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夫妻齊坑人(1)

蘇練缇雖被牽着走,走沒多久就變成她反過來拉着送出,畢竟她在這宅子裏生活過,自然是“老馬識途”一些。

不出一刻鐘,她已帶着宋觀塵避開外頭灑掃的仆役,從後面一道僅有一人寬、毫不起眼的窄門進到大祠堂裏。

“侯爺留意腳底下。”她回首提點,嗓聲很輕。

雙目費了些時侯才适應屋中幽暗,宋觀塵立時察覺到,兩人踏進的地方應是平時用來收置蒲圃、長條幾、燭臺等等祭祀用物的所在。

“嗯。”他低聲回應,任她牽着走出收置小室,從一道罕見的沿屋側廊繞到祠堂正堂上。

卓家大祠堂與宋觀塵想像中的甚為相近,舉凡宗族祠堂大抵是這般建造,譬如他宋氏一族的宗祠,差不離也是這個樣子。

承塵挑高,三面環顧的牆上有着一個個小座臺,從牆腰往上端的藻井延伸,幾将牆片布滿。

無數的小座臺裏,約莫半數已擺上牌位,紫檀木所制的牌位上刻着卓家歷代祖先名諱。

長條型供桌的兩邊各置着一根既粗又圓、長年不熄的壽燭,桌上擺着五只淨香爐,爐中的沉水木供香香煙輕袅,将門窗皆閉的祠堂薰染得有些氤氲朦胧。

宋觀塵的手忽然被放開,他立在原處未動,目光緊盯着妻子。

地上擺着三個明黃色大蒲團,宋觀塵用瞧的感覺得出,那絕對沒有絲芝小院那幾顆坐團或迎枕松軟舒服,趕明兒他得想個法子慫恿妻子把絲芝小院裏的玩意兒全搬進寧安侯府裏……然,說實話,此際他腦中會浮現這般事物,自身覺得訝異,果然是被妻子養得日子過得太滋潤。沒辦法離妻子太遠,他幾個大步黏過去。“機括可是在此處?”

“是,盼如妾身所想。”蘇練缇很快地看他一眼,然後選了三個厚厚大蒲團的中間那顆,蹲下身來,一把将蒲團推開。

那一小塊地看起來平整尋常,并無特殊之處,卻見蘇練缇伸直雙臂、兩手十指攤平,将上半身的重量攢在手掌上,沉沉往地上一壓——

祠堂中響起輕微聲音,像某道機關被啓動,“喀啦!啪!”地兩聲,原來被大蒲團掩蓋之處突然陷下,出現一個四尺見方的凹洞。

宋觀塵在聲音響動時老早就探出一臂将妻子攔在身後,此時離那凹洞甚近,他探身去看,一小座如妻子所描述的九宮格機括便在眼前。

“它真的在呢!”蘇練缇籲出一口氣,藕臂下意識攀在她家侯爺臂膀上,那給了她無比的勇氣和力量。

“嗯,它真的在。”确認并無機關傷人,宋觀塵終于将她放行,長指禁不住撫了她嫩頰一把。“本侯喜歡被夫人攀着。”

突如其來的示愛讓蘇練缇先是一怔,想他這個人若是興起,什麽事都幹得出,連忙将紅面容湊近他耳畔,聲音壓得更低——

“那也得等正事辦好,回咱們府裏再攀着你,到時候随侯爺高興,要妾身怎麽攀妾身就怎麽攀。”

宋觀塵聽着她明顯哄人的話,險些大笑出來。

敢情他家夫人以為他想幹什麽嗎?

當着卓家歷代祖先牌位之前?

哼,他再如何不管不顧、恣意妄為,也不會在卓家宗祠內與媳婦兒親熱,要也是回他宋氏一族的宗祠……等等!他思緒又被帶偏,果然日子越過越滋潤,飽暖思淫欲。

蘇練缇以為他同意了,遂把注意力又放回九宮格機括道:“這是開啓密室之鑰,共七七四十九道,妾身當初怕自個兒說不準得進密室偷孩子出來,卓大公子帶我進去時,我使了法子牢牢将其記住。”

“七七四十九道,你是如何記下?”他訝然微挑眉,想像她那時心情之煎熬,幾是孤立無援,一股心火就燒得更旺。

蘇練缇才張唇欲說,人卻被宋觀塵拉起護在身後。

“侯爺,怎麽了?”

“有人來了。”他語氣淡淡。

蘇練缇耳力當然沒他那麽好,自然信得真真。“那咱們先躲躲!”

她說完就想将大蒲團推回原位遮掩,她家侯爺大人卻沒打算放開她的手。

“無妨,來就來吧。”他還朝她淺淺揚唇,笑得那叫風輕雲淡。

就在此時,蘇練缇終于聽到從外傳來的腳步聲。

不好,感覺來了不少人!砰!砰砰!砰砰砰砰——

卓家宗祠的幾扇龜背錦格門全被撞開!

一時間大量天光灌進,背着光湧入大祠堂裏的人少說有十來名,一踏進堂內便團團将人圍住,外邊的廊上、廊下亦站着不少家丁,頗有蜜中捉鼈之勢。

陣仗擺好擺妥了,卓老太爺這才拄着烏木手杖慢騰騰現身,那“咄、咄——”的手杖觸地聲令蘇練缇心頭緊縮,背脊發汗,忽地感覺宋觀塵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悄悄摩挲,彷佛察覺到她的心驚。

她沒有露怯。

當初她猶能從這吃人的卓府帶孩子出逃,如今她身邊還多了強而有力的依靠,她無須害怕,該感到害怕的是此時站在她對面的這些人。

她用力回握宋觀塵的手,彷佛聽到他哼出愉悅輕笑。

卓老太爺率先道:“适才在懷古雅軒,侯爺說酒喝多了,需得散散,這一散卻遲遲未返,教人好找啊。”

老人家精瘦身軀罩在寬大青袍裏,長眉長須,灰發梳得整整齊齊,頗顯文人淡泊清逸的氣質,只是當他瞥見原先擺放蒲團之處出現那方凹洞,表情微乎其微一變,又生生繃住臉皮。

“本侯是臨了想我家夫人了,散着散着就又走回“松石紅梅園”,尋她,這不,終于尋到她了,讓卓老太爺一家上下侯在雅軒內,實在過意不去,确實是本侯思慮周全。”宋觀塵語帶歉然,一臉誠懇。

“侯爺這話誰信?此處可不是“松石紅梅園”!”陪在老太爺身側的卓老爺定力就遠不如自己的閣老父親,他臉色早已鐵青。

宋觀塵嘆了聲——

“此事說來話長。本侯回到園子尋夫人,婢子告知,我家夫人獨自往園內深處取景,本侯自是跟了去,竟觑見一名黑衣人出現在園裏的石林中,貴府的大公子還跟對方打了起來,被點倒在地,不過也是大公子仗義,以肉身擋在我家夫人之前,才令本侯逮到機會傷了那人,若要不信,卓老爺可讓底下人前去石林那兒一探,卓大公子估計還倒在雪地裏。”“什麽?溪然他……”

卓老爺兩邊太陽穴的青筋都浮現了,顧不得發怒,趕緊向一名家丁以眼神示意,後者頭一點,立時飛奔離去。

連一名小小家丁都能使出輕身功夫,看來那廊上、廊下全是練家子,今日他瀚海閣卓家想将他夫妻二人撂在這兒不成?宋觀塵面上不顯,已将種種看進眼裏,內心兀自冷笑。

他內心冷笑,有人內心卻傻怔得很。

蘇練缇三世為人,從來都不知道這個身為定國公世子爺、皇城大司馬寧侯爺的男人,竟然說謊不打草稿,完全沒有一絲臉紅心虛樣,謊話當真信手拈來,繡口一吐就能成篇!

更教人傻眼的是,他全然不怕謊話被戳破,還明擺着一副“閣下有本事就來戳破”的氣勢,令人恨得牙癢癢又尋不到地方咬下。

突然很想笑,蘇練缇硬是忍住,只得頭低低,裝出彷佛驚魂未定的模樣。

宋觀塵接着說下去——

“那黑衣人随即逃走,本侯欲追,卻擔心若将夫人留在原處,那惡人要是折返回來後果不堪設想,于是便将夫人帶在身邊一路追蹤,結果一追追進貴府宗祠裏,就見那人蹲在這兒不知做什麽,本侯與夫人遂躲在一旁觑看,誰料,這像九宮格的玩意兒竟是個機括,那人就靠它藏進密室裏。”

蘇練缇聽得一顆心怦怦跳,耳中發熱。

她知道他在行一着險棋。

宋觀塵的這一番話有真有假,盡管他不知道機括啓動的方法,更不知密室的門落在何處,真真假假的話術卻能讓對方膽寒駭然,自亂陣腳。

“爹,您看這……”卓老爺的急躁發話被卓閣老手杖點地的厲響給遏止。

“侯爺還有何話要說?”老太爺面沉如水,兩眼瞬也不瞬。

宋觀塵颔首,十足為對方着想般道:“貴府進了賊人,本侯身為皇城大司馬,追捕這是職責所在,更是該當之事,賊人如今就藏匿在這座祠堂某處,還望卓閣老将密室開啓,讓本侯将那擾亂錦京安寧的惡賊逮進皇城軍司鐵牢細細審問。”

“我卓氏宗祠沒有什麽密室,那九宮格亦非機括,侯爺定然看錯了。”老太爺也是個死豬不怕滾水燙的,一口咬定,沒有就是沒有,不是就是不是。“侯爺身居要職,重責在身,必然無比繁忙,老夫府內之事會自行解決,若真進了賊人,逮住後必送至皇城軍司受審,我卓府上下就不多留侯爺賢伉俪了,請回吧。”

“這事不了,本侯還就不走了,閣老以為如何?”

“寧安侯!”卓老太爺皺起老眉,正想把皇上搬出來鎮一鎮眼前道嚣張小備,順道再用瀚海閣所代表的文人勢力壓一壓武人的氣焰,豈料卓府總管此時急匆匆跑來,喘到不行仍奮力擠出聲音——

“老、老太爺……老爺,那外頭……咱們宅子外頭來了、來了好多兵勇,瞧着都是……都是皇城軍司裏當差的,說是奉皇城大司馬寧安侯之令,前來……前來追捕惡賊啊!”

“什麽?”卓老爺險些驚跳。“怎麽可能?”

老總管點頭如搗蒜。“是真的是真的!老奴确認再确認,确實是皇城軍司的兵丁,他們還……還不讓關門,說咱們不肯配合,定有包庇惡賊的嫌疑,守門的幾個根本擋不住,被他們闖進來啦!”

說時遲,那時快,大隊人馬已奔進大宗祠堂的院子內,管他是廊下還是廊上,在場所有卓府的人全被皇城軍司的兵勇鐵桶般圍了個水洩不通。

十人小隊的一支親兵更是如入無人之境、長驅直入穿過個個是練家子的卓府家丁們,直達位在核心位置的宋觀塵面前。

“屬下來遲,請大司馬恕罪!”十人動作一致,單膝跪地,抱拳行禮。

“不遲,來得正巧。都起來吧。”宋觀塵從容淡笑。

“是。”十人異口同應聲,倏地起身,也不再退開,卻是手按腰間佩刀刀柄、面朝外而立,将宋觀塵夫妻二人團團護在中心。

除卓老太爺還能頂着一臉沉肅,卓老爺以及卓家各房幾位大小爺兒們,不是氣到滿臉滲血般通紅,要不就是被驚得一陣青、一陣白。

“不可能來得這樣快又這樣恰巧,根本是預謀……對!這是預謀!寧安侯你這是故意來鬧咱們卓府的是吧?任由底下兵勇騷擾當朝老臣宅第,還直搗我一族宗祠,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卓老爺氣到跳腳,保養得漂漂亮亮的胡須都給跳亂了。

他此話一出,卓府其他房頭的爺兒們起此彼落跟着呼應。

宋觀塵這兒倒是不痛不癢,還有點懶洋洋地翹起唇角。

“欸欸,就是看重我東黎王朝的王法,這才不得不追根究底,怎麽也要把惡賊逮捕歸案并查清楚底細,方能不事負聖上和百姓們的托付,各位說是不是?”一頓,他俊顏忽沉,語調亦沉——

“至于剛剛卓老爺所說的什麽預謀、什麽故意鬧你卓府之類的……呵呵,能說這話,就得有膽子擔得了幹系,各位有膽跟本侯對賭嗎?”再頓了頓。“要賭的話,也是賭本侯能不能逮到賊人,那就請卓閣老行行好,把密室門給開啓了吧!”結果問題又繞回來,落在卓老太爺身上。

場中靜了兩息,終才聽到老人家慢沉沉道:“沒有密室,何來開啓?寧侯如此攀依不饒,其心可議,今日不給老夫一個說法,欲要全身而退,定然不可能,咱們就一塊入宮面聖,求皇上聖裁,不知侯爺敢不敢?”

家裏老爺子腰杆子挺得筆直,話說得敞亮,讓卓家上下瞬時間底氣爆充,怒目與宋觀塵的人馬對峙,場面一觸即發。

突然間,一道柔雅軟嗓輕蕩,覆蓋在無形幹戈之上,很有化幹戈為玉帛的柔勁兒,只聽那女子有些兒嬌柔、有些兒腼腆道——

“侯爺,妾身好像知道該怎麽操作那九宮格機括。”

誰?誰在說話?

說的還是不着邊際、作他春秋大夢的傻話!

是誰?

卓閣老眼皮暗跳,精光難斂的雙目循聲一瞟,落在那個被無賴侯爺擋住大半身子的寧安侯夫人身上。

卓閣老直到此際才拿正眼瞧她。

小娘皮一個,皮相盡管還入得了眼,但終究不過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又出身市井的女子,能起什麽作用?他老嘴撇了撇,勉強藏住不屑。

這一邊,宋觀塵正因妻子的主動出言胸中怦然。

憑借兩人的絕佳默契,他在她的暗示下陪着演戲,準備聯手坑人。“當真?那夫人是如何知曉的?”

蘇練缇因他接話接得恰到好處而抿唇笑了,顯出小女兒家依賴的姿态,攀着他的健臂,略踮腳尖,往他傾下的耳際湊唇低語。

叽裏咕嚕、叽裏咕嚕……任誰也聽不清楚她對丈夫的耳語,唯見宋觀塵頻頻颔首,口中喃喃。

“原來是這樣,明白明白……夫人果然厲害,本侯佩服之至。”

“那、那不如候爺就讓妾身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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