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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之後,歐陽烨站在陽臺上,透過窗玻璃看着沙發上側卧着的男孩。男孩終于不再那麽警惕歐陽烨,吃過東西後終于耐不住疲憊睡過去了,這時的他卸下了之前深深的防備,安靜的睡着,濺到臉上的血跡也被歐陽烨擦去,白皙剔透的臉上五指痕更顯得突兀,雖然歐陽烨給他敷了冰袋,但那抹紅色依舊十分刺眼,歐陽烨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歐陽烨嘆了口氣,對旁邊的方之信說道:“你別說,看小晏這樣我還挺心疼的。”
方之信正舉着剛才給男孩用的冰袋捂着眼睛,露出的烏青顯得整張臉都很滑稽。聽到歐陽烨的話,他抽了抽嘴角,白了歐陽烨一眼,說道:“別說你了,我看着都心疼,這麽小的孩子,在這種地方……”
歐陽烨狠狠吸了口手中的煙,轉過頭問方之信道:“小晏之前也是這麽膽小?”
方之信思考了片刻,說道:“估計是被阿哲吓的吧。平時雖然不是特別喜歡跟人親近,也不至于是膽小怕事的人。”
“哦。”歐陽烨的目光又落在屋內的人身上,淡淡應了方之信一聲。
方之信突然想起了什麽,拍了一下腦袋,又接着說道:“對了,聽說前幾年有一次,小晏跟這裏一個MB打了一架,把那個MB胳膊都給打骨折了,是因為一個玩具兔子還是什麽東西來着,那個MB跟他搶。”
歐陽烨像是聽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打趣道:“呵,這魄力倒是有點像捅了阿哲的小晏,真是像個護食小動物。”
“哎,你不會真的喜歡畜生吧?男人女人都滿足不了你?”說着,方之信還誇張的擡起胳膊護住前胸做防禦狀,“我可得離你遠點,口味這麽重,你就是一變态!”
歐陽烨狠狠白了他一眼,笑道:“哼哼,你這只畜生确實是我喜歡的類型,小心點喲!”
兩個人開懷笑了一陣子,一個繼續拿冰袋捂着眼睛,一個繼續抽着煙看着窗裏蜷縮着的男孩。良久,歐陽烨突然問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說他還沒到十六歲不用出臺嗎,我也是看他不用出臺在這裏沒啥危險,才放他在這裏沒接走,怎麽突然就被阿哲點了鐘?”
方之信心虛的嘿嘿笑了兩聲,心道還是被你發現了問題,只好坦白交代:“這不你當時囑咐我不要過多打探照顧免得引人懷疑嗎,這幾個月沒見他出事兒,我也就沒再過問他的情況。結果,他這幾天正好滿十六歲,張主管安排出臺都是一個月才向我彙報一次,上次彙報是這月初,而他出臺這是第一天,所以……”
歐陽烨猛的轉過頭,吓得方之信退後一大步,慌忙擡起胳膊護住另一只眼睛說道:“你、你別打臉!我這麽帥的臉都快被你打毀容了!這件事确實我的錯,我心裏有愧,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不打臉之恩!”
歐陽烨冷笑了兩聲,突然擡起胳膊,方之信下意識一縮,歐陽烨卻施施然一把勾在他肩膀上,陰森森的笑道:“幹嘛要等到來生呢?現在你就可以給我做牛做馬啊,來,方奶牛!擠點牛奶給小晏補補身子。”
方之信慌忙把歐陽烨的胳膊拍下自己肩膀,擺擺手讪笑道:“別別別,我沒這功能,我還是給你打工賺錢吧!”
看着方之信一臉驚慌,歐陽烨不禁好笑,笑了兩下,又嘆了口氣,說道:“不是你的錯。小晏原本就是我的責任,這陣子沒顧上他是我的錯,也不能因為讓你幫我,就把責任推到你身上,怎麽說也應該謝謝你為我做這麽多。但是他的身份……我一直擔心有人知道了會利用他來對付我,所以想着把他留在這裏能更安全一些。沒想到還是讓他受到傷害了,我父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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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之後,方之信開口了,聲音有些猶豫:“你說的我都懂,咱倆的交情也不用跟我說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你一直逼着自己做的這些事兒……沒必要這麽執着的,畢竟都是父輩留下來的……”
“只這一件,我必須逼自己做完!”歐陽烨打斷了他,堅定的聲音裏透露出疲憊。看到花晏受了傷擔驚受怕的模樣,他确實心疼了一下。仿佛是擔心自己信念會因為花晏動搖,他又自顧自重複道:“只這一件,我才能對得起父親。”
方之信不置可否,走近兩步,伸手拍了拍歐陽烨的肩膀,說道:“你要怎樣我都會支持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有一天後悔現在的執着。這句話方之信沒有說出口。
歐陽烨在思考如何安置花晏,并沒有注意到方之信說了半句的話。方之信看歐陽烨一臉嚴肅又半天沒說話,擔心他想太多不開心的事情,于是試圖轉移話題:“還別說,你這下打的一點都沒手下留情,也不知道我這張帥臉啥時候能恢複如初。”歐陽烨像是沒聽見似的,依然皺着眉頭思考中,于是方之信伸手推了推他,“喂”了一聲想喚醒好友。
正當方之信以為歐陽烨已經化作一尊雕像的時候,歐陽烨突然把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踩滅,一步跨到方之信面前,一本正經道:“我想清楚了,我要把小晏帶回去,他還是留在我身邊我放心些。”
“想……想清楚就好啊。”面對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臉,方之信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看到好友轉身兩步推開了陽臺門。邊走邊嚷着:“時候也不早了,我現在就帶他回去!慢走不送!”
“喂喂喂,你急着投胎啊?”方之信這才反應過來好友要幹什麽,想攔下他,“這都快早上了,還折騰回去幹嘛?我這兒裏面有客房,睡醒再走呗?”
“不不不,我認床,我還是帶他回去睡吧,還有,這裏是‘我這兒’,不是‘你這兒’,要注意措辭!”歐陽烨頭也不回,抛下這句話就慌裏慌張進了房間。”
“你大爺的!”方之信一把扔下冰袋,雙手掐腰怒道:“老子不是閻王,你跑再快老子也不能安排你投胎!”
“我先撤了,改天請你投胎,不不,改天請你吃飯!拜拜!”歐陽烨沒再回頭看方之信一眼,他的心思完全放在如何最快的帶花晏回家這件事上。
這時花晏剛剛被歐陽烨一把從巧克力蛋糕的美夢中拖下沙發,迷迷糊糊沒有醒過來,就被歐陽烨一把扛在肩上,慌裏慌張走出房門,慌裏慌張進了電梯,慌裏慌張下了電梯,又慌裏慌張穿過最讓歐陽烨恐慌的群魔亂舞的人群,終于走出了醉久的大門。
方之信留在陽臺上沒有進屋,聽到歐陽烨最後的胡言亂語,不禁苦笑。他回憶起了他們的兒時。
他們的父親是故交,他們從穿着開裆褲就混在一起,一直到十幾歲,上小學也在一起,一個學校一個班級。從一起掏鳥蛋,到一起混跡街頭打群架,再到一起對街上的美女打口哨,倆人好的幾乎形影不離。
方之信一度以為他們會永遠這樣無憂無慮下去,卻突然有一天從自己父親那裏聽到了歐陽烨父親去世的噩耗。方之信趕到歐陽烨家裏的時候,看到歐陽烨像一座冰雕一般坐在牆角,連方之信開門進入都沒有注意到。方之信從未見過這樣的歐陽烨,周身散發着寒氣逼得人不敢靠近,兩眼迸發出森森殺氣,雖對着地板卻讓方之信不寒而栗。
方之信最終也沒敢走過去安慰好友,就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再次見到歐陽烨是在歐陽烨父親的葬禮上,歐陽烨禮貌溫和地向每一個前來吊唁的人道謝。在葬禮結束後,方之信走向坐在墓碑前落寞的好友身旁,聽到歐陽烨淡淡地問他:“你知道什麽是仇恨嗎?”
這是那段時間方之信最後一次見到歐陽烨,然後歐陽烨就消失了,沒有道別也沒有委屈。後來他聽他父親說,歐陽烨是被他外祖父接到了國外。方之信從未見過歐陽烨的母親,也從未聽說歐陽烨有個外祖父。所以,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聯系上他的好友。
那一年,他們十二歲。
歐陽烨一消失就是五年,這五年從來沒有跟方之信聯系過。方之信獨自一人按部就班讀完初中,考上了高中,剛開始忙碌的高三生活,就在一個下自習的晚上,看到了多年未見的好友。十七歲的歐陽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表露出不屬于他年齡的冷靜與犀利。
那一刻方之信其實是憤怒的,他想質問昔日的好友為什麽說走就走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未曾說過。但他的好友站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用疲憊沙啞的聲音問他:“你願意幫我嗎?”方之信突然就心軟了,想都沒想就點頭了。
然後,歐陽烨遞給方之信一個信封,就再次離開。信封裏有一封信,大概講述了歐陽烨現在的黑道處境,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個五、六歲的男孩子,照片背面只有兩個字“花晏”。
方之信一邊上着大學一邊暗中尋找照片上的男孩子,終于在大學快畢業的時候在一家叫醉久的不起眼的酒吧裏尋到了這個人。
歐陽烨在接到方之信電話的第二天就趕回中國,兩個人相隔四年再次見面,都成熟了不少,歐陽烨也不再是上次回國那樣陰冷。
當晚,兩個人站在醉久夜總會門口,歐陽烨指着夜總會巨大的招牌,懶洋洋地對方之信說:“我要買下它。”于是,一個黑道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和一個大學學經管成績優異的人,買下了這家夜總會,開始了商業經營活動。
歐陽烨回國還有另一個目的,他只跟方之信講了個大概,方之信也沒有多問,只是驀的想起當年墓前歐陽烨的那句“你知道什麽是仇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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