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歐陽烨再次下樓的時候，看到方之信和安圖都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一路走下來，給他盯得莫名其妙的問了句：“怎麽了？”

結果兩個人同時目光一滞，又非常一致的搖了搖頭。

歐陽烨心事重重，并沒有理會兩個人的怪異行為，徑直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安醫生，花晏燒沒退，你要不要再去看看？”歐陽烨端着咖啡杯走進客廳，跟安圖說道。

安圖很會察言觀色，當即站起身，颔了颔首，說道：“我現在上去看看。”

安圖離開後，歐陽烨在沙發上安圖之前坐的位置坐下喝起咖啡。卻始終沒有說話。

方之信在他旁邊如坐針氈了半天，終于偏過頭去，開口問道：“歐陽，你把安圖支走就是為了喝咖啡？”不轉頭還好，一轉頭方之信就看到歐陽烨陰沉的表情，帶着方之信未曾見過的哀傷。

“歐、歐陽，你怎麽了？”方之信心裏一驚。

歐陽烨感覺自己身心都異常的疲憊，他低着頭，低沉的說道：“小晏他一直沒認為我是他親哥哥，跟我說他喜歡我。我跟他說，讓他斷了對我的念頭。我跟他說，我一直都只把他當弟弟。他好像，很傷心。”

“你……你好歹等他身體好了再說啊，他這一身傷的，你又要傷他心。你這簡直是，那個詞是什麽來着？拔屌無情！”方之信有些不滿的瞪着歐陽烨，可看到歐陽烨此刻哀傷的表情，又感覺有些心疼。

“呵，很殘忍是不是？”歐陽烨低着頭，苦笑道，“我也覺得，我這麽做太殘忍了。沒解釋清楚兄弟關系的是我，沒發現他感情的是我，最後把他上了的還是我。結果最傷心的卻是他。我很混蛋是不是？”

“其實吧……”方之信掂量了一下措辭，“如果你真的對他沒有任何想法的話，殘忍點也沒什麽錯。感情這種事，貴在兩情相悅，如果只是一廂情願的話，快刀斬亂麻也總比讓他越陷越深的強，只不過……”

“我也是這樣想的，才這麽着急跟他攤牌。”歐陽烨仿佛沒有聽到方之信說的“只不過”，“但是，攤牌了不是應該輕松才對嗎？為什麽我現在心裏這麽難受呢？看到他受傷的表情，我心裏，真的很難受……”

“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嗎？男女之間那種喜歡。”方之信糾結了半天，終于很認真說出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疑問。

“說實話，我根本就不知道男女之間的喜歡是什麽樣的。”歐陽烨無力的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十幾歲開始，就一直在為生存而拼命，根本沒空談戀愛，也沒對誰動過心，實在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做春夢夢到他，算是喜歡嗎？”

“呃……”方之信被難住了，“我還好幾次夢到我撲到了吉澤明步呢，所以，做春夢夢到應該不算喜歡……吧？”

“話說。”歐陽烨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之前陰沉的表情似乎也稍微撥雲見日了一點點，“某人不是號稱情聖嗎？大學期間是談了十個還是十二個女朋友來着？應該對男女之情非常了解吧？”

“十四個……”方之信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讪笑道，“其實吧，大學那會兒雖然談的多，但真的沒感受到什麽是喜歡。當時不管跟誰談，都覺得不是自己想要的，然後就把人家小姑娘給甩了。所以換女朋友才換的這麽頻。情聖就算了，渣男還差不多……”

“哈哈，你終于承認自己是個渣了！”歐陽烨難得不是苦笑，“你跟我炫耀的時候，我就說你渣！”

歐陽烨笑完，語氣一變，問道：“你說那些感情都不是你想要的，那你想要的又是什麽呢？”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方之信也困惑了，“也許，真的遇到那麽一個人的時候，就知道了？”

歐陽烨若有所思的低着頭，良久才說道：“也許花晏對我的喜歡也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呢？他母親去世後，我是第一個對他好的，也許他只是把對我的依賴誤以為是喜歡了呢？再加上韓非堯的誤導，才會這樣呢？”

方之信明顯不以為然，反駁道：“我還依賴我大哥呢，你什麽時候看到過我吃我大嫂的醋？”

“啊？什麽？”歐陽烨愣道。他只知道方之信的大哥方之仁有個女朋友，已經談了将近十年了，據說快要訂婚了。可是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方之信突然提到這個大嫂是為何意。

“你是不是傻？”方之信鄙夷道，“我不吃我大嫂的醋，花晏卻吃程悅雲的醋。這明顯不是一種感情嘛！我跟我哥是兄弟之情，才不會吃醋。花晏對你明顯不是，歐陽你這簡直是自欺欺人！”

歐陽烨想起了每次花晏遇到程悅雲時那種敵對的态度。歐陽烨因為程志文的原因，本身就不喜歡程悅雲，所以花晏表現出對程悅雲反感的時候，歐陽烨下意識就覺得花晏的反應是正常且正确的，倒真沒往吃醋上想。方之信這麽一提，歐陽烨才反應過來，花晏這是在吃醋。歐陽烨感覺很懊惱，為什麽感情方面的事情，自己總是這麽後知後覺呢？

“歐陽啊。”方之信打斷了歐陽烨的思緒，“我就怕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是喜歡花晏的，我怕你那時候會後悔今天這樣拒絕他。”

“不會的。”歐陽烨篤定道，“他是我親弟弟，即使哪天我真的對他産生了超過兄弟的感情，我也會親手掐掉的。亂倫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我父親在天上看到我們這樣會不安心的，我不能這樣。”

方之信心裏想着，你父親都死了，你還想他會不會安心做什麽，自己安心拉倒呗。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還真不敢對歐陽烨說。如果不是兄弟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呢？方之信想着，于是問道：“如果花晏不是你親弟弟，你會不會接受他呢？”

“也許吧。”歐陽烨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如果花晏不是他弟弟，他也許真的會接受花晏。畢竟，跟花晏在一起的這段時光一直很開心，也是從未有過的在一個人身邊如此放松自在。再者，花晏完全符合歐陽烨的床伴标準，可謂是身心都很合拍。

會不會真的不是親弟弟呢？歐陽烨突然懷疑了一下，這畢竟不是他父親生前親口告訴他的。歐陽烨想起了發現花晏身份的經過。

那時他的父親剛剛去世，他在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個鐵盒子，裏面有一張母親年輕時候的照片，有一張自己的出生時的照片，還有零星幾封母親給父親寫的情書。在這明顯是父親最珍惜的物品裏，歐陽烨看到了一張DNA親子鑒定的鑒定報告和一個信封，正是歐陽烨跟花晏提到的那兩樣東西，證明了花晏是他的親弟弟。

當時的歐陽烨用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了花晏是自己親弟弟這個事實，卻一直都搞不明白，愛自己的母親愛到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獨自把他帶大卻沒有再娶的父親，為什麽會跟一個夜總會的小姐産下了一個男孩子。

飄遠的思緒又被歐陽烨自己給拉了回來，他又堅定的跟方之信說道：“那也只是也許，他現在是我親弟弟，我們就沒有可能。”

此時的方之信特別想說：“大哥，你八成是喜歡花晏的！要不然你倆在一起試試呗？你老爸又不在了，你倆亂倫你老爸也不會從墳裏蹦出來揍你倆！亂倫有啥的，又不生孩子！床都上了啊，你個不負責任的渣！”

但是看到歐陽烨陰郁的表情，他還是沒有說出口，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說道：“歐陽啊，說句實話，花晏來到你家之後，你明顯比以前開心多了。你肯定是喜歡他的，不管是哪種喜歡。所以，千萬別傷他太狠，留點餘地。”

直覺告訴方之信，歐陽烨是喜歡的，超越了兄弟間的喜歡，只是歐陽烨遲鈍的感情細胞讓他自己沒有發現。不過背德的感情觸及到歐陽烨的底線，他話也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方之信說什麽也不可能撮合他倆。可兩個人明顯都在因為現在的關系而痛苦着，方之信很擔心歐陽烨有一天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會後悔對花晏的狠心。

歐陽烨默默的點了點頭，也不知有沒有明白方之信話裏的含義。

方之信安撫般拍了拍歐陽烨的肩膀，安慰道：“也別想那麽多了，感情這種事情都是緣分。也許有一天，你倆都有了喜歡的人呢？或者有一天，你突然就發現花晏其實不是你親弟弟，而是我親弟弟，你倆就可以開開心心在一起了呢？”

歐陽烨嗤之以鼻：“方之信，你是被你倆哥壓制的，想有弟弟想瘋了吧？”

方之信“嘿嘿”的讪笑兩聲。這不都是為了哄某個人開心嗎？

兩個人又沉默了，歐陽烨想着心事沒說話，方之信給歐陽烨充分的時間想心事，所以也沒說話。直到樓上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安圖帶着自己的裝着瓶瓶罐罐和醫療器具的急救箱下了樓。

安圖從急救箱裏翻出幾個瓶瓶罐罐遞給了歐陽烨，交代道：“歐陽少爺，這是活血化瘀的藥和傷口外敷的藥，請按照說明書使用。退燒藥也給您一些，如果花少爺還不退燒，就給他口服。還有，他的肛部傷口完全愈合之前，記得只能給他吃流食，要清淡的。非常抱歉，我明天要跟方家二少爺去外地，不能來給花少爺複查了。如果有什麽突發情況，請給我打電話。”

歐陽烨在安圖走到他跟前交代的時候就站了起來，随着安圖的話不住的點頭，末了，又鄭重的鞠了個躬：“真的非常感謝安醫生！”

“沒什麽，醫生治病天經地義。”安圖微微一笑，“沒有其他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方之信跟着安圖一起離開了。歐陽烨送走二人之後，沒有立刻去樓上檢查花晏的情況，而是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他靠在沙發靠背上，閉着眼睛，回憶了跟花晏之間的對話，又回憶了跟方之信之間的對話，思考了花晏對他的感情，又思考了自己對花晏的感情。

歐陽烨感覺萬分疲憊，甚至比之前十年沒日沒夜的生活，還要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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