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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縱使是牽着自己的君王惱人,她也沒膽子把君王的手甩開,只得耐着性子跟在君王的身後。

從乾宮門口到乾宮裏用膳的地兒本沒有多遠,許昭平卻走得格外的慢。雖然知曉着還有一堆折子等着自己,她卻更願意陪着她牽着的人用膳。同年少時,自己趁着梁太傅不在府中溜到那梁府後院與梁府一幹女眷同桌吃食那般用膳。

說來也奇巧,梁府的後院似乎甚少繁文缛節,也沒什麽食不言寝不語。只是,在飯桌上,梁夫人偏愛喚着瓊詩蠢丫頭,因那時梁府習慣于用膳時檢姑娘的女紅。

念着“女紅”再想想“蠢丫頭”。許昭平莫名的有些懷念那些甚少束縛的日子。雖然十幾歲時,正是自己危難之際,若是沒熬過那段日子,今日自己也難登得上九五,可她就是時常念着幼時在梁太傅的府上住過些日。那時候,能聽見瓊詩因學不會女紅而哭鬧,也能跟着梁夫人喚她蠢丫頭。

蠢丫頭阿蠢丫頭,“花面丫頭十三四,春來綽約向人時”,前日去梁府路上,瞧見街上也有幾個姑娘紮着丫頭這樣的發髻,看着确實楚楚動人。

許昭平依稀記得,那時候瓊詩也是丫頭的發式。可想想前綴“蠢”,許昭平不由得笑出聲,縱使丫頭這發式确是好看,也抵不過瓊詩在女紅這塊的驽鈍。梁夫人的女紅在整個城裏都是首屈一指的,可瓊詩卻是硬是沒學到半點精髓,最後竟是自己這麽個假鳳虛凰拾得些便宜,窺了些門道。

窺得些門道?許昭平突然失笑,扮了男人這麽多年,自己似乎還是偏愛些女兒家的手藝。

女兒家的手藝?想到這個,許昭平不由得轉頭瞧了瞧梁瓊詩的發梢,露在烏絲外的簪子襯得身後的人多了幾分貴氣。

瞧着那與梁瓊詩氣質相得益彰的簪子,許昭平的笑又爬到了唇角,女兒家的手藝還是有些用處的。

這頭許昭平笑得滿意,那頭的梁瓊詩卻有些忐忑難寧。她着實是猜不透君王的心思。若他真是那少年,她除了那碗湯也想不起什麽詳盡的事。

一想到那碗湯,梁瓊詩不禁又笑了,她現在都不後悔偷了那碗湯。

本着她算得精密,摔前還特意往碗裏倒了些涮鍋的藥渣。可那少年卻盯緊了自個兒的褲腿。說來也是時運不濟,誰能想到不久前便是一場大雨。摔了一跤不至于衣褲未濕。所以自家的爹爹便只能打了個圓場說是自己走路不穩,容易摔。

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再喝到那種湯了。那種清爽的口感,伴着些槐花香,閉着眼睛,似乎都能回憶起味兒。

梁瓊詩一邊緬懷着,一邊琢磨是君王查過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少年就是身前的君王呢?

雖然身前這君王像極了少年,可梁瓊詩還是不敢下結論,畢竟那個少年是在自家府上待了小半年的。若是君王,誰能許了他漂泊在外?而且那少年似乎還學會了自己娘親祖傳的女紅。那女紅本也不能傳給外人的,奈何姐姐一心從文,而自己又着實手拙,便便宜那外來的少年。一代君王怎會學些女兒家的東西?

等等,女紅?梁瓊詩終于想起了“蠢丫頭”這茬是哪來的。這是早些年,娘親還在是,依着槐樹罵自己的話。

君王莫不是知曉自己不擅長女紅特意查探了一番?

梁瓊詩一下羞紅了臉。

雖然在現代說自己不會做繡活沒什麽大不了,可這個世道夫家對于擇妻以“德,言,容,工”四個方來選取的,其中的“工”即為女紅活計。自己如今是個挂了皇妃名頭的女子了,繡活這種事兒,皇家固然不稀得自己做,但做不出,終究有些見不得人。

想着當年娘親希着自己和姐姐憑着好針腳功夫尋個好夫家,梁瓊詩也不由得感傷。雖說剛知事時,曉得學富五車的爹爹心甘情願娶了個大字不識娘親,還能與之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不免有些遺憾,明明是才子佳人才好。可随着時光的流逝,她卻漸漸參透一些道理。雖說不一定對,但她卻确信了,人活着不是給別人看的。

自家爹爹與娘親的不般配,是府裏丫鬟都能瞧得出來的。甚至是連那廚娘似乎領出來都比自己的娘親知書達理。但這卻不能說她的爹爹與娘親不幸福。

梁瓊詩不曉得自己的娘親若是換了個官家小姐會如何,但她卻曉得,她的爹爹在娘親活着的時候過的是極安穩的。她的娘親會繡着花,陪着爹爹寫奏折,她的爹爹,也會說些尋常鬼怪的故事陪着娘親在古槐下等着太陽從天的東頭落下。她的娘親會備好爹爹上朝時要穿的官服,她的爹爹也會時常詢問娘親要不要添補些首飾。她兒時想着若是及笄後能尋着爹爹那麽個夫郎便沒什麽遺憾的,因為她一直記得,娘親活得粗鄙,幾乎顧不上禮節,于是自家爹爹索性定了自己與姐姐在娘親面前不必守規矩這條家訓。

不過那畢竟是年少的事,待到大了些,書覽得多了,就會癡想封侯拜相,忘記些曾經簡單的夢。

梁瓊詩跟着君王往前走着,心道,縱使眼前這君王是那少年,且真的愛慕自己,也不過是水月鏡花,因為那事實在太久遠了,久遠的讓人恍惚以為是上輩子的事。現在的自己還是小時候那個自己嗎?君王就算是那少年,不過也只與自己處了區區半載,如此草率的情愛,怕也少了幾分真心……

想着自家的爹爹因為身前人的地位與承諾便把自己許了,梁瓊詩又有些去質問爹爹的沖動,為何他當年能違背父命選了娘親,自己卻只能守在宮裏……她不知道君王的權勢與真心那個對自己入宮影響更大,她只知道,即便君王真的待她極好,她也未必會動心。

因為,情愛定是無關乎財富,地位與權勢的。如果與這些糾結在一起,那便定然是算計,不是情愛。或許,惡毒點說,定是摻着那麽一星半點卑劣的私心。

不過,為什麽剛剛心頭閃過的是未必呢?不是早就決定了這輩子不沾情愛的麽?梁瓊詩的心開始跳了起來,她恍惚間想逃,甚至腦子裏莫名其妙的蹦出來一句,若是哪天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愛上了身邊的人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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