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呵呵，分了

廚房的門拉開的同時，商懷硯正好掏出自己的第三根煙。

身後傳來開門的響動，他下意識回過頭去，便在煙霧的間隔之中，和易白棠對上了視線。

易白棠：“……”

商懷硯：“……”

易白棠譴責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煙霧以及商懷硯身上。

商懷硯連忙放下夾着煙的手，揚起唇角，先發制人：“一個人呆着太無聊了，你自己去做菜都不管我。”接着他不等易白棠回答，恰到好處轉開話題，“你的料理做得怎麽樣了？”

他觀察着易白棠的神态：“出結果了嗎？”

易白棠本來是帶着滿眼喜色走出來的，結果一出門就被煙霧熏了個一臉，滿眼的喜色變成滿眼的指責，還沒等這個指責全落到商懷硯身上，他就又聽見了商懷硯的話，頓時指責中又混入了小心虛和小愧疚。

不管怎麽說，還是懷硯幫我解決了“戀愛感覺”這個難題的，我剛才把孫淩關在外頭就算了，好像不太應該把懷硯也一起關在外頭……

他認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為，吞回原本想說的話，側了側身，讓開廚房門的位置，說：“料理做好了，你進來嘗嘗吧。”

商懷硯嚴肅點點頭，将拿煙的手背在身後，用兩指偷偷摸摸地掐滅了煙頭的火：在飯店裏抽根煙就算了，如果真把煙頭帶進廚房……那畫面太美，他簡直不敢想象！

等跟着易白棠進入了廚房，看見放置在桌上的料理之後，商懷硯稍微有點意外，但他還沒說話，不知什麽時候跟着進來的孫淩就先開口出聲：“是奶油雞酥盒？”

孫淩十分意外，他還以為易白棠會再做出一種不同的甜點。

畢竟表達他想要的那種感覺……還是各種各樣的甜點比較能夠诠釋。

他有點失望，但不敢将失望表現在臉上，只伸手去拿了一個雞酥盒，塞進嘴裏咬了一口，在咬下去的這一時刻，他還在想着要怎麽說服易白棠選擇下午時候做出的兩款甜點，不管是三色蛋糕還是朗姆酒小塔，都沒有問題，他覺得已經挺好的了……

但這一秒剛剛過去，下一秒姍姍而來，奶甜的酥皮，清甜的玉米，雞肉中溢出的絲絲縷縷酒與鹹味，一同沖擊着他的味蕾與腦海。

長久的安靜。

好像忽然之間，廚房裏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本來要吃東西的商懷硯也停了動作，轉而看着孫淩。

孫淩整個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懵了一瞬，等到一瞬之後，暫停結束，他恍然回神，誰都顧不了，連忙用牙齒匆匆咀嚼分解着嘴裏的食物！

奇怪！

奇怪！

簡直太奇怪了！明明和他想象的不一樣，根本不是什麽甜味、苦味、接着再來酒味之後萬事皆空的分層；而是甜味與鹹味混雜，鹹味之中能嚼出酒味，但這一點點酒味并沒能掩蓋最初的甜與鹹，只能三者混合一起，在最後給人一種……給人一種複雜而又釋然的感覺。

“這……”孫淩不可置信，身軀因為激動而無意識地顫抖起來，“原來這才是我要的感覺……？”

易白棠滿意了。

其實不管孫淩究竟什麽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他都不會改變自己做出的這一道料理。

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想吃自己做的東西的欲望了。

這是最近兩個月以來的第一次。

易白棠再将目光停留在商懷硯身上。

他看着商懷硯拿起食物，放進嘴裏仔細品嘗，面上雖然還不動聲色，但注意力卻悄悄集中了起來。

孫淩的意見無所謂，懷硯的意見卻不能無視。

懷硯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品嘗他做的東西，也好久沒有好好給他建議了！

他還有點期待呢（☆☆）

易白棠的注視之中，商懷硯慢吞吞将東西吃完了，然後伸出舌頭，坦然自若地舔了舔沾了點酥屑的手指。

他沒有孫淩那麽多那麽複雜的感覺。

他只知道，自己從這款食物中吃到了戀愛的味道。

可惜……就只像方才一樣，一切都只是為了做菜而已。

一個周末過去了，新的一周的第一天晚上飯點時間，有家飯店的玻璃門外又挂出了“今日客滿，謝絕光臨”的牌子。

周邊的其餘店家也已經習慣有家飯店的這個畫風了。

反正明明開着店卻一臉我Hin任性我Hin不想賺錢的老板除了有家飯店裏頭的那位，也沒誰了。

他們老神在在地接着自己的客，做着自己的生意，偶爾有了空閑，就多給有家飯店一兩個眼神，研究下有家飯店今晚又想搞些什麽花樣。

有家飯店并沒有讓別人等太久。

晚上六點半的時候，一位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輕女人來到小小的飯店門口，試圖用肩膀推開透明的玻璃門。

但還沒用力，守在裏頭的人就連忙打開玻璃門，将外頭的女人迎了進來。

站在門口的正是孫淩。

半個月的時間，到了這一天晚上，孫淩終于能夠将自己想要的東西準備做給面前女人吃。

他将進來的女人安排在吧臺正中央的位置，轉身走進廚房，端起剛剛準備好的奶油雞酥盒。

長條的白瓷器皿上一共放置着兩個酥盒，第一個是易白棠做的，第二個是孫淩做的。

孫淩深吸了一口氣，端起盤子來到外頭，将第一道菜放在桌上。

他笑吟吟地對自己少年時候的記憶說話：“小盼，今天晚上我請你吃法餐，你先嘗嘗這道開胃菜，奶油雞酥盒。”

正四下打量着小飯店的顧盼轉回頭來，沖孫淩笑了笑。

從進來到現在，直到這個時候，她的面孔才徹底暴露在光線之下。

太過蒼白的面孔讓人感覺她剛剛大病初愈，總纏繞着疲倦的眉眼更讓她有些暮氣沉沉。

但還算真摯的笑容稍微掩蓋了這些缺陷，她撚起一塊雞酥盒放進嘴裏：“好久不見，真沒想到最後要離開了，還能和你見上一面……”

“等你旅游回來，我們還能見很多面。”孫淩勸道。

顧盼搖了搖頭：“我不回來了。”

孫淩一愣。

顧盼笑着解釋了兩句：“去國外，或者去別的城市，然後留下。總之不會再回來這裏了……不過別說這些，我們先吃飯吧。”

她這時才将東西吃到了嘴裏，嘗出味道的那一刻，顧盼頓時一愣，驚豔幾乎沖破了臉上的疲憊：“好好吃！”

“嘿嘿。”孫淩回過神來，笑道，“你別看這家飯店小，其實老板特別厲害，一般人還吃不到他做的好東西了；我還是求了又求，将自己所有的積蓄都上供了，才說動老板，讓他勉為其難收下了我。”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看見顧盼一小口一小口，有些小心翼翼地嘗着手裏的東西時，忍不住摸出自己的DV機，對顧盼說：“小盼，你今天晚上就要坐飛機走了，我給你拍個視頻做紀念吧。”

“好啊。”顧盼對着打開DV的孫淩笑了笑。

說也奇怪，她這次會過來本來只是因為不忍心拒絕過去的好朋友，并不是真對這一頓飯報着多大的期待。但是當自己真的坐在這間小小的飯店裏頭，品嘗到過去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直纏繞着自己的疲倦似乎消褪了一點，她開始期待吃到更多更好吃的東西了……

她掏出手機，先對着手上吃了一半的雞酥盒拍個照，再對着飯桌上還完整的那枚雞酥盒同樣拍了個照。

接着，她再三下兩下吃完了手中的第一個雞酥盒，拿起盤子上剩下的另外一個。

拿着攝像機的孫淩這時候突然開始緊張了，喉嚨像感冒發燒時一樣哽住無法做聲。

他知道易白棠做的東西肯定非常非常好吃，但他更想知道，顧盼吃到自己做的食物的時候，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想知道，對方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與想法……

他牢牢地盯着顧盼看，看她認真地品嘗，看她吃着吃着，突然愣住了，再看她擡手捂着嘴，蒙着霧的雙眼蓄出淚水，淚水滑落臉頰。

孫淩愣住了。

許久之後，仿佛塵埃終于落定，一聲悠長地嘆息在孫淩心中響起。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再次記起了高中時候的事情。

他和顧盼交往的時間并不久，只有四五個月。但在那四五個月中，他們的每一天都過得充實而有意義。

他們一起學習，一起鍛煉，一起主持學校節目，一起管理班級事務。

那個時候他覺得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他們上大學，工作，結婚，最後生孩子并一起變老。

可是後來有一天，他們因為填報志願的事情吵架了。

再後來，他們分手，他上了自己想上的那個大學，顧盼畢業後聽從父母的安排和別人結婚。

大學的時候，他其實并沒有經常想起顧盼，最初的戀愛就和高中的生活一樣，究竟是已經翻篇了的事情，只在窮極無聊的夢裏才會偶然浮現。

一直到，他聽說了顧盼現在的情況。

他沒有其他想法，也沒有其他的意思。

他只希望，對方能夠越來越好。

小飯店裏頭，新進來的女客人吃着吃着，突然痛哭失聲。

站在廚房裏頭的廚師抱着雙臂，沉默了許久，然後掩上廚房的門，轉身離開。

易白棠沉默着來到了商懷硯的身旁。

他在商懷硯的身旁坐下，托腮看着還定時的蒸鍋，蒸鍋裏頭烘焙的是下一道要上的菜。

此刻的沉默讓商懷硯有點慌。

剛才外頭的情況商懷硯也看見了，他總覺得易白棠受到了傷害，正急需安撫。他特想把對方攬入懷中，愛撫的摸摸頭，親親嘴，最好再滾着滾着就滾到了床鋪上，完成生命的大和諧。

但以上這些念頭……目前來看，也就只能在腦海中想想而已。

商懷硯十分惆悵，到底選擇了嘴巴上幹巴巴的安慰：“孫淩對外頭客人的意義是不一樣，對于這個女客人而言，孫淩做菜和其他所有廚師做的都不相同，所以她能夠吃出來，并感覺到；就像假如你和其他人一起做菜給我吃，我也能一下子就吃出你做的那一款——”

“菜裏真的有感情嗎？”易白棠自言自語。

第一次的失敗讓他忿忿不平。

第二次的失敗讓他迷惑不解。

感情這種不可量化的東西真的能夠加入菜裏嗎？但如果說不能夠加入菜裏，為什麽外頭那個女客人能吃出同樣的配方之中，他做的和孫淩做的的區別？

最為關鍵的是，同樣的配方做出的食物，明明應該是他做的更好吃更完美，為什麽對方只感動于孫淩做的不那麽好吃不那麽完美的！

易白棠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然後他忽然沖商懷硯轉頭：

“你剛才說什麽？”

“什麽？”

“你剛才說，”易白棠盯着商懷硯看，“你能吃出我做的飯菜。”

“當然？”

“你是靠什麽吃出來的？”易白棠繼續問，他的眉宇再次染上疑惑，“感情嗎？”

“……嗯！”好了，成敗在此一舉。商懷硯果斷回答，并繼續琢磨，暗搓搓準備說出一個滿分答案，也許這個回答之後，他就能抱得美人歸了呢？

“難道——”易白棠再猜測，“是我們越來越深的友誼？”

他無意識把剛剛才在肥沃的友誼土壤上，開出幼苗的戀愛之花給掐了。

“……”商懷硯。

你他媽逗我？

“對了，”易白棠又想起來了，“之前謝謝你，我感覺到了戀愛的滋味，也做出了有那種感覺的料理。”

“……”商懷硯。

有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們可以結束戀愛嘗試了。”易白棠滿足平靜，過河拆橋，還難得地附送了商懷硯一個微小的笑臉。

“……”商懷硯。

竟無語凝噎。