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親兄弟EP02

冰谷,周惟目送彼爾德王進入關押加勒王的洞穴,憂心忡忡地回頭:“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不會。”格裏佛确定地說,“彼爾德王完全沒有殺加勒王的心,我看他對這個哥哥珍惜得很,大概還想修複關系呢。”

“我擔心的是加勒。”周惟說,“他武力值爆表,而且完全沒有修複關系的想法。”

“彼爾德王應該能控制住場面,他看上去很有信心的樣子,連我要求他單獨跟我來冰谷都同意了,一個随從也沒帶。”格裏佛說,“他們畢竟是親兄弟,二十多年頭一次單獨見面,應該不至于動手。”

“但願吧。”周惟雙手插在褲兜裏,仰着脖子看着峭壁上黑洞洞的洞口,彼爾德王已經進去十來分鐘了,至今裏面沒有傳來打鬥的聲音,說明情況沒有他預想的那麽糟糕。聳了聳肩,道:“好吧,但願彼爾德王能hold住他哥……話說真是沒想到啊,他們居然是兄弟!兄弟怎麽可能搞成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呢?為了争權奪利嗎?”

“也許吧。”格裏佛随口說。

“上層社會太黑暗了。”周惟啧啧道,“難怪人家說‘皇家自古無父子,九龍奪嫡死光光’,我還是早點回地球當我的平頭百姓吧,離這些王公貴族越遠越好。”

“……這話完全是你自己編出來的吧?我怎麽從沒聽過?”格裏佛膝蓋中箭,“他們倆這種情況只是個例而已,大多數國家的皇族還是很溫情友愛的,你不要亂開地圖炮啊!”

“這麽激動幹啥?”周惟莫名其妙,“皇族友不友愛關你個獵手什麽事?難不能你是流落他鄉的落難王子?哈哈!”

我沒有落難,我只是自願出來走走而已……格裏佛心塞的不行,不過幸好周惟是珀西的注定伴侶,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什麽,他怎麽辦?”周惟用下巴指了指站在冰川湖邊的厄瑪,“你說彼爾德王把他給你了?這算是怎麽回事?你要豢養一個奴隸嗎?”

“不,他是我的男朋友,未婚夫。”格裏佛鄭重道,“眼下局勢不穩,我還不能帶他回家,只能先把他放在你身邊,有珀西保護你們,我就能安心地在外面跑了。你不讨厭他吧?”

“當然不。”周惟對厄瑪的印象其實挺好的,他對任何溫馴無害的小動物都有着天然的愛心。

好吧厄瑪是個人,但不知為什麽給他的感覺總像是某種體貼、本分的,毛茸茸的小動物,不過……

“喂!他什麽時候變成你未婚夫了?你們什麽時候在一塊兒的?我怎麽完全不知道?!”

“說來話長,以後再說。”格裏佛道,“總之他現在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就像珀西對于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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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周惟對人類之間這種龍卷風一樣說來就來的愛情理解無能,但帶入一下自己對珀西的感情,就覺得貌似可以理解,“我和珀西會盡量保護他的。”

“好的,謝謝。”格裏佛拍拍他肩膀,“能幫忙在湖對面那塊苔藓上給厄瑪搭個帳篷嗎?我要檢修一下我的機甲,他一個人弄不好支架。”

“沒問題。”

周惟跑去幫厄瑪。格裏佛看到他們在湖邊交談了幾句,厄瑪對周惟微笑,微微弓着腰,大概是在道謝,不由淡淡舒了口氣——起碼他沒有下跪,說明已經在慢慢擺脫身為奴隸的陰影。

厄瑪的性格極為複雜,既有武士的清高驕傲,又有奴隸的自卑隐忍,不知為何,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尊貴典雅。有時候格裏佛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了解了他,有時卻覺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也許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吧,厄瑪想,除卻注定伴侶天生的羁絆,他本身就對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厄瑪和周惟已經開始搭建帳篷骨架了,格裏佛走進珀西所在的帳篷,對自己無所事事趴着玩王冠的兄弟翻了個白眼兒:“你倒是清閑。”

“不然呢?”珀西攤攤爪子,“學你們出去約|炮嗎——別瞪眼,我聞到你身上的魚腥味兒了,你們幹完那事兒一定沒洗澡——周惟到現在對人類都沒有感覺,我已經計劃以獸态向他求愛了,他貌似對長羽毛四只眼的我還比較鐘情。”

“……你随意吧。”格裏佛不知道蝠虹龍家族史上有沒有為了結婚而放棄做人的先例,但珀西和周惟本來就不正常,真要以後幾百年都以人|獸的方式相處也無可厚非。唯一比較難以解決的是生|殖|器|官的尺寸配合問題,不過萬能的貝克禦醫們應該能幫幫他們解決這個問題。

反正那幫人閑着也是白閑着。

“他們談的怎麽樣?”珀西指了指關押加勒王的冰洞的方向。

“不知道,我答應過彼爾德王不竊聽他們的談話。”格裏佛說,“應該還算順利,起碼到現在為止還沒死人。”

珀西趴在毛氈上,用一根手指像滾鐵環一樣撥拉着從加勒那裏沒收過來的黃金頭環,道:“看來事情馬上就要解決了,唔,給我的護航艦隊發個消息,讓他們給家裏說一聲吧,我們就快帶着自己的注定伴侶回去了,讓父王和爸爸做好心理準備,提前補補鈣……不知道我們見了周惟就腿軟的問題是不是特例,萬一父王也一見他就跪,那就完蛋了。”

格裏佛腦補了一下全家跪一片的情景,打了個哆嗦:“我這就通知他們。”

“嗯嗯。”珀西四只眼睛随着滾鐵環的動作左右搖擺,嘟囔道,“訂婚禮、結婚儀式,這些都要提前準備,還要通知δ星系的曾祖父和叔爺爺、堂兄弟他們,啧,完全是家族聚會的節奏啊,真是想想就頭疼呢。”

“是啊,大家族真是讨厭呢。”格裏佛跟着感嘆道。

兄弟倆表情放空,眼神迷惘,一邊煩惱着如何應付上百名親戚,一邊期待着那一天盡快到來。

真是甜蜜的糾結啊……

懸崖上的冰洞裏,氣氛卻是與帳篷中完全不同,同為兄弟,加勒和彼爾德對視的目光充滿了陰郁、仇恨,以及揮之不去的陰霾。

“哥哥。”終于,彼爾德開口,向加勒欠了欠身,道,“久違了。”

加勒坐在冰洞盡頭的木椅上,裹着一襲黑色的皮裘,不言不動,仿佛被寒冷的空氣凍住了一般。彼爾德走上前去,從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打開,将裏面那塊劈掉一半的雄鷹印章取出來,放在加勒面前的木桌上,道:“二十二年了,真沒想到它們還有重逢的一天。”

加勒看着那印章,良久從懷裏掏出一枚同樣的印章,擺在那旁邊。兩只印章的斷面奇跡般拼合,嚴絲合縫,形成一只仰天振翅的雙頭鷹。

“二十二年了,自從我把子彈打進你的腦袋,就沒想過再見到活着的你。”加勒沉沉道,“我真不該一時心軟,讓瓦龍汀帶走你的屍體。”

“你還是心軟了,哥哥。”彼爾德說,“伊薩的戰神,先父的長子,你的心并非冰雪鑄造,終究還是顧念着親情。”

“不。”加勒冷冷道,“從你以先父的遺囑要挾我聯姻開始,我們之間就沒有親情存在了。”

“那麽為什麽?”彼爾德問,“為什麽你不将我挫骨揚灰,反而讓瓦龍汀替我收屍?”

沉默,片刻後加勒哼了一聲,道:“我只是無法目睹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最驕傲最偉大的武士,為了我的仇人而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

彼爾德的臉色哀傷起來:“還是為了他嗎?你侵占我的國家是為了他,殺了我是為了他,放過我還是為了他!哥哥,他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那麽不可取代,甚至超過伊薩的榮耀,先父的囑托……”

“住口!”加勒打斷了彼爾德的指控,冷笑道,“伊薩的榮耀,先父的囑托,你有什麽面目在我面前說這個?是伊薩的榮耀讓你變成卑鄙無恥的騙子,策反我最信任的屬下?還是先父的囑托讓你背信棄義,揭開他生前親手封印的秘密?”

彼爾德王氣息急促,拄着木桌站在加勒面前,鐵灰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着危險的光:“是,我卑鄙無恥,背信棄義,但這一切都是源自于你!哥哥,是你先背叛伊薩的傳統,違悖先父的遺願!”猛地将那兩個雙頭鷹印章推到加勒面前:“皇族血統不容污染,伊薩世世代代都是直系聯姻,可你呢?你竟然拒絕和我結婚!加勒,先父臨終前是怎麽囑咐你的?!”

“啪”的一聲,加勒将印章拂到了地上,怒道:“我才是先父的長子,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先父臨終的囑托?是,伊薩世世代代都是直系聯姻,但我憑什麽要聽別人指手畫腳?我才是伊薩的王,我才是傳統的締造者!”

“你只是昏了頭,喜歡上自己的侍衛而已!”彼爾德雙目泛赤,不顧一切地喊道,“別以為你那秘而不宣的心事無人知曉,加勒,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比瓦龍汀本人還要了解!”

加勒額頭青筋暴跳,剛要開口,彼爾德阻止了他:“我不在意你喜歡誰不喜歡誰,可你是我的哥哥,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每個人都跟我說你将是我未來的王伴!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說服自己無視你喜歡瓦龍汀的事實?我愛了你十八年,我可以忍受你不愛我,但我不能忍受你連最起碼的臉面都不給我!父皇喜歡的并非母後,但他仍舊為了國家贏取自己的妹妹,将上下伊薩合為一家。我到底是有多麽不堪,讓你連履行義務都不願意?!”

“住口!”加勒霍地站起身來,“你有什麽資格把自己與母後相提并論?你有她的睿智?有她的仁慈?有她的磊落?不!你什麽都沒有,除了占有一切的陰暗的野心,你什麽都沒有!”

“當一個人眼中只有他自己一手養大的,不能光明正大去愛的屬下,自然看不到其他人的付出。”彼爾德道,“你着了魔,我那樣仰望你,讨好你,連父王臨終前交給我下伊薩的王玺都推辭不受,就是為了讓你明白你對我來說是多麽重要,比王權比領土都要重要!可你呢?你的眼裏只有瓦龍汀,你最害怕的不是我分走你一半的國土,而是我對你的愛!”

“你不配提這個字。”加勒咬牙切齒道,“你為了要挾我和你聯姻,不惜買通大祭司竊取先父臨終的遺囑,讓整個長老會的人不分晝夜地勸谏我、逼迫我。我拒絕了他們,我用我的實力讓他們閉嘴,你仍舊不甘心,違背自己的誓言,将先父當年派我誅殺瓦龍汀父母的秘密告訴他,教唆他暗殺我,又在他行動之前把他的意圖透露給我的近侍。”

他搖頭,再搖頭,嘲弄地道:“彼爾德,你真是聰明啊,我一直不知道,躲在我身後的弟弟早已羽翼豐滿,非但野心勃勃,而且不擇手段,時刻準備着咬死我,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間……”

“可是你仍然舍不得處死他,不是嗎?就算他傷了你,恨你,将利刃插入你的胸口,你仍舊饒恕了他。”

“那是因為我不是你,我答應他的父母要保護他,教養他,我必須遵守自己的誓言。”

“你撒謊!你愛他,愛到失去理智,寧可冒着死亡的危險也不願他的生命受到傷害!”彼爾德憤怒地道,口鼻之間的熱氣幾乎噴在兄長的臉上,“他背叛你暗殺你,你卻不願恨他,反而把怒火發洩在我的身上,以‘策反’為名揮軍南下,消滅我的軍隊,占領我的國土,把子彈打進我的腦袋,後來又将我放逐到赫基星球!”

“因為我說的是事實!”加勒一把抓住彼爾德的領口,“你确實策反了我的侍衛,我的大祭司,我的長老會!卧榻之畔,我豈能容他人安睡!”

“不要再為自己找借口了!”彼爾德抓住他的手腕,“你以為自己是情聖,是完人?不不不,你只是個自私而頑固的失敗者!你完全可以公開當年的秘密,告訴瓦龍汀他的父母是叛國者,你殺死他們只是執行先父的命令。但你那可笑的自尊心不允許你這麽做,你習慣高高在上,習慣衆生臣服,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釋任何事。”

說着,彼爾德神經質地笑了起來:“瓦龍汀被我蒙蔽,你失望、痛苦,卻不屑于做任何解釋。你以為你是誰?神嗎?所有人都要無條件信任你、愛戴你?哈哈,你真是天真!”

“你給我閉嘴!”加勒怒道,“我們當初都向先父發誓要保守這個秘密,保住瓦龍汀家族的顏面。我不是你,我不會為了私人恩怨違背自己的誓言,讓先父在地下不安。”

深呼吸,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坐回椅子上:“你說的對,我曾對自己的侍衛抱有上不得臺面的感情,我承認這一點。但愛是成全,不是毀滅。作為他最最愛戴的師長,我在他心目中已經坍塌,變成了他的殺父仇人,如果公開當年的秘密,他一直尊敬并引以為豪的父母将淪為死囚,他的家族将被褫奪封號,背上叛國的罪名……這比放逐他、殺了他還要痛苦。”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彼爾德,你懂嗎?你懂什麽是愛嗎?”

隔着簡陋的木桌,兄弟兩人深深對視,都陷入了沉默。

二十二年的愛恨情仇,親情、愛情、承諾、尊嚴……像一道道無法掙脫的枷鎖,将他們重重纏縛。

他們喘息掙紮,做出自己以為正确的決定,多年以後再次回首,卻發現真正的錯誤從來都沒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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