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葡萄魚是用普通青魚做的, 先腌制一遍,再蘸蛋糊進行油炸。因為之前處理魚肉,是特意把它劃出一粒粒葡萄的形狀,油炸的時候蛋液膨脹, 形狀愈發的飽滿, 看起來确實非常的像葡萄。

劉紅星沒見過魚還有這種做法, 他在這飯店幹了那麽多年,從前那些師傅也無外乎是紅燒或者是清蒸, 少有做得這麽複雜好看的。

因為廖清歡,他算是長了不少見識。

“師傅,您完全可以去考一級廚師了,三級廚師證根本就配不上您,當初怎麽沒直接考一級廚師啊?”

劉紅星見廖清歡屏氣凝神的從鍋裏舀出芡汁,緩緩的淋在魚肉身上。光聞就能聞到空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 口水不由自主的分泌了出來。

廖清歡一勺勺的芡汁淋過去, 保證每一片魚肉都沾上芡汁, 聽到劉紅星的問話, 翻出了原主的記憶。

錢大嘴和廖向國對原主那麽不上心, 怎麽可能會送她學廚,當初差點沒把她送去做知青。原主她媽沒了之後, 外公外婆那邊也不管她, 畢竟她長得壯實, 一看就是能吃, 實在是不敢收她啊。

但是原主她媽當年卻有一個好姐妹,倆人一個在工廠做事,一個在工廠食堂做飯。原主媽沒了之後,倒是這位好姐妹時不時來看顧原主一下, 也會偷偷給原主帶些吃的。聽說錢大嘴他們想把原主送去做知青的時候,那位阿姨還跟廖向國大吵了一架,然後就問原主要不要學廚。

原主雖然怯懦,可人不傻,她這身體去鄉下估計沒命回來,就幹脆點頭去學廚了。

既然不用安排原主,還有人帶一段時間,萬一學會也是個廚子,錢大嘴和廖向國倆都沒意見,畢竟真成了廚子上班能拿工資,對家裏來說是一筆大進項。

于是原主就跟着那阿姨學了幾個月,勉勉強強考了個三級廚師,原本是要進廠子裏跟在那阿姨身邊做事的,但位置被廠子領導的親戚頂替了。正好那時候和平飯店總有廚師出事,已經沒有人願意來了,上面就直接把廖清歡安排了過來。

其實原主就不怎麽會做菜,雖說是從小做飯,可錢大嘴這人心眼多啊,只讓她炒點小青菜什麽的。肉菜都不要她動手,怕她偷吃。那阿姨說是說廚子,但也只是籠統的會做那麽幾個菜,炒不熟的就加水焖,焖不熟就加水再焖一會,這樣子做出來的菜,味道也就那樣。只是在食堂做菜有油水,倒也混了這麽多年。

原主來接手這邊就慘了,當初還有幾位廚子在,那幾位廚子都摳着自己的手藝不願意教,還不讓原主上竈。等原主真的頂上來做菜的時候,那味道如何才被大家知曉。偏偏她還從錢大嘴那學了摳門,做菜不舍得放油,分量還做得少。

一來二去,這飯店自然就沒生意了啊。

“以後再去考,手藝擺在這,什麽時候考都行。”廖清歡把最後一勺粘稠濃厚的芡汁淋上去,所有葡萄魚配套的芡汁剛剛好。

“也是。”劉紅星點頭,反正師傅廚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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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歡把其中一份比較大點的葡萄魚端起來,放到食盒裏,又裝了一碗丸子湯,外帶三個大饅頭,然後拎着食盒到後院交給陸長纓。

“好了,快帶回去吧,巧姐那邊估計吃不完,我多裝了兩個饅頭,你晚上要是餓的話可以吃點。”

廖清歡細細的吩咐道,細致得很。

陸長纓臉色不由自主的柔和下來,正要走的時候,廖清歡左右看看,然後扯住陸長纓,踮起腳湊到陸長纓耳邊,小聲說道:“你沒有身份,會很麻煩,如果查到的話可能要被抓起來,最好想辦法去弄個身份證明下來。”

或許忙累了,她聲音有些啞,很傳統的海城腔調,又侬軟侬軟的,像小鈎子一樣,從陸長纓的耳垂開始撓,撓到了心尖尖上。

因為挨得近,還能聞到她身上酸酸甜甜的味道,陸長纓也不知道怎麽的,不着痕跡的就咽了口口水。

他覺得,可能是廖清歡身上的味道很開胃。

等陸長纓走了,廖清歡唇一抿,感覺陸長纓好像沒認真聽的樣子。

想了想她又搖搖頭,反正陸少帥能耐得很,身份問題肯定是能弄好的。

陸長纓拎着食盒回了家,馮巧巧正靠坐在沙發上縫一件衣服,這會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沒舍得開燈,只是點了一盞油燈。

見他回來,馮巧巧放下手上的針線。

“回來了。”

“恩,這是給您帶的,今兒個和平飯店那邊做了葡萄魚,還有丸子湯,聞着味道都很不錯。”

陸長纓把饅頭拿出來,幾個圓圓胖胖的饅頭放在碗裏,看起來非常可愛。

馮巧巧本來不餓的,她年紀大了,這些年又省吃儉用把錢留下來給兒子補貼家用,每晚就養着不吃的習慣。

今天要不是陸長纓堅持,還把飯菜帶回來了,她是準備坐一會然後就睡覺的。

這會看到白白胖胖的饅頭,又聞到葡萄魚酸甜的味道,以及裝在大海碗裏粉嫩的蝦丸,胃裏面突然就空虛了起來。

“吃不了這麽多,我再去拿幾個碗來。這個病傳染的,咱們分開吃。”

馮巧巧自己向來都是一套碗,也不怎麽在外面吃,就是怕傳染給別人。

把菜和湯都分開,陸長纓又拿了個饅頭陪着馮巧巧慢慢的吃,他倒是已經飽了,只是再吃點也沒多大問題。

葡萄魚表面酥脆,裏面的魚肉嫩乎乎的,蘸着酸甜的醬汁吃起來非常爽口。哪怕是他平日裏不怎麽愛吃這種酸甜口的菜,都覺好吃。

馮巧巧則端着碗,小口的喝着丸子湯。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這麽舒服的吃過一頓飯了。時時要擔心會不會有人把她趕出去,早上得早起去幹活,還得計算着手裏的錢和票,要給鄉下兒子他們一家留着。

平時她就是一碗白粥,一小碟子鹹菜對付兩口。哪像今天,從早上到晚上,就沒有一頓不好的。

蝦丸湯很鮮很香,清清淡淡的湯,凸出了蝦丸原本的鮮味,而蝦丸吃起來也很彈嫩,應該是現打出來下鍋的。湯裏還放了小青菜,喝一口熱乎乎的湯汁下肚,從口到胃,都滿是清香馥郁。

他們在這邊吃葡萄魚和蝦丸湯,萬國飯店的張興國和鄭楚華,也吃着葡萄魚。

“楚華,興國,快嘗嘗,這是我的拿手菜葡萄魚,當年跟在我師父身邊,學了好幾年才學會的。”張瓢高興的指着桌子上長得像葡萄的一條魚。

林碗擠兌他,“三師弟是廚藝最不精的了,這葡萄魚都學了幾年,當初要不是這葡萄魚啊,都成不了一等廚師。”

“二師兄,你廚藝精湛,當年也不知道是誰做一碗腌篤鮮做了三年,天天被師傅罵火候掌握得不對。”

張瓢也不甘示弱,說是說師兄弟,對方也不過是比他早進門一刻鐘而已,要是他先進去,這會做師兄的可是他。

旁邊還有個憨厚的楊盆在那裏憨憨的勸說,“不要吵不要吵,二師兄現在腌篤鮮做得最好了,三師兄現在葡萄魚做得最好,都好都好。”

張興國坐在一旁都樂死了,伸出夾了一塊葡萄魚,小聲跟鄭楚華說道:“我才發現他們的名字是鍋碗瓢盆,哈哈哈哈,這師傅真會取名。”

鄭楚華眉眼一動,冷悠悠的看了他一眼。

原本只是吐槽,結果林碗是個耳朵好使的,還聽到了,他一轉頭,眼睛瞪得大大的,吓得張興國手一抖,心裏暗暗後悔為什麽要說他們的名字,誰知道那林大師傅嘴一咧,笑得格外的開心起來。

“我們師傅會取名吧?她老人家說了,既然是跟竈邊上的活打交道,那就給我們取這樣的名,能跟鍋碗瓢盆更好的溝通,這樣一來學廚沒問題。”

“對對對,我們師兄弟幾個都是做廚子站穩了腳的,師傅她老人家這名字取得好。”張瓢一臉驕傲的表情。

楊盆也憨憨的點頭,“是的是的,我最笨了,現在在廚房做事也幹得好。”

張興國繃着臉,盡量不讓臉抽動。他倒是覺得,他們的師傅純粹就是诳他們的,難道不是因為這樣取名省事?

“當年拜師可不像現在拜師,當年認了師傅,那就得當自己爹媽一樣對待。我們幾個都是很小的就進了廖家酒樓,那時候還沒竈臺高呢,我們師傅的爸爸都還在,當時師傅年紀也不大,為什麽收我們當徒弟,只是因為當年我們家裏窮,實在沒法養活了,她看不過眼,才把我們收進去當徒弟的。”

林碗一說起自己師傅,臉上的兇煞氣都沒有了,看起來非常的柔和。

鄭楚華夾着葡萄魚吃,聽他這麽說,點了點頭,“我外公說過,當年他是差點被賣了的,是師祖她路過看見了,就說收了當徒弟,才在那個年月活下來。”

“可不嘛,我是自己爹媽都沒了,還有個妹妹要養活,當年就住在廖家酒樓不遠處的橋洞下面,見着師傅她收徒,就趕緊沖進去了。誰知道這家夥比我還精明,快了我一步,成了我師兄。”張瓢指着林碗,對他快的那一步可不滿意了。

“你們可能不清楚,當年真的窮苦人家日子有多苦,都是逃難過去的,沒家沒錢沒住處,橋洞下面都住滿了人,每天都能看到有人餓死凍死。”

張興國也不笑了,聽着這種話,還是很沉重的。

“對了,我外公特意問起了許師傅,說他是最小的,我這邊也只找到了你們,沒找到許師傅。”

鄭楚華知道外公最惦記小師弟了,老說他性子急,做事不考慮後果。

“小師弟他……那時候大師兄已經走了,我們幾個還沒走,回廖家酒樓的時候發現師傅沒了,她身邊還有張船票。那會大家都在大撤離,國內待着哪裏都不安全,這船票不用也是浪費,我們師兄弟幾個抓阄,誰抓到了那船票就歸誰,願意走就走,不願走就留在國內。然後小師弟抓到了,他拿着船票去了鷹國,一晃這麽多年,什麽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他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楊盆嘆了口氣,他們倒還好,一直待在一起,好歹有個幫襯,小師弟當年才多大啊,就孤身一人去鷹國。早知道就把他留下來,大家一塊,熬過那幾年後,現在大家也過得好好的。

“難怪一直找不到人,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情。”張興國插了句嘴。

“其實我們都還好,就是師傅,她那會多年輕啊,就那麽突然間沒了。連個家都沒成,什麽都沒留下來,廖家酒樓都沒人繼承了。”

一說起這個林碗就想哭,膀子那麽大的漢子眼眶紅紅的,看得張興國趕緊又低了頭。

張瓢這會沒跟林碗嗆聲了,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不說這些,至少師傅走的時候沒吃什麽苦頭,嘴角還帶着笑呢。再說了,咱們師傅多好的女人,哪有人配得上她啊,沒準她老人家在下面過得潇灑自在得很,咱們每年給她燒的紙錢可比燒給大師兄的多多了,夠她老人家揮霍了,你要不放心,今晚咱們再燒。”

這回是鄭楚華嘴角抽抽了,他可都聽到了,給他外公燒的紙錢少,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林碗擦了一把眼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主要還不是師傅沒留個後,但凡是有個後人,咱們也能把他帶大,再把廖家手藝傳給他,這樣廖家才不算是全都沒了。”

“我知道我知道,咱們不都學了嘛!以後要是有合适的機會,咱們收養個孩子,讓他姓廖,就記在師傅名下,喊師傅娘。這樣師傅也算有個兒子有個後,萬一有機會回廖家酒樓,再讓他好好把廖家酒樓經營起來不就行了。”

張瓢出了個主意,覺得這想法可行。

林碗看着張瓢,興奮的在他肩膀上拍,“好注意好主意,三師弟你腦瓜子真好使。”

楊盆也點頭,“這想法好。”

三師兄弟因為這主意興奮得不行,舉起酒杯開始對飲。

旁邊的鄭楚華和張興國:你們确定你們的師傅願意突然多個好大兒?

作者有話要說:廖清歡:我不願意(大聲)

下一章下午六點發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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