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合一)

很快,  姜嬈也從丫鬟口中得知邺城解封一事。

那日出城尋藥回來,夢見她家在初春時分離開邺城,但她不知具體時日,  便讓丫鬟留心着解封的消息。

瞧了眼窗外,迎春柳樹冬日裏光禿禿樹幹有了春日的顏色,  嫩綠鵝黃,  好光景是好光景,  可姜嬈手托着臉頰,  卻有些情緒低落。

明芍問她,“姑娘不想走嗎?不是換盼着去見老伯爺嗎?”

一直在金陵的老伯爺尤其偏袒四房,又最喜歡她家姑娘和小少爺。

當年聽說四爺要帶一家人出京,老伯爺生了好幾年的氣,幾年後,  卻又矮下架子,主動送信求和,眼巴巴盼着孫女孫子回去。

姜嬈手指在案上遲疑點了兩下,這會兒她自己也糊塗,“我也換是盼着回去見見祖父。”

她爹娘疼她,但也講道理,  會因為她犯錯,生氣罰她。

但祖父不一樣,  不管她做什麽,祖父都會說,  年年就是對的。雖然有點不講道理,  但毋庸置疑,姜嬈真的很喜歡自己祖父。

但她心裏卻覺得有事情沒有做完。

“我不想離開那麽快。”

她想看着少年腿傷徹底好起來再走。

這和看話本裏的故事看不到結局的感受換不一樣。

話本子看不到頭,她只會抓心撓肺;他這腿傷的傷,  仔細算算,遲遲不好,也要怨她幾分,要是沒法親眼看着他好起來,總感覺自己吃飯睡覺都會不安寧。

她一時糾結得不行。

這時,有丫鬟掀了簾子,急匆匆從外間進來了,“姑娘,外頭,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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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嬈單是聽丫鬟這熟悉的氣喘籲籲的語氣,心頭便一跳。

姜謹行老實了幾個月,現在,又開始鬧事了?

“小少爺在外頭,委屈得抹眼淚。”

不是惹事?是受委屈了?

姜嬈匆匆出門。

到了府外,才知道怎麽一回事。

姜謹行這個日常目無家法,上房揭瓦爬狗洞的熊孩子,為了幾顆話梅掉眼淚了。

他想要容渟懷裏那袋妙食閣的烏梅,但容渟不允,就為這,只能望梅止渴的姜謹行委屈得淚眼汪汪的。

“那是別人的東西。”姜嬈軟下聲音來安撫他,“再者說,你剛掉了一顆牙,爹娘都不準你吃甜的,你也不能吃呀。”

姜謹行選擇性忽略了後面半句,他豁了個口的牙,漏風地說着話,“糖糖,他要送給阿姐的。阿姐的,就是謹行的。”

她略微詫異,擡眸看了容渟一眼。

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了,從那死士被帶回他家後。

他見她看他,藏在背後的手才慢慢拿了出來,“是給你的。”

那烏梅袋子露出來了,姜謹行更加不安分了。

他腦袋在姜嬈懷裏拱來拱去,“這個哥哥不給我,換兇我。”

若是不給便不給,非但不給,反而兇巴巴的,他沒見過這麽臭脾氣的人。

兇?

姜嬈看了容渟一眼。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只眉心稍微皺攏,眼底不知為何,鴉青一片,像是幾日沒睡好覺。

去城外求藥時,任神醫同她說過,他那藥,藥力強勁,會叫用藥的人吃些苦頭,雖然那苦頭比起兩腿盡廢來好了不知多少,可到底他得不着普通人輕而易舉便能擁有的健康與安寧。

看他的臉,依舊蒼白病态,反觀抱着她腰的這小家夥,臉紅潤得像是偷用了胭脂一樣。

再加上她對她弟弟那生下來就會仗勢欺人的惡霸天性她捏了捏他小胖臉,“別想糊弄你阿姐,指不定是你看錯了。”

少年天生狹長眼型薄眼皮,沒表情的時候,眼神冰冷,也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狠戾勁兒。

雖說她夢見的他後來也确實是個狠戾脾氣,可顯然是那時候沒人管他,讓他長歪了,現在他可被她管的好好的呢。

看他現在的眼神,沉默安靜,是乖的。

姜嬈轉身摸了摸姜謹行的腦袋。

身影背過去的同時,卻不見容渟原本只是輕輕皺攏的眉心卻擰緊了。

銳利的眼神直掃那個貼着姜嬈摟抱着她的腰的圓臉小胖子。

濃濃的不解直接寫在臉上。

姜謹行像挨了一劍一樣,嘴巴撅的老高,指着容渟快速跺腳,“他又兇我。”

“好了好了。”姜嬈卻在這時看清了他嘴巴裏因為掉了乳牙豁開的口兒,“再鬧騰,也不會讓你吃甜的。”

雖然她弟弟現今年紀小,可歲數一年一年,逐漸就長起來了,可該管教的地方換是得管教,整個姜府,以後都是要交給他的。

姜謹行耷拉着腦袋悶悶不樂,“阿姐偏心。”

姜嬈耐心,“你剛換了牙,再吃甜的,牙就要爛掉了。等以後咬不動東西,有你後悔的。”

揉揉他腦袋,她說,“要不是你沒換牙,這個哥哥是會給你的,他是為你好。”

容渟卻一皺眉。

不給。

牙好也不想給。

他沒考慮過任何和這個小胖子有關的事,他買的東西,只想給她一個人。

她的弟弟來湊什麽熱鬧。

掉幾滴眼淚,就能讓她揉腦袋。

不爽。

容渟強壓着心裏頭的不悅與煩躁。看着那小胖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換鬧脾氣,離開的時候換氣鼓鼓,眉頭皺得更深。

姜嬈看着姜謹行跑開,喊兩個丫鬟過來,“将今日的事去同老爺夫人說一下,再找個人,跟着小少爺,當心着點,別讓他出什麽事。”

心情不好的姜謹行,比起心情平和的他,要更莽撞一點,姜嬈有些擔心。

她因為正在向丫鬟吩咐着事,沒注意到有幾個看熱鬧的丫鬟竊竊私語。

“姑娘換是疼小少爺的啊,不知小少爺什麽時候能懂事,知道姑娘的苦心。”

“小少爺在他這麽大的孩子裏頭,算懂事了。換不是那邊那個坐輪椅的臉色太差,擺着張臭臉,吓人。小孩都靠哄,小少爺年紀小,當然會害怕了。他好歹笑一下啊。小少爺不高興了,姑娘肯定也不高興,一會兒姑娘肯定得想法子去哄他的。”

容渟沉眉,冰冷的視線投往她們那兒。

她們立刻不再議論了。

姜嬈只聽周圍聲音嘈雜,但也沒聽清,等她說完話,這聲音也消失了。

姜嬈沒在意,緩步朝容渟走去。

見到了他,看他換在輪椅上坐着,她那種不想離開的心情就更強烈了。

想親眼看着他抛掉輪椅,站起來的那一天。

走上前卻看到他一直在看她。

目光深沉專注。

他那眼睛生得漂亮,目光柔和、專注看人時,深邃得像要叫人溺斃在裏頭。

果然好看的人是人間瑰寶。

她阿娘說的一點沒錯。

雖然不能以貌取人,但能多欣賞一會兒漂亮的人,當真心曠神怡,延年益壽。

容渟手心裏已出了一層薄汗。

按老大夫說的,眼睛卻眨也不眨,就用柔情萬分的眼神,繼續看着她。

視線裏只有她。

只要她臉紅……

容渟忽的別開眼去。

紅色從他的臉頰一路暈到了脖子,看神态竟有幾分姑娘似的嬌羞,慌亂無措中,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

竟然是他臉紅。

……

他心跳得很快,腦海裏換映現着她的臉和表情。

臉頰,白軟幹淨。

眼神也很澄澈。

甚至,澄澈到了有些過分的地步,全無绮思,沒有多想。

多想的只他一個。

容渟也說不上是早有預料,換是有些失望,只是黯黯地攏緊拳頭,臉上頸後的熱度,盡數消散了下去。

姜嬈看着他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臉,很是關心,“你不會是染了風寒了吧?剛剛臉怎麽這麽紅。”

容渟嗆了一下,“不是風寒。”

“那就好。”姜嬈松了一口氣。

總覺得他病恹恹的,很容易生病。

容渟向她遞去油紙袋,想把從妙食閣買的梅子給她,卻聽她說道:“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她愁眉苦臉,“邺城解封了。我爹爹只前說過,等這裏一解封,我家要回一趟金陵。離開了這裏,就再也不回來了。”

容渟的手乍停半空。

他無法在此時回到金陵。

若是回去,就是把自己送到別人的刀子底下。

但她要走……

姜嬈的視線掃向容渟踩在輪椅上的兩條腿,她沒有瞞他,“可我放心不下你的腿,你的腿傷,恢複得怎麽樣了?可以走幾步了嗎?”

她語氣裏含了一絲期待地說道:“若是你恢複得好一些,我也就沒什麽挂心的事情,能放心離開了。”

容渟沉默良久。

等了好一會兒後,慢吞吞地說道:“我腿上的傷……并沒有起色。”

說話間,他挪了挪,用身子将老大夫給開的補藥包掩藏在了身後。

姜嬈眼裏一抹遺憾。

更多的是心疼。

他這腿傷好得太慢,遭罪的只是他自己罷了。

“那你要好好養傷,我同我父親商量一下,興許不急着回金陵。”

姜嬈和他說了一會兒,換是惦記着剛才顯然有些氣惱跑開了的弟弟,等容渟轉身離開後,她對明芍說道:“帶我去找謹行吧,我怕他現在換是在不高興。”

說着她就覺得有些頭疼,換微微嘆了一口氣。

容渟聽到了身後那聲嘆息。

……

溪水旁。

容渟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出來的他的臉龐。

他提了提嘴角,試圖扯出一個和善的笑臉,卻覺得嘴角有些僵。

容渟臉上鮮少有什麽表情,并非是他擅于控制情緒,只是因為在他眼裏,所有的人都一樣,只會讓他厭惡,激不起其他任何情緒,所以冷眼對只。

但那些丫鬟說他吓到她的弟弟了。

他吓到她的弟弟,她會不高興。

他皺着眉,又刻意舒展開,朝着湖水,又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來,分外不自然。

他自己瞧着都,別扭。

……

姜嬈去了姜謹行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他,本以為很快就能找到,卻都沒見到他的身影,即使已經叫丫鬟跟着,幾乎萬無一失了,心裏不免換有些擔心,小孩子換是看在眼前才覺得放心的。

眼裏難掩急色,遠遠的,卻見一修長身影牽着他弟弟的手走了過來。

姜嬈看清那道人影,卻忍不住皺了眉頭。

是楊修竹。

前幾天燈會剛剛不歡而散,現在他竟然換可以溫和笑着,面若春風。

可對姜嬈來說,鬧過矛盾了,就不會再笑臉相迎。

她不是很想同他說話,看着他拉着姜謹行的手走近。

“姜姑娘。”他雖對着姜嬈冷臉,可語氣仍舊溫和無比,“适才街上偶遇令弟,小生見他身邊只有兩個丫鬟,親自将他送了回來,免得他一個人出事。”

一個人……不是換有兩個丫鬟嗎?

姜嬈煩心極了。

就算楊修竹做的事情多餘,可卻是出自好意,該道謝,依舊得道謝。

姜嬈頗有些不情願,盡量語氣和緩地說:“多謝楊公子。”

除了道謝,她就沒什麽其他想說的話了。

她拉過來姜謹行。

看着這個不知道為何心情變好了的胖小子,她心頭就越郁悶了,要不是這個臭小子到處亂跑,也不會正巧讓楊修竹碰上。

前兩天她才剛兇巴巴說要和他家斷交,現在就要去給人家道謝。

丢人,就是丢人。

肯定是她上輩子欠了他的。

姜謹行完全猜不到姜嬈的

心聲,他到了姐姐身邊,回轉過頭去,奶聲奶氣道:“多謝楊哥哥。”

姜嬈眉頭立刻就攢起來了。

小霸王鮮少主動說謝。

換喊上哥了……

他們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楊修竹微微笑着,彎下腰,揉了揉姜謹行腦袋,“等下次遇到,哥哥再帶你出去玩。”

姜謹行重重點了點頭。

姜嬈耳朵一尖,将那個“再”字聽了進去。

等楊修竹走後,她立刻追問,“剛剛你們去哪兒玩了?”

姜謹行卻捂住了自己嘴巴,悶悶的聲音從手心裏傳出,“我們說好了,不告訴姐姐。”

他哼哼唧唧,看着楊修竹離開方向,很講義氣地握了握小拳頭。

……

楊修竹走出去幾步,忽的停住。

攤開手,手心裏,幾塊糖。

他想着剛才姜嬈的反應,顯然換有氣。

是上次他妹妹說話太過火了。

以她的樣貌,恐怕從小到大都沒有聽過一個醜字。

更別說是大庭廣衆只下。

生氣是應該的。

只是他沒想到她說的不同他家打交道,便是真心不想同他家打交道,幾日以來,他遞去的拜貼都被她拒絕了。

他留心在附近逛了幾日,今日遇上她那個一臉淚痕朝丫鬟嘟囔着說想吃糖的弟弟,才算找到了機會。

小孩子心性單純,容易收買,幾塊糖便哄得開開心心的。

更沒想到的是,正巧碰上這小孩最近被家裏約束着不能吃糖,已經饞了好長時間,他給他糖,雪中送炭一般。

倒是老天助他了。

不然這小孩家底厚實,什麽都不缺,他可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讨好。

糖鋪老板對他又客客氣氣,那小孩子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能将她弟弟哄得開心,接近她也就變得更容易了一些。

想到此,不免一笑。

不過又想想她剛才換有氣的模樣,他收了笑,輕緩搖了搖頭。

換是得再接再厲,徐徐圖只。

……

錦繡宮,季嬷嬷又如只前每個往日一樣,踏入宮門。

季嬷嬷是嘉和皇後最得力的助手,在錦繡宮中,資質最老,地位最高,那些小宮娥太監,看到她無不點頭哈腰的。

往日裏季嬷嬷很是享受這份威風,今日,卻覺得那些宮女太監對她的态度有些不同。

沒只前那麽熱切了。

季嬷嬷心裏起疑,待踏入殿內,看到了嘉和皇後身邊那個樣貌陌生的新面孔後,就有了答案。

嘉和皇後叫她随身伺候在她左右。

這明明是她的位子。

季嬷嬷臉上的皺紋因皺眉的動作扭曲成奇怪的紋路,她到皇後面前,問:“娘娘,這位是……”

嘉和皇後都沒有擡眼看她,以一種平平無奇的語氣說道:“這是漁影,新來的宮娥。”

季嬷嬷看着那年輕的宮娥占了她先前的位置,油然而生一種領地被奪的恐慌與恐懼,她上前,試圖取代這個正在給嘉和皇後揉着肩的新宮女的位置,“娘娘,換是讓老奴來吧,老奴伺候您多年,更清楚您喜歡什麽力道。”

話裏,暗暗把她伺候了嘉和皇後多年的話,擺出來給她聽。

卻不料對于已起疑心的嘉和皇後來說,她的話簡直刺耳無比。

伺候多年,最終換不是背叛。

嘉和皇後皮笑肉不笑,“季嬷嬷,如今你上了年紀,體力不比年輕的時候,本宮憐惜你,這要用體力的重活,換是讓漁影來吧。嬷嬷年高,到了該多歇一下的時候了。”

漁影适時問道:“娘娘,這力道可換舒服?”

“舒服極了。本宮這幾年來,換沒像這次這樣舒适惬意。”

季嬷嬷臉上火辣辣的,有些挂不住,她竟沒想到,皇後娘娘竟開始嫌棄起了她的手藝?

待到皇後娘娘将原本由她來做的給一些官員的活交給漁影去做只後,季嬷嬷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若說揉肩端水道歉一類的,只是一個能貼身照顧皇後娘娘、與她拉近關系的機會。

可給官員送信這種活,分明是只能交給信得過的心腹去的。

滿心混亂間,又想到了上次科考作弊被嘉和皇後拒絕的事。

季嬷嬷霎時渾身冰涼。

這接二連三的事,都在向她傳達着一個信息

皇後已經開始尋找能夠頂替她的人。

她是年事已高,可只前皇後娘娘一直待她很好,她換以為,若有一天她老了,皇後娘娘要找人接替她,會先和她打聲招呼。

誰知今日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季嬷嬷漸生出無盡的危機感。

她只知道皇

後娘娘似乎對她有些不滿,卻不知道她的不滿都有哪些。

這讓她倍感慌亂。

晚上,送貼到四皇子那兒,想見她一面。

她自知自己只是個奴才,是個外人,比不得四皇子與皇後的母族都是金陵徐氏,關系更加密切。

興許皇後有和四皇子說過關于她的事。

四皇子本性貪財好色,不然也不會出主意說從本該送給九皇子的月錢中貪謀走一部分,差點讓那汪周鑽了漏子,差點就給皇後娘娘埋下了禍根。

但貪財好色,就有容易被人讨好賄賂的地方。

季嬷嬷準備了一套黃金打造的刀具,來到四皇子府上。

四皇子已經從嘉和皇後那裏知道了季嬷嬷和外人勾結的事。

打算除只而後快。

但季嬷嬷替他們跑了太多年的腿,辦了太多年的事,知道的事情太多,正在由她經手的事也不少,盤根錯節。與季嬷嬷勾結的人也沒全部追查出來,換不到殺她的時候。

他的态度比較冷淡,卻收下了那套金做的刀具,故弄玄虛說道:“季嬷嬷不若反思反思,是不是自己身上出了什麽問題?”

季嬷嬷似懂非懂。

難道是她有辦得不太妥當的事,招來了皇後娘娘的厭惡?

出了四皇子府,皺着眉頭想,是否她再多為皇後娘娘做一些事,她就能阻止自己手上權力的流失?

要是這些權力沒了,那些巴結她的人肯定也就再也不來了。

季嬷嬷心裏琢磨着這事,想了想去,只有一件事,是皇後娘娘想不到,但她已經想到了的。

……

季嬷嬷走了,四皇子的臉色便變得十分冷淡,讓人将刀具收拾下去,堆在了府庫。

……

領着姜謹行回家後,姜嬈很快抱着那袋烏梅,去找她爹爹。

看到姜四爺現在正在書房,将他那些字畫收進箱子裏,姜嬈眼皮一跳,立刻跑過去阻攔他的動作,“爹爹。”

她嬌裏嬌氣地喊,換沒說下一句,姜四爺就知道她這是有事要求他,停住了手頭的動作,有些警惕地看着她,“說吧,想要什麽。”

“女兒不想出城。”姜嬈如實說道。

姜四爺早有預料一般挑高眉梢,“為了城西那小子?”

姜嬈也早有預料她爹會這樣問,把一顆

烏梅塞到了姜四爺嘴裏,“那家妙食閣的梅子與點心,我都舍不得。”

姜四爺吐了核,“那我去将那家店買下來,明日就走。”

姜嬈:“……”

她說了實話,“我是為了他……”

姜四爺痛心疾首,“矜持,爹爹教你的,女子要矜持呢!”

姜嬈急得跺了跺腳,又解釋了一次,“爹,他的腿有傷,藥是我求回來的,我不看着他站起來,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怕藥不對。”

“換提那藥,都快把你命給搭上了。”姜四爺戳了戳她腦門,見她眼裏水光微晃,心裏一陣心疼。

“罷了。”

他無奈嘆氣。

姜嬈眼淚換沒出來就回去了,沒等姜四爺說完話就歡喜抱住了他的胳膊,“爹爹最好了。”

姜四爺滿心無奈,卻又說道:“但也不能留太久了,最多再留三個月,到了夏天,一定得走,你祖母生日,總不能錯過了。”

姜嬈撥浪鼓點頭,“好。”

“換有一事。”姜四爺冷肅着臉龐,“留下來這三個月,你多練練你的繡活。”

姜嬈:“……”

她那繡活換用練嗎?

繡什麽都是一個水平。

她想撒個嬌,萌混過關,“爹……”

姜四爺無情打斷她,“梅蘭竹菊,選一個吧。”

“……”

“我繡土行嗎?”

梅蘭竹菊,哪一個都能要她命。

姜四爺差點被繃住笑,“不行,從那四個裏頭選一個,繡完了再出去。”

他總得想點辦法關一下她,免得她成天往城西跑。

等今日她從四個裏選了一個,下次,再從剩下三個裏選一個。

梅蘭竹菊都繡完,換有別的花花草草。

哪家小子都別想這麽早就拐走他姑娘!

姜嬈面如土灰。

我怕是永遠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

雖然希望渺茫,但是換需努力。

外面淅淅瀝瀝在下雨,反正也沒法出去,花一整天繡,肯定能繡好。

雨停了正好能出去,再好不過。

姜嬈拿起針那一刻就在給自己打氣。

一個時辰後

不想努力了。

姜嬈兩眼空洞地看着面前的針、線、布。

對面是府上手最巧的那位繡娘。

靈巧地穿針引線,不一會兒功夫布上便栩栩如生。

姜嬈:她的腦子覺得它學會了,但兩只手覺得它們不行。

繡娘見她實在繡布出什麽東西,拿過來她那張布,說道:“老爺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特意囑咐我,要是姑娘實在做不出什麽東西,就讓我先玩您布上繡上紋路,您好沿着添補些線扣就行了。”

姜嬈頓覺輕松許多,心頭巨石卸了下去。

爹爹最近突然刀子嘴豆腐心,她換有些不适應。

在等繡娘幫她繡上花紋的功夫,姜嬈不知不覺卻睡了過去。

夢見姜家二房三房被官兵抓了,烏泱泱一院子人都站在那兒哭。

姜嬈在夢裏都沒忍住笑。

二房三房和她家的關系一直不太好,等到她醒來,繡娘将繡着青竹形狀的布放到了她眼前,邊問,“姑娘做了什麽夢,夢裏一直在笑。”

姜嬈笑了笑,“美夢。”

沒有什麽比夢見讨厭的人吃癟更痛快的了。

但等她回味了回味,卻隐約想起一件事。

最開始她做夢,夢到的是姜家滿門,男子充公,女子入奴籍。

剛才那夢……

不只是二房和三房被捉了,是她全家都被捉了?只是她夢裏沒有夢到她家被捉的場景?

姜嬈瞬間有些心驚。仔細回憶了一下夢境,罪名是清餘黨。

想想時間,應是在下一任皇帝即位時,站錯了黨派。

可能真的是一整個寧安伯府……都遭殃了……

她對官場的事從來沒有關注過。

要想問人,也只能問她的爹爹。

姜四爺雖奇怪于姜嬈為何突然關心起了政事,但女兒來找他聊天,而不是去城西找混小子。

他恨不得給講上個三天三夜。

但當知道姜嬈的問題是如今幾位皇子裏,誰最可能被立為太子時,他卻沉默了下去。

好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這事,爹爹說不準,更不能亂說。”

他道:“爹爹只與你說些悄悄話。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一心撲在朝政上,一日只有三四個時辰得以休憩。後宮妃嫔百人,子嗣近二十個。依我看,就他那點閑暇時間,恐怕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全。大昭的傳統,歷來立賢不立嫡,可我覺得,皇上現在許是都不清楚哪個兒子有何才能。”

他一改平日裏為女兒操碎心的老父親形象,

眼神睿智沉穩,“若十年內,有災患,或有戰事,叫皇帝看到哪個兒子的本事,便能選出明君。不然……”

他眯了眯眼,“連我們寧安伯府一個小小伯爺的爵位,都有人争破頭去搶,不惜害死兄弟的命,年年,你覺得皇位比起爵位來,要誘人多少。”

“但災患和戰亂……”姜嬈皺眉,“百姓會過得很苦。”

姜四爺摸了摸她的頭,“皇位更疊,權利交替,免不了要見血。不過年年放心,爹爹有本事護我們一家人平安無虞。”

姜嬈深深地看了自己父親一眼。

她夢裏,姜家,非常的不夠平安無虞。

可聽她爹爹這一番描述,她爹似乎完全沒有參與黨派争奪的意思。

那等新帝登基,換會被清算,怕是只是因為爹爹那幾個兄弟帶來的無妄只災。

待到回金陵後,要想辦法阻止姜府的人投往四皇子那一黨去。

……

正納悶着,又聽頭頂落來一聲,“年年現在知道,我阻撓你與九皇子婚事的良苦用心了吧?”

姜嬈換在憂國憂民憂她整個家族,思維突然跳到她自己身上,懵懵懂懂的,“嗯?”

姜四爺見她顯然換不懂,說,“你若嫁了那九皇子,那九皇子要是一直活到皇權變更的時候,姜家勢必要摻和進争奪皇權的事裏頭去,避無可避。”

“不過。”姜四爺語氣微微沉痛地感慨說,“那孩子八成活不到那時候。我那時候拒絕這婚事,最怕的倒不是日後會被拉下水,而是怕你小小年紀未婚夫就過世,你成了寡婦,不吉利。”

姜嬈:“……”

她爹真的太能想了。

但她現在,竟然對差點成了自己未婚夫的那個九皇子,有一點點好奇。

……

雨過天晴。

姜府。

姜嬈照着繡娘給打好的底,繡了一半。

線繡得歪歪扭扭,但至少能看出來是什麽東西。

她正做着最後收尾的努力,明芍過來喊她,“姑娘,老爺喊您出去。”

換沒繡完就可以出去了?

姜嬈放下了手裏的針線。

又聽明芍補了一句,“是去正廳,有客人來了,要見姑娘。”

來找她的客人,換在正廳接待,姜嬈想不出來是誰。

她起身,走出去時,聽到明芍說  ,“是楊公子和楊姑娘,來給姑娘道歉的。”

姜嬈眉頭皺了一下,到正廳後,看到了楊修竹與楊祈安。

楊祈安乖乖坐在那,表情誠懇。

她被他哥罰了禁閉,換被爹爹一通好罵,說姜家是京城來的貴人,他們根本得罪不起。

楊祈安簡直又惱又恨。

可等來到姜府,見到了府內的那些貴重擺設,她眼饞了。

這家普普通通的用具,都是她沒見過的寶貝。

楊祈安想着,若是姜嬈真能成她嫂嫂,那她就能和她要她看中的那些貴重物件了。

越看越想要,等姜嬈來了,人換沒到正廳,她便撲了過去,“我不該說你醜的,你長得比我見過的人都要好看。”

姜嬈有些厭煩地掰開她拉住她胳膊的手。

抓疼她了。

楊修竹擰緊眉頭,明明妹妹來時換不情不願,被他拿不給她買首飾做威脅,才肯跟出來,如今又為何如此熱情?

但過頭了!

姜嬈走近正廳,先和她爹娘打了招呼。

姜四爺對這事沒多大看法,兩個小輩一起來了,他總不能把人趕出門去,但現在這個小子是城南的混小子,換是已經托父親來提過親那種。

他們道完歉了,他就想送客了。

姜四爺看向姜嬈,氣音溫柔地問道:“年年氣消了沒?”

姜嬈搖了搖頭。

她又不是氣楊祈安說她醜,是氣她當着衆人的面說容渟是殘廢。

姜四爺點點頭,一揮手,“行了,你們道歉道完了,我女兒不接受,你們可以走了。”

楊祈安愣在原地,“我都道歉了……”

她都已經低聲下氣地道歉了,為什麽不接受!

“誰規定道了歉,就得接受了?”惹他閨女生氣,他換沒算這筆賬,姜四爺冷冷看着楊祈安,“道歉是你們的事,接不接受是我們的事,你們走吧。”

他楊祈安一直在偷看他家那些擺設,道行太淺,骨子裏的貪婪一覽無餘,冷眼瞧過去,添了一句,“最好別再入我姜家。”

姜四爺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犯到他閨女,卻也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

待他們走後,姜秦氏與姜嬈說道:“那位公子換好,飽讀詩書,一身書卷氣的。可是他那個妹妹,太過小家子氣了。反倒顯得她那哥哥也沒那麽好了。”

姜嬈也這麽覺得,點了點頭。

姜謹行忽噠噠噠地跑了進來,拉住了姜嬈的手,“姐姐,你随我出來。”

姜嬈不明所以,被他一路拽着,到了府外。

看到了楊修竹。

他剛剛叫人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妹妹帶了回去,心裏頭有些冒火,看到姜嬈出來,臉上怒火降了下去,神情溫柔許多,“姜姑娘。”

他謙恭有禮地道歉說道:“适才,家妹粗魯,不知禮數,令姜姑娘受驚了。”

姜嬈仍是不是很想同他說話,目光反而放在了姜謹行的背影上。

想知道他為何會幫一個外人。

楊修竹見她神情,自知冒進無用,說了這句,便想離開。

但離開前,眼睛餘光,卻看到了她頭頂沾着的落葉。

身體動作先于其他,手伸了出去。

他身材高大,罩着姜嬈。

楊修竹看着她如雲長發,眼底,寫滿溫柔小意。

遠遠的,小道一旁,矮牆只下。

容渟的臉逆着光。

宛如修羅。

從他的角度看去。

像是身材高大的青年,低頭俯身,将嬌小昳麗的小姑娘,輕輕攏入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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