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場極度作秀的午餐,讓歐陽烨整個人有點頹靡。扶着額靠在車窗上,迷茫的看着窗外的風景。

“幹嘛要喝這麽多?”方之信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轉頭看歐陽烨的情況。剛才一頓午飯,方之信因為要開車只喝了小半杯酒,程悅雲一口沒喝,程志文也沒怎麽喝,一整瓶紅酒幾乎被歐陽烨一人喝下去了。

“喝點酒讓自己暈一點,否則看程志文那張臉看的太清楚,我怕我會忍不住沖上去撕了他。”歐陽烨的聲音略微低啞。

“歐陽啊,我有個疑問。”方之信停頓了一下,眼睛一亮,“你怎麽知道程志文不知道你知道他害死了你父親?”

歐陽烨聽到這堆“知道”,突然坐直了身,說道:“方之信,你真當我喝多了嗎?我上哪兒知道程志文知不知道我知道他害死了我父親?”

“嘿嘿,你怎麽可能喝多嘛。”方之信讪笑,“那你今天這是試探他?”

“算是吧。”歐陽烨思考了一番,說道,“當年,有個女人來勾引我父親,想騙我父親借高利貸,我父親沒上當。後來那個女人又給我父親下藥誘使他心髒病發作。我父親本來就有心髒病,所以死于心髒病沒引起太多懷疑,到那時候也沒人知道是程志文幹的。”

歐陽烨停頓了一下,方之信迫不及待的問:“然後呢?怎麽發現是程志文搞的鬼?”

歐陽烨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怪就怪程志文不夠狠心,沒有直接除掉那個女人,而是把她送出了國,又偏偏送到歐洲我外祖父的地盤上。結果沒兩天就被我外祖父發現,逼問出全部真相。要不是我外祖父發現的早,我可能也死在程志文手裏了,畢竟我父親一死,我就是他搶奪我家家産唯一的阻礙了。”

方之信看着歐陽烨,對他的話表現出極度不相信,誇張說道:“哇,你外祖父好牛逼,茫茫人海中能碰到這麽個才去了兩天的女人,還正好害了你父親?歐陽你當我是小孩子耍呢嘛?”

“耍你好玩嗎?花晏都比你強!”歐陽烨給了方之信一記爆栗,又道:“那個女人長得很像我母親,所以我父親才能容下她,甚至發現她想騙我父親借高利貸,也沒趕走他。那個女人一到歐洲就被我父親眼線發現,一開始還以為是我母親沒死,結果……後來問出來真相之後,我外祖父就派人來接我了。要不是他們攔着我,我可能當時就會拼了命殺了程志文!”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還見過這個女人。你之前說對着女人硬不起來,就因為她?”方之信疑道。

“差不多吧。”歐陽烨難得沒回擊方之信明顯不恰當的措辭,“一個長得很像我母親的人,後來害死了我父親,然後又被我外公弄死,死相還很慘。我到現在都很疑惑,一張那麽像他女兒的臉,他是怎麽下去手的……”

歐陽烨的母親在他出生之時就死于難産,所以歐陽烨其實是從來沒見過母親的。但是他小時候,父親經常抱着他,拿着各種各樣照片告訴他說:“看,這是你母親,是不是很美?”于是,從未蒙面的母親的形象卻牢牢刻在了小歐陽烨的腦海裏。所以,後來那個女人出現的時候,不僅是他父親,甚至他也下意識把她當作母親的替代品。

後來,他發現那個女人接近他和他父親只是為了錢,甚至害死了他父親。再後來,他在外祖父刑室裏看到了那個女人死前的模樣:雙眼被刺瞎,嗓子被毒啞,手筋腳筋都被挑斷,整張臉都被劃的面目全非。這是他一直當作“母親”的人。

似乎感覺話題太過沉重,方之信轉移話題道:“那,今天程志文打消顧慮了沒?”

歐陽烨喝了酒又想起了這些不愉快的回憶,感到有些頭疼,于是按了按太陽穴,答道:“完全打消顧慮不可能,但是我賭他貪財的心超過了忌憚我的心。你今天戲演的不錯,回去給你發一個小金人。”

方之信說道:“嘿嘿,那必須的呀,我可是實力派加偶像派國際巨星啊!所以說他這是上鈎了?”

歐陽烨冷笑道:“你剛說到‘博物館旁邊那塊地’的時候,他眼睛就再沒離開咱倆。不過他也算是狡猾,我不說了他也就不問了,話題直接轉移到他女兒。這是生怕太主動被我們占了優勢,倒又想使出一招‘美人計’。那咱們就順着他來,過幾天會會那個程悅雲,看看那個老東西到底有什麽打算。”

方之信笑道:“那個女的眼睛都快長你身上了。這次真不知道他的‘美人計’好用,還是你的‘美男計’好用呢!”

兩個人談話間,方之信車就開到了歐陽烨家門口。歐陽烨問道:“今天有點累,我過兩天再找你談下一步計劃。你留下來吃晚飯不?”

方之信一邊停車一邊說道:“今天就算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正好老爺子叫我們都回家吃飯。改天的!”

“那好。”歐陽烨也沒客套,“下周五小晏陰歷生日,之前陽歷的錯過了,我想給他補一個,晚上一起來聚一聚吧!”

方之信猶豫了一下:“他……不會再像上次那樣處處跟我做對吧?”

歐陽烨笑着錘了他一下:“你還跟一個孩子記仇呢嗎?”

方之信嘿嘿笑道:“哪裏哪裏,那下周五下午記得接駕啊!”

歐陽烨下了車,朝方之信擺了擺手。

花晏一個人在家,吃過歐陽烨給他留下的午飯之後,就一直百般聊賴的窩在沙發上。每次聽到外面傳來車聲,就會立刻蹦了下來,跑到門口順着窗戶往外看。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之後,終于看到歐陽烨的身影。

歐陽烨看着方之信的車離開視野,才回身走向別墅大門,剛要掏出鑰匙,門就開了,花晏站在門內笑的一臉燦爛。

花晏笑的幹淨,就像一個淨化器,把程志文、程悅雲在歐陽烨身上留下的污濁統統淨化出去,歐陽烨感覺全身都舒爽了許多,笑的發自真心多了:“你這孩子,不是告訴你自己在家不要給別人開門嗎?”

“不是別人!”花晏搖了搖腦袋,“歐陽烨不是別人!”

歐陽烨關上大門,回身看着花晏清澈的眸子,一時沒忍住一把将花晏摟入懷裏,緊緊的摟住,把自己的臉埋在花晏發間,深深的吸了口氣,仿佛是在用花晏純淨的氣息洗滌自己的靈魂。慢慢的呼出,然後說道:“還是家裏的感覺最好。”

自從花晏剛來那晚那個尴尬的誤會之後,花晏這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被歐陽烨擁在懷裏。花晏很貪戀歐陽烨懷抱的溫度,他把腦袋貼在歐陽烨胸前,甚至能聽到歐陽烨有力的心跳聲,令人心跳加速,卻莫名的心安。

聽到歐陽烨的說話聲,花晏輕輕擡起頭,笑道:“花晏每天都在這兒等着歐陽烨回家!”

歐陽烨身心都感到很放松,笑着撫了撫花晏的頭發,說道:“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等着我回家。”

兩個人距離近到花晏能感覺到歐陽烨呼出的氣息。這時花晏卻突然皺了皺眉,輕輕推開了歐陽烨,問道:“喝酒了?”

歐陽烨被花晏的舉動弄的有點不好意思,笑道:“哦,剛才吃飯的時候喝了一點,是不是酒氣挺重的?我等一下去洗澡。”

花晏沒有答話,轉身跑到廚房,翻箱倒櫃,歐陽烨不明所以的跟在後面,走到餐桌旁邊,看着花晏終于弄了一杯蜂蜜水,轉身遞到歐陽烨面前,又聽見花晏笑吟吟說道:“解解酒!”

一杯微微帶着點溫度的蜂蜜水下肚,卻在歐陽烨身體裏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溫度。

十年之前,歐陽烨剛到歐洲,就被外祖父直接扔到殺手訓練營。那是一個非常沒有人性的地方,雖然不至于一百個人只有一個能活着出來,但每一年不堪重負的、意外事故的,死幾十個卻是正常事。通常一批殺手只會訓練一年,而歐陽烨卻在那裏整整三年,直到他射擊、械鬥、徒手搏擊、潛行等十餘個項目每一項都能達到第一,他外祖父才把他接回去。

在那個地方,人和人之間不存在任何感情,因為只有排名靠前的才能擁有更優渥的生活條件,所以每個人只會想着如何打敗其他人,讓自己活下去。離開訓練營之後的歐陽烨卻并沒有離開血腥和黑暗。整整十年,他都是在這樣充滿肮髒、爾虞我詐的環境下生活的,所有人眼中只有金錢、美色、暴力的快感,卻沒有絲毫溫情。

這是歐陽烨十年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有別于方之信與他朋友間的那種不需要提防,可以放松身心的感覺。如果說方之信于他像是連綿陰雨時一把雨傘,那花晏就是撥開層層烏雲的那一縷陽光,讓他想去擁抱。歐陽烨細細思索了一番,覺得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不管是與父親、外祖父還是方之信,都沒有過這種想要享受陽光,又想要保護這縷陽光不再被烏雲所遮蔽的感覺。

花晏主動接過歐陽烨手中的玻璃杯,有戳了戳歐陽烨的胳膊,才終于喚醒神游中的人。花晏眨着眼睛無害的看着終于回過神來的歐陽烨,笑着說:“快去洗澡!”

歐陽烨洗完澡下樓時,花晏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歐陽烨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坐在沙發上,便一點點蹭過來想靠在歐陽烨肩上。歐陽烨躲了過去,笑道:“頭發濕的,別滴你一身水。”

花晏還是靠了過去,跪立在沙發上,說道:“我來給你擦。”說罷便去拽歐陽烨的毛巾。

歐陽烨說了聲“輕點兒”,便也由着花晏拿過毛巾,靠在他肩側給他擦頭發。歐陽烨頭發很短,所以沒一會兒就擦幹了。此事的歐陽烨放松下繃緊的弦,之前喝酒導致的頭疼又明顯起來。

歐陽烨微微皺着的眉頭又按了按太陽穴,花晏看到似乎知道了什麽。輕輕放下毛巾,乖巧的用雙手不輕不重的在歐陽烨頭上按起來。歐陽烨舒服的閉上眼睛,心裏想着,要是每天都這樣不用想那些仇恨、紛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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