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廖向國是個膽小的男人, 但他這種膽小是欺軟怕硬型的。比如他怕錢大嘴,因為錢大嘴性格強勢,一張嘴皮子太厲害了, 他說不過。

他怕廠裏那些領導, 因為都比他職位高,一言不合就能讓他滾蛋。他還怕那些街坊鄰居,因為這些人嘴巴碎,說出來的話難聽。

但他唯獨不怕廖清歡, 因為這是他女兒,從小到大就怯懦的女兒, 這樣一個女兒,他是可以拿捏的,所以他怕什麽呢?

他自認為自己是為了大丫好, 女孩嘛, 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不嫁人, 旁人是要說閑話的。所以他被錢大嘴很輕松的說服了, 自己就直接過來, 跟大丫通知一下, 也就是通知, 壓根就沒想過征求她的意見。

這些天錢大嘴又時不時在他跟前說什麽對方家裏條件好, 對方家裏都是幹部,對方家裏如何如何的。把他說得心動不已, 想想這個女兒就算嫁人又能嫁個什麽好人家,那還不如嫁到這樣的家裏。男人是個傻子沒關系的, 那不挺好的嘛,也就是難照顧一點。但公婆肯定看重你啊,生個一兒半女的在家裏豈不是好說話得很?

到時候他這個親家跟人說說讓可心回來, 沒準小兒子以後也能當幹部呢!

他這邊算盤打得叮呤咣啷的作響,其中大丫的态度,完全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直到現在被一個高壯如熊的男人揪着,又被整個飯店裏的人都瞪着,他慌了他怕了。

可慌了怕了,他還端着自己是廖清歡父親的身份。

“你是什麽人?給我放開,小心點別把我弄傷了,這麽多人看着呢!”

陸長纓許久沒摸過褲腰那一塊呢,今天憋不住另一只手又去摸了。

廖清歡走過去按住他的手,“放開他。”

此時的她面上帶着寒霜,陸長纓看了她一眼,直接将廖向國放開。

他比廖向國高一個半頭,提着他的時候起碼離地半米遠,廖向國沒準備好就被突然放開,直接跌坐在地方,摔得屁股老疼了。

“你你你,你什麽人?大丫,這在你飯店是做什麽的?他居然敢這麽對我,還不快把他趕出去。”

廖向國以為廖清歡讓人把他放開是怕了,站起來就趕緊讓廖清歡把人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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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向國!”

廖清歡冷聲喊道。

“你喊我爸,怎麽喊名字呢?大丫,其實我話是沒說清楚,你媽給你找的那戶人家,家裏條件真不錯,都是幹部呢。”

廖向國趕緊解釋道,但是隐去了對方是個傻子的事。

廖清歡能信錢大嘴找到個好玩意?還幹部家庭,怕是對方有什麽問題才對。

“在你說這個事之前,你确實是我爸,但在這個事之後,你就不是我爸了。陸長纓,你按着他,讓他簽一個斷絕父女關系的文書,呂鍋,你去寫一份文書下來,待會就簽。”

她都懶得跟着人廢話,原本她看在自己用了他女兒身份的份上,不想跟廖向國他們多計較的。但現在居然連她婚事都打上主意了,不計較也不可能。

對方不就是覺得自己是他女兒,可以随便拿捏了嗎?那她就讓對方知道,自己跟他沒關系,再也不會是他那個怯懦聽話的女兒了。

她一說完,呂鍋就幹脆的應了一聲,幾個徒弟争先恐後的去拿紙。

鄭楚華發誓,他外公已經很久沒有走得這麽快了。

陸長纓在廖清歡說按住廖向國的時候,就一把領着人,将人按到凳子上坐着,廖向國想動彈都動彈不了,那手就跟鉗子一樣。

廖向國人都驚了,在他的預想裏,大丫或許會拒絕,但他強勢要求,再直接把彩禮什麽的一收,人要是反抗,就綁起來送到那家去。對方不是幹部嘛?那就走點關系,直接把結婚證打上,再把戶口遷過去,那大丫就徹底是對方家裏的人了。

只他人都沒诳回家呢,大丫就要跟他斷絕關系了。

“大丫,你怎麽能跟我斷絕關系,我是你爸!”

廖清歡慢悠悠坐在他對面,林香香非常有眼力見的端了一壺茶過來,然後瞪了廖向國一眼,就站在了廖清歡身後。

沒見過這樣的爸,真惡心。

“馬上就不是了。”廖清歡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的說道。

身後幾個徒弟擠在櫃臺上,你一句我一句這斷絕關系書該怎麽寫,那臉上看起來跟師父結婚了一樣,不曉得有多興奮。

幾個老頭都沒讀過什麽書,鬧半天一段話都沒憋出來,還是鄭楚華看不過眼,擠開他們,三下五除二的寫完兩份。

“還是你大外孫有用,咱幾個老頭都不知道怎麽寫。”

林碗拍拍鄭楚華的肩膀,非常贊賞的說道。

呂鍋可驕傲了,鄭楚華再次發誓,以前他學習成績好的時候,他外公都沒這麽驕傲過。

廖向國看大丫這架勢是真要和家裏脫離關系,也慌了,他哪想到事情會鬧成這個樣子。這要真斷絕了關系,那其他人該怎麽笑話他啊,連個女兒都管不住。

于是他趕緊說道:“大丫,我就是讓你回去看看,你同意不同意就再說,也沒有按着你頭讓你嫁人。”

廖清歡微微一笑,“剛剛你可是說我不願意也沒法子,不是能做得了我婚事的主嗎?”

廖向國後悔自己話說快了,哭喪着一張臉,“都是氣話都是氣話,咱父女倆沒必要鬧成這樣,真斷絕關系了,你以後可就沒娘家了,出嫁從哪裏出啊?受欺負了也沒人給你出頭。”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們都是廖師傅的家人,她想從飯店出嫁,我們就在飯店出。她想有個家,我們就給她買個房子。受欺負了我們幾個老頭都站在她後面,沒人敢欺負她。就算我們死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徒弟也能站在她身後。”

張瓢厭惡的看着廖向國,把這話說完,那一堆站在廚房門口的徒弟們舉着手中的鍋鏟,或者是刀。

“就是,我們都站在廖師傅身後,誰也欺負不了她。”

“想欺負廖師傅,也要看看我們手裏鍋鏟和刀答應不答應。”

“廖師傅有任何委屈都能找我們,我們肯定站在她前面護着。”

廖清歡笑得眯起了眼睛,“你看,我有這麽多人撐腰,比你這個看着我被欺負的沒用爸好太多了。”

廖向國又生氣又羞赫,廖清歡從呂鍋手裏拿過那兩張紙,放到他面前。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簽名,按手印。”

李淑華利索的将紅印泥放在一旁,“印泥在這。”

“大,大丫,是,是我錯了。”

“陸長纓,教他怎麽按手印。”廖清歡冷聲吩咐道。

林碗輕哼一聲,“不會按就把手打斷。”

“太粗暴了,腿也順便打斷得了。”楊盆憨憨的笑容收了起來,說出來的話比林碗還狠。

廖向國環顧了一下,個頂個的兇神惡煞,要是他不按,他的手和腿真的能被打斷。

陸長纓伸出手,還沒挨着他呢,廖向國一手抱着自己的腦袋,另一手趕緊去拿筆簽名,又飛快的按了印泥,連上面寫了什麽都沒看清。

這兩份一寫好,陸長纓拿起一份遞給廖清歡,另一份遞給呂鍋。

“呂師傅,您是從京城來的,您那邊做個證人收一份。”

呂鍋慎重的收好,放到胸前的口袋裏裝得好好的。

“嗯,我跟主席關系不錯,他要是鬧起來,我就跟主席說,讓他那邊給主持一下公道。”

這事當然不會鬧到主席面前,但廖向國不懂這些,所有人對主席都狂熱的追随着。他這樣說也相當于告訴廖向國,他這邊權勢大,你那頭別亂起心思。

一聽這老頭居然跟主席關系好,廖向國眼睛都瞪圓了,再看對面把斷絕關系文書收起來的廖清歡,心中湧出濃濃的後悔之意。這才多長時間沒見,大丫居然認識這麽能耐的人物。也是,這些人氣勢都非常不一般,他早該發現的。

廖向國什麽想法廖清歡可不在意,這都快到飯點了,她仔姜炒牛肉還沒開始做呢。于是她站起來,看了眼周圍的人,“該怎麽忙活怎麽忙活,這位廖同志,要趕出去還是怎麽處理,都随你們。”

她一個眼神,後廚那些人拎着鍋鏟啥的趕緊退回去,都忘了他們還在炒菜,就顧着給廖師傅出氣去了。

廖向國還沒緩過神,人又被拎着處在半空中了。

“你想做什麽?”他驚恐的看着面無表情拎着他走出大門的陸長纓。

身後還跟着一大夥人,都看戲的很興奮。

對方還沒有直接把他扔出門,而是拎着他走出一段路,然後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架着手一擡,下一秒他就往下墜落,然後吧唧一聲,臉朝下摔到爛泥裏。

沒從池塘裏爬起來呢,上面又嘩嘩嘩澆下來一桶惡臭的東西。

他定睛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呂鍋幾個人看着拎一桶排洩物,毫不留情澆下去的劉紅星,默默的投去贊賞的眼神。

“嘿嘿,剛好看到有人從公廁清理這些,我就要了一桶。”劉紅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聞到手上的味道又趕緊放下。

“幹得漂亮,有前途。”林碗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差點沒把他給拍跪下。

“一般一般。”

一夥人見廖向國這麽狼狽,心滿意足的離開。

林碗還提了意見,“今晚咱們師兄弟幾個做幾道菜,再溫一壺酒,慶祝廖師傅脫離苦海。”

而呂鍋則悄悄的走到了後面,對氣定神閑的陸長纓說道:“适可而止就行了。”

陸長纓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別弄死人就行。”

呂鍋一抿唇,“我沒那麽高的手段,只是想讓師父徹底離開麻煩而已。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弄死人,既然你知道分寸,那就當我沒說。”

對方可是陸少帥,剛剛摸槍的手勢不曉得出現了幾次,他是真怕對方會做什麽。萬一牽連到師父就不好了,這不就過來稍微提醒一下對方嘛!

陸長纓嗯了一聲,“放心,我比你想的還知道分寸。”

……

廖清歡忙着做菜呢,好在牛肉仔姜都切好了,只需要炒一炒。

鍋裏燒着旺火,先放油炒一下泡椒,酸辣味被激發出來後就放入仔姜,略炒一下牛肉絲倒下去。

很快廚房裏就充斥誘人的香味,原本還偷偷摸摸看廖師傅臉色的徒孫還有幫廚都嘆了一口氣。

不愧是厲害的廖師傅,跟家裏脫離關系這麽大的事,都面不改色的,還能輕松的炒出這麽香的菜來,他們要跟對方學習。

林香香和李淑華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走過來,廖清歡抖着牛肉絲防止她們粘連,注意到旁邊多兩個人,擡眼問道:“有事?”

“沒,沒事,就是想跟廖師傅你說下,我們永遠站在你這邊。”

林香香捏着拳頭,一臉堅定,。就是眼珠子時不時往鍋裏飄。

李淑華咽了口口水,“嗯嗯。”

廖清歡一笑,用筷子夾了一筷子送到林香香嘴裏,又夾了一筷子送到李淑華嘴裏。

“站不站我這邊不重要,先嘗嘗味道好不好?”

倆人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大口仔姜炒肉絲,嘴裏嗚嗚咽咽的想說些什麽,很快又被這饞人的味道完全扯了過去。

因為放了泡椒,舌尖先感受到的是微微的辣和酸,咬下仔姜的時候,嘗到的就是仔姜獨特的味道和口感,牛肉非常嫩滑,如果迅速翻炒才有的口感,再多炒兩下估計就老了。這一口下去,倆人的胃口徹底打開,林香香捂着嘴,舍不得将嘴裏的仔姜炒牛肉咽下去。

“完了,我現在很想吃飯。”李淑華看着盛起來的仔姜炒牛肉,哭喪着一張臉,還得忍最起碼一個小時才能吃飯呢。

廖清歡笑得可歡了,眼睛一眨,有點小壞。

“忍着吧!”

等這倆走了,廖清歡擦擦手去到後院,準備将斷絕關系那張紙收好,放好了打開門出來,就看到陸長纓站在門口。

對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得她心慌。

“你,你不出去端菜,在這幹嘛?”

陸長纓伸出手,在她的眼神中摸了摸她的頭。

“不用怕,我也是你的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廖清歡:其實我好幾天沒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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