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元首家的傻兒子EP02

81

盡管珀西關于二分之一火山和空間逆轉有關系的推斷并不一定正确,但只要有希望就是好的,周惟在短暫的絕望之後迅速打起了精神,準備度過在次空間的,可能比較漫長的一段時光。

說實話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兒,從小他就是在各種麻煩堆裏成長起來的,應對惡劣環境的經驗那叫一個豐富。

何況還有麥考大帝和他的艦隊在路上呢。

“定居”的第二天開始,周惟展開了物資貯存工作。次空間的雨還在下,他每天穿着雨衣,拖着拖車,到散落在火山周遭的城市遺跡中尋找可以使用所有物品,衣服、家具、器皿……最重要的當然是食物和水。為了盡可能地在這個不毛之地活下去,他将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弄到了一個離行宮很近的超市,并嚴格按保質期排序,以保證不浪費每一塊餅幹。

游蕩在空無一人的廢墟中,周惟不禁感嘆世事無常,上個月他還坐在星寰的皇宮裏數金幣,這個月居然就在次空間淘罐頭了。不過換個角度想,人生多這麽一次經歷也挺好,以前不是一直想參加末世真人游戲,總攢不夠錢嗎?現在免費的來了,想玩多久玩多久,簡直不能更棒。

七八個标準日後,周惟大致攢夠了一百天的食物,閑來無事,又開始琢磨修房——行宮二層一整面牆都是破的,凄風冷雨,雖然有珀西在睡覺一點都不冷,可總覺得太寒碜。于是他在一家破五金店找了些建築膠,又花兩天時間從一片斷牆上拆了兩車磚頭,拉回住處砌牆。

珀西在周惟忙碌的這段日子裏安心待在家休養,他的恢複力非常強大,雖然燒毀的鱗片暫時還沒有長出來的跡象,但已經能正常行走,并做簡單的滑翔了。看到周惟每天為生活奔波,他又感動又心疼,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自豪感——主君陛下真是養家糊口的一把好手,将來就算真的要定居抱龍峪,他們也一定能把小日子過得特紅火!

而且會修房子的男人真man啊,尤其是他光着膀子穿着工裝背帶褲的樣子,實在又帥又性感,一掄瓦刀,二頭肌和三角肌隆起的弧度簡直要人老命!

燒成狗的某人像癡漢一樣蹲在忙碌的泥瓦工身後,深情凝視着對方健壯的背影。周惟冷不丁一回頭,吓了一跳:“吓!你怎麽了?臉燒壞了嗎?抽筋?怎麽流了這麽多口水?”

“咳咳……”珀西尴尬地砸吧砸吧嘴,“可、可能吧,恢複期是這樣的,呵呵,過兩天就好了。”

“真可憐。”周惟唏噓道,“要給你縫個口罩嗎?”

“……不用了。”

等周惟砌好牆壁,裝好窗戶,二十個标準日已經悄悄滑了過去,雖然次空間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但超時空機甲會嚴格計算時間,所以他們日子過得并不混亂,吃飯睡覺都定時定點。

第二十一個标準日,奇跡發生了,周惟一覺醒來,發現耳邊忽然安靜了下來,持續了二十天的雨聲,沒了。

“嘿!珀西,雨停了!”周惟趴在自己新修的窗戶上往外看,又驚又喜,“快來看!”

珀西湊到他身旁看了看,并不像他那麽樂觀:“雲沒有散,風停了,溫度在降低,降水還會繼續的,只是大概會變成雪。”

珀西說得沒錯,七八個小時以後,天空開始飄雪,帶着熒光點的雪花紛紛揚揚漫天飛舞,之後連成了大大的雪片,不久便将裸|露的火山岩盡數覆蓋。一個标準日後,整個次空間都變成了冰雪世界。

“這情形簡直和我在龍語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樣。”周惟裹着防寒服,站在樓梯盡頭的露臺上看向二分之一火山。視野中一片白茫茫,只勉強能看到火山口和雪山頂的輪廓,灰黑色的雲籠罩在兩座山交界處,比之前下雨時還要厚重。

珀西昂首四望,有些擔憂地道:“雪太大了,格裏佛這麽久沒有回來,不知道待在哪兒。”

“我稍後出去找找他。”周惟回到屋子裏,從加勒的衣櫃裏找到一雙厚厚的皮暖靴,套在腳上,“我得先去一趟酒窖,把那些瓶裝酒帶回來,免得天氣太冷凍裂了——我平時都舍不得喝呢,如果灑了就虧大了。”

珀西迅速腦補了一下酒後亂性啥的,然後感覺自己的面部神經又有點不聽使喚,連忙吸溜了一下口水,道:“不着急,天氣這麽冷,也許他逛夠了自己就回來了。”

“還是去找找吧,反正有超時空機甲,找人很容易。”

周惟踩着厚厚的積雪走下石階,外面銀裝素裹,皚皚茫茫,有一種肅殺的美感。他停在門口欣賞了半分鐘,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酒窖走去,那是一個半埋式地下室,裏面裝了七八箱碩果僅存的烈酒,禦寒的好東西。

路過一處廢墟的時候,周惟忽然聽見一些輕微的響動聲,像是彈簧受力的聲音,“咯吱咯吱”,非常有節奏。循着聲音過去,發現是一個被切了一半的游樂場,他以前路過過,但從沒産生過進去玩的念頭。

難道裏面有幸存者?還是什麽動物?周惟有些好奇,從褲袋裏掏出超時空機甲貼在胸口,小心翼翼推開了破爛的鐵栅門。

旋轉飛船、兒童飛碟、宇宙探險通道……殘破的游樂設施裏空無一人,除了冷卻的岩漿,就是厚厚的積雪。周惟繞過一大塊火山石,發現一個孤兀的人影出現在電動木馬轉盤上——格裏佛已經變回了人形,穿着單薄的黑t恤、黑長褲,戴着風帽,雙手插在褲兜裏,騎在一個土黃色的小木馬上,機械地搖晃着。小小的木馬被他壓在屁股底下,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可憐的呻|吟聲。

他身材極高,肩寬腿長,騎在那麽小一個兒童玩具上,活像是哈士奇日了吉娃娃。周惟哭笑不得,但見他傷勢恢複得不錯,都能變人了,很是松了口氣,踩着雪過去,叫他:“格裏佛?”

格裏佛身形頓了一下,緩慢地轉過頭來,半天才像是認出了他,挑眉道:“哦,是你。”

看到他的正臉,周惟吓了一跳,不過二十幾個标準日,他看上去瘦了足有四分之一,臉頰凹陷,眉骨突出,一向精心梳理的黑色卷發淩亂地披在臉頰兩側,從風帽裏露出來的部分竟夾雜了絲絲灰色。

“卧槽,你這是怎麽了?”周惟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活力十足的自由獵手,他這些天是在練什麽神功,走火入魔了嗎?

“沒怎麽,就是有點頹廢,你懂的。”格裏佛眼神落寞而陰沉,也不多做解釋,捋了捋頭發,問,“你還好嗎?珀西怎麽樣?”

“我很好,他還在休養,暫時還不能飛太遠。”周惟說,“你怎麽弄成這樣了?太慘了吧?沒有找到東西吃嗎?”指了指雜貨店的方向,“那邊,我留了很多罐頭在最顯眼的貨架上,你沒看見嗎?”

“看見了,只是我沒什麽胃口。”格裏佛有點恹恹的,騎在木馬上繼續搖晃。

周惟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厄瑪是他的注定之人,他的男朋友,據珀西說,還是他的初戀。被初戀男朋友這樣欺騙、迫害,換成一般人怕早就瘋了,他還能好好坐在這騎木馬……呃,不對,這不會就是要瘋的表現吧?

麥考大帝有個傻兒子就夠倒黴了,再來個瘋兒子,那簡直人間悲劇。

“嘿,你還好嗎?”周惟跳上轉盤,扶着木馬讓它停下來,認真看格裏佛的眼睛,“格裏佛你看着我,別再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了好嗎?搬回來和我們一起住吧,三個人待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格裏佛佝偻着腰騎在木馬上,避開周惟的眼神,道:“你會照顧好珀西的,我知道,他也會保護好你。我只是……只有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想一個人靜一靜。”

“已經二十多天了,我想你該想的都已經想夠了,不是嗎?”周惟并不是個多事的人,但格裏佛的事對他來說就和自己的事一樣,如果說這世上他還有一個朋友,那應該就是格裏佛了。

當然,珀西不算,他是萌寵。

“珀西跟我談過了,關于你們的一切。”周惟決定開誠布公地跟他談談,“我知道厄瑪對你來說非比尋常,他的背叛讓你非常痛苦。但愛情不是全部,格裏佛,世界這麽大,人的一生這麽長,總不能指着一個人活着吧?就算真要指着一個人活,你也要考慮值不值得的問題是不是?你覺得厄瑪值得嗎?”

聽到那個讓人錐心刺骨的名字,格裏佛的眼神浮上陰戾的光,英挺的眉毛慢慢皺起:“我不想談這個,周惟。”

“你看我像是沒事喜歡聊天的人嗎?”周惟看他如此憔悴,如此頹廢,簡直是在慢性自殺,竟然還不自知,不禁生氣起來,“你要用這種方式折磨你的朋友和親人嗎?珀西說你們的父親正在趕來拓撲星系,你要在他救你出去之前先把自己弄死在這個鬼地方嗎?”

“我不會死,我好得很!”格裏佛揮開他的手,“你是出來找食物的嗎?你可以繼續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周惟不為所動,單手按住晃動的木馬,道:“聽着格裏佛,如果愛情能殺死一個人,那就不是愛,而是穿腸的毒藥!別傻了,即使你不甘心,放不下,也不用采取這種消極自殘的方式來發洩痛苦吧?像個男人一樣行嗎?想辦法離開這兒,找到那個傷害你的人,該打的打,該殺的殺,該愛的話就繼續愛,躲在這兒搖木馬算怎麽回事?”

“……”格裏佛緊緊咬着牙齒,沉默地從木馬上跳下來,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周惟大步跟上:“嘿,格裏佛!站住!別逃避,我們把話說清楚……”

格裏佛忍無可忍地停下來:“聽着,周惟,我的心理學得過a,我在三個星系有心理醫生執照,我不用你來開導我。你知道被最愛的人欺騙和背叛的滋味嗎?你能想象珀西想要利用你,殺死你嗎?”

周惟一愣,條件反射地想說那不可能,在腦子裏輪了一圈又不太确定了,認真想了想,道:“那也沒有什麽要緊,我還是我,我會繼續好好活下去,這世界離了誰不是好好在轉呢?”說完覺得自己說話有點不夠委婉,又挽救了一下,“當然我們情況和你不太一樣,珀西只是我的龍,我無法想象你對厄瑪的那種感情,我只是實話實說……我是說你的舉我們的例子并沒有什麽可參照性。”

格裏佛看了他半天,确定他說的“和珀西談過了一切”雲雲都是扯淡,那貨根本什麽都沒說清楚。

也可能是不敢說。

“算了。”格裏佛被人狗血淋頭地訓了一頓,緩緩竟覺得心情有了點兒奇妙的放松。說實話他這些天過得挺不容易,總是一閉着眼就看到逆轉即将結束時,他跌落在火山上,厄瑪瞪大眼睛看着他的樣子。他永遠都記得那時候厄瑪的眼神,猶疑、絕望……還有深深的恐懼。

厄瑪怕他,怕他變成龍的樣子,怕到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寧願相信他已經死了。

這種終極的、徹底的抛棄比任何背叛都要可怕,都要令人絕望,格裏佛深深地意識到,在“物種”這個層面,厄瑪首先就接受不了他。就像必須殺死周惟一樣,在厄瑪心目中,任何與“龍”有關的生物,都是邪惡的、肮髒的、恐怖的,不可饒恕的……異類。

獨處的日子裏,格裏佛反反複複地想,如果厄瑪只是因為國仇家恨而欺騙他,他會不會原諒他,放下這一切,和他重新開始。

換在從前,這種猶豫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想象,作為貝克王國最驕傲的小王子,格裏佛從來不會姑息那些曾經傷害和背叛過他的人。但經過二十多天的糾結,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他愛厄瑪,即使對方一直在欺騙他,利用他,只要還肯接受他,他就願意原諒。他會幫厄瑪用正确的方式處理那些被他搞糟的事情,幫他向珀西和周惟忏悔,甚至願意和他一起被流放。

然而他知道,他沒有機會了,厄瑪從根源上,就接受不了他這個人。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就這樣困在次空間也挺好的,起碼不用出去,不用面對那些他接受不了,無法面對的事情。

這個想法閃過腦海的時候,格裏佛真覺得自己瘋了,完全變成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是不是愛一個人就會變得卑微,變得低賤,變得毫無原則?

還是,他只是愛錯了人?

隔着風雪,周惟從格裏佛糾結的眼神中依稀看出了他的猶疑,放緩聲音道:“格裏佛,我沒學過什麽心理學,也不懂那些個大道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為了不值當的事情作踐自己,讓親者痛,仇者快。我知道你還愛着厄瑪,如果你放不下他,我可以不追究他對我做過的那些事,等咱們出去了,我和珀西離開這,你們自己解決你們的事情。我這麽做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你,我不想你背負太多的壓力。”

頓了頓,又道:“但你首先得走出來,想清楚,別逃避。”

走出來,想清楚,別逃避……格裏佛默念這句話,涼飕飕的雪片打在臉上,過去的二十多個渾渾噩噩的日子忽然像是被太陽暴曬一般,慢慢褪色,慢慢消失,恍如隔世。

周惟感覺他身上的低氣壓在緩緩消失,不着痕跡地舒了口氣,道:“珀西說,空間轉換可能和火山噴發有關,如果能研究清楚二分之一火山,也許能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

格裏佛這些天都沉溺在痛苦中,經他一說才注意到火山和空間轉換的聯系,仔細一想還真是,珀西的推斷很有道理。

“不管怎麽樣,一起喝一杯吧。”周惟将背包丢給他,轉身往門口走去,“走吧,跟我去拿酒,我把它們藏在酒窖裏了,你是找不到的。”

任何時候,酒都是解愁的好東西,格裏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跟上了周惟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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