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花晏,起床啦,我給你帶了早飯,吃完上課啦!”
花晏又夢到了那個人,溫柔的對他微笑,親昵的撫摸他的頭發,吻他的鼻尖。花晏還夢到了他們一起住過的家,溫馨甜蜜。不想醒過來,一醒過來,那個人所有的柔情似水就會統統消失不見,剩下的就只有□□裸的殘忍。
“花晏,花晏!快起來!”
好吵!是誰在聒噪?快停下來!
“花晏,再不起來上課就要遲到了!”
花晏終于不情願的睜開了眼睛。夢裏那寬敞簡潔的別墅消失不見了,入眼只有一個标準的二人宿舍。靠陽臺一側對稱放着兩張單人床,每張床旁邊靠牆擺着一張寫字桌,向上連着三層書架。面對着陽臺靠牆角有一個四開門大衣櫃,中間有擋板隔開正好也是兩個人用。而衣櫃後面一牆之隔是衛生間兼浴室。如果沒有家具,整個宿舍有些像賓館标間的構造,卻比标間稍顯寬敞。
四間宿舍公用一個休息室和一個廚房,這是美院宿舍的标配。
美夢破碎,花晏有些失望的坐起身,對着站在他床邊的人不滿的說道:“陸海你好吵!”
這個被喚作陸海的人是花晏在美院的室友,比花晏大兩三歲的樣子,個子不高,只比還在長身體的花晏高了一點點。
陸海也很瘦,但與花晏弱不經風的瘦不同,陸海有着明顯的肌肉線條,看起來就比花晏結實的多,黝黑的皮膚也顯得比花晏健康了不少。陸海總是微微彎着腰低着頭,眼睛卻很犀利的直視着前方,充滿了野性。
花晏之前在家的時候被韓非堯帶着看了好幾部武俠電視劇,總覺得陸海跟電視劇裏的黑衣蒙面的刺客如出一轍。
陸海看着半睜着眼睛打着哈欠磨磨唧唧穿衣服的花晏,一邊把外帶的早飯放在了花晏的床頭櫃上,一邊有些歉意的說道:“一會兒是洪幫主的課,翹了不會讓你好過的。要不是他的課,我就不叫你了。”
花晏歪着腦袋看了看陸海那張滿是誠意的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讪讪道:“我太貪睡了,又麻煩你給我帶早飯了。”
陸海抓了抓腦袋,笑的憨厚:“沒關系,反正我自己也要去買早飯。”
花晏是十月份國慶假期過後才入的學,算是個插班生。那時候同班的同學們誰跟誰要好,誰跟誰熟識,三三五五的小圈子早就分的差不多了,花晏本來就內向,年紀又比其他人小了兩三歲,來的又比別人晚了一個多月,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法融入那些小圈子裏。
就在花晏入學不到一周,他的班級就出現了一個新的插班生,就是陸海。當時,只有最後入學的花晏宿舍還有空床,于是陸海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花晏的室友。兩個人當時在學校都沒有什麽朋友,又同一個宿舍,一來二去就熟了。
花晏對陸海的第一印象是不愛說話,性格孤僻又充滿警惕,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主。可逐漸熟悉之後花晏就發現,陸海其實是一個熱心又善良的人。就比如說,陸海已經毫無怨言的給花晏帶了一個星期的早飯了。
坐在床邊吃着早飯的花晏一邊看着陸海忙上忙下的打掃宿舍,一邊暗自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早起自己去吃早飯!堅決不能再受人恩惠!花晏洩憤一般把半個包子全部塞進嘴裏,就立刻看見一只黑黑的手端着一杯豆漿伸到他面前。
陸海給花晏帶早飯的時候都會按照花晏的要求,用花晏的飯卡買兩個人的早飯。一開始陸海還堅持用自己的飯卡,後來突然有一天想開了,一點都不客氣的開始用花晏的飯卡買兩個人的早飯。
花晏驚訝于陸海的突然轉變,但對這個的結果還是很滿意的,起碼不會欠了別人。
自從車禍之後,花晏就不喜歡平白無故的受人恩惠。歐陽烨當初對他那麽好,好到他死心塌地的傾心于歐陽烨的時候,卻突然……
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可花晏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當黑色賓利迎面而來時,當他看到那串無比熟悉的車牌號時,那如死灰一般的絕望感。他知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男人為了一場別有用心的訂婚,連最後的一點溫情都不肯留給他,卻要親手置他于死地。
歐陽烨,那個自稱是自己親哥哥的男人,那個承諾一輩子也不抛棄他的男人,那個擁有了他的初次的男人,居然要他死!
花晏更加沒想到的是,直到那輛車與自己親密接觸的那一時刻,花晏都沒有辦法恨歐陽烨,只有絕望。
絕望再也看不到歐陽烨了,再也感受不到歐陽烨溫柔的撫摸他的頭發,再也嘗不到歐陽烨特地為他準備的糖醋排骨,再也聽不到歐陽烨充滿蠱惑讓他癡迷的聲音,再也嗅不到歐陽烨擁他入懷時沁入鼻息的男人氣息。
在車撞上的一瞬間,花晏突然就解脫了。死了就不會看着歐陽烨跟別的人訂婚吧?也不會看到未來的某一天,歐陽烨跟愛的人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和諧景色了吧?死了,留下來的所有記憶都是歐陽烨對他好的那些朝朝暮暮了吧?
歐陽烨希望自己死,那是不是自己死了,歐陽烨就會更開心呢?
再說,眼睜睜的看着歐陽烨挽着別人,死對于他來說是一種仁慈吧?
思及此,花晏突然就笑了。他閉上了眼睛,感受着最後一滴冰涼涼的液體,順着眼角悄悄滑落。
花晏從未像那天那樣确定,自己是愛着歐陽烨的。之前對歐陽烨的感情,有仰慕,有依賴,有向往。花晏對歐陽烨說喜歡,可是花晏從來沒有想過,到底是單純的喜歡,還是愛。可這一刻,他突然就想通了。
即使被那個男人殺死,也希望那個男人可以幸福,這樣的感情,怎麽可能不是愛呢?
“砰!”花晏随着一聲巨響飛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他感受不到身體上的疼痛,只感受到有液體緩緩流下鋪開,浸濕了衣服,意識也漸漸随着液體的流逝而抽離。跟歐陽烨相處的點點滴滴還在花晏腦海裏走馬燈一般回放着,可速度卻趕不上意識抽離的速度。
花晏突然開始掙紮着想睜開雙眼,想保留最後一絲清明。他不想那麽快離開,他還沒有把歐陽烨留給他的那些美好烙印在靈魂裏!他祈求着上天再給他多一點的時間,來銘記跟歐陽烨之間的種種,卻還是敵不過濃濃的困意,最終沉入到深淵中。
或許老天真的聽到了他的祈求,花晏并沒有直接沉入混沌之中,而是落入無邊又混亂的夢境裏。
夢裏的花晏走入一片春意盎然的桃花林,林子中央有一片空地,一個黑衣人正舞着劍,動作淩厲仿若一代大俠。大俠一個劍花,轉過身來露出了正臉,不是歐陽烨又是誰?
歐陽烨看到花晏,展顏一笑,把手裏的長劍随手插入腰間的劍鞘中,腳尖點地一個縱身就躍到了花晏面前,一把摟住花晏就狠狠的吻上了他的唇,半晌,歐陽烨才放開了花晏的雙唇,依然摟着他寵溺的說道:“怎麽跑出來了?不是讓你在家裏等着我的嗎?”
家……在哪裏?花晏怔然中,畫面卻突然轉換到一個竹屋門口。竹屋的大門貼着一個大大的“喜”字。花晏看着門上的那一抹大紅,又疑惑的看了看身邊深情望着自己的歐陽烨。
歐陽烨攬着身邊的人,捏了捏他的鼻子,戲谑笑道:“怎麽,不記得我們剛剛成親了嗎?小晏這樣,我這個做相公的可要傷心了!”
原來竟然成親了嗎?心心念念的人終于肯與他共度一生了嗎?幸福來得太突然,花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歐陽烨卻不依不饒的又說道:“快點叫相公!”一邊說着,歐陽烨一邊四處觸碰着花晏怕癢的地方,惹得花晏一陣忍不住的笑。
“哈哈,相公!”花晏笑的喘不過氣,才軟軟的道出一句“相公”。
歐陽烨這才滿意的放過他,卻在下一刻突然出手,打橫抱起了還沒勻過氣來的花晏,用身體撞開了貼着大紅喜字的竹門。
原本以為屋內也只是簡單粗陋的家具,卻沒想到入眼卻是一片古色古香的紅紗帳。歐陽烨把花晏輕柔的放在帳內的大紅喜被上,又從不遠處端來兩個精致的小酒杯,溫情款款的說道:“小晏,跟我一起喝了這杯合卺酒,我們一世做夫妻”。
花晏這才發現,紗帳床旁邊還有一張紅木圓桌,上面有一盞紅燭,還擺着一個銀紙的小酒壺,配套的小酒杯此刻正在歐陽烨手中。
這樣的場合下,花晏有些羞澀,但還是接過了歐陽烨手中的一個酒杯,與歐陽烨交杯飲下了這杯清冽的薄酒。
喝盡了杯中酒之後,歐陽烨接過花晏手中的酒杯,連同自己的酒杯一起,随手抛到了地板上。花晏跟着酒杯滾動的軌跡看去,卻一陣天旋地轉,被歐陽烨壓在了身下。
歐陽烨不滿的點了點花晏的鼻尖,佯怒道:“新婚之夜,居然如此不專心?該不該罰?”說罷,上下其手的撓着花晏的癢處。
直到花晏在懷裏,一邊躲着歐陽烨的魔爪,一邊咯咯笑着告饒道:“相公我錯了!”歐陽烨才停下手,轉而親昵的親吻着花晏的眼睛、鼻尖,一直到雙唇,一路細細密密的親吻的,惹來花晏一陣輕喘。
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美好,可花晏卻隐隐覺得不對勁。在他的印象中,歐陽烨溫柔、寵溺,卻不會如此親昵的對待他。哪裏不對呢?
花晏驀然想起了那輛黑色的賓利,還有那串熟悉的車牌號。自己是死了,那這裏又是哪裏呢?
“想什麽呢?怎麽又不專心?”身上之人一記重重的撞擊把走神的花晏拉回到這新婚之夜裏。花晏回過神來,癡迷的看着身上正在為自己情動的歐陽烨,放松了身體,也放松了精神。
如果能一直這樣與這個人長相厮守,在哪裏又有什麽關系呢?死或沒死又有什麽分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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