白的臉,回頭朝恒常那頭悠悠地道,“朕突然想起,這禦花園的花現在開起來的也不少吧?”

恒常躬着身答,“啓禀皇上,是不少。”

“這時候那些敗了的老花應該凋謝了吧?滿園子的新嫩鮮花,叫虞美人這些年輕的美人去園中逛逛,想來花美人嬌,也是一大景色……”周文帝沉吟了一下,道,“你去傳她們吧,送走皇後,朕等會就過去與她們一道游園。”

躲在周容浚背後的柳貞吉聽到這話,內心各種萬馬奔騰,皇帝這嘴,比起皇後真是不遑多讓,借花嘲笑皇後是朵老花,送走老花他還要去見年輕美人,是個女人都要被他氣得吐血。

柳貞吉不由可憐起皇後娘娘來了。

對着這麽個皇帝,她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真不容易。

周文帝說得悠悠,萬皇後臉色一點也沒變,她早已經完全不在乎這個了,等周文帝說完,她指着身邊的椅子讓她的宮人擡,“太子,獅王,你們坐過來。”

她只在意她身邊有沒有體溫讓她舒服點。

太子看了他弟弟一眼,見老四站着沒動,他也沒動,朝他母後露出了個苦笑。

沒他們父皇的吩咐,他們哪敢動。

周文帝見他們沒動,略滿意地勾了勾嘴角,偏過頭嘲諷地看着萬皇後,“皇後這麽心疼你的皇兒們?都這麽大了,讓他們站一會都舍不得?”

萬皇後也偏過頭,朝周文帝溫婉一笑,淡道,“皇上都說了是我的皇兒們了,我不疼,就沒人疼了,皇上您說是不是?”

周文帝嘴邊的笑冷了,“皇後說的是,你可要看好自己了,要是死了,可不就沒人疼‘你’的皇兒們了。”

“勞皇上擔心了,您都活得好好的,臣妾定會活得好好的。”

“嗯,那朕就放心得很了,恒常……”

常公公一聽皇上叫他,心裏憋屈得很,怎麽又是他?

可再不願意,常公公也只能上前,低着頭應了一聲,“诶,皇上有什麽吩咐?”

“叫太醫院把填心草收好了,免得有吃這個吃上瘾的人又去偷,這丢幾根草也無礙,朕也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就是人死了,朕還得找地方埋,勞財傷民的,于國體無益。”周文帝淡淡地道。

柳貞吉在後面聽得把腦袋都挨她男人背上去了,皇帝這麽毒,皇後娘娘這些年在他手下到底是怎麽活過來的啊?

換了她,沒三天她就得去找繩子上吊。

相比之下,她家獅王真是可愛又體貼,人好得不行了,柳貞吉發誓她以後再也不小心眼,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家王爺,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見背後的小女人已經倒在他身上了,周容浚回頭看了看她,牽過她的一只小手握在手中把玩着,一臉淡定,氣定神閑地站着,繼續看着那兩個老的鬥法。

這時被諷刺是賊,還愛找死的萬皇後臉色還是沒變,嘴裏也是淡淡回道,“皇上這個想多了,您就是随便挖個坑,裹上涼席把人埋了,想來也沒人有什麽意見,這世上有幾個人有那個資格進得了皇陵呢,如若那死的人有那個資格,一想到要埋到君威甚重的您身邊啊,可能就是死了,也會吓得鑽地逃得遠遠的,怕與您埋在一塊呢。”

文帝還真是愛給自己找臉,也不想想,她願不願意葬他家皇陵,跟他同一個地方埋着。

這一次,周文帝的臉色變了。

這次還是他先變臉色,先輸了。

恒常一看不對,略轉過頭,哀求地看着周容浚。

這時候,只有他們的獅王爺能救場了。

要換另一個人,周容浚是肯定不會搭理的,但恒常不是別人,見他求救,周容浚就算滿心不願意,也還是皺着眉頭開了口,與萬皇後道,“您來到底是作甚的?”

他一臉的不耐煩,萬皇後沉默了一下,勉強笑了笑,道,“沒什麽,過來走走。”

“嗯,那孩兒也要回去了,我跟貞吉兒送您回宮。”

得了他這句話,萬皇後馬上有些高興了起來,那蒼白的眉眼因此都有了點顏色,“好,好,這就回去。”

說着,就要起身。

“皇後,只是過來走走?”周文帝出了聲。

萬皇後不禁頓了一下。

正在回過頭去看他的時候,周容浚開了口,朝周文帝道,“父皇,沒什麽事的話,孩兒就告退了。”

萬皇後就沒再去看了,心裏在他送她回去,與她替他在皇帝面前出頭之間略轉了一下,選擇了前者。

後者她可以接下來辦,前者可遇不可求。

而周文帝看着自稱孩兒而不是兒臣的周容浚,看了他好一眼,才淡道,“沒什麽事,下去吧。”

他這兒子,雖然做事已經很得他心了,每一樣都無可挑剔,可他就是不會做人,再大的功,也會被他的過抵過去。

讓他想再對他委以重任些,也找不到理由。

太子一直在旁靜靜看着,看着他父皇那臉上沒有掩飾住的對老四的厭煩,他心中略微籲了口氣。

老四老四,是個能人,但他這性格,上不能全得君心,左右都不讨喜,對下又暴躁獨斷,是能成大功,但不能立大業之人。

這樣也好,免于他們兄弟互相殘殺了,要不按他們母後心中對他深藏的愧疚,他都怕她做什麽糊塗的決定出來。

“那臣妾告辭了。”萬皇後略一回身,朝他一福。

周文帝看着她半晌無話,見萬皇後等不到話要轉身,他微偏了頭,朝恒常淡道,“駕車辇送她回去。”

說着就起了身,不等滿屋子的人誰反應,就大步離去了,留下一地恭送他的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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